第一章 “姑娘,姑娘,该起了”沉浸在睡梦中的林墨韵被一阵轻柔的声音唤醒。一睁眼,便见碧荷揭开了架子床边的重重纱幕,正笑着唤她。纱幕外,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将手中的水盆放在了高面盆架上。 “什么时候了?”墨韵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的问道。 碧荷见墨韵已经醒了,手上动作不停,将两边的纱幕收拢束在了一边,嘴上笑着回答:“已经是辰时了,姑娘该去向太太请安啦。”收拾完了纱幕,碧荷向着衣橱走了去:“姑娘,今日是穿这件白底团花对襟袄还是这件百蝶穿花窄肩袄?” 墨韵懒懒抬头看了两眼,随手指着一件到:“就这件吧。” 碧荷拿着墨韵指的那件,将另一件小心地放回了衣橱后,走回了紫砚的身边开始伺候着紫砚穿衣收拾。 一刻钟之后,穿好了衣裳用玫瑰胰子洗过脸的墨韵坐在了梳妆台之前,由着秋水为她梳了一个飞仙髻,却在秋水打算用一只金丝点翠发钗时拦住了她:“别用这只金钗了,拿前两日妈给我的那只珊瑚蝙蝠簪,颜色看着喜庆,妈看了也高兴。” 秋水应了一声,忙从妆匣中挑出了那一只珊瑚蝙蝠簪,细细地插入了梳好的飞仙髻之中。 看着已经妆扮好的墨韵,碧荷笑道:“前两日跟着姑娘出门去见李先生,原以为那李先生是世间难得的貌美女子,现在却觉得若是姑娘长大了,必定是比那李先生还要更胜一筹的。” 碧荷话中的李先生本名李若琪,其父李尚远原是太子太傅,却因某些原因被流放边疆。 原本祸不及母女,谁知其母李容氏得知丈夫被流边,当夜便上吊去了,而李先生的夫家得知岳家出了这等事,没等岳母丧事办完便以善妒为由休了李先生。 幸而女子嫁妆皆为女子私产,李先生靠着这些嫁妆来了扬州定居,却也过的不错。 李家本就是书香世家,李先生自幼便是饱读诗书,曾有大儒感叹若是李先生生为男子,必定是连中三元,成为一代名臣的,因此京中一度流传有李家才女的美名。此番李先生来了扬州定居,不知多少人家想为家中女儿请李先生为师,自家父亲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前几日林如海便带着她去了李先生的居所。若非林如海也算是李尚远门下弟子,墨韵便是面也见不上的。饶是如此,墨韵依旧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成功拜得李先生为师。 为了拜师这事儿,扬州不知有多少女儿家暗地里对着墨韵各种羡慕与嫉妒。 那日去见李先生,即使是墨韵这种在现代看惯了各种美人,来到红楼之后日日对着自家美人娘的人,在见到李先生的瞬间也被惊艳到了。 李先生的美并不在于她的相貌如何,美人在骨不在皮,先生的样貌只算得上是上等,但是这一身的风流仪态却让她成为了绝顶的美人。多年诗书的陶冶使其拥有了最基本的端庄娴静,而年纪轻轻却经历了常人多年才能经历的事情使其拥有了另外一种沧桑与洒脱风流。两种不同的气质在一个人身上汇集,既矛盾又和谐,让人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脱离开。 而碧荷所说的待墨韵长大了较李先生更胜一筹却也不是无的放矢。 且不说墨韵上一世多年历练而成的通透与练达,便是在相貌之上,继承了林如海与贾敏二人相貌中全部优点的墨韵也是世间少见的美人了。只是现如今年纪还小,还未长开,便是如此,已有了贾敏八分姿容,待到及笄之时,定是各家求娶的对象。 看着镜中的自己,墨韵一时却也有些恍惚。来到红楼已经整整六年了,却依旧觉得现在的生活如同一场梦一般。 在现代她十四那年父母双亡,虽是惨事一场,却也不如小说那般戏剧。父母双方的亲戚都是普通人,没有多大的善心,但也没多大的恶意,没有出现什么侵吞财产的事情。 开头自然是难过的,但多年下来也是习惯了,靠着父母的遗产以及保险公司的赔偿金磕磕绊绊的把日子过了下来,考了个差不多的大学,找了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相亲找了个还不错的人,正在准备结婚的前几天,却出了车祸,一下子来到了这儿。 若是她并没有看过《红楼梦》,或是没有投胎到林家也就罢了。偏偏当年她最爱的便是一本红楼,前前后后翻了好多遍。生在林家,感受着林如海与贾敏对她的拳拳爱意,承着双方希望出生,却想不到能够改变父母命运的方法,那种无力的感觉,对她就是一种折磨。 幸而如今她才六岁,林如海也不过三十五六,贾敏怀的二胎也不过刚刚显怀,料想这一胎便是那绛珠仙草林黛玉了。 一切才刚刚开始,什么都还来得及。 虽是想了这么多,但不过也只是在脑子内转了一圈,实际上并未过去多少时间。墨韵起身,带着碧荷秋水两个大丫头并螺烟青蕊两个小丫头出了门准备去贾敏的淳慧园。 正值十一月分,扬州的天气虽无大雪却也是雨气湿润的,秋水忙又回房拿了一件水红色镶白边大氅出来给紫砚系上了。 墨韵住的院子名为溪芷居,与贾敏的院子有着一段距离,一路上小桥流水,怪石嶙峋,草木郁郁葱葱,各类奇花异草栽种其中,满是江南园林风景的精巧秀丽。 来到贾敏院前,正巧碰上贾敏身边的大丫鬟如沁端着水盆掀了门口的帘子出来,一见墨韵到了先见了礼,待紫砚点头后方笑着说:“都说母女心有灵犀,方才太太才问及姑娘,这不姑娘就到了。” “妈今日可还好?”如沁乃是贾敏器重的大丫鬟,一切起居日常皆有她来料理,墨韵若有什么事情就找她询问。 “太太这两日都还好,前两日太太肚子动了几下,太太欢喜的不行,这几日都念叨着要做小衣裳呢,姑娘若无事边劝着太太些,别忙着做衣裳伤了眼睛。另外……”如沁正打算说什么,却见院门处李嬷嬷过来了,忙止住了话头。 墨韵回头望了望,朝着秋水看了两眼,秋水会意,上前拉住如沁到:“姐姐晚些若无事可否来一趟溪芷居?都怪我愚钝,上次姐姐教我的针法现在还是不会,倒是麻烦姐姐走了这么多趟。这次姐姐来了我给姐姐做点心吃!” 如沁笑言:“这点小事有什么麻烦的,点心甚的便也罢了,只盼着去了姑娘院中偏了姑娘几杯好茶了。” “姑娘今日怎的这么早就来了?”几句话的功夫,刚刚还在院门口的李嬷嬷就来了,见着如沁与秋水聊得正好,面色一正,一双闪着精光的三角眼立时一横,向着如沁骂道:“小蹄子拄在这作甚,还不赶紧把盆里的水倒了?不知道太太在里面等着呢?!”如沁忙忙收了声,向着墨韵行了一礼向着院外边走去了。 李嬷嬷转头向着墨韵脸色又是一遍,一张老脸恨不得笑出十八个褶子才算:“姑娘今日看着可精神,太太等着姑娘等了半晌了,姑娘赶紧进去吧。”说罢,掀起了帘子朝里说道:“太太,姑娘来啦。” 房内立刻传出了贾敏的声音:“韵儿来了还不赶紧让她进来,这大冷天的冻坏了可怎办?”又招呼道:“如筠,赶紧把手炉拿给姑娘,这一路走来必是冻坏了。” 墨韵进房,站在屏风前,接过了如筠递来的手炉,由着螺烟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待浑身凉气散了之后方绕过了屏风进入了内室。 贾敏正歪在罗汉床上做着小衣裳,未及梳起的青丝披散在身后,因怀孕微微圆润的脸上满是慈爱:“还不过来?这大冷天的站在门口作甚?有什么话不能进来与如沁说?” 墨韵看了一眼站在罗汉床边微微躬着身的李嬷嬷,走到了贾敏身边轻轻靠在了贾敏的身上笑道:“谁让妈会□□人呢?如沁绣工好,这几日秋水说要为我绣几方帕子,偏偏这花样没一件使我满意的,这不得赶紧向如沁取取经?”说罢又好奇问道:“方才听如沁说妈这几日胎动了?” 贾敏听墨韵问,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答道:“这几日肚子是动了几下,只是这孩子并不折腾,倒是个安稳的。” 李嬷嬷听罢忙凑上来笑言:“这是太太肚子里的孩子心疼太太呢,怕太太太辛苦了瘦了反倒不美。” 贾敏听了这话,只是抬眼看了李嬷嬷一眼,之后又低下了头看着紫砚问道:“韵儿觉着这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第二章 墨韵轻轻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贾敏的肚子,有些欣喜:“我想要个妹妹!” 贾敏好奇:“砚儿不喜欢弟弟?” 墨韵摇了摇头,说:“不是不喜欢弟弟,只是觉得如果有了妹妹,我就可以带着她玩儿,给她扎小辫儿,等她稍长些,教她琴棋书画,再等她大了,就为她准备嫁妆。反正这一世,我这个做姐姐的,必定是会护着她的。可如果是个弟弟,我就只能等着他保护我了” 贾敏听了,心下大为宽慰,却又有些好笑:“自己这还是个孩子呢,怎的就想着为妹妹准备嫁妆了?”只是:“为何是妹妹你就好好保护,若是弟弟却是等着他来护着你?” 墨韵抬头,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认真:“妹妹是女孩子,娇养在家中,我作为姐姐,长了她那么多岁,自是要好好护着她的。若是弟弟,是男孩子,年幼时我依旧会好好护着,但男孩子毕竟不同于女孩子,他有他要承担的责任,不能永远躲在父亲母亲和我的身后。他会慢慢开始学习治国齐家的道理,要慢慢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才能在将来好好保护父亲和母亲。” 贾敏听了,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自家大哥和二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才感叹:“……好孩子。” 墨韵也不知贾敏想到了什么东西,只是看着贾敏面上恍惚,想着孕妇不得多思多虑,便找借口转移了话题:“妈今日燃的什么香?怎的这般好闻?晚些回去也给我些罢。” 听着宝贝女儿发问,贾敏也放下了心中想的那些事情,搂着墨韵指着不知何时进来的如沁说道:“这你可得问问如沁了,也不知她从哪儿来的方子,将平日燃的百合香换成了几个橘子,到让我觉着清爽了许多。” 墨韵听罢转头看向了如沁:“没想到如沁倒是有这般巧思。”而后又向着贾敏撒娇到:“等会儿妈可得把如沁借我带回去,好教教碧荷和秋水这法子。我这几日不知为何闻着那茉莉香总觉得不太舒服,如沁这法子好,既不用点那些熏煞人的香料,又让屋子香喷喷的,闻着还舒服。” “既是你要的,自然是让她与你回去的。”贾敏向着如沁吩咐:“今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伺候着了,等会儿吃罢了早饭你便和姑娘回去,下午若是无事便算你休息半日吧。” 如沁听着贾敏的吩咐,自是欢欢喜喜应了。待吃罢了早饭,便随着墨韵一同回了溪芷居。 等到回了溪芷居,墨韵换下了身上的厚袄子,改穿了一件天青色白玉兰对襟褂子配嫩黄绸缎百褶裙,头发也披散下来,只松松挽了个环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住了,便坐到了窗边的贵妃榻上。 碧荷秋水也是知道自家姑娘找了借口要来如沁必是有事要问的,亲亲热热地拉着如沁到了墨韵身边,一个端了张小杌子,一个端了些糕点并一壶清茶过来。 秋水先倒了杯香茶给墨韵,后又端了杯给如沁,笑道:“这是前几日姑娘特特吩咐去采买的香茶,用的茶叶是好茶叶,用的水也是那最为清净的山泉水。姐姐快尝尝,这味道可好?” 如沁轻抿了一口,说道:“还是姑娘这茶风雅,便是我这俗人,喝了这茶,只觉得自己多了几分风流!” 墨韵也端起杯子喝了几口,笑道:“偏是你最会说话,就知道在我这奉承,怎的刚才见了李嬷嬷就和锯了嘴的鹦哥似的,话都不说了?” 碧荷秋水两人见姑娘如沁二人谈起了正事儿,也不离开,只是坐到了一边,拿出了笸箩中的针线仔细地做了起来。 如沁也正了脸色,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上,对着墨韵道:“姑娘也知道,这李嬷嬷是太太娘家见太太有了才送过来了。这李嬷嬷嘴上说得好是来伺候太太的,但毕竟是娘家送来的,年纪又大了些,太太也不好过多使唤。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有甚事情自有我和如墨去做,也累不着她。却不知这李嬷嬷竟然就威风起来了。来了这几个月克扣了底下不少小丫鬟的工钱,每日事情也不做,就带着一同来的几位嬷嬷赌钱吃酒。太太呵斥了两回,每次都是骂后好了些,过了几日又恢复了原样。太太毕竟大着肚子,也不好劳神,只暗暗让我们将小丫鬟的钱补了上去就算了,只等着生产完了之后就将这几位送回去就罢了。却不知就因着这放纵,前几日就差点生出了事端来,气的太太不舒服了好几日。” 一听自家母亲身体不适,墨韵立马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心中一片焦急,急声问:“妈身体不舒服你怎的不告诉我?这几日可好点了?可有去请大夫?” 如沁见墨韵如此担忧,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把事情说出来了,转念一想却又觉着将事情说与姑娘听说不定能解决了,也省的太太每日因为这几个不成器的嬷嬷生闷气。 一边的碧荷秋水见墨韵如此,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安慰到:“姑娘莫急,听如沁姐姐讲完才是。如沁姐姐此时既然能与你说,那太太的身体必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一边又向着如沁到:“姐姐还不赶紧说下去?” 如沁忙应声道好,接着说了下去:“姑娘别担心,若是急的狠了倒是我的过错了。前两日请了大夫来,只说是郁结于心,开了些安神安胎的方子,这几日太太吃了药已经无事了。” 听得自家母亲已然无事,墨韵这才安下了心。她也不躺回那贵妃榻,只直着身子,端坐着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惹得太太如此生气?” 如沁说道:“之前不是说那李嬷嬷克扣小丫鬟的银钱?这老虔婆之前还稍稍有些分寸,只挑着那些在府中无依无靠的下手,那些小丫鬟只过来朝我们哭诉,我们偷偷补上也就算了,却不晓得将她的胆子养的这般大。太太院子中有一位小丫鬟名唤文澜的,虽不是家生子,却是认了林管家家的为义母的。只是平时做事低调,所以甚少有人知晓这事儿。这文澜也是不容易,家中有一哥哥,自小体弱多病,为了凑哥哥的药费这才不顾家人阻拦卖身入府的。她哥哥身体不好,每个月的药费都是一笔大开销,就靠着她的月钱维持生计。我们知她不易,平时也想着办法帮帮她。却不想这个月发月钱时那老虔婆竟特特挑了她的错处将她的月钱抢了去!她家哥哥就靠着这月钱救命,若不是那小丫鬟向着义母借了些银子,差点就去了。”如沁估计也是气的狠了,连嬷嬷也不叫了,只叫那人为老虔婆。 “然后呢?那文澜怎么样了?”那碧荷倒是比墨韵还心急,墨韵还未说话,她便急急发问了。 秋水上前,端了杯茶给如沁,道:“姐姐说了这般多话,先润润口吧。”又转头对着碧荷说道:“反正如沁姐姐人就在这,你有什么好着急的,听姐姐说便是。” 如沁接过水润了润嘴,又开始说道:“原本这事出了,又差点闹出了人命,文澜找了她义母做主,你将那银钱还给人家也就算了,毕竟传出去荣国府来的下人差点逼死了林家丫鬟的哥哥对谁都不好。偏着那老虔婆自认为这林家都是太太管家,她作为太太家里送来的仆人借着太太的名义耍威风,对着林管家家的口出狂言。一气之下,林管家家的就告到了太太面前。太太念着那老虔婆是娘家送来的不好动手,只责骂了一顿,又觉着对不起文澜和林管家家的,这才气病了的。” “原是这样。”墨韵若有所思:“怪不得这几日那李嬷嬷安稳了许多。” 如沁也说到:“可不是安稳了许多?只是这几日那李嬷嬷自觉被太太厌弃,又盯上了我们的活计,每日都在房中盯着我们,就等着找我们的差错好与太太告状,若不是太太不信她,我与如筠,如茵,如烟都不知怎么过才好了。” 墨韵也知道她们不易,但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得说:“这事儿我知道了,自会想办法解决,各位姐姐这几日暂且先忍忍,总的妈也不信她,好好做自己的事情也就是了。”又向着碧荷到:“把我前两日得的胭脂拿几盒来,再拿几个荷包来。” 碧荷应了声,忙忙去拿了。 墨韵对着如沁到:“这些东西姐姐拿着回去分了,这几日姐姐们幸苦,也是我一点子心意。另外再带一份给那小丫鬟文澜的,毕竟是我林家对不起人家,这也算是赔罪了。你再问问她,愿不愿意来我院子里,正巧前几日绿蓑家人将她赎回去了,我这还缺了一个小丫鬟,若是她愿意,我便向母亲求了她来” 如沁一听喜不自禁,道:“这倒是偏了姑娘的好东西了,至于来姑娘这,她自是愿意的,能够来姑娘的院子,可是不知她几辈子的福气呢!我这就和她说去!” 说罢,接过碧荷手中的东西,忙忙离开了。 第三章 等到如沁离了院子,碧荷秋水将桌上稍稍收拾了下,把糕点换成了几碟子鲜果,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开始做起了手里的针线。只是边做却还边想着如沁说的李嬷嬷的事情。 碧荷边做着手中的针线。便忿忿不平开口到:“那李嬷嬷也太过分了!平时看着对姑娘恭恭敬敬的,没想到竟是这般无耻。亏我平时还觉着她年纪大了不容易!” 秋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也叹道:“那个小丫鬟倒是真的不容易,家里有个生病的哥哥,月钱还要被李嬷嬷这种人贪墨。若不是有个义母,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说罢又看向墨韵到:“姑娘可有甚么办法,不说让李嬷嬷回了荣国府,至少让她别再贪了小丫鬟们的月钱和东西就好。” 墨韵躺在那贵妃榻上,拿了本书在手上,却没有怎么看,只是在想着如何才能够让那李嬷嬷安安分分的呆在府中别再作妖。 碧荷依旧边做着活边说着话:“若是那李嬷嬷不能动就好了!” 墨韵一听,眼睛一亮,倒是自己想多了,本想着想个办法能够既不伤了荣国府的面子又能赶了李嬷嬷出去,不想最简单的办法可不就是让李嬷嬷不能动弹就好?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等这一百天过去了,贾敏也差不多能够生产了。待到贾敏生产完,还怕找不到借口将这李嬷嬷赶回去? 想到这,墨韵忙让秋水叫来了几个小丫头,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声。没过几天,边听见贾敏身边的如沁说那李嬷嬷也不知为何半夜三更出门,一不小心就摔断了腿,大夫说,这伤到了骨头,得在床上躺上至少三个月呢! 听得此消息,贾敏园中的大小丫头个个喜笑颜开,私底下都在说是那李嬷嬷那是坏事做多了得了报应,但有些精明的却也好奇这大半夜的李嬷嬷出门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只有墨韵两个大丫鬟并几个办事的小丫鬟闻言一笑,也并不多说。 又过了段时间,天气越来越冷,但整个林府却开始有些燥起来了,不为别的,只因那年节要到了。 年节前一段日子,府中又是准备过年赏人用的金银稞子,还要准备府中主人仆从的各色衣物,更重要的是要准备送往各府的各色节礼,这才是逢年过节准备中的重中之重。毕竟林如海作为巡盐御史,要与扬州各家官员来往交际,节礼就是其中一项。 因着最近李嬷嬷伤了,贾敏在着急之余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虽是过年繁忙无比,但好歹没有李嬷嬷在其中添乱,再加上墨韵的帮忙,反而较之前几年更加轻松了些。 只是也因着李嬷嬷伤了,之前那些小丫鬟被她压得狠了,骤一得喘息时间,不由得有些浮躁,做事情不免毛手毛脚,丢东拉西,直到这几日墨韵发火发作了几个这才停歇。 又过了几日,各家的节礼已经送了去,大多不过一些绸缎绫罗,各色点心匣子,再加各色土仪等等。 到了十二月二十一日,官署正式封印,从这天开始到正月二十一日开印,林如海共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家陪伴妻儿。 终于到了春节那日,大街上充满了过年的气氛,林府亦是如此。府中张灯结彩,厨房内各色食材具以准备好,正等着家宴开始。 林府主家人口并不算多,前两年林老太太也去了,如今府内正经主子也只剩下林如海,贾敏并林墨韵三人了。 便是如此,家宴菜品依旧是摆了满满一桌。好在大多菜品只在桌上略摆了摆便赏了下去,到也没有造成什么浪费。 到了大年初一,自是要出门去拜年的,只因贾家现今在那京城,距离扬州不知多少路,而林家本家又在苏州,且自林老太爷驾鹤西归之后逐渐来往也就少了,至今不过逢年过节送几分节礼罢了,拜年甚的倒是再也没有了。 如此,在别人忙着拜年的时候林家反而清净了起来,只是墨韵随着林如海去拜见了一趟李先生,得了块福在眼前白玉佩。 除此之外难得有几位林如海的至交好友上门拜访,其余时间反倒是过起了悠闲日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那清清静静的林府不同,京城贾敏的娘家荣国府倒是热热闹闹的。不说贾家本就人口众多,就说那金陵四大家族三大在京城,这人情往来的便是少不了的。 这日正是大年初一,正巧又赶上了大姑娘元春的生日,府内人人喜气洋洋。 一大清早,王夫人带着元春,邢夫人带着贾琏,乳母抱着迎春,这就过来向着贾母拜年了,再加上贾母手里抱着宝玉,身边宝玉的乳母,并上鸳鸯、玻璃等大大小小的丫鬟,原本还算宽敞的荣禧堂硬是被挤了个满满当当。 许是年纪大了,就喜欢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场面,虽是有些吵闹,但贾母反倒觉着舒心了不少。 只是看着这一个个的,又想到自己最为心疼的小女儿贾敏一人留在了扬州,心中一时颇有些不是滋味,脸上也不由得显了出来。 刑、王二人一见老太太表情不对便知晓老太太这是想女儿了,邢夫人嘴笨不会说话,倒是让王夫人抢了先:“母亲莫不是在忧心小姑?” 贾母叹道:“也不知我那可怜的敏儿如今在扬州可还好!前几日随着节礼来了封信,倒是说着日子过的不错。但毕竟不是在我身边,若有什么苦楚必定是不会与我说的。” 原本端坐在王夫人一边的元春起身走到了老太太身边,紧挨着贾母道:“祖母不必忧心,姑姑自幼聪慧,自是会把日子过好的,再说我常听人言姑父为人清正,与姑姑两人伉俪情深,姑姑又有了身孕,想必对着姑姑定是百般呵护的。” 邢夫人闻言也忙在一边奉承到:“大姑娘说的对,跟何况小姑身后可是我们荣国府,那姑爷若是对小姑不好,我荣国府定是要打上门为她出头的!” 贾母一听,原本稍有好转的脸色立刻又变了:“我荣国府又岂是这等仗势欺人的人家?你这话只在家里人面前说也就算了,若是被其他人听到,岂不是都得认为我贾家嚣张跋扈,凭着权势连夫妻之事都揪着不放?将来其他权贵得如何看我贾家?!” 邢夫人闻言只得讪讪闭了嘴,心中暗恨贾母不与她面子,只呆坐在一边不说话了。而素来与她不对付的王夫人则在心中暗笑这人蠢笨,又庆幸贾赦不争气,娶了个如此的填房,倒衬得她聪颖孝顺了不少。 似是被贾母刚才的怒火有些吓到了,贾母怀中的原本睡着的宝玉一下子哭了起来,边哭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通灵宝玉。 贾母忙低头去看宝玉,一边看一边哄,却不知这神瑛侍者托生的贾宝玉平生最爱的是各位长得好看的姐姐妹妹,最厌的便是那一脸褶子的婆婆妈妈。虽然转世之时洗去了所有的记忆,但是本能却还在,一见贾母这老态龙钟的样子哭的更加厉害了。 坐在贾母下手的王夫人听着宝玉的哭声心里揪得紧。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儿子,爱的跟眼珠子似的。 偏偏刚生下来就被老太太抱过去养了,一天到头也就早上看见几回,大年初一难得见上一回这还哭了,她差一点就站起来了。倒是靠在贾母身边的元春使了个眼色拦住了她。 见自己母亲冷静下来了,元春稍微直起了身子开始逗弄宝玉。原以为宝玉还要哭一会儿,不想一见元春面若春梅绽雪的风姿,立时便停下了哭声,反而咯咯笑了起来,两只攥着通灵宝玉的小手也松了开,向着元春张开,像是想要元春抱着他一般。 元春看着宝玉乖巧聪颖的样子,也心生欢喜,不由看向了贾母,眼中满是期待。 贾母也乐于看着两个小辈亲亲热热的,便把手中抱着的宝玉交给了元春,让元春抱着哄一会儿,顺便吩咐了立在身后的奶娘,交代她注意着些,便让两人玩去了。 见两人玩的开心,贾母心中因为贾敏不在的郁气也去了不少,她转头看向了王夫人,问道:“今儿怎么没看见珠儿?” 王夫人忙起身回到:“这不还有几日就到春试了,珠儿说想在今年的春试考个进士回来,所以还在书房用功呢。” 贾母点了点头,交代到:“珠儿用功是好事,不过你这做母亲的也要注意,过犹不及,别让珠儿日日在那书房之中,熬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你也去和老二说说,别整日将珠儿拘在书房中,这大过年的,还不让他好好过个年了?” 王夫人点头应是,忙叫来个小丫鬟让她去把贾珠叫来。 贾母又问:“元春生辰准备的如何了?” 鸳鸯回答:“回老太太话,大姑娘生辰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又将元春生辰请来了什么人,支了多少桌席面,席面上有什么菜,一一和贾母说了。 贾母听了道:“再从我这支二百两银子,从外面叫两个戏班来,席面上也多添几个菜。我荣国府女儿的生辰,自是要过的热热闹闹的。”又吩咐玻璃去拿了两套镶红宝的金头面再加几件御赐的狐皮大氅,权当是元春的生辰礼物了。 第四章 即使再怎么舍不得,年节的清闲日子也是过去了,到了正月二十一日开印,林如海又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一天到晚耗在府衙里的日子。过了年节,没几个月的时间就到了二月十二,花朝节。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的墨韵边觉得有些心绪不宁,总担心贾敏今日会出什么意外。但转念一想黛玉之下还有一个弟弟,今日的生产必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便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一大清早开始边跟在贾敏的身边借着管家的借口腻着她。 吃过了午饭,正当贾敏挺着肚子歪在拔步床上休息,墨韵在一边拿着本账册看着时,窗外突然便传出了一阵喧闹声。 只听门外如茵如烟二人并几个婆子不断阻拦着:“李嬷嬷,太太正在休息,您不能进去!” 那李嬷嬷也是个混不吝的,自从伤了腿之后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贾敏见她腿伤的厉害便也不叫她做活,反倒吩咐了几个小丫鬟好生照料着。 然而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李嬷嬷虽是每日好酒好菜吃着,却在小丫鬟的服侍中忘了自己的本分,越来越把自己当个主子看了。 越是腿伤将好,越是折腾那几个小丫鬟。每日不是这条腿痒了,便是那条腿疼,一晚上能折腾个七八次。 说是腿疼,叫来了大夫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大夫也不好瞎开药,只得配了些什么安神方之类的好歹吃不坏人的先试试,弄得服侍她那两个小丫鬟怨气横生。 这不正好这日,那李嬷嬷叫着喊着要喝那燕窝银耳羹,小丫鬟被她吓了一跳,忙道:“嬷嬷这可使不得,您若要个别的什么的便也罢了,这燕窝可是主子才能喝的东西,在厨房都是定量的,您可别为难我们了!” 那李嬷嬷却不管,大骂到:“我可是荣国府专程叫来照料太太的人!前几日还为了太太伤了腿!怎的连个燕窝都不能喝?定是你们这几个小蹄子不愿意跑!看我不去太太那边告你们的状去!”说着拄着那拐杖准备到贾敏的院子说个清楚。 两个小丫鬟想着到了贾敏的院子中和那李嬷嬷辩个清楚,说不准贾敏见她实在理亏也厌了她,自己也就不用天天伺候着这老虔婆了,便也只是装个样子拦了下便一脸无奈的随着那李嬷嬷一起来了贾敏的院子。 李嬷嬷原本也只是想装个样子,逼得两个小丫鬟服软去端碗燕窝来吃吃,不想两个小丫鬟完全不给面子,又实在找不得台阶下,整张脸憋得通红。她越想越觉得林府怠慢了自己,怒从心头起,便也假戏真做到到贾敏院子中哭诉来了。 一路上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在前边儿慢慢的走,两个小丫鬟一脸无奈的跟在她身后,那场面简直令人发笑。 好容易走到了贾敏的院子门口,这初春时节李嬷嬷硬是出了一身的热汗。李嬷嬷刚准备进贾敏院子找贾敏哭诉,却在门口被如茵如烟二人拦了下来。 如茵如烟二人一见李嬷嬷也是觉的大为头疼,叫着几个婆子拦住了李嬷嬷便问后边儿跟着的两个小丫鬟怎么回事儿。小丫鬟刚准备说话却被李嬷嬷抢了先。 李嬷嬷平时仗着是荣国府来的人整日趾高气扬,从来不把林府中的下人看在眼里。一见如茵如烟二人敢拦在自己面前更是大怒。道:“你们几个小蹄子算什么东西,我来找太太还需要你们同意不成?” 如茵如烟自小便在林府生活,林府毕竟书香世家,带着那仆从婢子也日日看的都是琴棋书画,听的都是诗歌礼义。虽与那大家闺秀较之远矣,却也没怎么听过这市井中的粗言俗语。乍一被李嬷嬷这么骂,顿时脸上就红了——气的。 如烟当时就有些炸了,叫到:“都说了太太正在休息,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骂人?还骂的,骂的这般难听!” 李嬷嬷不甘示弱:“骂的就是你们这些小贱|人!我来找太太说话,偏你们要拦在我面前,也不知安得什么居心!我定要与太太好好说说!让你们一个个都滚蛋!” 如烟刚想回骂,却被如茵拦住了。如茵毕竟比如烟稍长了几岁,跟在贾敏身边的时间也比如烟久了些,知道这荣国府的人在贾敏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所以虽是心中怒气一点不比如烟少,却还是在面上摆出了一副笑脸道:“不知李嬷嬷来找太太是有何事?您也知道太太这几日精神短了些,若不是现在正在休息,听见您来了必定是立刻唤您进去说话的。您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妨先告诉我们姐妹俩,待太太醒了必定给您传达的。” 李嬷嬷听了如茵的话,心中的怒火好歹去了些,又听着如茵的奉承,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刚想说些什么显示显示自己在贾敏身边的特殊地位,却不妨听见了如烟偷偷嘀咕的几句话:“还说是来看太太的,之前几日的时候怎的不来看?反倒是今日来了?还不是觉的自己腿好的差不多了过来抖威风来了!” 李嬷嬷顿时大怒:“好你个小骚|蹄子!平日里尽在太太耳边说我坏话了吧!还好我今日听见了,要不然迟早让你把太太笼络了去!莫忘了,我可是荣国府派来专门照顾太太的!与你们这些只知玩耍的可不一样!” 饶是如茵这般稳重的人此时也有些恼了。什么叫专门派来照顾太太的?倒显得她们这些林府的家生子不会照顾人一般。再说说是过来照顾的,可没见这李嬷嬷来了这三四个月动过一次手,端过一次盆!每日只知道喝酒吃茶挑小丫鬟的刺,为贾敏端茶倒水的活还不都是她们做的?! 眼见着如茵正打算说些什么,贾敏的房门打开了。几人转头一看,只见如沁站在门口,撩着门口的帘子到:“太太与姑娘让李嬷嬷进来。”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几个丫鬟都在,转头向房内说了句什么。 似是听见了里面的回答,又转过来说道:“如烟如茵你们两个和伺候李嬷嬷的两个小丫鬟也一起来吧。其他人,该做什么便继续做什么,若是觉着累了冷了,便与休息的那些换个班,回去休息休息吃口热茶。” 李嬷嬷见贾敏准备见她,转头得意地看了如茵如烟并两个小丫鬟一眼,拄着她那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进房了。如茵如烟也忙忙跟上,深怕李嬷嬷又说了什么,气到太太就不好了。 那李嬷嬷一进房门看见了贾敏便嚎上了:“太太啊!我的好太太!这两个丫鬟看我在病中不得起身,每日只知道偷奸耍滑啊!明知我伤重,也不知道照顾我些!我想吃些什么都没得吃啊!我这两日天天腿疼,找来个大夫开了药房,她们连给我熬药都怨气满满的,这让我可怎么在林府待下去啊!我好歹也是荣国府送来专门伺候太太的啊,她们这般对我,这是不把太太您看在眼里啊!” 李嬷嬷也狡猾,知道直接说出想吃燕窝没被满足必是要被训斥的,所以只说是想吃东西却不给吃,却不说想吃的是什么。她只想着她是贾敏娘家送来的人,不管怎样贾敏总归得给她一二分面子。定是不会多加询问小丫鬟,却不想这三四个月贾敏实在是厌了她的粗鄙无礼,因着她的存在,贾敏每日见着林如海都觉的丢脸,正想着找个借口把她送回去呢。 贾敏一见那李嬷嬷过来哭嚎便觉得头疼不已,忙对着墨韵说:“韵儿,我这几日有些精神不济,今日这事便由你来处理吧。” 墨韵听了也知道贾敏实在不想再见到这李嬷嬷了,应了声是便开始处理这件事。 李嬷嬷一听是由墨韵来处理,也觉得这是贾敏要帮她的意思,毕竟她想着这墨韵才六岁,还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手段?凭着她是贾敏娘家的人,还不是她说什么墨韵便听什么? 不想墨韵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了两个小丫鬟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小丫鬟也觉着委屈啊,本来自己在贾敏院子中做的好好的,不想这李嬷嬷摔断了腿。正开心着呢,却被告知要去伺候李嬷嬷。 就李嬷嬷摔断腿这两个月来,这二人每日都被李嬷嬷折腾,此时正是满腹的苦水。一见墨韵问起来,其中一个忙开口道:“李嬷嬷嫌弃我二人伺候不用心,我们真不知怎样才算用心了!每日为她端茶倒水,端屎端尿的,她还是嫌弃我们不用心!这几日嬷嬷腿快好了,时常腿痒,这本是正常现象,她硬说自己腿疼,一晚上叫醒我们七八次,还要叫大夫过来!大夫来了又看不出什么,只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这安神的方子治腿疼,自然是没什么效果的。” 另一个也接口道:“边说今日,嬷嬷方才只说了想吃东西,偏没说想吃什么!嬷嬷对我们俩说的可是想吃燕窝银耳羹!太太姑娘也知道,这厨房中的燕窝都是定量的,只有主子们才能吃,我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要的到燕窝吃呢?这便是说我俩伺候的不用心了!还请太太与姑娘评评理!” 第五章 墨韵听完了小丫鬟说的话只觉得好笑。 原以为荣国府的人虽然飞扬跋扈,但至少在别人家好歹还会有点收敛,却不想这李嬷嬷竟是如此之蠢。 虽说是从荣国府来的人,贾敏定会好好照顾她们。但她如此行事不仅丢的是荣国府的面子,更是把贾敏的面子放在脚下踩,只叫整个林府看见那荣国府出来的人都是这种德行。 若不是林家向来治家严谨,贾敏又来了十多年,这关于荣国府的风言风语早传遍整个林府了。饶是如此,依旧有几个刚从外面买来的小丫鬟私底下传着荣国府与贾敏的闲话,只是及时被墨韵处理了,没被林如海与贾敏知道罢了。 墨韵转头看向了李嬷嬷,虽是一看她惊恐的面色便知道这两个小丫鬟说的都是真的,却还是问道:“李嬷嬷,不知这两个小丫鬟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嬷嬷原本以为贾敏一听她告状看在荣国府的面上必是不会多问什么,直接将两个小丫鬟处理了的。毕竟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情贾敏就是这么做的,除了私底下将她骂了一顿之外,并未有旁的处罚。可是既然好处都到手了,被骂了一顿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不想今日是墨韵处理这事儿,更加没想到的是墨韵竟这般不给她面子,不听她这个嬷嬷说的话,反而是去问小丫鬟。这一问之下自然是露了馅儿,李嬷嬷心中一下子就慌了。 她自然也是知道自己平时是什么德行的。只是在荣国府时她作为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嬷嬷,便是老太太身边稍微受宠些的丫鬟都能对她颐指气使的,所以才在来了林府之后仗着是荣国府老太太送来的人耍耍威风罢了。 只是这几个月实在是尝到了甜头,又想着平日在荣国府时候那些受宠的丫鬟嬷嬷时不时就能尝到些主子才能吃的东西,所以这才动了邪念。 她当然也知道,这燕窝什么的自然不是她这种人可以吃的,只不过是看着林府的小丫鬟好欺负,又想着贾敏必定说过了她有什么要求定要顺着她,这才开了口的。 这时一见那小丫鬟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出来李嬷嬷心中又慌又气,眼轱辘一转便扑上去抱住了贾敏大嚎到:“太太可千万别听了这些丫头的谗言啊!老奴是老太太送来照顾太太的,自是一心向着太太的,怎会做出这等事来啊!”这竟是想借着荣国府老太太的名头压着贾敏保下自己了。 贾敏最近本就因为快要临盆精神不太好,一见李嬷嬷这幅样子也知道小丫鬟说的句句属实了。若是个开朗豁达的明白这事儿不在自己,放开心过去了便也好了,偏贾敏是个敏感多思的,本就因为这么多年只为林家生下一个女儿觉得对不起林家。 这下子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又羞又气之下一下子觉得自己肚子开始疼了,忙一只手抱住了肚子,一只手抓住了墨韵叫了出来:“韵,韵儿,快叫产婆来!我像是要临盆了!” 墨韵登时被了一跳,原本看贾敏不像是要生产的样子还以为是命运终于开始改变了,却不想还是得按照书中的剧情来。 只是此时也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连忙吩咐如沁去把早已准备在府中的产婆叫来。又让如茵叫几个小厮,一方面去把贾敏生产的消息告诉尚在府衙中的林如海,另一方面去请扬州城的妇科圣手,以免出现什么事情应付不及。 这手忙脚乱之际一时也顾不上什么李嬷嬷了,等到事情终于一件件吩咐下去后才发现李嬷嬷已经是不见踪影了。 那李嬷嬷也是个人精,一见贾敏不好自是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了。本以为这次必定是要死定了,却见从墨韵到下面的小丫鬟都在忙着贾敏生产一事,连忙一瘸一拐回了自己屋子。 又想着待贾敏生产完林家的主子必定是要收拾自己的,便是跑回了荣国府,那老太太若是知道自己做了这等事也不会放过自己,连忙翻箱倒柜将自己的体己全收拾了出来,在荣国府得的加上来了林府之后得的零零碎碎加起来竟也价值上千两。 她将这上千两的东西全部收拾成了一个小包袱,又换了一生朴素的衣服,忙从后门跑了。 也是她运气好,正巧整个林府上下因为贾敏生产一事忙的不可开交,后门的小厮也去找人了,倒给了她一个脱身的机会。 这李嬷嬷也是位要钱不要命的,若是出去了之后靠着这些银子好好过日子,说不定这一世便也安安稳稳过去了,偏她不安稳,竟是靠着一张看起来慈祥的老脸做起了拐人儿女的生意。 这生意做了多年,拐得的孩子不下几百,终有一日被人捉住打了个半死之后判了秋后问斩,也算是善恶有报了。 当然,这李嬷嬷的事情都是后话,这里只说那林如海二月十二这天本是好好在府衙办公,下午时分却有个林府的小厮突然闯了进来,说是自己夫人竟是要生产了!林如海忙与同侪说了声,急急忙忙回了林府。 在府衙时林如海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步伐不要太过慌乱,这一下轿子进了林府,林如海急忙跑了起来,生怕去的晚了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发妻出了什么事。只余周遭的一些小厮丫鬟见着平素清俊稳重的老爷一脸焦急,匆匆忙忙的样子具是一脸的震惊。 来到了贾敏的院子,便见墨韵坐在那椅子上,几位姨娘也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面上具是一派焦急。周遭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具是有条不紊,这才松下了一口气,只是听见房中贾敏压抑的叫声始终还是有些担心。 墨韵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面上虽是镇定,但心却一直都是提着的。只因这贾敏是被气的提前生产,虽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却还是怕生产中出了什么问题。好在扬州的妇科圣手张大夫被她请来了,好歹可以稍微安安心。这一见林如海来了,面上的镇定终究还是有些保持不住了,一张口便带出了些许哭腔:“爹爹……” 上一世的她确实已经过了三十多年,按理说遇事自然是不会这么慌张。可一则来了这林府五六年都是被林如海和贾敏宠在手心的,遇事不用自己解决,心智自然有些下降。另则是因为躺在房中的是自己最亲的人,这古代女人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又是产房,一想到那个可能出现的不能接受的后果便有些想哭,因此一见林如海来了有了依靠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林如海看见女儿一见自己便哭了,心疼的不行,忙上去抱住了她,安慰道:“囡囡不哭,你母亲必定会没事的。”这林如海心中也是心焦,一张口竟是将墨韵刚出生之时的小名给叫出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墨韵,林如海也是担心贾敏的安危,问道:“你母亲怎样了?怎会突然生产?不是说还要过几日的吗?” 墨韵从林如海怀中退了出来,觉得哭了一场之后心中的慌乱终于平息了一些,只是脸上乱七八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见林如海也担心贾敏,忙说:“母亲暂且无事,产婆已经进了产房,热水参汤参片什么的我也都已经发准备好了,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即时拿过来。我还请了张大夫过来,他是扬州城中对妇科最为精通的。哦对了,如烟,你去准备些汤汤水水的,就那个酸笋鸡皮汤好了,母亲最是爱喝那个,等会儿母亲生产完必是要喝的……” “韵儿,冷静些,你母亲没事的!”林如海稍稍弯下了腰,两手搭在了墨韵的肩上,有些严肃的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林墨韵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反应过头了,只是她看着弯着腰的林如海,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爹爹……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没有拦住那李嬷嬷,母亲也不至于被气的发动……” 她把今天下午贾敏发动前的事情全与林如海说了一遍,林如海听了之后叹了口气,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一次把她拥进怀中,不断用手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正当父女二人互相依靠着时,产房内贾敏传出了一声尖叫,父女二人急忙直起身走到了产房前,只听得里面产婆叫到:“太太再用些劲!已经看到头了!”又听得贾敏又是几声尖叫,最后终于听到产婆高着声音叫到:“出来了!”里面也随即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第六章 正当产房中孩子落草之时,林府中的花卉竟在这天寒地冻之时全部盛开,各色异植含蕊吐芳,将林府包围在了一片花香之中。 刚刚生产完的贾敏面色苍白,两边的鬓发因为满头大汗的缘故全部粘在了脸上,显得十分的狼狈。虽是这样虚弱无力,却依旧遮不住贾敏的风姿,反为她增添了一抹娇弱的美感。 一边的如沁端了一碗参汤过来喂贾敏喝了一些,道:“太太可还好?厨房中热着酸笋鸡皮汤,太太若是想喝奴婢端些来。” 贾敏就着如沁的手喝了两口参汤之后终于觉着恢复了一些,喘了几口气之后说道:“去给我端些来吧。”之后又道:“把孩子抱来我看看,方才听着这哭声似是有些小?!”越说越觉得心焦,不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向着产婆看了去。 产婆也觉着有些有些为难。孩子刚出生时她便有些担忧,不知是因着什么缘故,孩子一出生便是瘦瘦小小的,方才那哭声更是如同小猫叫一般,细细弱弱的。只是那林家主母问起,便是再为难却也不得不堆起了笑脸抱着孩子走了过去。 产婆双手将孩子抱到了眼前,脸上满是笑意,喜气洋洋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生了一位漂亮的小千金!” 贾敏一听是位姑娘,先是有些失望,却又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墨韵说的想要个妹妹的事情,不由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倒是让那小妮子如愿了。”说罢接过了产婆手中的孩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贾敏身后的如茵也看见了贾敏怀中的孩子,只一眼便笑了起来。 贾敏正满是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女孩,只觉得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无一处不好看。闻的如茵在笑,不由转头好奇道:“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如茵抿嘴笑道:“不过是奴婢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孩子,只觉着这孩子红通通的,所以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贾敏也不在意如茵说孩子红通通的好笑,只道:“你现在觉着这孩子红通通的好笑,却不知道这孩子都是刚出生时越是红艳,将来的皮肤便越是白嫩。这再过几日啊,你便能看见一个白白嫩嫩的二姑娘啦。” 如茵一听,一脸夸张的哀叹道:“竟是有这般说法?那我出生只是必定远不如二姑娘这般通红,因此长大了才这般黑的!待我将来多在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凑凑,也不知晓能不能再变得白些。” 贾敏听了,扑哧一声便笑了。正当要说话时,如沁却端着一碗酸笋鸡皮汤进来了,脸上满是喜色。 如茵上前接过了汤,嘴上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如沁快步走到了贾敏的身 边,激动地说道:“太太,太太,我就说咱们二姑娘是有福气的!莫不是咱们的姑娘是那花神转世?外边的花,外边的花全开了!” 贾敏听着如沁的话,只觉得她说的乱七八糟,自己听得也是一脸的迷糊,不由问道:“什么福气?什么花开了?这大冷天的怎的会有花开了?” 如沁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忙平静了一下才开口道:“夫人在屋内不知道,听说咱们二姑娘出生·的时候,满院子的花都开了!您仔细闻闻,这屋内是不是有股子花香的味道?” 贾敏听了也是大喜,这可是吉兆啊!自家闺女必定是有来历的!只是这二月十二出生,莫不真是那花神转世? 她定了定神,将怀中的婴孩交给了产婆,吩咐道:“抱出去给老爷看看,看完之后便抱下去喂奶吧,可仔细着些,千万别冻着了。若是冻着了,可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了。” 待产婆应了之后出了门,贾敏又把如沁叫了来,说道:“出去告诉老爷一声,二姑娘出生吉兆这件事儿除了府内的人别让别人知道,府内的人也把嘴闭紧了,千万别穿了出去,免得折了姑娘的福气。” 如沁冷静下来了之后也知道了事情的利害关系,连忙福了福身出去了。 如茵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太太,这姑娘出生有吉兆不是好事吗?为何……” 贾敏叹了一声,道:“若是姑娘出生在皇家,天生吉兆自是好事。若是出生于平民百姓家却也无甚大碍。偏偏生在我林家,老爷又是巡盐御史,将来……”话虽未尽,却也足够如茵明白了。 “我只愿我的女儿平平安安过完这一世啊……” 再说一直等在房外的墨韵与林如海二人,两人虽是等着焦急却也不好闯了产房,倒不是真怕什么产房污秽之类的迷信,只是怕若是贸贸然闯了进去出了事情却不好办。 正当二人等的焦急之时,产婆终于抱着小姑娘出来了。 一见产婆出来,二人急忙迎了上来,林如海一叠声问道:“太太精神可还好?孩子可还好?是男是女?” 产婆被吓了一跳,不过见到是林家的大老爷,忙将手中抱着的孩子捧了给林如海,道:“林老爷不用担心,夫人现在就是刚生产完精神不算大好,别的都没什么,这不刚生了位小千金,高兴着呢!” 林如海听得贾敏无事便也终于放下了心,听得生了位千金,虽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欢喜。他颤抖着双手接过了产婆手中的孩子,小心翼翼抱着,周遭的一切似是都模糊了,只有手中的孩子是真实的。 明明刚出生的孩子红通通的,一张小脸全皱在一起并不好看,可在林如海心中,这却是上天给他的又一个赏赐。 “这孩子真好看……”林如海轻轻碰了碰孩子,喃喃自语道,眼眶慢慢的湿润了。 墨韵在旁边看着林如海这一脸傻样,发现林如海实在是太高了,她踮着脚尖都看不见林妹妹的样子,忙扯了扯林如海的袖子,道:“爹爹也让我看看妹妹的样子。” 林如海被她扯得回了神,忙用衣袖擦了下眼泪,然后蹲了下来,告诉墨韵道:“这就是你的妹妹。” 墨韵伸出了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似是被摸得不舒服了,孩子皱了皱小脸,墨韵吓得赶紧收回了手,见孩子又睡了过去,墨韵转头轻声对这林如海说道:“爹爹,妹妹真好看。可是妹妹叫什么呢?” 林如海想了想,便道:“便叫‘黛玉’吧。愿她这一世眉如黛,颜如玉,一世安好。” 墨韵听了,念道:“黛玉,黛玉,将来妹妹定是个小美人呢!”然后又低头对着黛玉说道:“玉儿快快长大,姐姐带你读书写字,弹琴学画!” 林如海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又想到正在产房中的贾敏,心中好生宽慰,只觉得这辈子便是真的无子,有着两个好女儿,却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正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候,林如海怀中的黛玉却哭了起来,弄得林如海与墨韵二人一阵手忙脚乱,还是那产婆走上来才道:“怕是姑娘饿了,大人还是赶紧让奶娘带着姑娘下去喂奶吧。” 林如海这才醒悟,忙叫来了早已准备好的乳母,将黛玉交给了她们,吩咐她们下去喂奶。 待乳母下去了,林如海从欢喜中恢复过来,这才想起黛玉的哭声似是有些微弱,忙又叫小厮用他的帖子去找专治儿科的李大夫,让他带着李大夫看看黛玉究竟如何。又让乐杉告诉林府的大管家,这个月所有仆从多发两个月的月钱。一听多发月钱,周围伺候的仆从无不欣喜若狂,直道二姑娘福慧双全,直说的林如海喜不自禁,又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等林如海把事情全部交代下去后,一边的如沁这才上来将贾敏说的话全与林如海说了。林如海听了之后沉吟良久,却也明白这是为了黛玉好,点了点头之后吩咐了下去。如沁见林如海同意了之后方回了屋内。 第七章 贾敏一见如沁回屋便问:“吩咐你的事情可是办好了?” 如沁走到贾敏的身边,拿起了边上盆中热水浸着的毛巾,开始和如茵一起帮着贾敏擦身,边擦边说:“回太太的话,都已经与老爷说了,老爷也吩咐人去办了。”说罢又笑着道:“方才产婆一出去老爷便问太太可好,看起来可是着急坏了。” 贾敏一听林如海问及她,心中一甜,脸上一红,显出无数的风情来。嘴上却打趣道:“你这丫头莫不是寻思着嫁人了不成?正巧前几日乐杉他娘来向我求娶你,我本寻思着先问过你的意思再说,边先拒了。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你放心,待你出阁之时,我必为你备下一份厚厚的嫁妆!” 如沁一听乐杉求娶脸也瞬间红了。她与乐杉二人分别在林如海与贾敏身边做事,因此碰面的机会不少。都说少女怀春少男多情,你来我往的自是喜欢上了,突然间一听乐杉提亲,心中满是欢喜,可更多的却是对贾敏的不舍:“太太又打趣奴婢!奴婢才不愿嫁人呢,奴婢要陪着太太的。” 贾敏也知道如沁舍不得自己,她也舍不得如沁,但更多的却还是想着如沁的终身,于是说道:“你与如茵,如筠,如烟三人在我身边时日也不短了。你们念着我,我自然也想着你们。虽然我也想再多留你们两年,再给你们多相看相看,但是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却也不妨就应了。这女儿家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找一个爱你敬你的人是最为重要的。你与乐杉二人也算是自幼相识,人品本事你知道的一清二楚,总比将来找个不相熟的要强。” 说罢,贾敏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如沁的手,笑说道:“待你们两个成婚了,我便与老爷说了,把你们两个的身契给了你们,放你们出去到我铺子里做个掌柜的。也算是你们二人这几年服侍我与老爷的谢礼了。” 如沁却还是有些犹豫,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只蹲了下来将头靠在了贾敏的床沿边,紧握着贾敏的手低声道:“……我还是舍不得太太。我服侍了太太这么多年,太太离了我要是不习惯了怎么办?” 贾敏也有些感慨。四个大丫鬟中如沁是跟着她时间最长的一个,还记得当年她刚到自己身边时才七八岁,面黄肌瘦的,这才多少年,却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说是让她出府,自己是真的舍不得,从小当做自己孩子疼的姑娘,一转眼却要嫁给别人为别人家生儿育女了……然而,为了自己这一点私心,就耽误了如沁,这种事情贾敏却也做不出来。 贾敏从如沁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慢慢抚摸着如沁的头发,道:“别说你离不开我,我也是离不开你的。只是你毕竟年纪大了,我却也不好因为我的私心耽误了你的花期。你将来出了府,便和乐杉好好过日子。若是乐杉对你不好,你便回府,自有我为你撑腰。平时不论有事无事,常来府中,来陪我谈谈天……”越说贾敏越觉得自己的声音似是塞住了一般,眼眶也慢慢的湿润了。 “太太……”如沁头低了下去,一滴一滴水珠滴在了床前的方砖上,不一会儿便浸湿了地面。 贾敏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也变得暗淡。最后去还是最小的如烟打破了着这一片的寂静:“这是如沁姐姐的大好事啊,应该为姐姐感到高兴才是。”接着又向贾敏撒娇道:“太太可不能因为如沁姐姐来的最早便只偏心她一人,将来可是也要为我们三人相看的!” 如茵,如筠二人也附和道:“太太若是只偏心如茵一人我们可是不依的!” 贾敏也笑道:“待你们到了时间,我自是也要为你们费心的。只是你们现在还是好好想想待如沁出门时送什么与她添妆罢!” 房中的气氛又开始热闹起来,只贾敏听见了如沁那一声低低的道谢声,心中也觉得宽慰了不少。 贾敏房中笑声连连,可是院子中的气氛却是严肃非常。从荣国府来的一群婆子丫鬟跪在青石板上,大气都不敢出。 二月虽是已经入了春,但毕竟倒春寒,院子中依旧有些寒冷。再加上天空中飘着的蒙蒙细雨,那青石板又湿又冷。跪在石板上的仆妇们只觉得一阵寒气直直刺进了骨头缝中,便是如此,却依旧没有人敢说什么。只因他们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完了。 “所以,你们是没有人知道那李嬷嬷到底哪里去了是吗?”林如海与墨韵坐在从厅中搬来的椅子上,身后是撑着伞的明榕与秋水。林如海一脸的阴沉,看着地下跪着的人,淡淡开口,语气中满是压抑着的怒气。 贾敏生产事了,林如海终于有空开始收拾闯了大祸的李嬷嬷。可就在他找人来是却发现那李嬷嬷竟跑了,而府中竟无一人知晓她到底去了哪里。林如海一身怒气无处发泄,想到与李嬷嬷一同来的荣国府的人,便将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她们身上。 跪在地上的人忙忙摇头,领头的一个婆妇谄笑着开口道:“姑爷明鉴啊,那李嬷嬷平日仗着是老太太派来的人本就不怎么与我们说话,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那李嬷嬷闯了这般大祸,更不知她跑去了哪里啊!若是早知如此,我们一定死死看着她,不叫她跑掉一根头发!” 闻言林如海阴沉沉地笑了起来,道:“她平日不与你们说话?” 跪着的人见林如海笑了起来,都以为过一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道是。 却不防下一刻林如海便变了脸色,斥道:“不与你们说话那平时和你们吃酒赌钱的人是谁?!未出事时与她一起欺压我林府的丫鬟小厮,出了事便是不了解不说话,真当我林如海是个睁眼瞎不成?” 下边的仆从都被他骇到了,一个个战战兢兢闭着嘴,缩着脖子抖的和鹌鹑似的。心下不住埋怨李嬷嬷做事不地道,好事想不到她们,闯了祸却是自己一个人跑了,留她们在这面对林如海的怒火。 见下面跪着的人没一个说话的,林如海淡淡道:“今晚我便写一封信将这几日的事情全部说清楚后送去荣国府岳母处,明日你们便收拾收拾回去。有什么冤屈别在我面前说,到老太太那去分辨去罢”说完又转头对着身后撑伞的明榕说道:“明日她们上船你与林管家好好盯着,除了这几个月的月钱,一丁点子林府的东西都不准她们带出去!” 那荣国府来的人一听如此连忙伏身大哭,这时候也不觉着青石板寒冷了,只哭着喊着求林如海网开一面,别与老太太说这些。 一听林如海要写信她们便知道要糟,老太太最疼爱的便是小女儿贾敏,若是被她知道那李嬷嬷害的贾敏早产,李嬷嬷跑了没事,她们焉有活路在! 林如海只当听不见,并非他狠心,只他早就知道了这荣国府的人做的好事,却看在贾敏的面子上没有多说,却不想放纵的后果便是差点害了贾敏与黛玉。一想到方才李大夫过来告诉他黛玉因未足月出生,天生体弱,他便恨不得活吃了李嬷嬷!因此此时也看都不看底下的人,只与一边的墨韵道:“这几日若无事多去看看你母亲与妹妹。只是你母亲到底刚刚生产,精神不好,说话可以,可别累着她。” 墨韵抿嘴一笑,道:“这些我都知晓的,爹爹放心吧。那女儿先去看妹妹,您就好好陪陪母亲吧!” 得了林如海允许之后墨韵便去了贾敏院中的偏房看黛玉去了,只留林如海独自立在院子中,头疼见到贾敏时该怎么与她说这件事。 第八章 虽然觉着为难,但林如海却还是不得不咬牙去与贾敏说了这事。 听完此事,贾敏一阵沉默,心中又是对荣国府的不满,又是对林如海的歉疚,一时之间反倒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倒是林如海隔着一层屏风,只听见另一边传来的细细的呼吸声,却听不见贾敏的回答,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与心疼。 “敏儿……”林如海犹豫着开口:“若是你觉着不妥,那便……” “没什么不妥的。”贾敏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却在摇完头之后才想起来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屏风,林如海根本看不见她。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难过,却又觉得好似有些放松,道:“老爷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用顾忌我。这次,却是荣国府管教不严,做的过分了。” 林如海闻言握了握拳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敏儿,辛苦你了。”却也不知道说的是这次生产,还是旁的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有。 只这一句话,却叫贾敏心中一暖,两个人虽然隔着屏风,却好似贴在了一起。 又过了三日,便到了黛玉的洗三宴了。婴孩洗三之时常会有亲友来贺,然而贾家远在京城,林家又亲缘淡泊,最后邀请来的不过是些与贾敏交好的管家太太。 因为是林家的洗三宴,再加上来的都与贾敏交好的太太,因此整个厅中和乐融融,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贾敏虽在月内不能见风,但因着黛玉洗三的缘故却还是坚持收拾收拾出来见过各位官太太了。 却见她今日穿了一身银红牡丹洋缎窄袄,头上简简单单用了三翅莺羽珠钗与白玉花卉纹如意头笄点缀了。面色虽带了些苍白,精神却不错。 墨韵也跟在贾敏身边,安安静静边听边学。这帮官太太们话里的机锋可不少,随便听得一两句想明白了便是一大笔的收获。两个人身边只有如沁与碧荷二人服侍,其他几人都去忙着准备洗三用的物件了。 用过了午饭,便开始了黛玉的洗三宴。 待收生姥姥拜过了产房外摆着的十三位天神娘娘的神像之后,本家便按着尊卑长幼的顺序开始添盆。 毕竟都是官宦人家,添盆用的具是一些金银稞子白玉首饰之类的,倒叫看着的收生姥姥晓得合不拢嘴。这些东西在洗三结束之后都是她的。 等到添盆结束了,一边候着的乳母便将手中抱着的黛玉送到了收生姥姥的手中。虽然只过了三天,可黛玉却也不复刚出生之时的模样了。小小的一个人变得白白嫩嫩的,谁见了都想亲上一亲! 收生姥姥将原本裹着黛玉的包被给取了下来,将黛玉放入了浸着清水盆中。婴孩哪里受得了这个,刚一碰水便哭了出来,可这个却是件吉祥事儿。 收生姥姥一边给黛玉洗澡,一边嘴里念叨着这样那样的祝辞,最后将黛玉洗完捆好之后用一颗大葱往身上打了三下,又用香油中浸了三天穿好了红丝线的绣花针扎了耳朵眼之后,这场洗三才算结束。 待洗三结束后便是满月,之后又是百日,这两场皆大办了,那荣国府却连个声儿都没有出,连个人都没来。林如海知道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只听说那几日书房中的书镇坏了不少。 虽是如此,却也交代了下人不得被贾敏知道这件事,而后又从林家之前几位老太太的嫁妆中找了几件,便与贾敏说是荣国府送来的东西。 只因着这么几件事情,林家包括贾敏也慢慢开始疏远贾家了,虽每逢节日节礼依旧不少,却也不似往日那般用心了。 却说那荣国府到真不如林如海想的那般不在意贾敏与黛玉,而是那王夫人造的孽。 他写的那信,压根儿就没到贾老太太的手中,老太太都不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儿已经出生了,还想着贾敏什么时候生产给孩子添盆呢。 林如海写的信自是到了荣国府的,但却不是到老太太手中,而是到了王夫人的手里。 说起这件事也是个巧合。 林府与贾府毕竟离得远,因此林府中的仆人自然也不知道这荣国府中的弯弯绕绕,只想着送到主事人的手里便好。 偏巧那日老太太正当午睡,因此这信就到了王夫人手里。 王夫人一见林府来信,一面不知为何心惊肉跳,逼着她打开,一面却也是想拆了信看看到底说了什么。却不防一拆信便受了惊吓,然而却又庆幸幸好拆了这信。 信中写的清清楚楚荣国府的人差点儿害了贾敏,可这荣国府去的人当中到有泰半是王夫人的人!若是这封信到了老太太手中,凭着老太太对于贾敏的宠爱,这些人轻些也是被发卖出府的结果,这样一来,王夫人的手下定时要折损大半的! 王夫人如何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只烧了那信,全当不知道也就罢了。 那群罪奴也是运气好,回到荣国府中时正巧赶上春闱放榜,贾珠名落孙山。 知道自己没取,本就没恢复过来的贾珠登时又是一场大病。整个荣国府为着这事一片兵荒马乱,哪有人理会这群仆从回府的事情? 便是老太太,也不过是以为贾敏生产后让她们回来报喜的罢了。又想着王夫人管家,自有人去备上各色礼物,因此只想着待贾珠落榜事了之后再好好问问。 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许多,这一放竟就忘了。 而等到老太太真的问起这件事来的时候,王夫人早已与那些仆人说好了。毕竟只要能活,谁愿意舍了这荣国府的富贵去死呢? 第九章 “什么?你们说敏儿二月十二便已生产?那怎的竟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事儿?”待到贾珠稍稍好些,时间已经到了三月初旬。直到这时,老太太方才有空向那群去了林府的婆子嬷嬷问起了林家的事情。 那领头的婆子躬着腰,双手在腰前握着,一脸谄笑道:“回老太太话儿,林姑爷在二姑娘出生之时便写了信吩咐小厮前来报喜,因此奴婢们想着老太太必定是知晓了的。只是府中近日因着珠大爷的事情有些忙乱,奴婢也不愿给老太太与太太添麻烦,这才只是等着老太太问话,却没有前来报喜。另则……”那婆子似是觉着接下来说的话有些难堪,因此住了嘴有些犹豫。 “另则怎么回事?”老太太一看这婆子住了嘴,便知道有些不好,因着着急贾敏的安危,忙让那婆子说了下去。 那婆子见老太太着急,便也不再吊人胃口,干脆地开口道:“还不是那李嬷嬷冲撞了敏姑娘!敏姑娘产期原本还要再过段时日,却不想李嬷嬷整日吃酒赌钱也就罢了,之前断了腿在床上躺着还要作妖,叫着要吃燕窝。因此就被服侍她的小丫鬟告到敏姑娘那去了。便是如此,她还不认错,反倒拿着我们荣国府的威名妄图去压着姑娘,因此就将敏姑娘气的提前发动了。这李嬷嬷一见大事不妙,卷了东西人就跑了,只留我们这些日日服侍着敏姑娘的却被林姑爷骂了一顿,认为我们也如她一般服侍不上心,因此敏姑娘一生产便打发我们回来了。老太太!奴婢们委屈啊!”那婆子说着说着便哭起来了,一脸的委屈显得林如海真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只因着一个人的过错便牵连了她们所有人一般, 其余跟着去林府的婆子们也跟着她一起哭了起来,嘴里只说着委屈,将错全推在了李嬷嬷头上,倒忘了当初她们在林府对着小丫鬟作威作福的样子了。 俗话说得好,想要编的谎话完美,必定是要半真半假的。如今林如海的信没了,虽是任由她们瞎说,但若是老太太起了疑心找人与那林府一对,立时就能看出不好来。 倒不如将李嬷嬷的事与信的事说了,老太太毕竟不知林府到底是何情况,只会以为信中写了贾敏生产之事,却不会特地去林府问及信中内容。这样一来,她们自然也就能够逃过一劫,说不定还能得上一笔赏赐! 老太太一听贾敏是被气的提前发动的,顿时心中一惊,面上甚至显出了一丝的慌张,忙问到:“我的敏儿可有事?!” 婆子看见老太太这副样子,哪里不知道自己说的过头了。生怕吓到了老太太讨不了好,连忙说道:“老太太放心!敏姑娘吉人天相,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便是生出来的二姑娘也是白白胖胖,可招人喜欢了!” 听得贾敏无事,老太太这才放下了心。只是这大悲大喜终究有些耗精神,一向保养良好的脸上也不免显出了一丝的老态。只是一想起那差点害了贾敏的李嬷嬷,老太太依旧是怒火中烧,对着王夫人斥道:“都是你手下的好人,差点害了我的敏儿!若是我的敏儿出了什么事情,你也必定逃不了!” 王夫人忙从座椅上起来对着老太太跪了下来认错:“老太太别动怒,这一切都是媳妇儿的错!都是媳妇识人不清!本以为这李嬷嬷是个守礼懂事的,这才想着让她去伺候着敏妹妹,却不想她竟闯了这般大祸!媳妇这就将这事儿去与哥哥说说,让他注意着着李嬷嬷的行踪,必定将她带回与妹妹赔罪!”这便是将王子腾架出来威胁老太太了。 老太太也明白王夫人的意思,堂堂京营节度使,为了荣国府与林府的一点子小事去费心费力找一个婆子。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少不得告荣国府一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之罪。便是如今皇帝因着老国公救驾的恩情惦记着荣国府,贾老太太却不能用全府人的前程与性命去赌。 想到这,老太太虽被李嬷嬷与王夫人气的心疼,面上却仍是缓下了面色,道:“你也是个好的,只是平时在看人这方面倒是还要再练练。这次若不是敏儿福大命大,出了事我定不饶你!如今敏儿既然无事,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只我荣国府私底下去寻就罢了,别用这点小事去扰了舅老爷。”便是如此,却依旧没有说一句让王夫人起来的话。 老太太房中虽燃了银丝碳,但是这地板却依旧是冰凉的。 王夫人进门时便把外边披着的紫鼠大氅给脱了,下身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正红缎子百裥裙。这一跪,只叫她觉着从膝盖开始浑身都冰凉了。王夫人也是多年的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等罪? 她心中暗骂,只在脸上却还是不得不摆出了一副孝顺媳妇儿的模样,道:“太太放心吧,媳妇儿明白,自会将这事儿办的妥妥当当的。只是,这些婆子们,您看……” 老太太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一群婆子,只看见一脸的谄笑,觉得眼睛累的厉害。连忙转了过去,不耐烦道:“也算是他们有功劳,一人多赏三个月月钱吧。”说罢便让玻璃带着那群婆子下去了。 只是一提起那群婆子,老太太又想起了林府的事情:“说来,敏儿二月十二生产,你们的洗三添盆的可都送过去了?满月百日的东西可都预备好了?” 跪着的王夫人一脸的尴尬,暗骂老太太怎的这般精明,却还是开口道:“这,这不是最近才知道这事儿,前几日又忙着珠儿生病的事,所以……” 老太太一听什么都明白了,心中好不容易灭了的火又燃了起来。坐直了身子指着王夫人骂到:“叫你管家,你便是这么做的?连我外孙女儿的添盆都忘了!你叫林家人怎么看敏儿,怎么看贾家?!” 王夫人也觉得委屈,这次是真委屈。扬州与京城本来就隔得远,林如海的信送到时早就过了洗三的日子了,便是再怎么准备也是赶不上的。 更何况因着前几日贾珠的病,王夫人连管家都没时间,哪有时间去准备林府的满月百日!便是她有时间准备,她也不愿意准备,谁愿意为着仇人的喜事觉着开心呢! 便是不说她自己,老太太不也只知道每日逗弄宝玉,拿捏她与邢夫人?要不贾敏生产的事情能瞒过她这么久? 只可惜心中想的再多,却依旧一句话都不能说,面上还只能向着老太太赔罪:“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这就去准备!必定快马加鞭送过去林府,绝不叫人小看了妹妹。” 老太太又躺了下去,一脸的失望,只挥了挥手道:“也别说是我贾家的洗三礼了,只说因着珠儿落榜,所以送了些礼去,让林姑爷看看文章也有错处。”她有转向了鸳鸯道:“从我体己中挑两件好的,再拿几匣子红宝绿宝,只说给外孙女儿们玩的就是了。” 鸳鸯应了声,福了福身边下去开了老太太的私库拿东西去了。只留着王夫人依旧跪在老太太的面前。 房间中安静了一会儿,老太太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了两声:“珍珠,珍珠。” 第十章 一听老太太叫人,王夫人心中便觉得不好,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只见老太太叫了之后,从厢房中走出来一个丫鬟。这丫鬟穿的倒也素净,头上简简单单用两根银簪把头发挽了,却越发显现出着丫鬟的美貌来。 柳叶眉,玲珑鼻,樱桃嘴,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似是会说话一般,叫人一看便从心底生出一股怜惜。小小的脸盘仿佛一只手便能盖住,到衬得王夫人的圆脸脸大如盆了。 虽是个美貌的女子,却叫王夫人一见就觉得妒火中烧,打从心底里厌恶。 那丫鬟轻轻袅袅走到了老太太身边,胸脯饱满,腰部细软,行了个礼喊了声老太太便不说话了。那声音如同黄莺轻啼,只听了一声便叫人觉得浑身发软。 老太太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丫鬟,摸了摸她的手之后转头对着王夫人说道:“你平时本就忙着管家,这几日又日日念着珠儿,恐怕也顾不上老二。你忙着这些东西,老二自然也没人照顾,正巧这丫鬟平日里向来本分,便给了你做个姨娘,平日也好帮着照顾照顾。” 这丫鬟虽早有预感,但此时一听要做姨娘,面上便显出了几分欢喜,越发显得艳色逼人。 王夫人与贾政成亲多年,哪里不知道贾政的性子?说着清高,实际上还不就是个假正经! 此时一听多了个姨娘,虽是恨的眼都红了,却不得不跪着谢了老太太。 老太太又道:“既是做了姨娘,便也不能用珍珠这个名字了,你原姓什么?” 丫鬟细声细气答了:“奴婢未入府前姓赵。” “那从此便叫赵姨娘罢。”转头看了看王夫人,老太太又道:“我也乏了,你去与夫人行个礼。行完礼之后便下去吧。”说罢,便不再理会王夫人了。 王夫人这时候才站了起来,因着跪的时间长了,猛的一起身差点打了个摆子摔了。怕被老太太又寻了错处责骂,王夫人硬生生站住了,却觉得自己的腰好似扭了一般,生疼生疼的。 只是此时也不是注意自己腰的时候,王夫人咬着牙,看着那赵姨娘含羞带怯过来行了礼,只觉着这丫鬟眼中明晃晃的都是对她的嘲笑。偏因着这是老太太赐下的人不好多说,只得硬咬着牙受了这礼,转头带着赵姨娘回去了。 一到了自己的院子,王夫人胡乱把赵姨娘塞去了一个偏远的厢房,又指了两个丫鬟过去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房间,便看见元春正坐在罗汉床上细细做着女红。 元春抬头就见着自家母亲铁青着脸进来,便知道母亲必定是在老太太那受了气的。忙从床上下来穿了鞋拉着王夫人做到了床上,又从一边抱琴手中端过沏好的茶水,亲手奉到了王夫人的面前,见她接了之后才到:“母亲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么难堪?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王夫人喝了一口茶水,便将杯子狠狠拍在了一边的小茶几上,怒气冲冲到:“还不是你那敏姑姑,未出阁时便与我做对,出了阁仍旧不让我好过!不过是早产生了个丫头片子,老太太又是责怪我送去的人不好,又是怪我洗三的礼没送,丢了你姑姑的面子!她怎的不说这几日珠儿日日病着,我哪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这不,因着这事儿,还怪我没好好照顾你父亲,往这儿送了个姨娘!”说着说着王夫人便哭了起来。 “她送的那丫鬟,一脸的狐媚子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偏你那父亲,面上装的正人君子,我与他夫妻几十年,还能不知道他?顶多就是个伪君子罢了!”说着说着,王夫人冷哼了起来:“若不是为了你与宝玉,我早就与你父亲和离了!” 这倒是说的气话,便是没有元春与宝玉,她也定是舍不得荣国府的荣华富贵的。只这些在元春面前便不用多说了。 元春虽然素来机敏,然而毕竟年纪还小,倒觉得母亲真的是受了委屈,只是她从小接受的便是女子三从四德的教育,这时候也只能安慰王夫人到:“毕竟是祖母赐下来的,长者赐,不敢辞,母亲就只当是个玩物也就罢了。反正父亲的正房永远只有母亲,那丫鬟再受宠毕竟还是个丫鬟,母亲想怎么待她都可以。只是姑姑那边,姑父毕竟是巡盐御史,将来哥哥的前程少不得要他帮忙。母亲就当是为了哥哥也就罢了。” 王夫人想了想,觉得元春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心里也觉着不是那么的堵了,于是一把抱住了元春,道:“还是我的元儿有心!我的元儿是那正月初一的生日,必定是要有大造化的!到时候,看还有何人敢欺负我们母女……” 元春听着王夫人的话,面上一红。只是她也觉着自己那么好的生日,将来定有造化,因此此时也不再说些什么,只安安静静躺在王夫人怀中,听着她说话。母女间一片的温馨祥和。 另说那林府,在三月中旬之时,林如海终于收到了从荣国府来的书信,原以为信中会有关于他送回去的那群仆从的处置,然而细细读了几遍却只看见了恭喜林家得女的话和贾珠春闱落榜的事,还有的便是那贾珠的卷子了。 厚厚一叠子信,关于那群仆人的,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到有大半是和贾珠有关的!林如海哪里知道信根本没有到该到的人的手上呢?只觉得这是对林府的不在意,不由得怒火中烧,书房中又换了几个纸镇。 看着荣国府送来的东西和那封书信,林如海只认为那东西全是为了贾珠而来,又想起那勉强算得上是工整,能拿得出手也只有一个工整的卷子,不由冷冷一笑,泼墨挥毫好好写了一封回信。 整封信的大概意思便是这文章写的很好,有理有据,工工整整,立意深刻,那群评卷的大人们没有选上贾珠的卷子完全是他们有眼无珠,只要贾珠坚持这个风格,必定会有人慧眼识珠,从此高中状元的! 看着这封信送出去,林如海笑了笑,若是这种文采还能中进士,我林如海的项上人头摘下来给贾珠当球踢! 原本这事儿还有转机,偏着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记事,王夫人也乐得少送些东西去给贾敏,因此见老太太忘了便也没出声提醒。只这么一路将黛玉的百日,周岁全错过了去。使得林如海和贾敏心中对于贾家的心结越来越大,即便是后来老太太亲自去信也无甚作用。虽是后来老太太知道后好好罚了王夫人一回,但林府,终究是和贾府离了心。 第十一章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慢慢的,墨韵也抽条成了大姑娘。这几年,她每日都随着李先生学习诗书礼义,琴棋书画,便是那些男子要学的四书五经她也一点没有落下。 可惜不知是因着墨韵从现代穿越而来还是什么,别的她都学的飞快,只一样诗词,她却是一点天赋都没有的。便是她绞尽了脑汁,写出来地东西依旧是干巴巴的,勉强算的上是工整,却无一丝灵气。 倒是妹妹黛玉,只是来听了李先生几堂课,嘴里便能结结巴巴说出不少。虽是有些稚嫩,却带着寻常秀才都没有的灵气,倒叫李先生好好惊喜了一番。 三年过去了,墨韵长成了大姑娘,黛玉也从需要人抱着的婴孩变成了扎着小辫儿,能跟着姐姐到处走动的小姑娘。 这几年里,贾敏终于在黛玉出生后的一年又生了一个儿子,只是因着当年贾敏生产后伤了身子的缘故,不仅小少爷生出来瘦瘦小小,体弱多病,便是贾敏身子也坏了不少。 因着如此,林如海便只为小儿子起了个乳名叫做平安的,盼着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每日,墨韵除了去李先生那学习便是去贾敏的院子中帮着贾敏照顾黛玉和她的小弟弟,林如海也是,每日放衙之后便立刻回来陪着贾敏和三个孩子。 为着贾敏和平安的身体,家中常备着药材,便是大夫,也被林如海请进了府。只是即便如此,贾敏的身子却还是一点一点坏了下来。 因着今日中秋的缘故,李先生放学比前几日早了些,墨韵一下课便带着碧荷秋水来了贾敏的院子。 一进门,之间贾敏歪在那罗汉床上,面色苍白,只脸上带着的笑,为她添了一丝的生气与活力。 平安在她身边笨拙地爬着,虽养的白白嫩嫩的,却依旧有些瘦弱,现在明明是在中秋,他的身上却已经裹上了厚厚的冬衣,叫人一见便明白这孩子身体多半不是太好。 黛玉也坐在床上逗弄着平安。她比平安却还好些,虽是出生时有些体弱,但这两三年墨韵每日都带着她在院子中活动活动,因此身子却是好了不少。虽还有些畏寒,每逢秋冬也必定要咳嗽,却比刚出生时要好了不少。 听见门开的声音,黛玉一下子便转过了头,见着姐姐回来了,眼睛一亮,也不记得逗弄弟弟了,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几步便走到了床边便要下床。墨韵哪里敢让她下床,连忙几个大跨步走到床边抱住了她。 “大姐姐,你回来啦!妈妈和平安可想你了!”黛玉扑进了墨韵的怀里,也不说自己想墨韵,只说母亲和弟弟想。 本来在一边趴着的平安一看见二姐姐扑在了大姐姐怀中,也翻了个身,附和着黛玉的话,哼哼唧唧求抱。 墨韵先对着贾敏喊了声妈,见贾敏笑着点了头,这才把手中的黛玉放回了床上,然后脱了鞋也上了床。 刚上床便又被黛玉抱住了,仔细一看,原本躺在贾敏身边的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过来,大眼睛中满是渴望。 墨韵将黛玉揽在了怀中,又将身边的平安抱了起来,喜得他高兴地“咯咯”直笑,嘴里不时冒出两句含糊的“姐姐”来。墨韵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只在墨韵怀中安安静静吃着自己的手指。倒是黛玉时不时去招呼他一下,倒弄得他不安分起来。 “妈妈今日可觉着还好?今日中秋,我从先生那得了一盆菊花,开的倒是正好。等会儿给您搬进来,您看了定是会喜欢的。”墨韵也不管怀里的两个小家伙那乱七八糟的官司,只与贾敏说着话。 贾敏看着眼前长成了大姑娘的墨韵,还有她怀中两个不停闹腾的小家伙,只觉得心中一片满足。可想起了自己这老不见好的身子,却也也知道自己时日并不算多了,不由又生出了几许黯然。只是脸上却还是笑着道:“今日喝过了药,觉得好了不少,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便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贾敏想起了荣国府最近发生的事情,不由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你珠大哥哥娶妻了。” 墨韵一听便明白,这是李纨进了贾府了。她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只是面上还是装的一脸好奇:“珠大哥哥娶妻不是好事么?为何妈妈却是这般烦恼?” 贾敏道:“若只是娶妻却也没什么,只是你珠大哥哥这次春闱又没中,因此你二舅舅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那姑娘名唤李纨,其父不过是一国子监祭酒,因此家中素来清贫,她也无甚嫁妆。这李姑娘虽生的貌美,颇有才情,与珠儿也算得上是良配,然而我那嫂子素来看中的只有权势金银,又自负荣国府权势滔天,珠儿前程远大,这区区国子监祭酒又如何入的了她的眼。便是现在忍气吞声同意了这门亲事,怕是那姑娘进了门也定是要受到她的龃龉的。” 墨韵一听也安静了下来。虽她当初在看红楼梦时很不喜欢李纨自扫门前雪的做法,可却也明白,站在她的角度,她能够做到自扫门前雪已是不易。 丈夫早逝,婆婆怨恨,老太太万事不管,她还要拉扯着贾兰长大,督促他读书写字,生活的担子全压在她的身上,她也只能做到先顾好自己再说了。 说到底,这一切的悲剧还是她父亲和贾政造的孽! 然而现在说这些却也晚了。更何况毕竟是贾家的家事,林家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因此只随着贾敏叹息了几声,愁了愁李纨将来的生活,便也放了下来,只与贾敏说些别的,逗逗怀里的弟弟妹妹也就罢了。 还没说了多久,门又开了,几个人转头看想门口,便见林如海一袭青衫进来了。不知道因着什么,林如海才还未到四十便蓄起了胡须,平日里还特别的宝贝,连修剪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的。在墨韵看来,这胡须虽然为林如海添了一丝稳重,可却也添了十分的沧桑。明明还未到四十的人,硬生生因着这绺胡须涨了好几岁。 墨韵怀里的平安一见爹爹来了,瞬间就叛变了。也不顾还在姐姐的怀中,伸着小手就对着林如海咿咿呀呀求抱抱。 林如海哪里会舍得不满足自己宝贝儿子的小小要求呢?他几步便来到了床前,将平安抱了起来,顺手抛了两下。 平安虽然从小体弱,可胆子却大,抛了两下也不见害怕,反而眼中满是期待,想着林如海再来两下。 林如海本想再来几次,却瞥见了贾敏不赞同的表情,连忙讪讪的放下了自己还要再来的手,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鼻子,又把黛玉抱了起来。 第十二章 一家人在房中热热闹闹的正准备说什么,却似听见了门外传来了什么声音。 似是一个人哭,又似在笑,嘴里念叨着什么:“舍了我吧,舍了我吧”的句子。 慢慢地,声音越变越大,房中两个大人并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皆变了脸色,林如海与贾敏乃是觉着门口的小厮玩忽职守,也不知道将什么人放进来了。 墨韵却明白,这是僧道二人过来讨黛玉来了。只黛玉与平安二人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着这声音难听的紧,小脸都皱了起来。 林如海紧皱这眉头,打发了乐杉去门口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乐杉刚出了房,却撞上了原在门口看门的小厮林福。 林福许是从门口一路跑着过来的,整个人跑的气喘吁吁,出了一身的汗。一看见乐杉,脚下差点一个踉跄摔了。 乐杉连忙上手扶住了了,奇怪道:“你不在门口好好当差,跑内院来干嘛?还有门口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内院都听见声音了。” 林福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着急忙慌对着乐杉说道:“我就是为了门口的事情来的,你赶紧带着我去见老爷吧!” 乐杉点了点头,回房禀报了一声,这才又出门带着林福进去了。 一进门便看见林家的几个主子不论大小皆皱着眉头,林福行了礼,见林如海点了头方才开口说话:“老爷快去门口看看吧!我林府门前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脚道士,一见我林府的大门便哭着喊着说要见老爷,还说要将姑娘要了去和他们做尼姑!林管家已经带着人去拦了,可也不知这二人是真有些奇能,五六个大汉竟也拦他们不住!管家见我脚程快让我赶紧过来禀告老爷与夫人,求老爷赶紧拿个注意才是!” 林如海与贾敏二人一听便怒了,不过一僧一道,没有任何缘由变相叫堂堂三品大员的女儿出家做姑子!便是有缘由,那也不是这二人可以随意乱说的!当即林如海就准备出门会会这两人。 见此,墨韵连忙开口:“爹爹,女儿也想一同去看看。” 林如海皱眉:“你一个小姑娘,去见这些污糟事情作甚,还是在房中陪陪你母亲与弟妹吧。外面的事情自有爹爹来解决。” 贾敏也劝道:“你便听你爹爹的话吧,安安分分在房中等着就好。” 墨韵却道:“若是与我无关我变不去了。只是这僧道二人口口声声说着要我去做姑子,既是与我有关,我自是要去看看怎么回事的。”说罢,又向着林如海撒娇到:“爹爹,你就让女儿去罢,女儿必定就在一旁看着,绝不出声就是了。” 因着墨韵年纪渐大,林如海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自家大女儿的撒娇了。这乍一听见,只觉得自己心都软了几分,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只连连说了几声“好”便整了整衣服准备带着墨韵出门了。 贾敏在一边眼看着劝不了这父女,也只摇了摇头不说什么了。 林如海与墨韵二人刚准备出门,却见门外守着的丫鬟婆子纷纷叫了起来,连着那“舍了我吧”的叫声也好似就在耳边响起的一般。两人面色一变,连忙走出了房门。 一出厢房,便看见这一僧一道具已站在厢房口,婆子丫鬟被这二人吓得大叫,见主子出来了方才安下了心。 一会儿之后,才见管家带着几个护院的匆匆赶了过来,也不知这二人到底是怎么来的内院。 那道人老神在在站在一边,不说什么,只看着和尚一脸哭相,叫着“舍了我吧!”。 院口管家并几个护院跑的气喘吁吁,嘴里叫着什么,一看林如海与墨韵站在门口,连忙停了下来,两手放在了腰前,准备着听林如海的吩咐。 林如海冷着脸,皱着眉道:“不知二位方外之人,来此俗地有何要事?” 和尚也不叫了,只道:“我二人乃是空空大士与渺渺真人。施主却是不知,你那女儿有命无运,累及父母,倒不如舍了我去,你们好清清静静过你们的日子!”说罢也不顾林如海的反应,只自顾自又开始叫起了那些浑话。 林如海大怒,刚想说这些什么,却被墨韵拦住了。 她自是知道僧道二人说的乃是林黛玉,但却仍是上前一步,向着僧道二人福了福,才开口道:“却是要问两位大师,不知小女怎的有命无运,累及了父母了?” 一听墨韵的话,僧道二人便怔住了。和尚也不叫了,只跟着道士盯着墨韵看,眼中泛着奇异的光彩。 林如海见状,忙将墨韵向身后拦了拦。 倒是这二人,似是有透视之能一般,即便林如海将墨韵拦在了身后,却依旧紧盯着不放,院中顿时一片安静。 许久,道士才笑了起来,道:“姑娘才是真正的方外之人啊!不想来了一趟林府,却能见着这么多的新鲜事儿!” 墨韵一惊,有些明白这二人必是看出她的真正来历,只是还是一脸好奇的问:“却不知大师说的是何意?” 道士也不做多解释,只哈哈一笑转头对着林如海道:“既是不舍得你二女儿随了我们去,便叫她多与你这大女儿相处,也算是你女儿的一番造化了!另从此之后,最好莫叫她听得哭声,也莫叫她见除了双亲之外的外姓亲友,如此,必可保她一世安稳无忧!” 林如海尚且不明白这僧道二人,本是来讨他的大女儿,怎又变成了二女儿了?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见那道人又从身上掏出了一枚丹药与了墨韵,意味深长道:“这丹药可医将死之人,却也只能医将死之人。一人生便有一人死,还请姑娘想清楚了为好!” 说罢,还不等林如海与墨韵多说什么,二人倏忽一下便消失了踪影。 林如海与院中之人这才明白这是有大能之人,只此时再想去寻也不知从何处寻起了。 眼见着二人这就失去了踪影,林如海低下了头,看着墨韵与她手中的丹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这才叹了一口气,叫墨韵将丹药收好了。见墨韵点头之后,这才与墨韵一同回房了。 房中贾敏心不在焉的照顾着两个孩子,心中仍想着那僧道二人。眼见着林如海与墨韵回房了,这才急忙道:“不知这二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要我女儿去做那姑子去!”说到最后,不免又有些咬牙切齿。 林如海安慰道:“这二人倒是真有些来历,只是现下事情已经解决,这二人也不会再来了。你我二人还是想想怎么过这个中秋吧。” 听得这两人不会再来,贾敏这才安下了心,转头逗弄着黛玉与平安,问他们想吃什么口味儿的月饼去了。只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心慌了好几天。见这二人再没来过,这才真正的放下了心。 第十三章 日子也就这样慢慢的过去,虽是从林如海那边知晓了道人与了墨韵一颗能救人的丹药,但贾敏还是每日为着黛玉与平安的身子求神拜佛。 扬州周边稍稍有名寺庙都去了个遍,有名的大师道人也都见了不少,本也想再碰碰运气,看着能否在找到之前的两位僧道,可却是再也没有见着过。 而剩下的这些大师道长,没本事的自是胡乱说了一通,只说着公子小姐定有后福,从贾敏这要了不少香油钱去。 有些倒是真有些本事,然而见着黛玉还好,见着平安却也只是摇头,说了声随缘便也没有旁的什么话了。 偶有于心不忍的,也只告诉贾敏与林海二人多做善事,多位平安积些福报。便是这一世用不上,好歹也能修个来世。 贾敏听了这话只当得了圣旨,逢年过节便要在扬州城外摆摊施粥。林家的庄子和她陪嫁来的庄子中的租子也较别的减了两分,若是听见哪儿哪儿受灾了,还要捐出一大笔东西去。 也不知是否这善事真的起了作用,黛玉的身子好了不少,便是平安,虽每逢冬日仍旧需要裹得跟个团子似的,夏日时节却是能够吃上一些冰碗,出去走上两圈了。喜得贾敏又将自己庄子上的租子又减了两分。 这两年中,林家却是安安稳稳的,除了太太与公子小姐的身子便没有旁的什么大事了,顶多便是林如海又得了上头的旨意,连任了扬州的巡盐御史一职,愁的林如海又是好几宿没睡着觉。 可转念一想,人在扬州,倒是远离了京中夺嫡的纷纷扰扰,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虽林如海立志只做一位纯臣,但是能够离的远些再远些,确是一件喜事。 倒是远在京中的荣国府,这几年传了不少信来,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这第一件,便是元春入宫了。 贾敏刚收到信时,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连看了几遍才看清楚! 虽已经对荣国府失去了以往的亲热,但贾敏毕竟还是盼着自家娘家好的。平日里也去了不少信与贾母,让她多约束约束下人,多提醒提醒两个兄长。 却不知,贾母竟将自己的嫡亲孙女儿送进了宫里去! 信是贾母亲自写的,字里字外都是说元春进了宫是一件大好事,还说这事是王子腾提议的,无论是对贾家,王家还是林家都是有益的,甚至说希望贾敏也能够等墨韵稍长些也将她给送进宫里去! 贾敏一看这信当时便觉得天昏地转,差点就晕了过去。好容易被身边的几个丫头唤回了神心里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母亲这是糊涂了啊!” 便是不说堂堂荣国府家的嫡女入宫这件事,只元春入宫做的是女史一职便叫人耻笑! 虽贾政不过是小小的工部员外郎,说起元春入宫做女史可能还是抬举了她,可别忘了,荣国府大房二房可还没分家呢!这元春出门顶着的都是荣国府嫡女这一身份! 若是大选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也就罢了,虽妃子依旧是小妾,但毕竟是皇帝的小妾,身份上便是比那些超品的国公夫人还要尊贵。 可偏偏,她进宫做了一个女史,说是女史,不过也是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婢女? 何况一入宫门深似海,虽有可能一步登天,可稍微爱惜女儿的人家哪里愿意让自己女儿去遭这份罪!也就荣国府那些被好处蒙了眼的主子,才能做出这些事情来,送了元春进去还不够,竟还想带着她的韵儿一块儿进去! 贾敏气的浑身发抖,心中一股郁气憋着,差点就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她想要严词斥了贾母,却又想起了曾经还为出阁之时贾母疼爱她的时光,最后也不过是将郁气憋在了心中,只借着墨韵年纪未够,自己舍不得为由回了贾母的“好心”。 只这一封信来,贾敏便病了好几日,林如海虽不知具体为何,但好歹明白是荣国府来信了之后才使得贾敏生病的,因此心中焦急之余不免又厌了贾家几分。 这第二件事情,便是贾珠去世这事。便是林如海也没有料到,贾珠最后竟是因为太过用功病死的。 虽贾珠自幼体弱,然而好好养养还是能够长命百岁的。毕竟不是什么大病,贾府又是钟鸣鼎食之家,各种治病补身的药材自是应有尽有。 偏贾政自己多年官位没得往上提,便把注意打上了贾珠。 贾珠自己也是,想着母亲每日受着父亲的龃龉便咬着牙想考中个进士,为母亲挣个诰命回来。 偏生贾珠虽有七分刻苦,却无二分灵气与一份运气,勉强中了举人便是到头了,几次春闱都未上榜。只这些便已经很是损耗贾珠的心神。 正巧前两年贾母为了找借口为黛玉送满月礼,将他的卷子给了林如海看,林如海说的话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方向是对的,由此每日熬夜苦读,便是妻子李纨苦苦哀求也不听,由此走上了一条歪路。 两年前的春闱,贾珠自以为准备充分,信心满满,结果放榜当日,贾家小厮将皇榜看了三遍也没找到自家珠大爷的名字。回家之后不顾贾珠还在场,冒冒失失就对着府内众人大喊:“小人未在皇榜看见大爷名字!” 贾珠当时便有些不好,王夫人见此,忙上前扶住了贾珠,声音打颤安慰道:“珠儿,你莫吓娘!你先别急!定是这小厮眼神不好,娘让他再去看啊!”转头又对小厮喝道:“还不滚下去重看!” 小厮也是个耿直的,也不知是没看懂贾珠不好还是怎的,直挺挺跪在地上大声道:“回禀太太。小人看了三遍,皆未看得珠大爷的名字!” 一听这话,贾珠霎时就从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全溅在了一边的王夫人与李纨的身上。 两人眼看着贾珠吐血晕了过去,随即也一声尖叫晕了过去,弄得荣禧堂一片的兵荒马乱。倒叫大房的贾赦与邢夫人看了一场好戏,回去之后乐了好几日。 从此之后,贾珠的身子便也开始衰败了下去。 只是如此,贾珠却依旧不忘刻苦读书,每日依旧苦读至深夜,谁劝都没用,没两年便耗尽了心神去了。 倒是苦了留下来的李纨,本就不得王夫人喜欢,偏生嫁过来没几年丈夫便去了。虽大夫查出有孕,却被王夫人以为是她勾着贾珠,这才害的贾珠年纪轻轻就去了,不仅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连带着也恨上了还为出世的孩子。 偏李纨从小受的便是《女四书》,《贤媛集》这类书的教育,便是受了婆婆的龃龉,也未想着改嫁,只准备守着孩子,在府中当个心如槁灰的木头人,在这荣国府中度过这一世罢了。 倒是林如海看了信,虽觉自己当初为了报复送过去的那封书信不太妥当,却也明白根源并不在自己,与贾敏叹了几回便也放下了。 第十四章 又是一年的元宵节,按照江南的风俗,定是要举办灯会的。随着这几年黛玉与平安身体稍稍有些好转,今年的元宵节林如海与贾敏特地允了墨韵带着二人出门看花灯的请求。 待用了晚饭,墨韵便与黛玉与平安二人带着丫鬟小厮出门了。 元宵节的街上自是热闹非凡的。卖花灯的,猜灯谜的,踩高跷的,玩儿把戏的……令人目不暇接。只叫从没出过门的黛玉与平安二人看得双眼直发亮,这个也想那个也要。 “姐姐,姐姐,我想要那个糖人!”被丫鬟抱在怀中的平安瞅见了一边做糖人的摊子,一双大眼睛满是渴望看向了墨韵。 墨韵抿嘴一笑,低头看向手中牵着的黛玉,只见扎着两个小髻的小姑娘也抬头看了过来,虽没有说什么,但面上的神情已是表现出了心中浓浓的渴望。 “玉儿想要什么样子的?”墨韵蹲下身,看着小姑娘问道。一边的平安见姐姐不理他,只嚷着道:“平安想要小马的!” 墨韵一脸宠溺,仰首道:“知道啦,知道啦,姐姐给平安买个小马的。”说完又低头看向了黛玉。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说道:“玉儿要个蝴蝶的!”说完还对着墨韵笑着说了声:“谢谢姐姐。” 黛玉本就长得玉雪可爱,更别说在墨韵的心中,便是那观音身边的金童都比不上黛玉的。此时这么一笑,映着身边的花火,只叫墨韵心都软了,只想抱住黛玉好好亲上两口才好。 好歹她还记得这是在大街上,这才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墨韵起身,对着平安与黛玉身边的丫鬟小厮道:“现在毕竟是元宵节,虽是热闹,但是拐子也多。你们切记看好少爷与姑娘。若是出了事,我定饶不了你们!”见仆从们纷纷点了头,墨韵又弯下了身,对着黛玉道:“姐姐去买糖人,你和弟弟在这等着姐姐,若是有事便跟着雪鸢,切莫一个人跑了知道吗。” 小姑娘认真听完了墨韵的话,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玉儿定在这等着姐姐的。” 墨韵这才放下了心,把碧荷秋水两个大丫鬟留了下来,带着螺烟青蕊二人去一边买糖人去了。 她眼中只觉着黛玉与平安的笑脸比这元宵节的花灯好看了不知多少,却不知她在别人的眼中也是这花灯中最美的那个。 墨韵她们站的巧,正巧站在了一条街口处。街边便是整个扬州城最大的酒楼广汇楼。酒楼二层某个雅间中,两位公子正巧站在窗边赏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万盏灯火。 其中一位少年身着青衫,摇着手中的折扇,对着另一位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笑道:“都说扬州美女如云,没想到倒是真的!也不知刚才那位紫衣姑娘面纱下的面容与二哥府中的妻妾相比谁更胜一筹了。”这紫衣姑娘说的便是墨韵了。 男子从街上收回了目光,淡淡瞟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道:“既无可比,又何须再比。” 少年听了,想了一想,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道:“三哥这话说的到对,这好人家的姑娘又怎么能和那群庸脂俗粉相提并论,便是再美,却也是是辱没了人家了。”说道最后,语气中不由带出了一丝的嘲讽。 可刚说完,少年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惊奇道:“三哥竟也会为女子说话?倒是奇事一桩了!莫不是,三哥看上人家姑娘了?可用小弟去帮着三哥问一问姑娘的芳名?三哥放心,小弟定是不会说是为三哥问的。” 男子也不理会少年语中的调笑之意,只转过了身,边走边道:“大冬天用折扇,呵。”说罢,也不理会身后少年着急跳脚的样子,自顾自出门去了。 楼上的少年只是开玩笑说要询问姑娘芳名,可楼下的却是实打实的纨绔子弟了。 墨韵刚买完糖人,正准备回去找平安与黛玉二人,转眼却看见了边上的花灯摊子。她想着平安与黛玉二人难得出来,又是这元宵节,便带着丫鬟去买了两个花灯。刚转身,却被一个穿着华丽的醉汉拦住了路。 “不知姑娘芳名为何啊,可能把面纱摘下来给本公子看看?”这醉汉一身富丽堂皇,虽有衣物的映衬却很能看出面色青灰来,一看便是平日声色犬马的贵游子弟。此时带着几个小厮拦在了墨韵面前,笑嘻嘻操着一口不文不白的话,调戏道。 墨韵皱了皱眉,虽厌恶这人,却也不想招惹麻烦,只后退了几步,打算从别处离开。 却不想这醉汉依旧不依不饶,转头对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也明白他的意思,笑嘻嘻就围了上来,将墨韵一行人的路全给堵了。 那醉汉看着墨韵无路可走,又笑嘻嘻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啊,可否告知芳名,待小生过几日便去府上提亲去!”说着便上来对着墨韵想要动手动脚。 墨韵身后的螺烟连忙上前拦住了醉汉,斥道:“我家小姐可是正经的官家女子,莫要动手动脚!还不快快让我们离开?”说罢,又转头看了一眼周围,只盼着有好心人能够上来解个围。 可毕竟墨韵出门较少,竟不知这醉汉乃是盐商张家的公子,名唤志成的。 这张志成在扬州府也是颇有名气的一位,扬州街上的哪个不知他风流好色的名声。偏他家有钱,家里的妈妈奶奶又把他当个宝贝似的宠,这便宠出了个张霸王来。 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却因着有钱,常常能把他犯下的事情给抹了,这就更为他添了几个胆子来。 若是往日,他见着墨韵自是不敢上去调戏的,虽是个霸王,却也知道好惹不好惹。只今日喝酒喝多了,又看见个美人,这便胆子上来了,什么也不顾脑子里只想着美人儿了。 早在张志成拦上墨韵的时候,原本热闹的大街便渐渐安静了下来,此时更是鸦雀无声。 周围的人虽同情墨韵,却也不敢招惹张志成,生怕被他记下,日子不好过。 张志成也知道扬州城不敢有人拦自己,便也只看着螺烟叫嚷。此时见着没人上来帮忙,又见螺烟也是相貌不俗,就道:“今儿个倒是运气好,随便一上街都能碰见几个美人儿。小美人儿,这扬州城中可没人不知道我张志成的!你们也别挣扎了,带着你家主子和我一起回去,她做大,你做小,包你们每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哪里用的着出来一趟还穿的这般素净呢!” 周围的小厮也一起起哄,嘴里不干不净说着什么。 墨韵本就不虞,方才被围时本想找着自家的小厮来,可转头一看却发现平安与黛玉二人都不见了,便是林家众人也找不见踪影,心下更添了几分焦急,便也再无心思与张志成歪缠。不耐烦道:“我乃巡盐御史林家的姑娘,张公子拦着我的路莫不是看不起林家!” 她本想借着林如海的名头压制这张志成,却不想张家本就与林家恩怨颇多。此时一听这是林家姑娘,张志成稍稍清醒些的脑袋又糊涂了,只向前边走边道:“原是林家姑娘,这大家闺秀就是与我平时见的不一样!够味儿!够辣!只是今日我还偏要带你回去了,否则,这不是堕了我张公子的威名!”说着,便上来一把抓住了墨韵的手,打算强拉人走。 墨韵便是在能干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姑娘,自是比不过张志成的力气。此时被张志成一拉,虽心中恼怒不已,可人却被带着向他倒了过去,边上的螺烟青蕊二人拉着都不管用。 正当此时,一只手却从一边伸了出来,使了巧劲将墨韵带出来不说,还顺带踹了张志成一脚,将他踹出来一丈远。 “既是这位林姑娘不愿,张大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第十五章 张志成的小厮一看自家少爷被踹出去,也顾不得拦住墨韵的路,连忙跑到了张志成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生怕晚了一点被少爷记恨,回了府上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张志成被这么一踹出去心中的醉意也去了七八分,明白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是要为自家招来大祸的。 可他虽有些后怕,但毕竟是在家被宠的无法无天了,心中更多的却是丢了面子之后的羞愤与不甘心。又想着在扬州府中从未见过此人,那必定是没什么名气的,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被小厮们七手八脚扶起来了之后,一双浑浊的眼中满是阴骛,恶狠狠地盯住了突然出现的人,嘴里威胁到:“这是我张家与林家的事情,你这家伙要是不想去吃牢饭,赶紧朝你爷爷我磕三个响头,从我□□钻过去,这事儿也就算了!要不然,可别怪我张家对你不客气!” 那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酒楼雅间和玄衣男子讨论墨韵的青衣少年。少年与男子从酒楼上下来之后本是准备离开的,却正巧看见了张志成调戏墨韵这一幕。 青衣少年毕竟年轻气盛,又仗着自己有功夫在身,想着来个英雄救美,得了姑娘的芳名,说不定还能在三哥那儿讨个赏,这就跑上来了。 墨韵听见了张志成的威胁,也怕连累了这少年,在身后拉了一下少年的衣袖,见他回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只是这张家势大,莫要连累了公子才好。公子还是快快离去,剩下的事情我林家自会解决。” 少年向着墨韵一笑,向她眨了眨眼睛,似是安慰一般,可人却没有退开。 墨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另外一个声音拦住了:“既是已经管了这事,那自然是要管到底的。” 墨韵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来人头发用一尊银冠细细束起,头上除了一只青竹玉簪之外别无其他修饰。面容只能称得上英俊,但一双星眸却如鹰隼一般,为他平添了一丝的锋利。身着一身玄色长袍,可不就是之前与少年一起的男子。 “三哥!”少年看见来人,笑着叫到,又对着墨韵道:“既是我三哥来了,那林姑娘也就不用担心了,我三哥一定能好好解决的!” “可……”墨韵还想说什么,却见男子走到了她身边,看向了张志成。 男子上下看了看张志成,还未说什么,被他盯着看的张志成却觉着浑身不舒服,叫嚣道:“哟呵,又来了一个,看来你们是真的想吃牢饭了!”说罢,对着身后的小厮一挥手,得了他命令的小厮一脸狞笑,活动着手脚便围了上来。 男子并没有多费心神在这些小厮上,只盯着张志成,淡淡开口道:“却不知江南巡抚张远山与你是何关系?” 张志成一听这名字,顿时愣住了,心中对着少年和男子的身份也开始有些怀疑,结结巴巴开口道:“你,你怎的知道我叔父的名字?” 这张家在杨州府能够横行霸道靠的便是张远山的关系,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光明正大地和林家对上。 甚至在大街上张志成也敢拦着墨韵调戏,也不过是想着有张远山在身后,笃定林家不敢动他罢了。 此时却听见了自家叔父的名字从一个陌生人的嘴里说了出来,不由有些惊疑不定。 “前两日张远山因着贪污受贿,拖欠国库下狱了,估计这两日消息便能传过来。”男子道,对于张志成来说几乎是爆炸一般的消息却从他的嘴中平平淡淡说了出来:“你若时间太多,还不如早日回家与你父亲说了这消息,商量商量家中有多少罪行,早日认罪才好。” “你,你胡说!”张志成大叫道,小厮却是动也不敢动了,几双眼睛惊慌地盯着张志成,只想着主子吩咐什么才好。 张志成眼睛紧盯着男子,只想着从男子身上看出他说谎的痕迹来,但心中却明白这男子那么冷静,必然说的是真话。 他抹了一把脸,心中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好好地看了男子,少年,与墨韵三人,最后紧紧盯着男子,道:“你最好求着佛祖保佑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我扬州张家必定饶不了你!” 放下了狠话,张志成对着几个小厮一挥手,踉踉跄跄撞开了周围围观的人群跑回去了。只剩那些人在一边窃窃私语张家的事情。 事情终于解决了,墨韵也急着去找平安与黛玉,只向着两位行了一个礼,道:“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助,只今日实在有事,却也不能多道感激了。还请二位公子不要介意。”说罢,又看了螺烟一眼。螺烟明白墨韵的意思,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墨韵。 墨韵接过,双手拿到了男子的面前,道:“区区薄礼,还望收下。”见男子接过了,这才带着螺烟青蕊二人匆匆去找平安与黛玉去了。 之间这墨韵的倩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少年撞了一下男子道:“三哥怎么就接下了这谢礼了?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能受谢礼呢!更何况,你可是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呢!” 男子握紧了手中的香囊,又向着墨韵消失的人海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客栈:“巡盐御史林如海。” 少年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这又是官家小姐,又是林家,可不就只有一个林如海家嘛!三哥果然是对这个姑娘上心了,不然怎的观察的这么仔细!”说罢,见男子已经远去,连忙赶了上去,边跑边叫:“三哥!你等等我!” 又说另一边的墨韵,在这街上找了好久,这才看见匆匆赶来的林家家仆。 一问才知道,方才墨韵去买糖人时,平安看见一边的杂耍叫着去看,结果人潮涌动,竟把他与黛玉二人挤散了! 幸好二人身边都跟着丫鬟小厮,却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平安与黛玉二人却是受了惊吓,连忙回府去了,只留下了小厮过来找墨韵,却因着人多这才找到。 听得弟妹都受了惊吓,墨韵哪里还顾得上花灯游玩,只匆匆忙忙也带着丫鬟回府去了。 一回林府便见着林如海在院子中不断来回走动,见着墨韵回来这才稍稍安下了心。 墨韵连忙上前,面色焦急问道:“爹爹,平安与黛玉可还好?” 林如海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黛玉还好,现在已经歇下了,平安却是不知怎么的,发起了高热,大夫还在看呢,你母亲也在里面照顾着。你也进去看看吧,平安见到你定是欢喜的。” 墨韵连忙点了点头,赶紧进房去了。 第十六章 一进房,转过屏风,便见着大夫已经把完脉,在一边开方子了。 平安睡在床上,小小的脸蛋儿烧的一片通红,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什么,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见。 贾敏坐在床边握着平安的小手默默流泪,时不时从旁边丫鬟端着的水盆中绞了帕子敷在平安额上去热。 墨韵看着大夫开完了方子,连忙上去将大夫拉倒了屏风处,询问:“李大夫,不知我弟弟这是怎么了?” 李大夫便是常常来为平安看病的那一位,也算是看着平安长大的,平日来时看着平安一片天真活泼也十分喜爱。 原本看着平安一日日长大,身子越变越好他心中也甚至欢喜,今日来看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突然间就烧的厉害,再一探脉,脉象也是突然间就衰弱了下来。 本以为是吃食上面出了问题,可仔细一问,平日里的吃食都是照着食补的方子来的,便是糕点也不敢让他多吃,这次也真的只有受了惊吓罢了。 老大夫思来想去,却也找不出什么除了受惊之外的缘由来,此时看着墨韵一脸的焦急,也只得承认自己实在是才疏学浅,开了几个降温与安神的方子,看看能不能治好了。 墨韵听着李大夫说平安脉象突然衰弱的事情,心中一惊,明白这是属于平安的宿命要来了。本以为三岁之时平安未有事,这一劫定是过了的,却不想今日到在大家都稍稍放下了心的时候来了。 然而便是知道这事,却也不能和贾敏这么说,墨韵谢了大夫,又让丫鬟拿来了诊金,这才吩咐这小厮将大夫送了回去。 转头回了屏风内,只与贾敏说平安这是受了惊吓,添了一丝风寒,过个两日变好了,又见大夫开的方子也只是降温与安神的,贾敏这才信了,稍稍安下了心。只人还守在平安身边,默默看着。 墨韵见夜已经深了,贾敏还在平安身边守着,忙道:“妈妈还是赶紧去休息吧,平安身边我来守着便是。妈妈本就体弱,若是因着平安的病也病了,倒是我与平安的不是了。” 贾敏一手握着平安的手,一手用帕子拭了一把泪,道:“平安这个样子我怎能放心,若不是我当年身子弱,平安也不会一出生就受了这么多罪,今日,也不会一受惊便发了高热。若是平安出了什么事,我,我……”贾敏自责将平安生的体弱,说到后来,竟是哭的话也不能说了。 墨韵连忙安慰道:“妈妈这便是多想了,李大夫说平安只是稍稍有些受惊发热,并无什么大事的。您还不相信李大夫的医术嘛?妈妈还是赶紧去歇息,将身子养好了才是好的。到底平安出事是因着我带他出去引起的,还是让我守着,也算是让我心中好受些吧。” 说罢,又撒娇道:“我可想着平安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我的。他要的糖人和灯笼我都不小心丢了,若是没见着我,必定是要与我赌气的。妈妈可别与我争这个机会了!” 贾敏被墨韵这么一撒娇,又想着墨韵说的李大夫的医嘱,终于还是同意了墨韵要求,回去休息了。只留墨韵坐在了平安身边,守着他。 待贾敏终于离开了,墨韵这才舒了一口气。 然而想到平安的脉象,墨韵的心又狠狠提了起来。 她知道平安这一次必是十分惊险的,可却也不能这么地就告诉了林如海和贾敏。信不信是一回事,贾敏本就体弱,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丹丸只有一颗,若是平安和贾敏一同出了什么事情,她真的没有办法。 为今之计,只有先瞒着贾敏,祈祷平安能够好好撑过去。若是真的撑不过了,那便到时再说! 这一夜,林府的主子除了黛玉昏睡,平安高烧,其他三位没有一个好眠。 墨韵衣不解带照顾了平安一夜,到了快天亮时终于撑不住了,趴在平安的床边昏睡了过去。可没睡多久却又被噩梦惊醒,一醒来,天已大亮,墨韵忙低声问一边侍候的丫鬟:“我睡了多久?” 小丫鬟答道:“姑娘放心,刚过去了半个时辰。” 墨韵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去看平安。平安脸上的潮红已经稍稍褪去了一些,再一摸额头,连着温度也降下来了。墨韵提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些下来。 刚吩咐了小厮去找李大夫,几乎一夜未睡的林如海与贾敏便来了。贾敏还好,一听平安高热已经退了,嘴里不住地感谢满天神佛保佑,好好看了平安两眼后又欢欢喜喜出去,准备再以平安的名义在城门口摆个摊子施粥,好求菩萨继续保佑。 倒是林如海却依旧紧锁着眉头。 李大夫也与他说了平安情况不太好,此时温度虽然降了下来,可是最怕的便是将来又发热。 正当此时,明榕又进来对着林如海到:“老爷,方才有一自称贾雨村的人,说要来聘二姑娘的西席一职。” 说起为黛玉聘请西席,原是打算让黛玉和墨韵一般同着李先生学习的。 李先生也对黛玉喜欢不已,差点便认了弟子。 然而黛玉本就身子较弱,贾敏又舍不得让黛玉老是出门去,李先生也无法日日来林府教习,双方这才都放下了这个念头。只决定林府为黛玉重新聘请一位西席,但若有什么不懂的,依旧可以常与李先生通信。 因此在西席未来之前,黛玉都是将疑问写好了信交与姐姐带过去,再由李先生回了信之后带回来的。 今日突然有一人来谋职,若是往日,林如海定是要好好考察人品学问之后再做考虑的。然而今日实在因着平安的事情有些焦头烂额,又对这贾姓实在有些不喜,因此只与明榕说了让他过几日来便罢了。 明榕回了大门与贾雨村说了,贾雨村虽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想着人家既是有事,却也不好多加打扰,这便暂时放下,回了之前赁下的小院,打算过了几日再来。 事情果然如同林如海所想,平安高热退下并不是代表他真的好了,不过是稍稍让人放松精神,时刻准备再来罢了。 到了晚上,平安又一次的发起了高热。这一次,便是李大夫来了也只有摇头了,直叫林家准备后事。 这下子便是再怎么瞒着贾敏也瞒不住了。 贾敏一听平安不大好,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黛玉醒来,听见弟弟可能不好,也吓得哭了起来。把林如海与墨韵忙了个焦头烂额。 林如海守着贾敏,一段之间之后贾敏终于醒了过来,见到林如海的第一句话便是:“韵儿那颗药,快让平安吃了吧。” 林如海握紧了贾敏的手,有些干涩的到:“你怎么办?” 贾敏笑了笑,另一只空着的手拉住了林如海的手,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便是有了那颗药,又能活多久呢。倒是平安……他是我舍了命生下的孩子啊!我这做娘的,只要能陪着他慢慢长大,那也就够了的。” 说着说着,眼泪便留了下来,说的再好,她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那么好的丈夫,舍不得那么好的女儿,更舍不得那么乖巧的儿子。 “……好。”林如海将手中握着的柔荑越握越紧,似是要嵌进去才好。嘴里干涩,眼眶却发红。到最后,终究还是憋出了一个好字。 看着林如海的样子,贾敏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还挂着刚才的泪水,嘴里却笑着道:“你这又哭什么,我这不还没什么事情么。还哭的这般难看,若是你儿子醒了看见你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该笑成什么样子呢。” 林如海听着贾敏的话,也不反驳,只一手擦了脸上的泪,从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来陪着贾敏一起笑。 贾敏推了推他,催道:“让你做的事情还不赶紧去。昨夜一夜未睡好觉,我乏了,还是让我睡会儿才好。” 林如海看着她好一会儿,直看的贾敏打算再催一催他时,这才放开了她的手,为她将床两边的纱帐放了下来,之后才匆匆离开了。 贾敏看着他出了门,一直忍着的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将两边的缎面枕头都打湿了,这才闭上了眼睛,渐渐地睡了去。 林如海匆匆来到了平安的房中,一群丫鬟小厮依旧忙着熬药换凉巾子,虽是一片忙乱,但到底还是井井有条的。 进了房中,便看见墨韵依旧还是守在平安的身边,黛玉在一边的小榻上睡着。 墨韵一见林如海来了,想着林如海必是有话要说的,又怕打扰了平安休息,忙与身边的丫鬟低声吩咐了两声,这才带着林如海出了门。 一出门,墨韵便问林如海:“爹爹,妈妈现在可还好?” 林如海见着墨韵这般辛苦,眼下两片深深的青紫,也有些心疼。但想着如今家中大的小的都病着,他一个人也是忙不过来,却也只好辛苦墨韵了。 见墨韵这时问起贾敏,忙道:“方才张大夫已经看过了,你母亲还好,只是有些忧思过重,好好休养几日便无事了。倒是黛玉怎的不再自己房中?平安现今又如何?” 墨韵深深呼吸了一口,觉得心中的郁气稍稍去了些,才道:“黛玉哭着喊着不愿离开弟弟,方才才哭累了歇下的。我又想着若让黛玉回自己院子到底有些不放心,倒不如就让她歇在这,好歹东西都有,若是有什么不适叫李大夫也方便。至于平安,” 墨韵顿了顿,苦笑道:“还是老样子,高热一直退不下来。之前李大夫来看,也说,也说不是太好。” 第十七章 林如海心中最后那点隐秘的希望都没有了。他现在必须在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妻子中做出选择,然而他的妻子早就已经为他做好了选择。 他张了张嘴,太过干涩的喉咙让他一下子咳了起来。咳得他眼泪出来了,咳得他好像永远挺直一般的腰也弯了下来。 “爹爹!”墨韵连忙上去扶住了林如海,生怕他也出了什么事情。 林如海抓住了墨韵的手臂,咳了好久。许久之后他才停下了咳嗽,直起了腰。 墨韵看着眼前的林如海泪流满面的样子呆住了,她从未见过自己父亲这样哭过。 林如海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怎么好看,也是他也顾不上自己好不好看了。他只是紧紧握住了墨韵的手臂,断断续续说道:“把那颗丸子,给你弟弟。” 墨韵张嘴想说些什么,她的心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就乱了。她有些慌乱的收紧了自己扶住林如海的手,道:“可,可是母亲……” 林如海知道她想说什么,没有让她说出口,道:“这是你母亲的决定。” 墨韵的手一下子松开了,眼睛有些模糊,她好像有些看不清面前林如海的样子了,只有那句话还不断回响在她的耳边:“这是你母亲的决定。” 许久,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说着:“好的。” 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躯壳一步一步走进了房中,颤抖着手将荷包中的丹丸喂进了平安的嘴中。 那丹丸一入口便顺着喉咙进了肚子,连一丝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眼看着平安吃下了丹丸,身上的高热渐渐退去,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这时候的墨韵才回了神,又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 她握住了平安的手,俯在了平安的身边,偏过头,对着平安喃喃道:“平安,平安,你一定要撑过去。”眼泪一滴滴滴了下来,只把被子也泅湿了一块。 许是真的听见了墨韵的话语,平安竟小小的应了一声。那声音太低,若不是墨韵正靠在平安身边,或许还听不见。 她猛地抬头,却见平安颤颤半睁开了眼睛,对着她喊道:“姐姐……”只是或许因着还有些烧,睁了一会儿便又闭了上去。 “螺烟!青蕊!快去请李大夫来!”墨韵立刻转头,对着丫鬟叫到,而后又转头看着平安,眼中带着欢喜。 “大姐姐?”一边榻上的黛玉被墨韵的叫声惊醒,半坐起来揉着眼睛叫着墨韵。 她白天哭了太久,现在眼睛又疼又痒,还有些红肿。只是这样,她还是惦记着平安:“大姐姐,是不是平安怎么了?你快让我看看他!”说着便有些着急,想要爬下小榻自己去看。 墨韵哪里敢让她下榻,连忙起身抱了她来平安床边道:“玉儿放心,平安刚才醒了,平安没事儿了!” 黛玉听了也十分惊喜,刚想说什么却又想起了什么,忙对着墨韵道:“平安醒了姐姐可与爹爹妈妈说了?这可是大喜事,很应该去告诉爹爹妈妈才是。” 墨韵被黛玉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还未与林如海与贾敏说,勾了勾黛玉的鼻子笑道:“我竟忘了这事儿,还是玉儿想的周到!待爹爹妈妈来了我定与玉儿邀功,讨些好东西给玉儿。”说罢,忙叫来了丫鬟,让她去贾敏院子中将这事儿告诉他们。 黛玉听着墨韵的话,不由得也羞红了脸,只趴在平安身边看着平安不理她了。 墨韵也不介意,看着床上的黛玉与平安二人,觉得这几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只是,她到底有些后悔,若不是当初的犹豫,贾敏这一次也不会再病,结果到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虽说最后是贾敏做主将丹丸让平安服下的,可她心中到底对贾敏有着亏欠。 墨韵这厢边看着平安墨韵,边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厢的林如海与贾敏得了消息,恨不得立即就过来看看。 只是贾敏之前晕倒到底有些伤了身子,张大夫也交代了必须躺在床上静养几日才好,无论贾敏说什么林如海都不同意她下床。最后,还是林如海一人来了平安的院子。 林如海刚到院子便看见小厮带着李大夫也从院门口走了进来。见着大夫来了他便也没多问墨韵,只等着大夫诊完脉之后再说。 却又见这李大夫诊脉之时不断摇头晃脑,又发出“啧啧”之声,一双手不断在平安腕处来回摸索。林如海生怕又出了什么意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上前问道:“李大夫,却不知我这小儿子现在脉象可是还好?” 李大夫这才回神,看着林如海,墨韵,黛玉三人紧紧盯着他,眼中满是紧张,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动作让他们误会了。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起身对着林如海道:“倒是老朽失礼了。贵公子现今已无大碍,高热已经退下了,脉象也已恢复正常。只是……” 他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了口道:“之前老朽明明诊出小公子脉象虚弱,不知贵府用了何种药物妙手回春,救了小公子一命?” 墨韵与林如海对视了一眼,知道瞒不过这老大夫,只是这事毕竟玄妙,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墨韵开口笑道:“却是不瞒老大夫,我们也的确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方才平安还高烧不退,只一会的功夫这体热便降了下来,平安还开口叫了我几声姐姐。若不是老大夫来了说平安无事了,怕是我等还要以为,以为这是平安回光返照了。”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只是这最后几个字毕竟不是好话,只含糊过去了也就罢了。 因着这两日担心太过,这哽咽却也是真情流露。 老大夫行医多年,自是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看着主家不说,也明白里面定有些苦衷。 又看着墨韵与林如海憔悴的面色,明白这几日主家定也是吃了苦头的。便也善解人意不问了,只叹了两声“奇也怪也”,说了几声“福大命大”,便开了方子走了。 待李大夫走了,想着李大夫说的脉象已稳,林家的几个主子终于相信平安这是没事儿了,这一关终于是过了。 又过了几日,平安终于是大好了,再请大夫来看时,竟是连出生之时带着的弱症都好了。 现在的平安,除了前几日生病瘦了些,与平常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能跑能跳,便是在吃食上也不用像之前那般注意了。 听了这个消息,两个大人连着墨韵都在感叹那道人的丹丸很是有效果,私底下也增加了寻找道人与和尚的人,只盼着能够再得一粒,将贾敏的弱症也治好了。 黛玉与平安二人倒是在开心,以前不让吃的,不让多吃的东西终于可以想吃就吃,不用忌口了,倒逗得贾敏很是笑了一番。 因着平安大好,林如海终于决定为平安好好起个大名。之前平安出生,为了压住平安的福气,只是起了个平安的小名这么叫着,既是如今大好了,自然是要将大名给取了的。这便挑了个吉日,焚香沐浴之后,平安的大名终于定了下来。 王旅啴啴(tan),如飞如翰。 平安的名字,便叫做林飞翰。 虽起了大名,但这到底是在外人面前说的,只是在家自是还叫平安罢了。 又过了一日,之前上门的贾雨村,又一次上门来了。 第十八章 贾雨村这日上门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前几日上门时他就被拦了下来,说是主家有事。 过了几日来却在门口听得林家的小儿子似是要病危,一听这话他赶紧就走了,生怕上门谋职不成被人打了出来。 便是今日来也是实在没了办法,他本就是罪官革职,家中又无甚资产,到了维扬便停,一面是感了风寒体力不济,另一面却是因着身边囊中羞涩不得不停了。 本想着在扬州找个西席的行当先做着,既可以好好欣赏淮扬风光,又可以攒上一笔钱,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做官的主家,将来也能为他的前程说上两句好话。 前几日在林家碰了壁,他原打算找别家的。却不想这扬州毕竟地处江南,人杰地灵,秀才举子不少,少有人家需要聘用西席。 好容易找到的这几家不是商户人家便是家中学生顽劣,而这林家学生是个小姑娘,听说身子孱弱,主家又是天子钦点的巡盐御史,思来想去反倒是成了最好的选择。 终于在昨天,贾雨村听说林家小少爷的病终于好了,而他也将近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才硬着头皮又上了林家的大门。 也算是他运气好,因着平安的病好了,这几日林如海的心情都是大好。便是听见了来的人姓贾,也不过就是皱了皱眉头让来人进来了。 贾雨村也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到了主厅之前好好整了整衣冠,觉着自己应该也算是仪表堂堂,这才进了厅去。 一入厅中,贾雨村便看见了一位中年文士站在大厅正中等着他。他忙忙对着文士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嘴上道:“学生贾化,拜见林大人!” 林如海本站在厅中等着贾雨村,听着雨村姓贾,虽明白他不定与贾家同宗,但是心底到底是有着疙瘩。本打算就这么随意说两句便把人打发了,却不想一见这贾雨村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目,直鼻权腮(1),心中的不满便少了几分。 再一见他进来为人谦和守礼,不仅余下的不满没了,甚至还添了几分的喜爱,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林如海拉着贾雨村在厅中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了主位上。 一边服侍着的丫鬟看着主家和客人都坐下来了,连忙端上了两杯香茶,又备上糕点鲜果若干,这才又安安静静回了自己原本站着的位置上等着吩咐。 贾雨村见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暗自感叹着林家家仆家教甚严。 “不知……?”林如海端起了手边的香茗抿了一口,放下后看向了雨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贾雨村的字号,只得又停住了。 贾雨村也知道林如海的未尽之意,忙起身道:“学生表字时飞,别号雨村,大人叫我雨村便是。”见林如海点了头,这才又做了下来。 “那好,雨村。既你是来我林家做西席,那我自是要考验考验你的学问的。不知雨村,可能接受?” 林如海看着贾雨村这般多礼,虽觉着为人有些太过迂腐,但也觉得守礼总比无礼要强些,于是面上也多了一丝赞赏,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温和。 贾雨村很敏感地感受到了这一丝的变化,顿时背挺的更直了,两手放在了膝盖上,道:“大人考验便是,学生自是知无不答,答无不尽的。” 林如海听了,笑着点了点头,之后正了一张脸便开始问话。 贾雨村也认真听着林如海的问话,认真回答,时不时还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倒是引得林如海的连连点头,便是严肃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一盏茶之后,林如海朗声大笑,对贾雨村的称呼也从雨村变成了雨村兄。 只是虽是对贾雨村学识极为欣赏,但到底对人品还是有些顾虑,因此道:“雨村兄既是才高八斗,怎的流落到了这等地步?” 贾雨村心中一凛,暗道来。只是面色不显,甚至还流露出了一丝的哀意,低声道:“大人却是不知,学生原是大如州的知府,素闻林大人清名,也愿效仿大人将这一番学识都用到正途上去。却不想竟招了上司的妒恨,在考核中寻隙参了我一本,只说我生情狡猾,擅篡礼仪。听得如此,上部怎能不怒,这便将我一干官职全都夺了,学生也因此流落到了这般下场。” 林如海听了也连连叹气,看着贾雨村一张方正的脸上露出了哀情,也止不住勾起了许多的同情。 然则虽然同情贾雨村的遭遇,但毕竟是为了黛玉寻西席,自是要黛玉喜欢才好。因此便与贾雨村说了,需要再考虑几日。 又念着贾雨村身边并无多少盘缠,于是又赠了二十两银子与他,这才命小厮抬轿将他送回之前赁下的院子。 他这一举动直喜得贾雨村连叫多谢,原以为只是来谋一个西席,却不想得了一笔银子,虽不能与当初做官时相比,但到底也算是解了一时之急。 林如海眼看着贾雨村离开,这才转身进了后院去与黛玉说这事儿。 正巧墨韵也带着平安在与黛玉玩耍,见着林如海满脸喜气的进来,之前有听说府里来了个姓贾的客人,这就明白这是贾雨村来过了,忙在心中暗暗思索到底如何才能阻止贾雨村做黛玉的西席。 倒不是墨韵对贾雨村有着偏见,只是贾雨村虽生的一脸憨厚,偏偏做出来的事情没有一件可以称得上为君子,甚至连一些小人都不如。 明明得了甄士隐的接济才能到了京都考试,却在上任伊始便昧了良心,忘了曾经答应封氏必将寻回英莲的诺言,胡乱判了案子。不仅将英莲推入了火坑,也让冯渊含冤而亡。 待到后来贾赦想要石呆子的扇子,石呆子不肯,他竟冤枉石呆子拖欠官银,将他拖入了衙门,家产尽数抄家,抄的了那二十把旧扇子与了贾赦。 这种无耻无德之人,若是让他借了林家的东风起复做了官员,还不知道多少的百姓要遭殃。这次若是能够让林如海看明白了他的真面目,免了他治下多少冤案,也算是为黛玉与平安积了福了。 只想到这,墨韵便稍稍敛了笑容,只等着林如海说起贾雨村一事了。 林如海辅一进房,便见着墨韵带着黛玉,平安二人在榻上玩耍,脸上也不禁有了笑容。又想到今日为黛玉找到一位学问人品俱佳的西席,心中更是高兴,上去便把平安黛玉二人抱了起来,高兴地二人咯咯直笑。 墨韵在一边坐着,明知故问道:“爹爹今日怎的这般高兴?莫不是又有了什么喜事?” 林如海将黛玉平安放下,自己也坐在了榻上,看着两个小的绕着他玩耍,笑道:“今日来了个人,说是来聘黛玉的西席来的,我见这人学时品德都不错,因此过来想问问黛玉的意见。” 听得自己的名字,本在与平安闹着玩的黛玉转过了头,看着林如海笑道:“尽凭爹爹做主就是。只是,女儿还是想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啊?” 林如海笑道:“此人姓贾,名化,别号雨村。原本是大如州的知府,只因上司嫉妒把他的官给夺了。他正好游历山河到了维扬一带,身上盘缠也不太多,便想着先做了西席得些束脩再说。” 说罢,又道:“玉儿放心,此人的学问爹爹都是考教过的,绝非那般沽名钓誉之辈。” 黛玉听得这人爹爹都已为她考量过,想着爹爹挑选的人定是不差的,便也不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回头去与平安逗趣去了。 倒是墨韵笑着开口道:“贾化?雨村?这名字倒是有趣。” 林如海一听墨韵说有趣也有些感兴趣,问道:“韵儿觉得这名字怎的有趣了?” 墨韵笑道:“贾化,可不就通假话?贾雨村,莫不是假语村言?这人的名字到都挺有趣的,竟都是些不实之言。” 林如海一听墨韵的说法顿感好笑,当时他倒没这般觉着,此时一听却也觉着有些意思。于是道:“虽是名字如此,但这名字到底是父母取得,倒也不好多说,只要人品上佳便也不错了。” 墨韵歪头:“那爹爹又怎知道他人品上佳呢?” 林如海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当时听着贾雨村的说法,又看着他的为人处事觉得不错,此时想起来到觉着如此草率有些不妥,因此道:“那韵儿觉得应该如此考察呢?” 墨韵想了想,说道:“既是他说了是大如州的知府,爹爹倒不如一面着人去大如州打听打听,看看他在百姓中的声望如何。另一面则去信问问大如州的同僚,两厢对比,这才知道他说的是否属实。” 林如海听了抚掌大笑,道:“还是韵儿细心,到时爹爹欠考虑了。爹爹这就着人去询问,也让我做个小人,度君子之腹一回。若是真如他所说,定时要摆宴道歉的,但若不是……”余下话也未尽,然而墨韵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是仍有些担心,但想着贾雨村所做的事情,墨韵到底是安下了心。 第十九章 接下来的事情自是不用多说,过了几日林如海差去的人回来,将贾雨村做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林如海,书房中又换了一套茶具。 将丫鬟出生的侧室扶成了正房夫人到没什么,若是那夫人品行端方,林如海少不得还得赞上一句。 偏他在大如州做知府时为人贪酷,且仗着自己有些才能常常恃才侮上,上级参他的本子倒是一点都没说错!这让林如海怎能接受? 原以为是个为人端方的君子,却不想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一想到这般人竟差点当了黛玉的西席,林如海心中不免有些膈应的慌。 林如海虽是一位君子,但有个毛病就是有些记仇。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因着贾家的事情特地给贾珠寄了一封信去指了条歪路与他。 这种人若是没什么能耐顶多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一旦有了些能耐,得罪他的没一个好过的。 何况林如海乃是巡盐御史,便是在京城也是能够数上一数的。还好林家自幼家教严格,林如海也有些分寸,因此少有人知道林如海的本性。 这次贾雨村既然让他不舒服了,他自然也就不会让贾雨村好过。 于是,本有些沾沾自喜的贾雨村自回了小院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林家的消息。 本想上门打听打听,却不想刚到门前便被人打了回去,再无几日前对他客客气气的态度。 贾雨村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明白这是林如海不知为何不待见他了。 虽有些不忿,但自己现在毕竟只是个罪官,林如海又是位三品大员,便是有再多怨气也只能仍气吞声咽了下去,转头灰溜溜走了再计后事。 贾雨村本想着林府的差事必定是妥妥当当的,这几日便也没有在吃喝上省钱,林如海与他的二十两银子没过几日便没了大半。 偏这事儿最后又没了着落,身边的盘缠不够,贾雨村便是再清高却也不得不折了他的腰去找那些他曾经看不上的差事。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没几日贾雨村去林如海聘西席没成,反而还遭了林如海厌弃的事情便传了出来。 扬州人家有几个不仰着林家过活?便是不仰着林家,多多少少也愿意与林家结个善缘。眼见着贾雨村得罪了林如海,不管是因着什么事得罪的,都有些落井下石。 因此贾雨村在扬州找遍了也没找到一家愿意聘他做西席的人家,最后盘缠用尽,便是房主也来问他讨要租赁的银子,这才不得不连夜收拾东西,待第二天天亮了便离开了扬州。 这几日林如海为着黛玉寻找西席的事情也忙的不行,最后还差点找了个贾雨村。 到最后也不得不放弃了,只叫黛玉先跟着墨韵学些四书五经,若有些不懂的便去信李先生。实在着急的,边等着他下了衙之后由他来解惑。虽如此有些麻烦,但到底都是家中的人,人品学识都是信得过的,也省了不少的心。 自平安大好之后,贾敏的身子也好了许多。然则毕竟当初生黛玉与平安时伤了身子,之前平安大病,她也跟着病了不少时日,到底是对寿数有了影响。 为此,林如海与墨韵也在私底下花了大力气搜寻着那两位僧道。 偏生也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躲的,怎么都寻不着踪迹。 好容易听说有人在金陵见过了这两位,待林家的人找过去时,人又没了。 只听说那僧道二人为了薛家的大姑娘的身子开了一剂名叫冷香丸的方子,又与了大姑娘一块金锁,倒真叫那姑娘身子好了不少。 听了这事儿,林如海虽觉得有些玄幻,但对僧道二人的能力到底又多信了几分。 然则自这事过后,便是林如海派出再多的人寻找,也再没有了那二人的踪迹。便是林如海再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虽依旧着人在外面找着人,不过却变成了各地的名医罢了。 日子也就这么安安静静过了下来,贾敏的身子继续这么不好不坏拖着,不知什么时候便会香消玉殒。 林家的人虽都知道这一点,但在她面前到底还是笑嘻嘻的,从不多说。只每日想着法子逗着贾敏开心,叫她心中开怀。 贾敏自从将娘家放下之后也开怀了许多。虽仍旧收到荣国府的来信,仍旧在看到信中荣国府的近况时会叹上几回气,但却再也没有了之前接到信时的忧心。偶尔还会与墨韵黛玉平安三人以荣国府为例,告诫他们好好约束下人,莫要仗着自家的权势这般的肆无忌惮等等,倒叫三人获益良多。 只是这几日,贾敏与林如海却都有些忧心。不为别的,只因着京中上皇退位,今上登基,要求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年在十二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少女都参加三年后的选秀。而墨韵,恰巧便是十二岁。 这对有些人家自是喜不自禁的好事。之前上皇在时,因着甄太妃的缘故,很是免了几次选秀。有些人家若是想要入宫,哪怕家世再为显赫,也不得不参加小选,如同元春一般,成为女史。 可好端端的豪门娇女,又有哪个愿意这般入宫去伺候别人的呢? 也就元春,拼着去做女婢也要入宫。也亏的贾母与王夫人还认为这是在为家族牺牲,盼着元春得了大造化之后能够扶持家族,殊不知多少人家在暗地里嘲笑着贾家男子无能,偌大一个荣国府全靠着女子支撑呢! 可是谁家不想从自家再出个甄太妃呢? 想想当初因着甄太妃受宠,连着皇后都不敢触其锋芒,那可是后宫第一得意人! 便是甄家,靠着甄太妃,也得了四次接驾的差事,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到了现在,甄家在江南能够如此横行霸道,靠的也是甄太妃在身后庇护着。 可大部分人这般想,林家却不愿意。 早在当初贾母劝着贾敏让墨韵进宫时贾敏就不愿意,为此还使二人之间生了一些龃龉。偏生现在是上头下旨,若是不愿意,这可是抗旨不尊的大事,弄不好整个林家都要因此而完蛋。 为着这事,贾敏与林如海愁了好几日,偏生还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是夜,贾敏与林如海躺在床上,贾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还是推了推林如海,打算问问怎么办。林如海哪里又睡得着?贾敏一推,他便道:“这般晚了,敏儿怎的还不睡?莫不是为夫吵到你了?” 贾敏苦笑道:“哪里是夫君的问题,只是妾身这几日想着上头的旨意,因此睡不着罢了。” 林如海听了也只得苦笑,若他是当今的心腹,此时自能靠着从龙之功求着圣上免了墨韵的选秀。 偏生当初他为了躲这夺嫡之事特特借着巡盐御史一职跑来了扬州,便是有人来游说,他也以效忠皇上含糊蒙混过去了。 此时虽免于被清算,却也不免被当做了效忠上皇的纯臣。若是安安分分的,时间长了说不定还能让皇上看见他的忠心,但要是在这段时间稍稍有些异动,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 因此此时虽是不舍,却也不得不按照旨意,在三年将墨韵送去大选。若是抗旨,全家都要被拖累着去死。若是照着做,好歹三品大员的身份也能帮着墨韵在宫内不被小看。 可是这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对着贾敏说。 他既不想欺骗于她,却也同样不想把这残酷的事情告诉她。最后也只得叹了一声,把她搂进了怀中,轻轻说了一句:“睡吧。” 贾敏自幼聪慧,此时又哪里不明白林如海的意思。只是她也明白此时林家的处境,也说不出什么让墨韵不去的话来。因此除了在林如海的怀中默默哭泣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林如海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只觉得自己的亵衣一点一点的湿了。最后两人也不知道几时才睡了过去的。 只第二天起,贾敏便也不再让墨韵多学诗书,只带着她教授管家御人之法,好叫她哪怕将来入了宫中也能不惧阴私,好好护着自己。 墨韵自从知道了旨意之后也明白了贾敏的意思,只去与李先生说了一回。平日里虽也常常到李先生处来,也与黛玉顽些吟诗作对,但更多的时间却花在了跟着贾敏学习之上。 虽不一定能为林家争得荣耀,但至少也不要因着后宫的事情让爹妈担心,甚至拖累了林家。 时间便在墨韵认真学习中匆匆流逝,不知不觉大半年便去了。这日,墨韵还在书房中算着这月的帐,对着支出的月银,却见贾敏院中的一个洒扫的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面上带着惊慌。 门外守着的螺烟此时已经升了墨韵身边的大丫鬟,之前的碧荷秋水也已经到了年纪被贾敏嫁给了府中的小厮了。 她也明白自家姑娘最忌的便是在忙碌之时被别人打扰,此时见着小丫鬟跑了过来连忙上前拦住了她,轻声道:“可是太太院中有了什么吩咐?怎的这般慌张?有什么事情便与我说,若是惊扰了姑娘,我可护不住你。” 小丫鬟平日里也是与螺烟顽得好的,此时见着螺烟倒像是见着了救命恩人,眼睛都亮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急声道:“螺烟姐姐快去告诉姑娘吧!太太,太太吐血了!只怕是要不好!” 螺烟听了这话,也是大惊。正想进房禀告墨韵,却见身后的房门一下子就开了,墨韵站在门口,一脸震惊道:“你说妈妈怎么了?!” 第二十章 墨韵本是在房中忙碌,按理说是听不见外面的说话的。可是她刚好做的时间长了,觉着眼睛有点不舒服,就想着去贾敏的院子中看看。 一面陪陪贾敏,一面也是问些问题。 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螺烟与小丫头的话,整个人顿时就惊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方才说妈妈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吐血的?”墨韵疾步走到了小丫鬟的面前,拽住了小丫鬟,手上不自觉用劲,心中慌乱不已。 小丫鬟吃疼,不由得叫出来,面上也显露出了一丝的痛意,但还是不得不回答道:“方才太太本在房中与二姑娘和翰大爷读书,我等在外面打扫院子。不知怎么就听见了姑娘还有翰大爷的尖叫声,之后就见雨晴姐姐一脸慌张跑了出来,让我来与姑娘说太太吐血了。姑娘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听着小丫鬟的回话,墨韵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间就不会跳动了。她目光有些呆滞,松开了握着小丫鬟的手。嘴里不住念叨着:“不能慌,不能慌……”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说给别人听。 螺烟见她这个样子,虽心中也是十分慌乱,但到底担心墨韵的身子,不由上前叫了两声:“姑娘,姑娘。” 似是螺烟的叫声起了作用,墨韵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终于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她抬头,扫了一圈自己院子中的丫头婆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惊慌与害怕。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安定了下来,便是脑子也冷静了不少。 墨韵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就向着贾敏的院子疾步走了去。边走边问小丫鬟道:“太太出事你们可请了大夫?父亲那里可有人去说了?玉儿与平安可有人安抚?” 小丫鬟见她冷静了下来,也似有了主心骨,然而说话还是有些哆嗦:“雨晴姐姐已经吩咐人去接张大夫了。老爷那儿也有小厮去说了,只是二姑娘和翰大爷似是有些受了惊,也有些不大好。” 墨韵一听黛玉和平安都有些不好,心下更为着急。忙对小丫鬟道:“赶紧去把李大夫也请过来!”小丫鬟忙应了声,匆匆忙忙跑了。 墨韵现在真的很慌。便是上一世听到父母死讯时都没有现在的慌张感。只是她也知道,再着急也不过是慌了神,不仅没有办法解决现在的情况,只会添乱。倒不如冷静下来,赶到贾敏的院子中,说不定还能有一丝的转机。 想到此处,她不顾螺烟青蕊的劝阻跑了起来,满心想着的只有贾敏与黛玉平安三人。 待到她赶到院子中时,贾敏的院子已经乱成了一团。丫鬟小厮婆子不是去找人便是在熬药,只剩三四个大丫鬟守在贾敏的身边,为她擦拭着嘴边的鲜血,安抚着黛玉平安。 贾敏躺在床上,面色青白,气息奄奄,嘴边不断有鲜血涌出,擦都擦不完。黛玉平安二人围在贾敏的身边,面上满是泪水,小脸哭的通红,气都有些喘不过来,只这样,嘴里还在不断叫着:“妈妈”。 一见墨韵,两个孩子似是觉得看见了依仗,一下子便扑了上来:“大姐姐!妈妈,妈妈她……”说着说着又痛哭了起来。 墨韵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搂在了怀中,喃喃道:“玉儿平安不怕,妈妈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这时候,张大夫终于来了。 张大夫是一位年逾半百的老人,便是在整个江南也是鼎鼎有名的大夫。这几年为着贾敏的身子不知道来过林府多少次,但从来没有那次想这次一般令他吃惊。 一见贾敏的脸色他便知道这次要不好,又听说贾敏吐血不止,再一诊脉,张大夫的脸色都变了。 “张大夫,我妈妈她?”墨韵在一边看着张大夫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差,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多,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问道。 张大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夫人身子亏损太过严重,已非老朽力所能及。” 墨韵听了,怔了一怔,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之后便是“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林如海一脸紧张走了进来,他也听见了方才张大夫说的话,也看见了贾敏的样子。他语无伦次道:“还请大夫开个方子,便是什么五百年的人参,七百年的首乌,只要您吩咐,我林府必定要找了来!” “林大人。”张大夫满脸无奈地叫了一声,却见林如海仿似没有听见一般,还在念念叨叨。他摇了摇头,提高了声音:“林大人!” 林如海停下了嘴里说的话,愣愣地看了过去。张大夫道:“大人莫要再说了,实在是老朽无能,救不了夫人。贵府,还是早日准备后事吧。” 林如海似是才明白张大夫的话,一脸恍惚的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张大夫道:“夫人生机已经散了。”其他的话也不多说,只这一句便够了。 林如海沉默了半晌,突然脸色一白,随即便喷出了一口鲜血,人也倒了下来。幸好身边的小厮反应及时,扶着他到了一边的榻上。 “爹爹!”站在一边的墨韵三人被吓得大叫,张大夫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了林如海的手腕。 按了一会儿,张大夫才放下了林如海的手腕,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墨韵道:“林大人无事,只是心中悲伤太过,郁结于心。这一口淤血喷出来也算是好了大半,接下来再好好养个几日便无事了。”只是心下还是有些感慨,都说林家夫妇琴瑟和谐,却不想林大人竟是这般用情至深。 墨韵三人这才稍稍安下了心,母亲已是不好,若是父亲再出了什么事……墨韵完全不敢想象。只是现在两个大人都已倒下,府中最大的便是墨韵,便是再不安,也不得不暂时把整个家撑起来。 墨韵定了定神,对着张大夫道:“多谢大夫。只是还是劳烦大夫开一副方子,至少,至少……”接下来的话她也没有说出口。 张大夫也明白墨韵的意思,只是贾敏生机已绝,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能够再试一试的方子。只是看着林家现今的样子,实在又有些不忍,最后也只是开了个方子,好歹吊着命罢了。 墨韵也明白张大夫的难处,也没有多为难。见大夫开了方子便让小厮好好送回去了。 这时候丫鬟来报,之前去请的李大夫也来了。墨韵连忙叫来了黛玉与平安的乳母,叫他们各自带着黛玉与平安回院子等着李大夫去,看过之后喝些安神汤,早些休息。 黛玉与平安哪里愿意回去,他们年纪虽小却自幼聪慧,大夫说的东西虽不是特别明白却也看出了母亲不好。因此恨不得脚就长在贾敏的房中,哼哼唧唧不愿回去。 墨韵一阵头大,不得不板着脸说道:“现下爹爹与妈妈都已经病了,若是你们两个再病了,待他们醒了之后让我怎么交代?现在赶紧跟着奶妈回去,早些休息,明日早点来看妈妈也就是了。莫要让我担心,也莫要在这添乱。” 黛玉也明白,自己年纪实在太小,呆在这不仅帮不上忙,更多的却是添乱。因此见墨韵板起了脸也不再多说,见着平安还想说什么也拦了下来,脸上虽还挂着泪珠,却是一脸的倔强。只细着声对墨韵道:“姐姐说的对,都是玉儿想差了。玉儿现在便带着平安回去,只是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玉儿担心。”说罢,便强拉着平安走了。 屋内终于只剩下了林如海,贾敏,墨韵三人。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大人,墨韵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憋了好一会儿的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她走到了贾敏的床边,看着躺在上面,面色惨白甚至有些发灰的女人,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母亲。”她低声叫着,仿似叫的次数多了,就能够把女人叫醒一般。 她的眼前仿似浮现出了一幅幅的画面:贾敏抱着她时的慈爱,眼里看着她的温柔,听见她叫妈妈时的惊喜……太多太多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想起来。 她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自己的记忆那么好,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会,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按照她的宿命走下去。她也有些恨那僧道二人,明知道平安与贾敏最后的归宿都是死亡,明明可以多给她一颗丹药,但偏偏却要她在这二人中做出抉择,救了一个,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死去。 “韵儿……”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她听见了林如海虚弱的声音。她连忙站起身,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走到了小榻边上,面上带着挤出来的笑道:“爹爹可好些了?韵儿在这,有什么事情您说罢。” 林如海白着一张脸,勉强从小榻上半坐了起来,低声道:“你母亲她……” 墨韵哪里敢让他坐起来,连忙又轻轻把他按了下去,又拿起了边上的毯子盖在了林如海的身上。嘴里说道:“刚才张大夫诊脉说您现在身子不大好,您还是先好好躺着休息休息吧。母亲身边有我,方才张大夫也开了方子,”说到这她顿了顿,还是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最多不过是吊着命罢了。” 第二十一章 林如海顺着墨韵的手躺回了小榻之上。 早在见到贾敏吐血的时候他便明白这一次贾敏是真的不太好了,只是到底心中还是有着一些的幻想,墨韵这一番话也不过是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梦罢了。 知道了最后的结果,林如海反而心中放松了许多。既然最终的结局已经不能更改,倒不如剩下的日子好好度过。 只是到底心中还是好似破了一个大洞,明明没有风,他却觉得浑身的热气都从中这个大洞之中流失掉了。 “好好照顾你母亲。”林如海闭上了眼睛,侧过了头去。 墨韵低声应是,见着林如海紧闭双眼似是睡着了,正想离开去照顾贾敏,却见林如海整个人都在颤抖,眼边也划过了一点水光。 大概是天太冷了吧,冷的爹爹都在发抖了。墨韵这样想着,在从窗户中透进来明媚的春光中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她也觉得很冷呢。 贾敏一直在昏迷中,这几日每日的药都是墨韵一勺一勺喂下去的。 便是林家已经用了最好的方子,用了最好的药材,贾敏的身子依旧在一日日的昏迷之中虚弱了下去。不过几日的功夫,两边的颧骨便深深凸显了出来。 林家其余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几日因着贾敏的原因林如海,墨韵,黛玉与平安四人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每日墨韵都在贾敏房中照顾着。 黛玉与平安也日日过来,不到深夜墨韵呵斥绝不肯离去。 最忙的应该是林如海了,他作为巡盐御史,每日府衙中都有许多公务,不到散衙绝无时间回府。每日回了府中也是陪在贾敏的身边,若非墨韵日日照看着,必定也得好好病上一场。 “夫君……”这一日,贾敏终于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了过来。正巧是傍晚时分,家中四人都在。眼见着贾敏醒了过来,四个人全围了上来,面上带着惊喜。 贾敏看着眼前的四人,轻轻笑了起来,道:“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你们怎么都变得这般憔悴了?”她只觉得自己不过是太过劳累,不小心睡了过去罢了。 林如海开口,太久没有好好休息的他嘴里有些干涩,道:“……你已经昏睡五天了。” 贾敏一怔,许久才又笑道:“怪不得总觉得身子重了好多,还有些子饿,原是已经睡了这么久了。” 墨韵一听贾敏饿了,哪里还有心思想着别的什么,忙对着外边的雨芸道:“赶紧去把厨房中温着的粥端过来。” 雨芸见着太太醒了过来,心中也是欢喜,忙忙应了一声跑去厨房端粥了。只这时正巧雨晴从门外走了过来,手里小心翼翼端着刚刚熬好的药。 她轻轻走到了贾敏的身边,林如海扶着贾敏稍稍坐起来些们,接过了雨晴手中的药,开始喂给她吃。 贾敏吃了两口便不愿意吃了,对着林如海摇了摇手。 “敏儿……”林如海端着手中的药,看着眼前不愿吃药的贾敏有些为难:“再吃一些好不好?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贾敏难得有些娇气地转过了头,道:“这几日不知为这什么总是能够尝到这个药的味道,这个味道太苦了,我才不要吃哩。” “可是……”林如海紧锁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却被贾敏拦住了。 她对着林如海摇了摇头,又转头看着一脸担心的黛玉与平安。见着着两个孩子两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都消了下去,她也知道昏迷这几日这两个孩子该是有多么的担心。 眼见着贾敏看向了他们,黛玉与平安想要上床去靠着她好好说一说这几日他们的担心,却又怕不小心压到贾敏,只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叫道:“妈妈……” 贾敏向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待二人走到了身边便伸手抱住了他们。暖暖的小身子包在怀中,贾敏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暖起来了。 两个孩子感受着母亲的怀抱,想着这几日的担心,也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只是到底担心贾敏,便是哭也是抽抽噎噎的。 贾敏抹了一把两人的脸,入手一片湿润,她忙忙把孩子压在了怀中,道:“玉儿平安别哭了,妈妈这不是好好的?妈妈有些话要与你大姐姐和爹爹说,你们二人乖乖的,现在回去休息,明日再来妈妈就好了,知道吗?” 黛玉与平安到底年纪还小,眼见着母亲醒了过来,面色也不错,这就相信了贾敏的话。又想着贾敏有话与姐姐和爹爹说,也不想打扰这三人,便拉着乳母的手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回去了。只一心想着早些休息,早些到了明日,明日就又能看见好好的母亲了。 贾敏一脸温柔目送着黛玉与平安的离去,两个孩子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时还朝着他们笑了笑。眼见着二人都离开了,脸上的笑才渐渐消失了。 她先看向了墨韵,好好地看了几眼,似是要把小姑娘的模样好好的记在心里面。 “我的韵儿,也长成大姑娘啦。”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的感叹道:“这几日,辛苦韵儿了。” 墨韵眼中含泪,摇了摇头嘴紧紧闭着,她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带出哭腔来。她已经明白了,贾敏这哪里是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眼见着墨韵似是要哭的模样,贾敏连忙抬手抚住了墨韵的脸,笑道:“才说你是大姑娘了,怎的又哭了起来?” 墨韵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抬手握住了贾敏的手,只觉得以往柔软温润的手此时竟是这般的干枯瘦弱。她趴在了贾敏的床边痛哭了起来,似是要把这几日的痛苦与悔恨全部发泄出来才好。 贾敏看着她这个样子,眼中也有些湿润了起来,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是太多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花费在这些事情上了。 她摸着墨韵的头,道:“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妈妈时间不多,不能看着我的韵儿出嫁了。”她顿了顿,又说到:“将来你去了京城,若是碰上了你的外祖母他们,能避就避,实在不能避开,他们对你好你就对他们好。若是对着你不好的,你也不用多顾忌。另则你外祖母家中有一混世魔王名唤宝玉的,一定要离他远着些,知道了吗?” 墨韵明白贾敏这是在说遗言了,趴在床边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的点着,不愿抬头让贾敏看见她现在哭的涕泗横流的样子,只怕贾敏担心。 贾敏见着墨韵点头,这才舒了口气,心中对于三个孩子的担心终于放下了。墨韵她是最明白的,虽不是最聪明的,但却是这三个孩子中最坚韧也是最稳重的。将来便是她不在了,只要墨韵还在,玉儿和平安定能够好好长大。 她又一次扶了扶墨韵的头,温言道:“韵儿也去休息吧,让我好好与你爹爹说两句话。” 门又一次开了,雨芸端着一碗粳米粥并几样小菜进来。墨韵抬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睛对着贾敏说道:“我喂妈妈吃了粥就走,好不好?” 贾敏看着墨韵眼中的祈求,咽下了嘴里拒绝的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墨韵端着粥,一口一口喂着贾敏,只盼着这时间长些,再长些。 然而一碗粥毕竟不多,再怎么省着喂终究还是见了低。墨韵喂完了最后一口粥,收回了端着的手,静静低下了头。眼泪一滴一滴滴了下来,好一会儿,墨韵才抬头,对着贾敏笑着道:“妈妈,再见。”说罢,她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向着门外走了出去。 房内剩下了贾敏与林如海两个人。 林如海脱了外衣,躺在了贾敏的身边,抱住了她。 两人似是寻常一般闲聊着家话。贾敏把玩着林如海的手,道:“待我走了,若是可以,你便再娶一位罢。” 林如海任由贾敏玩着他的手,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贾敏笑道:“我可没与你开玩笑。” 林如海这一次开口了:“我不娶。” 贾敏脸上的笑收敛了起来,她缩在了林如海的怀中,轻声道:“你现在的处境已然不好,我母家……能不拖后腿已是不错。按照现在看来,今上处置贾家已经近在眼前,到时候只会拖累于你。倒不如你续娶一位,既能摆脱了贾家,也能好好照顾韵儿他们。” 林如海还是那句话:“我不娶。” 贾敏也没有理会他,只是接着道:“其实那位李先生就不错。她父亲当初也是因着今上获罪的,你娶了她,也算是告诉今上你的态度了、而且她为人端方,来了林家自是会好好照顾韵儿他们。” 想到这贾敏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韵儿,玉儿与平安还挺喜欢李先生的,到时候也不用担心他们排斥后母了,倒是好事一桩。”说着说着她又有些担心:“李先生为人风流不羁,倒是不知道她看不看的上你了。” 林如海的声音终于大了些。道:“我说了我不娶。” 贾敏停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答应我好不好?” 第二十二章 她轻声道:“算是我最后求你的事情。” 林如海依旧沉默着,不愿说话。 贾敏又一次开口,声音更加虚弱了:“我知你为了我不愿续娶,可你也得为着韵儿他们好好考虑一番。韵儿是要进宫参加大选的,选中了还好,若是落选了依旧还需要有人为她操持婚事。世人都说‘五不娶’,这最后一条便是丧妇长子不娶,你也知道贾家那摊子事情。若是让他们为韵儿操持,指不定把她嫁给了谁。再说玉儿和平安,平安你尚可带着,玉儿怎办?韵儿年纪也大了,再过两年便得入宫。这家中没有人照顾她,教导她。将来,将来……” 说着说着贾敏似是看见了她走了之后林家的样子,不由咳嗽了起来。 林如海忙把她搂在了怀中,轻轻为她抚气。只是他也明白贾敏说的都是事实,这一次再没说什么‘不娶’的话来。 许久之后,贾敏的咳嗽方才停了。只是脸上咳出了一丝的红晕,倒叫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她躺在林如海的怀中,知道林如海心中也有些动摇,于是继续说道:“再娶一位夫人进来也是为了你。你这样子,倒叫我怎么放的下心。待我走了,家中只剩下三个孩子,便是再孝顺,又怎能时时看顾与你?你又是个不注意的,平日里只要有书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衣食住行,哪一样不得我操心?等我走了,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倒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说罢,她又低声咳了两声道:“如海,答应我好不好?” 林如海没有说什么,只是搂着她的手臂越缩越紧,只叫她觉得有些疼痛。 良久,林如海才开了口,只是声音太轻轻的叫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在了贾敏的心上。他道:“好,我应你。” 贾敏笑了起来。她还想说什么,只是夜已经深了,她之前又说了太多,实在觉得累了。 她又往林如海怀里缩了缩,只叫整个人都缩进了林如海的怀中。 她闭上了眼,握住了林如海的手,道:“如海,我累了,我先睡了,你明日叫我好不好?明儿我想吃玉香楼的豆腐皮包子,还有灵源居的酒酿,还有……”声音一点一点低了下去。 他低头吻了贾敏的额头一下,声音轻柔,似是怕打扰了贾敏的好眠:“明日我叫你,待你好了,想 吃什么我都带着你去。” 贾敏好像在梦中听见了林如海的声音,面上又一次绽开了笑颜。 贾敏握着林如海的手渐渐松开了,整个人也没了声息。 林如海像是以往夜深了为她盖被子一般把她的手放进了被子中。轻轻把她脸上不小心滑落的青丝捋到了一边,他只觉得贾敏依旧是当初嫁给他时的少女,如花笑靥,娇俏动人,只看着都叫人觉得欢喜。 只是从明日开始,他再也找不回他的少女了。 林家贾氏,夜半时分,病殁。 三日后,贾敏灵堂,墨韵黛玉平安三人身着孝服,墨韵与黛玉头用丧髻,跪在贾敏的棺椁之前。 黛玉与平安还小,只是白天跪着,晚上必定是要被赶回去休息的。因此这几日虽瘦了些,但是身体倒是还好。 倒是墨韵,这几日除了白日招待前来吊唁的管家夫人之外,晚上更是跪在贾敏棺椁之前,谁劝都没用。虽只三日,却是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素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叫人觉得心疼。 今日已是最后一日,林如海在外面招待着前来吊唁的人。过了今日,贾敏便要下葬了。 三个人跪在了棺椁之前,等着林如海前来带着棺椁下葬。 黛玉与平安不断抽泣,只觉得想不通,怎么说好的等他们醒来就好了的母亲,为什么夜里就丢下了他们四人去了。 墨韵倒是没哭,她已经麻木了。这三日的经历她只觉得似是在做梦,贾敏生病是一个梦,贾敏去世也是一个梦,贾敏下葬依旧是一个梦。待她醒了,这个梦也就……醒了……吧…… 等墨韵再醒的时候,身边只有螺烟与青蕊二人在。 眼见着姑娘醒来,螺烟与青蕊具是一脸的欢喜。 螺烟倒了一杯清茶段给了墨韵,道:“太太保佑,姑娘终于醒过来了。” 墨韵稍稍坐了起来,接过茶喝了一口,有些迷茫道:“我这是怎么了?” 青蕊在一边帮着她在身后垫了一个靠枕,说道:“方才太太将要出殡之时,姑娘晕倒了。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太过劳累。既是醒来,那就没事了。” 墨韵这才反应过来,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穿鞋。 青蕊哪里敢让她下床,急忙拦住了道:“姑娘这是作甚?大夫交代了您要好好歇着才好,老爷也说了让您休息。姑娘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可让我等怎么交代啊?” 墨韵经过刚才一番动作顿觉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有的力气也消失了。只是这样她还是坚持要下床:“我,我得去看看妈妈!” “太太已经下葬了。”站在一边的了螺烟见着墨韵这般坚持,忍不住说道,拦着墨韵的青蕊忙回头瞪了她一眼。 墨韵听了猛的转头看向了螺烟,惊叫道:“你方才说什么?妈妈怎么了?” 螺烟低下了头不敢看墨韵,轻声道:“方才传来的消息,太太已经下葬,老爷他们已经准备回来了。” 墨韵一下子摊在了床上,嘴里喃喃道:“这是梦,这是梦,只要我醒了就好了……”说着,又一次昏了过去。 一旁的螺烟青蕊眼见着墨韵又一次晕了过去,急忙上前查看。青蕊怒道:“都是你!明知道姑娘现在受不得刺激,怎的还说这些话!” 螺烟本就担心,听见了青蕊的责怪也觉得委屈,说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姑娘好!你可见着姑娘方才的样子?若不是我说了太太下葬,她定是要去看的。若是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姑娘,姑娘可怎么办!” 青蕊也明白螺烟说的都是对的,便是方才螺烟不开口她也是要开口的。只是这时候实在是心中憋着一团气,对着螺烟也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 见着螺烟这般委屈,她也软和下来了语气道:“方才说你是我的错,只是现在姑娘最重要,还是赶紧去找李大夫来吧。” 螺烟也明白一个轻重缓急,此时见青蕊软下来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心里还是在担心着墨韵,此时一听青蕊说要找李大夫这也反应过来了,急忙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林如海,黛玉,平安三人送葬归来,也知道了墨韵醒了之后又昏过去的事情,一回林府便来了墨韵的院子探望。 来的时候正巧墨韵已经醒了,呆呆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青蕊螺烟二人一人端着一碗粳米粥,一人端着些吃食站在床边,想要劝着墨韵稍稍用些,只是无论二人怎么说,墨韵也只是躺在床上如同木偶一般不言不语。 眼见着老爷和二姑娘翰大爷都进来了,青蕊眼中一亮,道:“老爷快来劝劝姑娘吧!大夫说了姑娘醒了就要稍稍吃些东西,但我等怎么说姑娘都不听。这样下去,姑娘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林如海三人本就沉浸在悲伤中,此时听了墨韵不愿吃饭,心中更是焦急。 黛玉与平安忙到了墨韵床边抽泣到:“大姐姐这般样子,莫不是要丢下我等,随着妈妈一起去了不成?” 林如海也道:“玉儿说的是,你这是要丢下我们随着你母亲一块离开吗?” 平安毕竟年纪小,知道母亲离开正是心中慌乱不定之时。此时听着二姐姐与爹爹说大姐也要随着母亲一块儿离开,心中满是害怕,一张嘴便大哭了起来。 整个房中顿时充满了平安的哭声。 墨韵哪里舍得离开弟弟妹妹和爹爹,只是实在接受不了贾敏的离开罢了。此时听得黛玉和平安的哭声,又听见了林如海干涩又疲惫的声音,只觉得心都在抽痛。急忙勉力从床上坐了起来,想对着黛玉和平安说些什么。 只是实在这几日太过疲惫,刚坐到一半便又倒了回去。幸而她现在是躺在床上的,摔下去倒也没有多疼,只是吓了周边围着的人一跳罢了。 她拉住了黛玉和平安的手,轻轻笑道:“姐姐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呢?你们乖乖回去,等姐姐明日好了再去看你们好不好?” 黛玉低着头摇了摇头,平安带着哭腔道:“上一次,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墨韵怔住了,拉着两个人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是一边的林如海打岔道:“大夫已经看过姐姐了,只是太过劳累,休息休息就好了。你们明日便等着姐姐去看你们吧。” 黛玉抬头看着墨韵,见到墨韵点了头之后才点了点头,之后才三步一回头回去了。 房中的青蕊和螺烟见着林如海还站在窗边,也明白老爷大概是有什么话与姑娘说,连忙找了借口退下了。 房中又只剩下了林如海与墨韵两个人。 第二十三章 林如海坐在了墨韵的床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爹爹……”墨韵也看着一脸憔悴的林如海,眼里不住地冒出泪水,声音哽咽道。 林如海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墨韵的脸,道:“你母亲,是笑着去的。她说了,有你在,她很放心。她还说,要你将来去了京城莫要多与贾家牵扯……”一句一句,说的具是贾敏的不舍与担心。 墨韵听着,想着平日贾敏的悉心照料与谆谆嘱咐,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扑倒在林如海怀中大哭了起来。 这几日她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今日终于再也不用忍受,好好地发泄了出来。 林如海也明白墨韵这几日心中的煎熬,见此也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抱住了墨韵,轻声道:“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待墨韵哭着睡着之后才好好为她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出了门去。 距离贾敏下葬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 自那一日在林如海怀中哭睡之后,再醒来的墨韵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大方,只是到底与之前贾敏在的时候有了一些不一样。 林如海,黛玉,平安三人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的变化,只是他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点,有意无意避开了所有关于贾敏的话题。 他们仍然在心中怀念着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妻子,却再也不会在嘴上提出来了。 这一日,林如海正在府衙中忙着公务,墨韵则在房中绣着想要送与林如海的荷包。 她绣工不好,一个最简单的荷包也要绣上良久。往日这个时候她必定是全神贯注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绣着荷包,她却有些心神不宁。 “哎呀!”墨韵手上绣着荷包,心神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一不小心,便刺伤了手指,青色的布料瞬间便染上了一丝艳色。 一边的青蕊见状连忙上前拿走了墨韵手上的东西,又从妆奁中拿了一个瓷瓶,轻轻把里面的药膏敷在了墨韵的指尖。边上药边到:“姑娘怎的这般不小心,女儿家的手可是要好好保养的。” 墨韵抽回了手,笑道:“哪里用的着这般精细,不过是稍稍刺伤了一下罢了,并无甚大碍。”说罢看着那块布料有有些可惜,叹了一口气到:“倒是可惜了这块布料,好容易绣了小半,却又毁了。” 刚进门的螺烟听着这话将东西拿了起来,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姑娘不如将这艳色修成一株梅花,既能遮了这颜色,也能让这荷包更显精致些。” 墨韵听了,眼睛一亮,笑道:“倒是你这妮子注意多!正好前几日铺子里送了些子金银首饰来,样子虽不大好看,分量倒是挺足。你与青蕊二人先去挑几样喜欢的,剩下的便让下边那些小丫鬟分了罢。” 螺烟与青蕊二人听了也是欢喜,忙又道了两声谢。 正当主仆三人聊得欢喜之时,门外的小丫鬟却敲了门,怯怯道:“姑娘,前边儿有人来人说京城荣国府派人来了。” 一听这荣国府来人,墨韵脸上的欢喜顿时消失了,一张俏脸板着看起来甚是吓人。倒吓得刚来不久的小丫鬟瑟瑟发抖,眼中盈满了泪水,怕是墨韵再说一句就要哭出来一般。 青蕊见状连忙上前安抚道:“你莫怕,姑娘不是针对与你,你好好回话就是了。” 小丫鬟听了轻轻应了一声,这才稍稍止住了身体的颤抖,只是到底有些害怕,一直低着头也不敢抬。 墨韵见小丫鬟吓成这幅样子,忙忙缓和了声音,道:“那荣国府来了几人,可带了什么来?小厮可去与爹爹说了?” 小丫鬟搅着手指,细细回复道:“前边儿的玉琴姐姐讲,荣国府来了几位嬷嬷,身边并无带什么东西。老爷那边已经有人去通知了。” 墨韵听了,应了一声,对着青蕊到:“去我妆奁里把那只掐丝虾须镯子找出来,给了这丫头。小小年纪可别被我吓到了。”青蕊忙应了一声去找了出来,之后塞给了小丫鬟。小丫鬟拿着镯子一脸不知所措,抬头看看墨韵又看看青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青蕊看小丫鬟这胆小的样子,拉着她的手笑道:“还不快谢过姑娘?” 小丫鬟听了连忙红着脸向着墨韵笑了笑,声若蚊蝇道:“多谢姑娘赏赐。” 墨韵看着小丫鬟这羞羞怯怯的样子,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和声到:“去与玉琴说一声,让那几个婆子等着,我等会儿就过去。” 小丫鬟听了,应了一声,又向着墨韵笨拙地行了一个礼,这才匆匆忙忙跑开了。 螺烟看着这小丫鬟的远去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墨韵转头看她,好奇道:“好端端的,这小丫鬟怎么惹你笑了?” 螺烟见姑娘问起,笑道:“姑娘却是不知,当年奴婢与青蕊初来之时,见着太太也是这个样子呢!” “螺烟!”青蕊听着螺烟提起了贾敏,一瞬间脸色都变了,忙厉声喝止。说罢又转头一脸担心看向墨韵,生怕墨韵想起什么心里难受。 螺烟听见了青蕊的叫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提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忙跪下请罪:“姑娘,都是奴婢不注意,您罚奴婢吧!” 墨韵听见螺烟提起贾敏,只觉得心中一疼,面色也白了一瞬。 只是她也明白螺烟也并非故意,又见着青蕊与螺烟具是一脸的担忧,知道这是自己之前昏倒让两个丫鬟害怕了,心中也不由暖了一些。 她伸手扶起了螺烟,笑道:“好好的跪下来作甚?你说什么了我就要罚你了?莫不是在你们心中我就是个乱罚人的主子?” 螺烟顺着墨韵的手站了起来,见着墨韵的脸色好了不少,也明白姑娘这是不怪她了。但到底心中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此时也不敢说什么,生怕又说错了什么,惹得姑娘难受。 青蕊忙上前拉过了螺烟,笑着对墨韵到:“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在奴婢们心中姑娘可是最好的主子了!只是到底是这小妮子不会说话,总要罚上一罚。” 螺烟也猛点头,道:“姑娘还是罚奴婢吧!不然奴婢心中难受呢!” 墨韵见者两个丫鬟这样,知道丫鬟们想法子让她忘了方才的事情呢,因此也不多阻止,笑着道:“那你说应该怎么罚她?” 青蕊听了,低头装作思索了一阵,抬头拍手笑道:“奴婢知道了!这螺烟平日里最爱吃那银丝卷,不若就罚她七天不能吃银丝卷罢?”螺烟一听七天不能吃最爱的点心,顿时急了,忙向着墨韵撒娇道:“姑娘不若罚奴婢别的吧?罚奴婢月钱也行,别罚这个嘛。” 墨韵听着倒是觉得不错,笑道:“青蕊说的倒是不错,不过七天不能吃倒是有些太过了……”螺烟听了也在一边道:“就是就是,姑娘还是罚些别的吧!” 墨韵也不理她,只想了想说道:“七天太多,那便罚五天吧!也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莫要祸从口出。” 螺烟听了,一脸失落:“七天和五天哪里有什么区别嘛……”说罢还想撒娇。 墨韵面色一板,道:“那不若还是罚七天算了?” 螺烟连忙讨饶:“还是五天罢!五天就够了!” 见螺烟这个样子,墨韵和青蕊具是笑了出来。 笑了一会儿,墨韵才想起来厅中荣国府还有人在等着,忙忙敛了面上的笑容,叫着螺烟与青蕊好人好好收拾了下子,准备出门去好好会上一会那荣国府的来人。 第二十四章 待墨韵收拾好再出门时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了。墨韵带着螺烟青蕊并几个小丫鬟一路摇摇走到了主厅中。因着荣国府来的几个婆子身份并不是太够,因此只是坐在了丫鬟搬来的小杌子上。 墨韵进厅中时只见着这几个婆子穿红着绿的,头上身上金银首饰一个不拉,登时脸色就不太好看。 身边的丫鬟见了这几个婆子这身穿戴也是一脸的忿忿。螺烟本就是个直爽性子,若不是一边的青蕊紧紧拦着她,怕是早就上去骂了几声了。 幸而这几个婆子还不算蠢到家,见着墨韵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嘴上说着告罪的话。 然而在墨韵来之前这几人在厅中不住说着林府的富贵,此时见着墨韵却要摆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一时间倒是摆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面色来,引人发笑。 墨韵坐在了厅中主位,免了几个婆子的礼,漫声道:“不知几位嬷嬷来我林府有何事?可是府中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领头的婆子站起来,摆出了一脸的悲色,道:“府上的老太君听闻姑奶奶过世,差点哭晕了过去,一听这个消息便命我等前来吊唁。然则毕竟京城到扬州路程遥远,因此今日才到,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墨韵还未说什么,身后的螺烟却是忍不住了,嗤笑一声道:“说是前来吊唁,却穿的这身红衣绿袄的。太太过世,连个主事的也没来,还说来吊唁?呵。”一听这话,荣国府的几个婆子具是一脸尴尬,心中暗骂这小蹄子太过多事。 墨韵虽觉得螺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但毕竟还要给荣国府几分面子。因此只唤了一声螺烟,又对这婆子道:“嬷嬷莫怪,螺烟自幼随我一起长大,倒是被我宠坏了,说话有些无所顾忌,等会儿我定好好罚她。”嘴上说着要罚,话语中却无恼怒,反而带着几分的笑意。 婆子也明白今日是自己失误了,一脸尴尬,此时见着墨韵给了台阶下,也装着糊涂笑呵呵应了。只是到底心中对着墨韵与螺烟都记了一笔,想着回了贾家必定要在老太太面前多说几句才好。 墨韵说完了要罚螺烟的话,却是话锋一转,一脸奇怪道:“不过螺烟说的也对,怎的贾家就几位嬷嬷来了,主子一位没来?” 婆子躬着身,陪着笑道:“姑娘却是不知,并非主子们不想来。然则老太太因着姑奶奶的缘故大病了一场,几位夫人具是忙着侍疾,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两位老爷又忙着朝堂诸事,因此也就只得派我等前来了,并非有意怠慢。” “原来如此。”墨韵也明白这婆子说的话必定是半真半假的。 老太太生病应该是真的,太太侍疾也有,但是那两位舅舅什么人墨韵也清楚,怕是懒得前来扬州跑一趟,这才只让几个婆子来罢了。只是也不愿与这几个婆子多说,因此道了声清楚明白便准备赶人。 只是她想要赶人,却也得这几位婆子愿意走才行。 来之前贾母便交代了这几位婆子,来了扬州吊唁是一事,另一事便是要将林家的两位姑娘都接进京里去。王夫人也私下嘱咐了,要好好探探林家的底。此时刚稍稍瞧见了林家的富贵,贾母交代的事情还没说出口,怎么能离开? 婆子连忙又道:“老太太心疼两位姑娘年幼丧母,又想着姑娘后年便要参加大选,因此嘱咐老奴定要将姑娘接回去。一则备着姑娘的大选,二也能照拂照拂二姑娘,让老太太重享天伦之乐。” “这话该与我来说,你这婆子与韵儿说这些作甚?”正当墨韵想说些什么,厅外却传出了一个沉稳的男声,林如海回来了。 “爹爹!”一见林如海回来了,墨韵脸上满是欢喜,嘴角上翘,露出了两个梨涡。她站起身拉着林如海坐到了主位上,又吩咐青蕊重新倒了杯香茶,这才站在林如海的身后不说话了。 荣国府的婆子见着林如海回来了,忙起身行礼。然而林如海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只顾着喝茶,也不说让这几个婆子坐下,倒叫几个婆子好生受了一番罪。 待到林如海一杯茶将将喝完,这才抬头一脸诧异看向几个婆子,奇怪道:“几位嬷嬷怎的不坐下?站着作甚?” 婆子忙谄笑道:“这不是坐久了,稍稍起身站着活动活动。倒叫老爷误会了。奴婢们这便坐下,这便坐下。”说着就准备做回小杌子上。 林如海一脸恍然大悟,之后摆出了一副关心的样子道:“倒是我误会了,还以为是我林府招待不周,不曾想倒是嬷嬷们坐累了。既然如此,香桢,把这几个杌子都撤了吧,好叫嬷嬷们好生活动活动。” 大厅伺候的香桢早就看着这几个婆子不顺眼了,这几人一进林府一双招子便死盯着林府的摆件看,说是来吊唁,却一点不顾规矩,穿的这般艳丽。此时一听林如海吩咐,忙脆生生应了,面上带笑,手脚麻利地将几个杌子收走了。 几个婆子半蹲了许久,原想着林如海既已开口,那定是能好好歇上一歇的。却不想林如海竟然这般不按牌理出牌,虽心中不愿,但到底记着林如海不是她们这种人可以得罪的,因此也只能站着回话了。 林如海见这几个婆子很是受了一番罪,心里的怒火也稍稍去了一些。 贾敏一去世他便往京城贾家去了信,京城与扬州相隔甚远他也清楚,因此也没指望头七内能见着贾家的来人。 只是走水路来回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林家去信又是加急,此时贾敏下葬都快三月了才见着贾家的来人。且是一位主子都没来,来的竟是几个穿成这般的婆子。虽林如海明白贾家没把林府看在眼里,但此时见着贾家这般怠慢,心中还是满满的郁气。 只是他做官多年,面上功夫也是极好的,此时只是不动神色问着婆子:“方才我不在,却是不知几位嬷嬷的来意。几位嬷嬷能否再说一次?” 婆子忙陪着笑把方才说与墨韵的话又说了一遍。 “前来吊唁?”林如海又重复了这四个字一次,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婆子见他面上带笑也看不出什么,忙笑着应是。 突然间林如海面色一冷,厉声斥道:“前来吊唁却是穿的这般花哨?莫不是仗着你荣国府势大瞧不起我林家?!” 婆子哪里想得到林如海会突然发难,虽心里的确有这种想法却也不能就这么挑明了,忙一脸慌张摇手想要解释。林如海本就不欲与婆子多说,此时更不想听解释,叫来了几个家仆把这些个婆子全堵了嘴,拖着扔出了林府的大门。 第二十五章 眼见着林如海一身怒火,墨韵刚想上去劝他消消气,却发现林如海转头时又恢复了一脸的平静,不由奇道:“爹爹这是?” 林如海坐回了椅子,接过了一边香桢送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道:“不过是做戏给这帮子奴才看得罢了。”说是做戏,却也有着几分的真火。 早在接到小厮来报说荣国府来人时,林如海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他知道,自己的身边必定是有着今上的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 本想着只是做个戏,能与荣国府断了那是最好,若不能,至少也给今上一个信号,林家与荣国府并非一路人。 只是见着了这荣国府的来人,却是真的生出了几分的心火。 墨韵虽不是特别明白林如海为什么要做戏给这帮奴才看,却也明白这并不是她能够接触的范围,因此只是应了一声便坐在了林如海的下手,与林如海说起了贾母想要接她与黛玉去京城的事情。 林如海也是听见了婆子说的话的,他也明白不论贾母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墨韵与黛玉身边没有人教导,这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若说真让墨韵与黛玉去到那荣国府,他有实在是不太放心。 说起这个,他又不由得想起了贾敏临死之前与他说的事情。沉吟了良久,林如海开口道:“关于黛玉的教养问题,你母亲去时,曾与我说了一件事情。” 墨韵听见贾敏,心中不由有些郁郁,然而还是问道:“妈妈说了什么事情?”说罢把桌边的茶水端在了手中,似是要喝,手却有些颤抖。 “她想让我续娶。”林如海盯着墨韵,轻声道。 “啪!”这是墨韵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的声音。 滚烫的茶水撒在了手腕上,本就单薄的衣物完全起不了遮挡的作用,娇嫩的肌肤立刻泛起了红色。 身边的青蕊吓得一声尖叫,连忙上前,打算拉着墨韵先去处理一下。林如海没有想到墨韵竟是这般反应,也被吓得不清,连连叫着丫鬟小厮去请大夫来看看。 墨韵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手部的疼痛,只呆愣愣看着林如海,道:“妈妈与您说了什么?” 林如海现在只担心墨韵的伤势,哪里顾得上回答,只急道:“现在处理你的伤才是正紧,一切等大夫看过了在与你说好不好?” “爹爹,”墨韵紧紧拉着林如海的手,急切问道:“妈妈究竟与你说了什么?方才是我听错了是不是!” 林如海没想到自家闺女的反应这般大,眼看着她不得到一个答案定是不愿看大夫的,也只得认真回答道:“你没听错,你母亲希望我能续娶。” “我不同意!”墨韵不敢置信,无论林如海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不愿同意。贾敏才刚刚去世了三个月,怎么能随便什么女人都能占了她的位置! 林如海无奈,他只是想先与墨韵说一声,想看看她是什么想法,却不想墨韵的的反对这般强烈。 “我暂时并未打算续娶。”林如海对着墨韵解释道,想让她先稍稍恢复一些理智再说。 听见林如海并没有续娶的想法,墨韵这才放松了下来,此时她才感觉到了手腕上的剧痛,不由轻声“嘶”了一声,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 林如海就站在她身边,眼见着墨韵一脸的不适,心中也是心疼不已,拿起了一边螺烟匆匆拿回来的药膏轻轻为她上药。 只是想着墨韵方才的失态,还是冷声斥责了两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什么话不能待看过大夫好好说,偏要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见着热水烫伤的手腕慢慢起了两三个水泡,手下不由又轻了三分,生怕用的劲大了墨韵疼。 墨韵此时冷静下来了也明白林如海与贾敏二人伉俪情深,贾敏才锵锵去世不到三月,林如海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准备续娶。且林如海身上还有一年的孝期,便是真要续娶必定也是要过了这段日子的。 方才她那般反应,着实是太过了。 毕竟是自己没理,听着林如海的训斥,墨韵也只是低着头应了,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小厮带着李大夫匆匆赶来了,这段时间李大夫来的着实勤快,从医馆到林府的路怕是闭着眼睛也能够走出来。 此时见了林如海也只是一脸苦笑,喘了两声道:“不知府上出了什么事,这般焦急将老朽叫来?贵府小厮脚程实在太快,倒是苦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啊。” 林如海也有些讪讪,方才叫大夫一方面是习惯使然,另一面却是关心则乱。此时好好看过之后便也知道不过是一点烫伤,用过要再过几日便没事了。 只是既然大夫来了,那自然还是让大夫好好看过了才放心的。因此道:“方才小女不慎摔了茶杯,将滚水泼在了腕处。本官见着伤势颇有些触目惊心,生怕有些不好,这才急匆匆将老大夫请了来,倒是打扰大夫了。” 任凭林如海将墨韵的伤势说出朵花来,也掩盖不了急匆匆将李大夫请来只是为了看个烫伤的事实。李大夫听得如此,不由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李大夫走上前,将墨韵的手腕处的烫伤好好看了一看,对着林如海道:“贵府千金伤势并无大碍,这手腕起泡也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待会儿将那几个泡挑了,再上一层药,用干净的棉布细细裹好,过个几日便好了。”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便用贵府之前上的药就可以了。那药效果不错,定是不会留疤的。只是这几日注意,饮食上用些清淡些的,忌吃发物,辛辣之物,油腻之物,也莫要喝茶。”说了这么一通,具是人人都知道的烫伤的处理与禁忌。 虽明白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小小事情还要劳烦李大夫,但就这么被李大夫说出来,林如海不免有些尴尬,忙应承了之后让小厮将李大夫送了回去,还殷殷嘱咐了:“稍稍慢些,莫要颠了大夫。” 眼见着林如海再面对李大夫时的样子,墨韵不由轻笑。想着自己伤了手,爹爹这般焦急,心中也好受了不少。此时见着林如海送完了李大夫,也能够心平气和与他说起续娶的事情了。 墨韵摆正了身子,对着林如海问道:“对于续娶,爹爹可有什么想法?”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有些疲惫地对着墨韵道:“你与我来书房吧。”说罢便向着后院的书房走了去。 墨韵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林如海待墨韵关了门,道:“你对爹爹续娶有什么想法?” 墨韵走到一边椅子处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若是可以,女儿并不愿爹爹续娶。”说完了这句,她抬起了头看着林如海,生怕从林如海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好的表情来。 然而她看了好一会儿,也只看见了林如海面上隐隐的鼓励,因此她大着胆子说了下去:“然而女儿也明白玉儿将来的教养,平安的成长,具不能离开母亲。女儿也明白,爹爹也需要人照料。因此,女儿只想着,爹爹续娶的女儿家,不一定要多好,至少,至少玉儿和平安必须得喜欢。另外,”墨韵似是觉得接下来这句话有些难以开口,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闭着眼睛道:“爹爹续娶的女子不能比妈妈差!不然,我绝不会同意的!”说罢,她便等着林如海的呵斥。 只是良久,她都没有听见林如海的声音。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却见着林如海一脸笑意看着她,她不由有些疑惑。只是林如海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向着她开口道:“你觉得,李先生为人如何?” “李先生?”墨韵歪头想了想,有些迟疑道:“李先生人品风流,玉儿和平安都喜欢她,自是一个好的人选……”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的抬头看向了林如海,握紧了拳头道:“您说好暂时不打算续娶的!李先生又是怎么回事儿?” 林如海生怕墨韵误会,忙摇手道:“这并非我的主意,这是你母亲想的。我的确并未打算续娶。” 墨韵听了这是贾敏的主意,这才放松了下来,细细思索道:“若是李先生,我倒明白为何母亲会希望您续娶了。李先生品格高洁,世间难有人配得上她。若是爹爹续娶的是她,倒是林先生亏了。只是,哪怕爹爹续娶的人是她,也必定不能越过妈妈去!而且两年之内不能续娶!” 林如海笑道:“早就与你说了,我暂时并不准备续娶。与你说起这些事情,也不过是打算听听你的意见罢了。便是真要续娶,也定是你母亲为先!” 得了林如海的承诺,墨韵的心中也松快了不少,也有心情与林如海顽笑了:“爹爹将来若要续娶,倒不妨先讨好讨好玉儿与平安才是。只怕他们二人还不愿李先生嫁与您呢!” 第二十六章 林如海听着墨韵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也轻笑了一声。只是想到贾母说要接墨韵他们去的事情,又敛下了笑容,皱着眉头有些发愁道:“你外祖母那边……” 墨韵听得贾母,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若是可以,她真想着一辈子都不去见贾家的那些人。然而,林家与贾家到底有着姻亲关系,这是谁都否认不了的。 林家与贾家一日日变得疏远也不过是私下里的事情,面上大家依旧是和和气气。哪怕这次林如海发怒将贾家的婆子赶出去了,虽是贾家做错在先,但毕竟只有奴才来了,贾家完全可以一推四五六,说是婆子们不懂规矩自作主张。 且虽贾敏去了,然而贾母毕竟还是林如海的长辈,这次想要接他们去的理由也十分的充分,要是什么都不顾就推了,贾母随便参加贵夫人聚会时提一声,林家的名声怕是要坏了的。 还有一点便是,这京城毕竟是贾家的人更加熟悉,且元春还在宫中,听说还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墨韵是注定要在两年之后去京中参加大选的,若是得罪了贾家,在宫中必定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思索了半晌,墨韵迟疑着开口道:“要不,让女儿一人去罢?至于玉儿,不若说她身子不好,不可长途跋涉?” 林如海细细想了一番,却是有些不同意,因此依旧皱着眉道:“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你一个人去,为父着实不太放心。” 墨韵倒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又仔细想了想,拍手道:“女儿倒觉得不错,若是爹爹不放心,那不如多给女儿带些丫鬟小厮,再随身多带些金银在身上。听闻我林家在京城还有一座老宅?若是实在在贾家住不下去了,回老宅住便是了。而且早些入京城,女儿也能对京城好好了解一番,这么来说,进京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听着墨韵一番解释,林如海皱着的眉峰渐渐散开,面上的不同意也消失了不少。 只是京中老宅多年未住,因此道:“你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京中老宅毕竟多年未住人,还是要找些人先进去打扫打扫才好,怕是这段时间要委屈韵儿先住在贾家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事情,林如海突然面上多了几分笑意,道:“若是为父没有算错,为父怕是最多两年便能带着玉儿与平安去与你团聚了。只是还得先委屈韵儿两年。” 听得林如海再过几年就能去京城,墨韵先是一喜,之后却是有些担忧,不由开口道:“爹爹怎么会突然要回京城?莫不是……”接下来的话她却是有些不敢说出口。 林如海见着墨韵先是欢喜,之后又是一脸担忧,稍稍一想便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有些啼笑皆非道:“韵儿想哪里去了。若是为父没有想错,再过两年,今上必定是要找人接替我这巡盐御史一职。只要这两年我不出差错,回了京城,便是看在做了这么多年巡盐御史的面子上,爹爹也能往上稍稍升个一级半级的。” 墨韵听了也反应过来,一脸惊喜道:“这却是一个好消息!那女儿便在京城等着爹爹了!” 父女两人接着又在书房中好好商议了一番去往京城的各项事宜,许久之后墨韵才从林如海书房中出来。在出来之后便开始为去往京城做各项准备。 林如海在扬州把荣国府奴仆打出来的事情没过多久便传到了贾母耳中,倒叫贾母好好气了一番。 然而京中除了贾家却也有一人收到了这个消息,甚至比贾家还要早些收到。 “这里林如海倒真是有趣!”乾清宫中,今上水靖看着手中暗卫从扬州林府传来的消息,不由失笑道。 一边站着的黄衣少年本在和身边的黑衣男子说话,虽男子冷着一张脸不理他,他却说的一脸兴奋。此时听见水靖笑的这般开怀,不由向着水靖那边探头探脑,好奇道:“这信上写了什么,引得父皇这般欢喜?父皇也让儿臣看看呗!” 水靖抬头,看着少年,故作严肃道:“就你最好奇,你看看你边上的瑞安,他怎么就一点不好奇?”只是嘴上说着,手却还是把纸条向着少年递了过去。 少年一把接过了纸条,边看便道:“那是三哥他太老成了!我这样才是正常人的表现!再说了,”少年抬头,嘴角挂着一丝坏笑:“您不就喜欢儿臣这样嘛!”说完向着水靖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继续看了。 水靖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摇头苦笑,可仔细想想,他这性子倒也的确是自己宠出来的,自己也确是喜欢他这样心性耿直,爽朗大方的,因此也只笑了两声便转头看向了少年身边的黑衣男子。 “瑞安啊……”水靖叫到,一张英俊威武的脸上满是欣慰与慈爱,与他本身的气质一点都不搭,看了叫人发笑。水靖自己到没发现这一点,还是保持着脸上的表情对着男子叫到:“瑞安啊,这次回京,你不准备再去西北了吧?” 被称为瑞安的男子哪怕是在面对着水靖的问话时候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只是眼中有着一丝的濡慕,周身的气息也较为平和。此时听见了皇帝的问话,低声答到:“回皇上的话,臣这两年都不准备去西北了。” 水靖倒是对着瑞安好的回答有些不满,假装生气道:“说了几回了叫朕舅父,都说了一家人,莫不因着朕做了皇帝你就不是朕的侄子了?你再这样朕可要治你罪啦!” 瑞安见着水靖一脸不虞,虽明白这是装出来的,却也知道这是好意,因此开口道:“舅父,臣最近两年都不准备回西北去了。” 水靖听了心中宽慰,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才是一家人么。”说罢笑了两声又开口道:“只在京中呆上两年?” 一边看完了字条的少年一脸欢快,把手搭在了瑞安的肩上,对着水靖道:“我可知道三哥为什么只在京中呆上两年!”说罢,一脸的“我知道我知道,快问我!”的表情看着水靖。 水靖哪里不知道这小子,也没打算让他如愿,板着一张脸道:“站直了说话!身为皇子,你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什么?!” 少年也是常年被水靖吼的存在,此时听见了水靖发火也不在意,只笑嘻嘻站直了身子道:“三哥啊,这是想娶妻啦!” “你怎么知道的?”水靖这次倒是真有些好奇了,转头看向了瑞安道:“之前让瑞安娶妻他都推辞了,这次怎么主动想娶了?” 瑞安听了,皱着眉头对着少年道:“别胡说!” 少年也不理会他,只对着水靖道:“还得多亏了这张字条我才能猜出来呢!这不是那林家的长女要来京城待选了嘛,三哥可等她许久了!知道她要来参加选秀,三哥哪里还能错过?” 瑞安一听少年说的话,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身边的温度倒是降了不少,让多嘴的少年好好打了一个喷嚏。 水靖也感受到了瑞安不想多说的想法,只是他也为着瑞安娶妻的事情愁了好多年,此时一听有情况也是兴奋地不行,忙问少年道:“林家长女?瑞安怎么和她扯上关系的?” 瑞安身边的气息又冷了几分。 少年跑到了水靖的身边,躲在背后,一脸委屈,缩头缩脑对着水靖告状:“父皇你看三哥,那脸板的,和冰块似的。要是我再说下去他定要打我一顿!” 水靖实在着急听八卦,忙道:“奕儿莫怕,你三哥要打你,朕自然是为你挡着的,你赶紧把事情说说!” 得了水靖的保证,水奕喜笑颜开,先嘴甜奉承了一句:“知道父皇对我最好了。”这才接着说了下去:“这不是前两年我和三哥去江南暗查甄家贪污的事情来着。当时查到了淮扬,想着淮扬盐商众多,说不定有什么线索便在那住了下来。正好当时又是元宵,出去看花灯的时候我和三哥英雄救美了一次,三哥那是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啊!回来之后带着人家姑娘亲手给的荷包,这都快两三年了都没见换一个!”原来这少年与男子便是当初元宵出手助了墨韵的两人。 那少年名叫水奕,乃是水靖第五个儿子。而被水靖唤作“瑞安”的男子,名为陆子秋,是水靖妹妹的儿子。 水靖的妹妹水沁淳封号承德公主,在上皇心中也是极有地位的。偏偏当年拒了上皇为她看中的人家,自己选了看起来一表人才的安平侯陆家的大公子陆世荣为夫婿。 这陆世荣却是个斯文败类,面上装着翩翩公子,然则私底下最爱的便是混在那万花丛中。刚娶了水沁淳时两人也是一番恩爱,然而等到水沁淳怀了陆子秋之后一切都变了,陆世荣开始日日混在了脂粉堆中,姬妾一个个抬进了家门,庶子庶女也一个个得生。 上皇几次想下旨让两人和离,却不想水沁淳竟是死都不愿意,便是在上皇面前还是不断袒护陆世荣。上皇被女儿气的仰倒,从此也再懒得去理会她。 陆家本也是从泥腿子发家的,老安平侯倒还好,虽脾气暴躁些,但却是极为明事理的,也知道自己儿子做的不大地道,平日也常常斥责,护着水沁淳。 然而他的妻子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泼辣村妇,原本突然之间成了侯夫人便有些飘飘自得。开始时见着儿子娶了公主,想着公主乃是皇家之人,因此还有七八分恭敬。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眼见着水沁淳性子柔弱,怎么欺负都不出声,又是一心向着陆世荣,便也抖起了婆婆的威风。 叫她日日晨昏定醒什么的就不说了,每日吃饭必定要她在身边服侍着,知道自己儿子最爱美人,时不时还送两个丫鬟过去。 若是老安平侯想要阻拦,她一屁股就能坐在地上嚎起来,句句都是什么你上战场打仗,我一人在家又要照顾上面老的,还要照顾下面小的!你吃香喝辣,我却连糠咽菜都得省着给家里人吃等等等等,只哭的老安平侯头疼不已。 又见着水沁淳甘之如饴的样子,面上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暗地里对着水沁淳稍稍照顾着些。 待到陆子秋出生之时事情已经变得更加混乱,光陆世荣房中妻妾已经有了十几个,水沁淳完全立不起来,最多就是在一边嘤嘤哭泣。 那些妻妾见着水沁淳如此行事也明白这是个好欺负的,平日里仗着陆世荣的宠爱没少欺负她。 待到后来事情越做越过分,有位姬妾竟是仗着自己的宠爱胆大包天想要弄死陆子秋,好让自己的孩子做世子。 幸好这事情被老安平侯发现了,只是他也知道了这对夫妇的不靠谱,因此虽把那姬妾乱棍打死,却也早早把陆子秋带在了身边教养。 陆子秋原也是念着自己的母亲的,然而每次去见她时听见的全是父亲又怎样了,自己又怎样了,对于他的一句都没有。因此时间长了,对于父母的渴盼也渐渐消了下去。 又过了几年,老安平后身体不太好了,临去世之际,他向着上皇上了一份折子,要求越过陆世荣将陆子秋立为了世子,并求着上皇对陆子秋多多照顾,在上皇同意之后,他便撒手人寰去了。也因着这份折子,陆子秋被带到了水靖的府中教养,时间长了,到不像是陆家的儿子,反而像是皇家的人了。 第二十七章 如今虽陆子秋头上依旧挂着安平侯世子的名头,然而更多的却是水靖夫妇在照顾他。因着世子这个名头,安平侯府没有一个看他顺眼的。 也因此,哪怕他如今已经二十三四,安平侯府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张罗亲事的——虽然他自己不想娶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为着陆子秋娶亲的事情,水靖与皇后不知道愁了多久。 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只要陆子秋看上的是个女的,身家清白,人品不差,便是他娶了个母夜叉也随了他。 此时听说陆子秋有了娶妻的想法,而且看上的姑娘似乎意外的还不错,哪怕是水靖这般人物,心中也是一喜。 水靖听着水奕说完,笑眯眯看着陆子秋,道:“既是你看上了林家的女儿,那这密信你还真得看看了。”说着,对着身后拿着密信的水奕努了努嘴,示意赶紧把手中的信给了陆子秋。 水奕也乖觉,看着陆子秋因着他的话一脸的不虞,也明白现在不是招惹他的好时机,连忙一脸坏笑走到陆子秋面前把密信塞到了他手中,随后又一个回身转会了水靖的身后。 陆子秋本因着方才水奕把他的事情全抖了出来心中不爽,然而到底想看看信中写了什么,因此还是努力忍住了水靖看着他心中升起的转头就走的想法,站在那看起了信来。 密信并不是很长,没多会儿功夫便看完了。 眼见着陆子秋看完了,水靖问道:“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陆子秋折上了手中的密信,语气平淡道:“林如海很是清醒。” 水靖听了,哈哈大笑:“你这话说的没错,你那未来的老丈人,的确是清醒的不行。”话里将林如海称为了陆子秋的老丈人,意思就是大选中必定是要把墨韵指给陆子秋了。 陆子秋想起了几年前看见的那个花灯中蹲在地上看着弟妹的女子,不由握紧了手里的纸条,心中升起了欢喜,身边的气息也平和了不少。然而嘴上依旧淡淡回答:“舅父说笑了。” 水靖毫不介意的摆了摆手,笑道:“什么说笑不说笑的,迟早都是一家人!” 这一次陆子秋没有再说什么。 谈笑过后,水靖整了整脸色,道:“你们都看过这信了,那你们觉得,这林如海朕应该如何处理啊?” 水奕从水靖身后转了出来,站回了陆子秋的身边,一脸正经道:“回禀父皇,儿臣觉得,这林如海却是个识时务的,不若,将他调回京中。一则林如海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巡盐御史,总要与人替换一番,二则,”说到这,水奕面上的正经又变成了坏笑,他瞥了边上站着的陆子秋一眼,促狭道:“这女儿在京中要嫁人,三哥总也要见见老丈人才好不是?” “水奕!”边上站着的陆子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黑着脸对着水奕低声吼道,倒惹的上首的水靖很是一番大笑。 只是水靖到底没有反驳水奕的说法,林如海的去留便在父子三人的笑说中就这么定了下来。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天气渐渐转凉了。自从林如海与墨韵决定好去京城贾家之后,林如海便派了不少人去京城。一面是去信贾母,一面也是好好打探一番情况。 说来好笑,这人去京城打探消息,别的消息没得几个,这贾家的消息便是不用打听都能知道不少,偏偏传出来的消息没几个是好的。 听得贾家这几年乱七八糟的事情,便是林如海脾气再好都忍不住。因此在府内好好发了一番脾气之后又多派了些人去京城,将林家在京城的宅子好好修缮了一番。之后又反反复复交代墨韵,去了京城稍稍在贾家住上几日聊表孝心之后便回自家宅子去住,切莫多多逗留。倒是弄得墨韵哭笑不得,然而到底明白林如海这是一番拳拳爱女之心,每次听了都乖乖应了。 便是在怎么不舍终于也到了分离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平安便大哭大闹着不想墨韵走,黛玉虽没像平安这般,但也是一张小脸一直皱着,一双含情目泫然欲泣看着墨韵,死死抿着嘴,小手拉着墨韵的衣袖不松手。看着自家弟妹这个样子墨韵心都快化了,差点便说出了不去的话来。然而到底还是有着几分理智,终究还是狠下了心上了去京城的船。 墨韵从扬州到京城走的是水路,然而毕竟入了冬,河水冰凉,因此走的倒也不快。只过了一个半多月才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墨韵只觉得这辈子的船都在这一次中坐尽了,整个人浑身酥软,就想赶紧下了船回府好好休息休息。 到了不多一会儿,墨韵便听得外面有小厮来回报说贾府来人了。从船上向外一看,透着纱窗墨韵也看见了来接的只有几个三等仆妇。见的贾家如此行事,墨韵不由冷笑了一声,叫来个机灵的小丫鬟吩咐了几声才让她出去,小丫鬟干干脆脆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这便下船了。 那几个三等的仆妇等在船前,心中也是不快。本来这大冬天的,人人都在房中取暖,偏他们要来接这林家的小姐。这林家的小姐也奇怪,明明都到了还是死活不下船,倒叫他们在这大冷天里好等。此时见着一个穿着素白,头扎小髻的小丫鬟出来了,不仅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着姑娘什么时候才下来。 小丫鬟见着眼前的一片乱象,倒也不怕,脆生生开了口道:“我家姑娘说了,带来的东西太多,担心几位嬷嬷不好拿,还请嬷嬷们回去找了主事的人来才好。”这“主事的人”四个字还特地加重了,生怕面前的婆子听不明白。 这来的婆子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哪里不知道林家姑娘的意思,连忙带着谄笑道:“误会误会!还请姑娘回去通禀一声,并非是来人不够,只是老太太着实想念姑娘,因此让我等现行前来罢了。带我找人回去看看,他们必定也是快到了的!”说罢,忙使着眼色让回去了。 小丫鬟也明白,知道这些婆子嘴里说的也不过是一通瞎话,只是了然笑了笑,应了一声之后回去了。 赶回去的婆子一路跑了回贾府,直直去了王熙凤那。门外碰见了平儿,婆子急道:“还请平儿姑娘通禀一声,老奴有急事回报。” 平儿虽奇怪这婆子明明去接了墨韵,怎的这般快就回来了,然而见着她一脸着急,到底还是进房去说了。不一会儿,平儿便出来了,笑着道:“奶奶在房中等着你,赶紧进去罢。”婆子忙谢了谢,匆匆忙忙进去了。 一进房门,便闻见屋子里燃着富贵的牡丹香,王熙凤穿着常服歪在炕上,头上带着的金银珠翠熠熠发光。她一手拿着账本漫不经心看着,一边懒懒发问,眼都懒得抬一下:“你这婆子,叫你去接姑娘,你怎的这就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婆子见着王熙凤这般样子,知道这是自己扰了她的清净。只是码头上的事情毕竟不好耽搁,然而小丫鬟的话也不能这么明说出口,因此向着王熙凤小心翼翼道:“是老奴扰了奶奶的清净了,还请奶奶原谅则个。只是林姑娘带来的东西太多,我等几个实在不太方便带回,还请奶奶吩咐个主事的人去才是!” 一听林家带来的东西不少,王熙凤手中的账册也不看了,从炕上直起了身子,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看清那林姑娘带了多少东西?” 婆子的头低了下去,想了半刻方才回道:“具体有多少老奴倒是不清楚……只是,眼见着林姑娘来的那条船吃水挺深。” 婆子的回答倒也谨慎,她也并不知道墨韵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前来,但是船上放的东西必定都是她带来的。船的吃水越深,那自然是她带的东西越多。 王熙凤听婆子说的如此,眼睛都亮了不少,一边心里盘算着林家带来的东西,一边高声唤来了平儿:“平儿!平儿!” 站在门外的平儿听见王熙凤喊她,忙忙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奶奶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下了炕,对着平儿笑道:“快来给我更衣,我要出去!” 平儿连忙上前,准备找衣服来与王熙凤换了。正当此时,早上便看不见人影的贾琏掀了帘子进来了,进了门先上了炕,这才有心思好好打量起了房中的样子。 他看着婆子站在房中,一边王熙凤伸着胳膊,平儿抱着衣服在在她边上,抓起了炕桌上放着的瓜子花生边吃边向着王熙凤笑嘻嘻道:“奶奶这是准备作甚呢?” 王熙凤见他回来了,哪里还想着自己出门,收回了手臂走到了炕边坐了下来,靠着贾琏娇声道:“我的好二爷,得亏您来了!这事儿还是得要麻烦二爷呢!” 贾琏难得见着王熙凤这般样子,此时见了只觉得心都飘了起来,也顾不上手里的吃食了,放下了之后抱着王熙凤道:“奶奶倒是说说,要麻烦我去做什么?” 王熙凤道:“还请二爷再出一趟门子罢!” 贾琏一听奇道:“这大冷天的,出门子做什么” 王熙凤坐起了身子,轻拍了贾琏两下,语带不满道:“二爷这是忘了?今日可是林家妹妹上京的日子!” 贾琏这才恍然大悟,抬手拍了两下额头,说道:“亏的奶奶提醒,我竟是给忘了!” 王熙凤闻言刺了他两句:“二爷平日里贵人事忙,哪里有空记得这些小事呢!”说罢站起了身子,又叫着平儿给她换衣服了,看样子竟是打算自己出门了。平儿应了一声,抿着嘴笑着看了贾琏一眼,也装模作样了起来。 贾琏忙也站了起来,走到了王熙凤身边,将衣服从平儿手上拿了下来,又对着平儿到:“去去去,奶奶胡闹你也胡闹,一边站着去!”见着平儿顺从地站到了一边,忙又对着王熙凤笑着讨好道:“这不是家中有着奶奶这位贤妻,我才敢这般行事嘛!” 王熙凤本也只是与贾琏撒撒小性,此时听着贾琏的讨好,心里一阵舒畅。面上也带上了笑,眼角也带着一丝柔媚向着贾琏扫了过去。 王熙凤本就长了一双丹凤三角眼,平时不怒自威,此时一笑却是满眼的媚色,看得贾琏眼都直了,若不是估计着还有婆子在,怕是能扑上去亲几下! 王熙凤见着贾琏这幅急色的样子,心中虽觉得得意不已,但到底还是想着正事的,忙正了脸色,推了推贾琏道:“二爷既是知道了林妹妹要来,还不赶紧去接了才好,还在这里等着作甚?” 此时还沉醉在王熙凤美色中的贾琏听了这话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就准备出门,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回了神,对着王熙凤问道:“这林妹妹来了叫婆子去接不就是了,怎的还叫上我去了?” 王熙凤嗔道:“叫你去你便去,哪这么多话!”只是到底还是解释了一番:“林妹妹带的东西有些多,派去的几个婆子人手不够,还请二爷辛苦一次,带人去把东西带回来了才好!” 贾琏本觉得这是个苦差事,此时听了带来的东西不少,顿时就欢喜了起来,也不觉得这大冷天的出门辛苦了。他忙换了件大氅,带着身边的几个小厮点了几个人,向着码头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墨韵在船中看着书,螺烟却是有些不耐烦。在房中走了几个来回,见着姑娘还有青蕊具是一脸的淡定,她走到了歪在榻上看书的墨韵身边着急道:“姑娘,这贾家的人还有多久才能到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坐在一边做着针线的青蕊停下了手中的活,开口道:“你在船上安安稳稳呆着便是!这姑娘还没有着急,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螺烟跺了跺脚,撅着嘴道:“我这不是为了姑娘好么!坐了这么久的船,姑娘定是累坏了,定是早些上岸休息才好!” 榻上的墨韵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对着螺烟笑道:“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去看看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对了,叫你准备的各色礼物可都准备好了?” 见着墨韵问起了正事儿,螺烟忙老老实实站好了,回答道:“姑娘放心,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墨韵听了点了点头,转头向着窗外扫了一眼,一见便笑了,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螺烟刚念叨,这人便来了!” 螺烟闻言忙向着走了过来,向着窗外看了过去。便是一边做着的青蕊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嘴里叫着“在哪儿在哪儿?”走了过来。 墨韵对着窗外努了努嘴,笑道:“这可不就是嘛。” 螺烟青蕊顺着墨韵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着一位穿着华丽的公子,正骑着马带着身后的小厮过来。本站在船前的婆子们一见这人过来便拥了上去,脸上挂着满满的谄笑。 那公子二十岁上下,眉目俊俏,眼带风流,穿着华丽,一看便是家境不俗。他时不时向着墨韵所在的船扫上一眼,想来便是那贾赦的大公子贾琏了。 贾琏骑在马上,似是与婆子们说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便有婆子上了甲板与外边的丫鬟说了什么。 墨韵推了推螺烟与青蕊,笑道:“去收拾东西吧,咱们该准备下船了。”两个丫鬟应了是,散开了收拾起东西来。 没过多久,就有丫鬟过来禀告:“荣国府来人,说是来接姑娘回去的,不知姑娘……” 墨韵应道:“与他们说我们知道了,这便准备下船来了。” 丫鬟应了是,回去回话了。 没一会儿,螺烟青蕊便说东西具已收拾好了。墨韵环顾了一番,见着真没什么东西落下了,这才蒙上了面纱下了船。 贾琏早已下了马在船前守着,此时见着墨韵下了船,一边在心中感慨这林家妹妹不愧是要参加大选的人,果真风姿不俗,一边笑嘻嘻上前打了个千道:“见过林家妹妹,我是你表哥,名叫贾琏的。正巧来时家中出了些事儿,因此耽搁了来接妹妹的大事儿,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墨韵还了一礼,道:“妹妹见过哥哥,倒是麻烦表哥这大冷天的出来了。” 贾琏忙笑道:“来接妹妹可是我抢了又抢才得的差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罢看了看天又道:“祖母还在家中等着妹妹呢,这大冷天的咱也就别客气了,赶紧家去才是,妹妹觉得可好?” 墨韵应了是,这便上了贾家抬来的小轿,先向着荣国府去了,留下贾琏在后面收拾着林家带来的东西。 却说这贾琏在后边见着林家带来的东西也是啧啧赞叹,小小一艘客船带的东西却是不少,零零总总到有好些箱子,带来的几个人两人一个箱子抬了起来正是将将够用。 原以为这箱子看起来小巧,分量定也是不重,却是不知几个人方抬起来手便向下坠了坠,一看便是实打实装满了东西。贾琏见着如此心中也是火热,知道这趟没白来,呼呼喝喝带着人回去了。 墨韵坐着小轿,从角门进了荣国府,到了垂花门处方下了轿。几个婆子上前扶着她过了大插屏,这便见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争着上前过来扶她,又有一个机灵的跑去了正房中,打起了帘子对着里面回话:“林姑娘到了!” 墨韵进了房,只见着两位中年女子扶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母迎了上来,一见这墨韵便上手搂着哭了起来。墨韵见着贾母这般心痛,虽知道这里面不免有着几分的做戏,然而也有着五六分的真心,当下也被引着想起了贾敏,不由哭了起来。周边的人见着两人如此,忙不断劝慰,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墨韵这才拜见了贾母。 贾母又指着身边两位女子对着墨韵道:“这位是你大舅母,这位是你二舅母。”之后又指着边上一位少妇道:“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儿珠大嫂子。”墨韵这才一一拜见过了。 第二十九章 见着墨韵该拜见的都已拜见,贾母向着身边的丫鬟道:“去把几位姑娘请来,今日既是远客来了,那便不用再去上学了。”丫鬟答应了一声,急忙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便见着三个奶嬷嬷病着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 墨韵打量着这三人,虽是年纪较着她皆小了几岁,三个人穿戴妆饰也是相同,然而却是各有各的美貌,各有各的风姿。此时见了也禁不住感叹,这三人不愧为金陵十二钗之一,虽是身量还小,这容貌却已是女子之中万里挑一的了,忙忙上前与三位姊妹见礼。 待到几人都互相认过了,归了座,小丫鬟忙斟上茶来,几人这才开始聊了些家常琐事之类的。只毕竟墨韵初来,贾母想着贾敏,因此到有七八分是绕着贾敏问的,墨韵一一回答了。 正聊着,却听得后院有笑声传来,道:“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墨韵一听这声音便明白,这是王熙凤来了。果不其然,只见着一堆的媳妇儿丫鬟簇拥着一位妇人从后房走了进来。这妇人穿的彩绣辉煌,头上珠翠满头,若是寻常人这般穿着,定是压不住这满身的艳色,反显得粗俗不堪,然而她这般穿了,却愈加显得人娇艳美丽,只叫身上诸多颜色都淡了,恍若神妃仙子一般。 墨韵起身准备拜见,贾母指着她对着墨韵笑着说道:“这是你琏二嫂子,是我们这儿有名的泼皮破落户,你只叫她凤辣子便是了。”墨韵抿着嘴笑了笑,向着王熙凤道了一声:“嫂嫂。” 王熙凤连忙上前拉着墨韵的手好好打量了一番,嘴里心里止不住赞叹,又拉着她坐回了贾母的身边,笑道:“这林妹妹来了才叫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美人儿!以往总觉着自己就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儿了,今日见着妹妹,到把我给比了下去了!即来了这儿,妹妹可要常去我那儿坐坐。都说蓬荜生辉,妹妹也叫我那破屋子敞亮一回!”说罢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低落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可惜了敏姑姑,怎的那么年轻,偏偏就去了!”说着说着便用帕子拭起了泪来。 贾母笑道:“好容易你妹妹劝着我好了,你偏又要来招我!快快止住了,莫提这话吧!” 王熙凤这才止住了泪,转而又对着墨韵笑道:“我一见妹妹,这一心都放在她身上了,倒是忘了这茬,该打,该打!”说着假模假样用手轻打了自己两下,叫着贾母瞧了笑了起来。 见着贾母笑了,王熙凤又道:“妹妹既是来了这儿,便把这当家,有什么吃的玩的想要的,便来找我。若是下人又不好的,也只管告诉我。”说着又问手下的婆子:“林姑娘的东西可都搬回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紧打扫两件下人房,好让他们先去歇歇。”下人听了连连应是,忙下去准备了。 墨韵急忙拦住,道:“嫂子先别忙,让她们将东西拿上来了再下去歇歇不迟。”说着便唤着螺烟青蕊二人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拿了上来。二人应了是,匆匆下去了。 王熙凤笑道:“妹妹怎的这般多礼,既是来了这儿,就把这当家看,怎么还送起礼来了?” 墨韵坐在贾母身边,笑着道:“这外祖母家中既是我第一次来,总要礼数周全了才好。况且我来了少不得要麻烦家中诸位姐姐妹妹,嫂嫂婶婶的。现在拿了我东西,将来若是我有求,大家可就没有理由推拒了不是?这可是我占了便宜呢!”说罢,挤着眼睛向着周围笑了笑,又倒在了贾母的怀中,撒娇道:“外祖母说是也不是?” 她这一番话,引得厅中诸人都笑了起来,贾母搂着她,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说道:“你这促狭鬼哟。” 王熙凤也在一边奉承道:“妹妹这般灵慧,倒像是老祖宗的嫡亲孙女儿,怪不得老祖宗日日念叨着呢。原妹妹有事儿我帮着是应该的,并不该受了这份礼,不过既是妹妹说了要给我的,那我还是拿了罢。妹妹放心,既是收了妹妹的礼,今后有事儿尽管找我,我定不推辞!”说着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引得众人又是一番好笑。 正说着话呢,螺烟青蕊带着身后几个小丫鬟手里捧着匣子就进来了。墨韵忙忙起身从青蕊手中接过了几个雕花匣子奉到了贾母面前。道:“这是我和玉儿还有平安特地为外祖母准备的,您快看看,喜不喜欢?” 贾母一听这是外孙女儿和外孙特地准备的礼物,喜不自禁,一一打开来看了起来。 第一个匣子打开来是一个绣着百蝠,周以珠玉做装饰的抹额,贾母一见便拿了出来,叫着琥珀给她换了上去。墨韵在一边笑说道:“这个是玉儿做的,她与平安本就年幼,这次因着母亲的事儿大病了一场,故而无法前来。因此特地做了这个抹额,以表孝心。” 贾母笑着说好,一手摸了摸,心中满意不已。眼见着还有两个匣子,因此一起打了开。一个匣子装着一幅字,一个装着一对护膝。 墨韵连忙解释道:“这字儿是平安写的,他初初开蒙,听得我要来看望祖母,因此用心写了这一百个寿字,盼着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个护膝是我做的,我针线不太好,还望外祖母不要嫌弃才是。” 贾母见了这些东西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嘴上直直叫着好,好。 墨韵见着贾母喜欢也松了一口气,吩咐螺烟青蕊将剩下的东西分了。邢夫人与王夫人具是一对如意一副金头面并两支金钗两只银钗。王熙凤是一副头面并一只金钗一只银钗,李纨因着寡居的缘故送的是一副珍珠头面并上两只银钗。三春得了两只发簪和两个荷包,款式相同只是上边嵌着的宝石珠子不同。贾琏与贾宝玉则是一些字帖加上些文房四宝的,贾环贾琮则是较着上边二人又减了一份。 见着都有着见面礼,人人面上具是欢喜,便是对着墨韵说话的语气也亲热了三分。墨韵看着礼都分发到了,又唤人抬来了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却是放着五十锭金子。 在场的人见着莫不窃窃私语,贾母见了皱着眉道:“韵儿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来了家里还要你这小人儿花钱不成?” 墨韵急忙道:“外祖母莫气,只是韵儿虽是一个人来的,然而带来的婆子下人却是不少,若是从府中出平日里的花销也是一大笔钱。而且父亲也交代了,其中一半无论如何都是要交到外祖母手里的,您就当是我们的孝敬收着吧!另一半就当是节礼了,平日里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要出钱的,我只管问琏二嫂子要就是了!” 王熙凤见着这么多的金子眼睛都有些红了,哪里舍得放开。虽有一半是要交给老太太的,但剩下的一半折合银子也有两三千两了,墨韵还有一年便要去参加大选,这一年里一个小丫头再怎么花又能花了多少,剩下的还不全是荣国府的!别看现在荣国府面上依旧是花团锦簇的,只有她们这些管家的才知道这荣国府早已开始入不敷出了。这两年她把这管家的权利,自己的嫁妆不知道贴进去多少,此时能有这么大一笔进项,能够放开了才怪了! 此时一听墨韵的解释,王熙凤也在一边道:“妹妹说的是,既是孝敬老祖宗的,那您还是收下了吧,毕竟这也是姑父和妹妹的一番心意不是?” 贾母听着王熙凤的话,也明白现在荣国府的处境到底如何,此时看着这一箱子的金子着实说不出让墨韵拿走的话来。因此也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向着墨韵慈爱道:“倒叫姑爷破费了,这五百两金子我就收下了。以后韵儿有什么事儿只管找你琏嫂子,若是她不依,你就来找我,我定给你出气!”说罢想了想又说到:“这一半嘛放入公中,用作你平时的花费,其他的就放在我这儿,等着你将来出阁的时候,我给你做添妆用!” 听得添妆二字,墨韵不由羞红了脸,用着帕子遮着脸道:“外祖母又羞人家!”众人又是一番好笑。 待到都笑完了,王夫人摆着一张慈爱的脸问王熙凤道:“这月的月钱放过了不曾?前日里教你找的缎子可找到了?” 王熙凤心中一惊,想着之前王夫人并未说过什么月钱和缎子的事情,只是在这时候却也不能下了她的面子,也幸好前两日早早就把月钱放了,因此忙笑着到:“月钱已经放了,只是前几日太太吩咐我找的缎子刚上后楼去找过了,并未找到。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找不找得到,倒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合该拿两匹缎子出来给你妹妹做衣裳,等晚上再去找找吧,可别忘了。” 王熙凤道:“这等大事儿我怎会忘了?料子早已经找好了,就等着太太过了目送来就是了。” 王夫人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贾母连忙吩咐了两个婆子带着墨韵去拜见贾赦贾政二人。 此时邢夫人站了起来,笑着与贾母道:“倒不如由我带着外甥女过去吧。” 贾母想了想,倒觉得合该如此,因此笑道:“倒正是如此,那你便带着韵儿去罢,等会儿也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忙应了是,带着墨韵去了。 邢夫人拉着墨韵上了轿子,一路出了西角门,过了正门,入了东面一黑油大门中,直至到了仪门处方才下了轿子。邢夫人拉着墨韵进了屋子,吩咐了丫鬟去倒了茶端些点心上来,又叫人去请了贾赦过来。 见着丫鬟这就要走,墨韵连忙唤住了。起身后从身后螺烟捧着的匣子中拿出了一个交给了她,让她一同带给贾赦。小丫鬟忙接了过来,小心翼翼捧着走了。 一边坐着的邢夫人问道:“不知外甥女这是送了什么?” 墨韵坐下后回道:“在家时常听妈妈说起舅舅最爱一些金石古董之类的。恰巧在扬州之时得了一文印章,因着我与家里人都不甚了解这些玩意儿,因此借花献佛赠与舅舅把玩。” 邢夫人听了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依旧与墨韵说些家长里短的话,顺便与她介绍了些家中的各项事宜。 不久,方才去唤贾赦的小丫鬟手中端着一个匣子又回来了。邢夫人往她身后看了看,并未看见贾赦的人,不由有些尴尬对着墨韵道:“怕是你舅舅有事,不能来了,外甥女儿莫要介意。”说罢又对着小丫鬟道:“老爷可有说什么?” 小丫鬟忙把手中的匣子向着墨韵递了来,又对着墨韵道:“老爷说了近日里身上都不大好,见了姑娘恐彼此伤心,便暂时不见了。又说叫着姑娘在这便与姐妹们一处玩耍,倒也能解了几分烦闷。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家人自会解决。另外这是老爷叫我拿来的,说是与姑娘的回礼,那方印章他很是喜欢。” 墨韵叫着螺烟接过了匣子,又在邢夫人处做了半晌,这才告辞了。 待墨韵走了,邢夫人这才叫人拿来了墨韵送她的匣子,打开了。一打开便见着匣子里头装了一副赤金头面,两只金钗并两只银钗。一看这东西都是足金足银的,样子也是时新的,邢夫人不由赞叹道:“这外甥女倒是会做人!” 边上伺候的王善保家的也上前来奉承道:“毕竟是大家大户教出来的小姐,自是那些子眼皮子浅的不能比的!” 邢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人拿来了妆奁亲手把东西放了进去才安心。 墨韵则坐着轿子回了荣国府,准备去拜见贾政。到了荣禧堂,先是王夫人身边的婆子领着她进了正房边上的耳房坐了,等着婆子去禀告王夫人墨韵来了。过了不久,方才到了东廊三间的小正房内见了王夫人。因着贾政斋戒去了,因此这一趟也并未见着人。只把礼给了王夫人收着,又听了王夫人告戒了半晌莫要去招惹贾宝玉的话,等到了小丫鬟过来传话说老夫人那传饭了,这才起身随着王夫人一同去了贾母那里用饭去了。 因着贾府中的饭菜顾及这贾母的口味,做的大多都是软烂好嚼,重油重盐的饭菜,并不和墨韵的胃口,因此晚饭墨韵吃的并不多。待到用完了饭,小丫鬟端上了茶来,眼见着他人先漱了口,又重端着一杯开始喝,墨韵也入乡随俗随着众人一起动作。 吃完了饭,贾母将王夫人等全赶了,只留下了墨韵,三春等人一同吃茶说话。还未说了什么便听着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却是一个小丫鬟过来道:“宝玉来了。”话音未落,一位穿着富贵的年轻公子从她身后转了进来——这公子便是那贾宝玉了。 墨韵细细打量了一番,虽明白贾宝玉说难听些便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然而却也不得不赞叹他外貌之好。 曹公怕是把所有美好的样子全都集中在贾宝玉的身上了。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1)。若是贾宝玉投胎成了位姑娘,那也定是不输与十二钗的。 贾宝玉进门后先与贾母请了安,叫贾母命去与王夫人请了安,之后又换了一身常服这才回来。 见着宝玉又回来了,贾母笑着嗔了他一句,又命他快来见过墨韵。宝玉早就瞧见贾母身边坐着的墨韵了,此时听了贾母的话,忙忙上前见过。墨韵一边回了礼,一边在心中想着:“不知道这贾宝玉见了我,还会不会说什么之前见过,有没有玉的话?” 刚想完这些乱七八糟的,却见这贾宝玉凑了过来,笑问道:“却是不知姐姐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言。 “……”墨韵却是有些无语,说什么来什么。因此只笑着道:“在家中时曾随身带着一块玉,只是后来舍弟自幼多病,又听闻这玉养人,因此便给弟弟带着了。若是问我此时有玉没有,却是没有的。” 贾宝玉听了,细细想了一番,却也觉得有理,因此只点了点头,坐在一边听着几人说话了。 正这时,奶嬷嬷进来了,向着贾母问墨韵院子在哪。贾母想了想,道:“不若就住我院子中罢,反正这院子也大,东西也齐全,你一个小人儿也是住得下的。平日里来往也方便,倒是能常与我这老婆子多聊聊天。” 墨韵听了却是一怔,这倒是与书中黛玉进贾府时不一样了。只是转念一想,贾母这般做却是正常。黛玉当初来时年纪还小,让她与宝玉同住自是没什么大碍的,且当初贾母想的是把两个玉儿凑成一对,住在一起也能够好好培养感情。但是她来了却不同了,只说年纪,她与宝钗年岁相当,大了宝玉得有六七岁,再加上她定是要去参加大选的,此时让两人住在一起便是于理不合了,因此贾母才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只是,墨韵想了想还是开口到:“倒是让外祖母费心了。只是我一则身上还带着孝,若是住在外祖母园中恐冲撞了您。另则来时父亲交代了他在京中有着几位好友,叫我常去拜会。若是住在院中到底来去不便,怕是会吵了您的清净。倒不若给我个近些的小院子,出入也方便,也能常常来与您说话,您说是不是?” 贾母听了,也觉得有点道理,只听到孝期未过,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府中还有人要为贾敏守着孝,此时却都已经穿红着绿,脸色一下子便阴了下来。只估计着墨韵还在,因此勉强挤出了一番笑道:“那韵儿这几日便先在这住下吧,待我使人将院子收拾一番之后,再住过去也不迟。”眼见着墨韵应了声,忙叫来两个丫鬟带着墨韵一干人等带去了别院。 见着墨韵渐渐离得远了,贾母终于沉下了脸,叫着琥珀去把王夫人叫来了。 没过多会儿,一脸不明所以的王夫人便跟着琥珀回来了。她本已经除了钗环,换了衣服上了床,此时听着贾母传唤忙又匆匆披了一件衣服赶来了贾母的院中。此时正是寒冬,整个人只披了一件衣服冻得瑟瑟发抖。 本想着进了贾母房中能好好暖一暖,一进门却见贾母沉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不由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向着贾母问道:“太太这么晚唤媳妇儿来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第三十一章 见着王夫人一脸的茫然,贾母顿了半晌,这才阴着一张脸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真不知我唤你来所为何事?” 王夫人是真的不明白,此时见着贾母这个样子,只想着是不是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暴露了,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便是贾母自己提出来,她也绝对不能认!因此战战兢兢回答道:“回老太太的话,媳妇儿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贾母依旧是那一副样子,眼睛直盯着王夫人问道:“那你说说,姑娘们,还有丫鬟婆子们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儿?” “这,这……”王夫人还是不明白,这衣服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贾母见着她还没明白,心里气她根本没把贾敏的事情放下心上,语气不由重了几分:“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竟是把敏儿的孝期给忘了?!”越说越觉得气,若非这王夫人为贾家生下了元春,生下了宝玉,贾母恨不得当时就把贾政叫来,休了这个毒妇! 王夫人这才明白贾母到底是为了什么生的气,心中暗喜的同时连忙跪了下来请罪道:“;老太太莫要动怒,一切都是媳妇儿的错!”说罢拿起了手边的帕子遮在脸上泣声道:“都是媳妇儿管家不严,才闹出了这等事情,只是媳妇儿也要分两句!”只是心里还是想着,这老婆子自己都不记得女儿的孝期,出了事情却来责骂我,然而心中想的在恶毒,面上却依旧是一脸的哀切。 贾母端起了手边的茶杯喝了几口,道:“那你便说说有什么可分辨的。” 王夫人跪在地上,因着快要歇息的缘故脸上未施半点脂粉,衣着也是一件亵衣外套着一件长袍。虽也稍稍上了年纪,但能够生养出元春与宝玉这般相貌的女子自身相貌自是不会太差,此时跪在地上,拿着手帕低声泣诉,反有了几分的楚楚可怜,倒叫刚刚进门的贾政有些看直了眼睛。 “母亲。”贾政进了门,先见过了贾母,这才问道:“不知母亲这么晚叫这妇人来是为了何时?”他今日本准备找王夫人有些事情商量,却在快要休息的时候叫贾母把王夫人叫了去。本想着等她回来了再说,却不知等了半晌都不见人回来。贾政一面怕贾母找王夫人真有什么事情,一面又想着今日一整日都没有来见过贾母,因此急忙过来了,却不想一进门便见着自家夫人这般样子。 贾母见着贾政来了,面色也稍稍好了些,此时见他问起,只冷哼了一声,也不看王夫人,道:“你自己问问你这好夫人做了什么罢!” 贾政皱着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刚进来时看见王夫人这可怜的样子还想着为她说两句话,此时见着王夫人似是真的惹了贾母生气,当下便向着王夫人喝到:“你这无知妇人,到底做了什么,惹的母亲这般生气!” 王夫人与贾政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贾政这个人?连忙哭道:“那么多年下来,老爷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我可是那般会故意惹母亲生气的人?” 贾政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虽与王夫人共同生活了好几年,然而王夫人把他是什么人摸的门清,他眼中的王夫人却是一个孝顺长辈,慈爱小辈的人,便是对着探春与贾环这两位庶子庶女,也具是一片慈母之心。因此听了王夫人的话之后,又向着贾母道:“母亲怕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 贾母见着儿子这般容易就被一个妇人给欺瞒了,不由生出了满心的无力感,面上也在一瞬间苍老了几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不由闭上了眼睛皱着眉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边上站着的琥珀忙站在她身后接了她的手,为她轻轻按了起来。 贾政眼看着贾母闭了眼睛皱了眉头,心下大急,忙上前站在了贾母的身边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又对着一边站着的珍珠斥道:“没见着老太太难受?还不快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 贾母本就觉得不舒服,听了贾政这怒喝脑中更是生疼,只皱眉闭眼道:“你那么大声吵什么吵?还嫌我老婆子日子过的太舒服是不是?连自己妹妹的孝期都不记得,还在这里吼我的丫鬟?” “孝期?什么妹妹的孝期?妹妹孝期不是早就过了?”贾政听着贾母提起了贾敏的孝期,面上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贾母被这对夫妻气的肝疼,声音又重了几分:“你是不用为你妹妹守孝了,你女儿呢?这满院子的下人呢?今日你外甥女儿来了,让她见着母亲孝期这满院子穿红着绿的丫鬟,你是下谁的面子呢?” 贾政这才明白贾母在气什么,想到不自觉下了墨韵的面子可能带来的后果,脸也阴了下来,转过身瞪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见着母子两人具看向了自己,知道自己这关不太好过,然而到底庆幸贾母没有翻出之前的事情来,因此只跪在地上哭道:“老太太这却是冤枉儿媳了啊!且不说这段时日都是我那侄女在管家,便是我这几日也是日日忙着娘娘的事情。只想着既是凤丫头在管家,那定是出不了问题的,因此才没有注意这些事情,却不想竟是出了这等事!说到底也是媳妇儿管家不力,媳妇儿这便去向外甥女请罪去!”说着便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似是真要去向着墨韵请罪一般。 贾母看着王夫人这一番动作,哪里敢真让她去与墨韵请罪,真要是去了,自家这名声不好听不说,便是墨韵头上也得扣一个不尊长辈的名声。因此连忙叫着看门的几个丫鬟婆子将王夫人拦了下来,又使人拿了椅子过来叫她坐下来,端了杯热茶与她暖暖身子,这才摆出了一副慈爱的面色看着她道:“这大半夜的韵儿哪里还醒着呢,快快让她小孩子睡着吧,别去打扰了。至于说请罪的事情,既是知道自己做错了,那改了便也是了,你一个做长辈的,却去与她一个小辈道歉,她哪里受的起你的礼呢?怕是要折了她的福气的。等会儿你去与凤丫头说了,叫她赶紧让针线房的人赶制些素净的衣服。这几日身边有衣服的先穿着了,若是没有的便挑些月白天青的穿了,莫要再穿什么大红大绿的衣服,看着扎了韵儿的眼睛。” 王夫人又想起了什么,向着贾母问道:“那宝玉怎么办?他最喜穿的便是这亮色的衣服,身边竟是没有什么浅淡色的。” 贾母听了,思索了半天,还是道:“宝玉那边,便先放放罢。叫针线房的人也为他做两套,若是赶得上便穿,若是赶不上,那边算了。” 王夫人听了,也明白了贾母的意思,这是要叫针线房中的人拖着了,因此忙应了是。 见着贾政夫妇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既是知道了,那便下去吧。我乏了,你们夫妻二人也赶紧回去吧。” 贾政与王夫人忙应了一声,又想着贾母福了福,退下去了。 第三十二章 因着昨晚贾母对着王夫人很是发了一通火气,因此今日墨韵早起之时整个贾府中的服侍的人身上的衣裳皆换成了素雅的颜色,头上的钗环能摘的摘了,不能摘得也换成了银的。墨韵见着如此料想着贾母必定是做了什么,因此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早上向着贾母请了安,之后便与三春人等去了王夫人处。只是刚进了王夫人那的门,便见着王夫人与王熙凤正在商量着什么,听着像是王子腾寄信前来要他们请薛家进京。几个女儿家都知道人家的事情少管为妙,因此只在一边听了几句之后见王夫人空下来了,请了安便到了李纨的院中来。 一进院便见着李纨在一边做着鞋袜,看花样子像是为贾兰做的。贾兰则在小院的书房中认认真真读着书。 一见姐妹们都来了,李纨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拉着墨韵的手笑道:“妹妹们怎的这时候来了?竟没有提前与我招呼一声,倒弄的我毫无准备。” 墨韵笑道:“嫂嫂有什么好准备的,这不是昨日没见着兰哥儿,倒把给他准备的东西忘了叫嫂嫂一起带回来,因此今日来送一趟,也见见嫂子罢了。” 迎春与惜春只是在一边笑着,探春却是道:“怕是嫂嫂这有什么好东西没来得及收拾的,怕给我们几人偏了罢!姐妹们还不赶紧进了房好好看看,嫂嫂这的好东西,便是得了一点那也是赚了的!” 李纨故作不满看着探春,道:“什么话都叫你说了,你倒是说说,我这儿的东西有什么是你没有的?你要是能说出来,我定让你拿了去!” 惜春在一边笑声道:“兰哥儿我们便没有!莫不是嫂子愿意把兰哥儿给我们领回去?” 听了这话,李纨一脸认真到:“给了你倒也可以,只是你可得负责我们兰哥儿的吃穿花销,若是我再去看时,我们兰哥儿瘦了点点我也是不依的!” 惜春毕竟年纪还小,见着李纨一脸的认真,真以为她打算让她把贾兰领回去,连忙摇手道:“嫂嫂也别笑话我了,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怎么还能来照顾兰哥儿?还是让姐姐们来吧!” 众人见着惜春被李纨吓成这般,都笑了起来,只迎春在一边抿着嘴,虽笑却也没有笑出声。探春扶着侍书的手笑的直不起腰,边笑边断断续续道:“你这小妮子……怎的这般好骗?这兰哥儿可是嫂子的心肝肉儿,怎么可能会让你领回去呢?嫂嫂才不放心呢!” 见着大家都笑了起来,又听到探春这么说,惜春这才反应过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往如画身后一躲,向着李纨嗔道:“嫂子又拿我寻开心!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李纨连忙讨饶:“都是嫂嫂的错,不应该拿我们惜春寻开心,嫂嫂向你端茶赔礼好不好?惜春可莫要不理嫂嫂才是。” 听着李纨这样说,惜春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需要嫂嫂向我赔礼道歉,只请我们吃两杯茶便是了。” 李纨听了,忙招呼道:“既是惜春这般说了,那咱们还不赶紧进房去,我这就找了好茶来招待!”说着便叫着素云快快去拿了她珍藏的好茶斟了端来,又叫银蝶去小厨房要了两份糕点过来,一边又拉着姐妹几人入了房中上了炕。 见着大家都进了房,墨韵从身后青蕊手上拿过了一个盒子,递给了李纨道:“东西本昨天就应该叫嫂嫂带来的,只是没见着兰哥儿,因此被我给忘了,还请嫂嫂别介意才好。” 李纨从墨韵手上接过了盒子,知道墨韵心中也是记得她们母子二人,心中已是感激非常,哪里还会介意这些小事呢?因此嘴上连声道:“不介意,不介意,倒是妹妹破费了。” 墨韵笑了笑,正想说什么,正巧那边素云银蝶二人端着东西都上来了,便停了嘴没有说什么,端起了茶和着姐妹们一起品了起来。 李纨见着姐妹们都已经喝起了茶,便对着丫鬟们说道:“你们也下去吧,找个地方歇息歇息,留我们姊妹们在这说说话。吃个茶,烤烤火都无事,只叫我们叫你们时能来便行了。” 房中的丫鬟们看了各自的主子一眼,见着主子们都没有说不同意,因此高高兴兴行了礼之后下去了。 迎春端起了茶喝了一口,只觉得满嘴生香,入口虽苦,却又回甘,余味悠长,不由一脸惊讶看向了李纨道:“嫂嫂这茶是哪里采来的?用的水又是什么水?好叫妹妹我也去找一些来。” 其余人听了忙也品了一品,留着那茶汤在嘴里好生回味了之后才咽了下去,喝完之后皆两眼放光看向了李纨。 李纨见着大家都喜欢,也不藏私,道:“这茶我也不知姓甚名谁,只是我父亲去岁时带来的,听说是从江南那地方摘来的。给我时也不过只有五六两,到了现在也只没剩下多少,这次全用来招待大家了。用的水倒是平常,不过是一般的山泉水罢了。” “竟是这般……”听了李纨说茶叶已经没有了,大家皆掩饰不下面上的失望,迎春更是感叹。 探春却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墨韵,道:“这茶既是江南来的,林姐姐又是淮扬人,那姐姐可知道这是什么茶叶吗?” 听得探春所言,众姐妹眼睛一亮,尤其是迎春,目光灼灼看向了墨韵。 墨韵被这眼神看得吓了一跳,只是也不由苦笑道:“若是我那妹妹在,说不准还能说出些什么。只是我这人不过是个牛嚼牡丹的,能喝出这茶不错已是不容易,若是再让我说出这是什么茶,却是为难我了。” 听得墨韵竟也不知道,众人更是失望,只是这事情毕竟强求不得,因此转了话题也就不说了。 惜春方才听着墨韵说有个妹妹,不由问道:“林姐姐的妹妹是什么样儿的?” 见着惜春问起,墨韵兴致也上来了,便与众人说着黛玉的好来。 说起黛玉,墨韵可是有一肚子的话能说出来的:“我那妹妹,小名唤作黛玉,比你们还要打上两岁,只比迎春小了些许。她年纪虽小,可却是世间少有的聪慧女子。自小便是一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大了些,更是清丽可人。她自小与我不同,我只是能记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她却是做的一首好诗,诗词中满是灵气,这可是连李先生都赞叹不已的。不仅如此,她对人也好……”接下来的半晌时候,众人就听着墨韵用着各种美好的词句来形容黛玉,听得他们具是牙酸不已。 探春忍不住开口道:“林姐姐的妹妹竟是这般美好?倒叫姐姐形容成了天上的仙子一般。” 墨韵却道:“你怎知我那妹妹就不是天上的仙子转世?我现在说的,远不及她真人的万分之一。” 惜春年纪还小,听得墨韵这般赞叹黛玉,想着墨韵已是万众无一的女子,这黛玉若是更胜一筹,那得是怎样的女子?她不由对着黛玉心生向往,因此向着墨韵道:“那林姐姐这次怎么没来?若是来了,与我们一同玩耍,岂非快事?” 墨韵腹诽:“这荣国府有了个贾宝玉,便是金窝银窝我都不想让黛玉来。”只是嘴上温柔道:“家中妹妹弟弟因着母亲的事情大病了一场,这扬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实在不放心,因此只叫他们在家中歇着就完了。” 惜春听了忙道:“那那位林姐姐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墨韵笑道:“你也莫急,总有一日你们能见到的。”只是这一日什么时候来那便不一定了。 其余众人听了也歇下了想立刻见着黛玉的心思,只想着终有一日能够见到,耐心等着便是了,只惜春心中仍想着黛玉的事情,接下来的几日日日缠着墨韵与她说些黛玉的事情,墨韵虽有些头疼惜春日日缠着她,但见着惜春年纪小,又自豪有一个黛玉这般的妹妹,因此也愿意多于她说些黛玉的事情,到没后悔之前开口说起黛玉。 几人又在李纨院中玩耍了一阵,见着时间不早了,便各自告辞回去了。 等大家都离开了,贾兰才回来准备陪着李纨一同用些点心,之后在准备去书房中看会儿书。 趁着贾兰也在,李纨将墨韵给的盒子打了开,只见其中的东西与贾宝玉的相同,都是几份字帖并着一份文房四宝,除此之外却多了几本四书五经的注释本,皆是贾兰这时候能够用得到的,想必是墨韵因着送晚了所以添的一些。见着这些东西都是按照贾兰的需要准备的,李纨心中对这墨韵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向着贾兰告诫道:“对你好的人你都要一一记在心中,将来若有能力定要报答,莫要做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 贾兰年纪虽小,但在这偌大的荣国府却也已经看透了世间百态。因此听着李纨的话只点了点头,心中发誓定要用功读书,为李纨拼得一个诰命,也能在将来好好报答那些对他好的人。之后用功的程度更上了一层,也在无意间为贾宝玉招了好几顿打。当然此乃后事,这里暂不多说。 第三十三章 这日,墨韵在贾母院中用过了午饭,今日厨房中上了一道文思豆腐羹,虽依着府中老太太的口味改了些许,然而依旧有着扬州八分的味道,因此颇受墨韵的喜欢,不自觉便多用了些许,这一下子便吃撑了。用过了饭,贾母见着她实在有些撑着难受,便忍着笑将她赶出来让她好好在院中走动走动。 墨韵懒得带着一群的小丫鬟,因此将这些人全留在了院中,只与螺烟青蕊二人去了荣国府的花园中逛逛。 荣国府的花园与林府的自是不同。林府的因在江南水乡,因此无论是设计还是植被都有着江南特有的娇柔清秀。小桥流水一直流便流进了人的心里,看的时间长了只觉得人都被这江南的烟雨洗涤了一番。荣国府花园的设计却是北方的开阔大气,同时也带着一股富贵繁华,入眼皆是各类奇花异珍,虽也有些桃花梅花之类的,却皆是其中的珍品。 墨韵这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花园,她虽爱着林府的精致清丽,却也同样喜欢这荣国府的富贵繁复,因此在这花园中逛着逛着就忘了时间。 螺烟青蕊二人也同样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园设计,因此也不由得看得入了神。待到主仆三人回过了神来时,却已经到了下午时分。眼见着时间不早了,三人便准备回去,刚走到假山石边上却听见了两个小丫鬟在说薛家的事情。 这假山石正好树立在了两条路的中间,从一边看不见另一边,虽明白这偷听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听着两个小丫鬟说的是薛家的事情,因此墨韵的好奇心也上来了,只站在假山边示意两个丫鬟莫要出声,这便听上了。 两个小丫鬟听着声音像是王夫人身边的人,估计是王夫人在与王熙凤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注意,因此让这话被小丫鬟听得了。 其中一个声音爽利,道:“听着太太的意思,那薛家的人怕是过了几日要上京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住在咱们家。” 另一个听着声音低低糯糯的,似是有些胆小道:“听说,那薛家大爷可是打死过人的!若是住在咱们家,这,这……” 声音爽利的拍了拍她,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这薛大爷在金陵作威作福,来京城也不过是为了仗咱们家的势,哪里敢呢。” 声音软糯的舒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听说那薛家还有一位大姑娘,似是要参加小选的,也不知与林姑娘比哪个更好?” 声音爽利的“呿”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屑,道:“那薛家的女儿怎么能与林姑娘比?林姑娘家中四代列侯,父亲更是三品大员。光是家世便超了那薛姑娘一大截,更别说人品相貌了。林姑娘的长相已经是世间少有,那薛姑娘还能比她美?” 墨韵听着别人说自己的好话,虽是明白那人并不知道自己在听,却依旧觉得有些脸红。又见着身边的螺烟青蕊具是一脸理所应当,不由有些害羞,轻轻拍了两人一下,却忘了自己还在偷听,倒叫假山后的两人听见了声响。 声音爽利的那个一下子站了起来,向着假山后的人喝到:“谁在哪,快出来!”说着便准备转过假山来看看是谁在。 声音软糯的一把拉住了她,哀求道:“咱们赶紧走吧,别看了!” 声音爽利急道:“要是那人去太太那边告状,咱们总得死的明白吧!” 声音软糯的却道:“咱们本就是偷懒跑出来的,现在隔着假山没人知道咱们是谁,若是转过去,你看见了他们,他们不是也看见了你?到时候跑去太太那告上一状,那才是真的要命的事情!还不趁着现在快走?” 声音爽利的想了想,觉得倒是说的很有道理,虽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拉着另一个丫鬟赶紧跑了。花园中又只剩下了主仆三人。 墨韵满脸红霞看着螺烟青蕊,嗔道:“都是你们两个,到把这小丫鬟吓走了。” 螺烟见着眼前万分娇艳的姑娘,开口调侃道:“若非姑娘那一下,那两个小丫鬟还不会知道后边有人呢!奴婢可没做什么,还挨了姑娘一下,姑娘倒是反过来怪我们了。” 青蕊也笑着帮腔:“就是就是,明明是姑娘把小丫鬟吓跑的!” “你们还说!”墨韵越听越觉得羞涩,装着生气对着两个丫鬟道。 见着姑娘再说下去脸上都快冒烟了,螺烟青蕊忙讨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说了便是!”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有了什么秘密似的。 主仆三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回了贾母的院中。 却说还在金陵的薛家,这也是金陵的大族,虽如今只是个皇商,然而祖上也是那圣山亲封的紫微舍人。薛蟠的父亲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商人,在世之时将薛家的生意做的蒸蒸日上,虽是个商人,这日子却不比一般的官家人物过的差。更何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在金陵,薛家就是个土霸王的存在。 然而这种人总是遭了上天嫉妒的,年纪轻轻便留下了一儿一女撒手人寰。那薛姨妈只不过是个内院的妇人,只知道宠着儿子女儿,对于生意上的事情一概不知。薛蟠又被她宠的无法无天,痴头呆脑,每日只知道吃酒赌|博,生意上的事情只道有总管伙计管着,便是欺瞒与他也一点不知。 因着妹妹薛宝钗参加小选一事,薛姨妈收拾东西带着家人准备上京,临了薛蟠却因着一个被拐卖的丫鬟惹上了人命官司。幸好那应天府的官员是那贾雨村,因惧怕薛家与王家的权势胡乱判了,否则定是要下狱问斩的。 既出了这般事情,好容易将这事情解决了,薛家也收到了王夫人寄来的信,因此也不顾还留在金陵老宅中的东西,只收拾了一堆的财物便上了京城。 又说那贾雨村,怕是上天注定的事情便是换一种方式也是要达成的。那一日被林如海赶出了扬州之后,贾雨村不得已又回了甄家做那甄宝玉的西席。虽不比林家轻松,然则甄家到底是豪富之家,待遇都是顶好的,束脩也收了不少。又做了两年,甄家得了朝中起复官员的消息,想起了还在家中的贾雨村,便随手做了个好事,将他举荐了上去,因此贾雨村又重回了官场。 可惜这贾雨村虽回了官场,却依旧没有改掉之前的毛病,依旧是个忘恩负义,贪暴残酷的小人。眼见着英莲就在眼前,却因着薛家的权势便放过了,到不负他伪君子的名声。 第三十四章 自从那日在假山后听见了两个小丫鬟的谈话,这几日墨韵再没有去过花园。 正巧残冬已过,之前说好的院子也已经收拾好了,墨韵便禀了贾母,从她的院子中搬了出来。只是每日吃食还是常与贾母三春等一起用,若是空闲之时也常常去贾母院中请安,与三春等人说话玩耍,姐妹几个感情倒是好了不少,说话时也不如初见那般顾忌许多了。 只是也不知三春中的哪一位与那贾宝玉说了黛玉的事情,倒是将他兴致引了起来,因此常常在她来了贾母处时寻她,让她多说些黛玉的事情与他听。弄得墨韵烦不胜烦,一见宝玉身边的丫鬟婆子便想跑。 偏偏都在贾母院子中,听得是自己小外孙女儿的事情,贾母也来了兴致,常常催着墨韵多说些才好。 墨韵也不好扫了贾母的兴,也不想将黛玉如何说给宝玉听,因此常常挑了一些黛玉照看平安的事情出来说,之后又转到平安如何,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说了什么话,为人知道用功知道上进。 贾母听着外孙这般年纪便知道读书求取功名,心中大感宽慰,常常催着墨韵再多说些。 宝玉却对这些只知道功名利禄的蠹虫完全不感兴趣,便是知道表弟也定是风姿不俗,然而实在不耐听这些东西,因此每每听见这些便找了借口出去,时间长了,他也懒得再找墨韵说黛玉了,生怕墨韵又说出什么功名利禄的事情来。 这日,墨韵及三春因着府中梅花盛开,便来了花园处赏花,也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了薛家的头上。 惜春毕竟年纪还小,听说有客要来,不免多了几分好奇,道:“听说这薛家这几日便要到了,也不知薛家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探春自幼在王夫人身边长大,王夫人与薛姨妈这两年来往也较多,因此她对于薛家了解的也比迎春探春她们多了些,因此笑着道:“我听太太说,这薛家大姑娘是顶好相处的一个人,平日里也是举止娴雅,才思敏捷之人。既是来了我们家,咱们又多了一个玩伴,岂不是顶好的事情?”说着看向了一边坐着的迎春,道:“姐姐说,是不是?” 平日里三春都住在贾母的碧纱橱中,因此出门时衣饰大多相同,只是颜色有着些许差别。今日迎春便同探春惜春一般穿着一件白底红梅洋绉裙,只是头上的头饰较着两人少了一两件,便是戴在头上的也大多半新不旧,并不像是新打的那些。 迎春本坐在石凳上看着一边湖中的游鱼发呆,此时听着探春问她,不由一怔,一脸茫然看向了探春:“怎么了?” 探春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道:“姐姐今日怎么了?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惜春也道:“就是就是。而且今日说好的要戴之前刚得的那只镶宝石梅花簪的,姐姐怎么带了一支凤蝶鎏金银簪?与这衣裳一点都不相配!” 站在迎春身后的司棋听着惜春的问话一脸的愤愤不平,眼见着想说什么却被迎春拦住了,道:“前几日新得了一本棋谱,因此这几日日夜都在钻研,倒是睡得晚了些,因此有些神思不属的。” 又向着惜春道:“早些起来时候是准备要戴这说好的簪子的,可是怎的都没有找到,想是前几日奶娘不晓得放在哪里了。我见这时辰快到了,因此胡乱簪了一支,倒叫妹妹见笑了。” 探春听了,觉得迎春这个解释倒也合理,因此也没有多想,说过也就罢了。倒是惜春说了一句:“这刚打的簪子就不知道被奶娘放哪了,这奶娘也太不注意了。” 迎春就当是没有听到,笑了笑也就过去了。只墨韵见着一脸愤怒的司棋,又看看毫不在意的迎春,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多话。 四人又转了话头去说别的了,这时候却见着贾母身边的小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唤她们去荣禧堂。仔细听了才知道,却是巧了,这说曹操曹操到,薛家到了!一听薛家来了,姊妹四人忙站起来一起向着荣禧堂走了去。 进了荣禧堂便见着气氛正好,贾母坐在上面拉着一位体态微丰,穿着素雅的少女说话,一边王夫人也带着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站在一边笑着听着。 贾母正拉着薛宝钗向着王夫人与薛姨妈夸赞,却听见了门口小丫鬟说四位姑娘来了,眼睛一亮,对着掀开了帘子进门的墨韵她们道:“快过来见过你们的姨妈和表姐!” 四人忙上前,贾母拉着宝钗道:“这是你们表姐,名唤宝钗的。”又指着薛姨妈道:“那是你们薛姨妈。你们还有个表哥叫做薛蟠的,现下却是在前院,以后再见过就是了。”四人上前行过了礼。 薛姨妈见着这四人,抓着迎春的手啧啧赞叹:“府上的姑娘养的真好!却是我这女儿,自幼就是个不爱打扮的,您说这小姑娘家家不打扮,这不是浪费嘛!”说着,看着墨韵又有些疑惑,向着贾母问道:“听说府上只有三位姑娘,这位是?” 贾母听着薛姨妈的疑问,伸手将墨韵拉到了身前对着薛姨妈笑着说道:“这位是我的大外孙女儿,学名姓林的。她母亲是我小女儿,前些日子竟是去了,因此我便着将她接到身边来教养着,也圆了我对她母亲一片思念之情。”提起了贾敏,贾母面上不由又显出了几分的哀切。 薛姨妈连忙起身道:“倒是我的不好,勾起了老太君的伤心事。您还是莫要伤心了,否则想是您的女儿在那九泉之下也定是不安心的。” 贾母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恢复了方才的神色,向着薛姨妈道:“毕竟年纪老了,总是容易回想以前的事情,到叫你们看了笑话了。” 薛姨妈忙摆手道:“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今日能够见着老太君,已是天大的福分,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唤人上来将带带来的人情土物具送了,只是没想到还有墨韵在这,想了想薛姨妈将手上的翡翠镯子捋了下来一把塞进了墨韵的手上道:“却是我思虑不周,竟忘了侄女。这镯子也不是什么好物,侄女将就着戴戴,算是我的赔礼了。待我回去再整治一份出来,还请侄女儿不要嫌弃。” 薛姨妈虽说着镯子不是好物,然而既是戴在薛姨妈的手上的,又能差到那里去?因此墨韵拿着那油光水亮的镯子有些不知所措,忙看了贾母两眼,见着贾母点了点头,这才收了下来,又对着薛姨妈道:“多谢姨妈赐礼。” 薛姨妈拉着墨韵的手,越看越喜欢,对着贾母道:“侄女长得这般好看,竟叫我移不开眼了,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家的小子!” 贾母听着薛姨妈夸墨韵心中也是欢喜,只是嘴上还在谦虚:“她小丫头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还是宝钗,一看便是好的。” 薛姨妈看着墨韵道:“不知侄女儿是哪年的生辰啊?我家宝钗是九月的生辰。” 墨韵虽不是特别喜欢薛宝钗,然而对着这慈爱的薛姨妈却是有些亲近,因此轻声回了道:“是在寒衣节的。” “哟,”薛姨妈笑道:“倒是我家宝钗做了姐姐了!”众人一番笑,见着时间不早了,便开始准备治宴接风了。 第三十五章 这薛宝钗今年大约十四五岁,这次上京一是为了她哥哥犯下的事情,二就是为她参加小选之事。 她知道这次墨韵是要参加大选的,因此平日里也常到墨韵这里来。墨韵因着当初看红楼梦的缘故起初对她并不十分喜欢,然而时间长了,却也觉得薛宝钗不愧是薛宝钗。人情往来面面俱到,诗词歌赋也样样俱全,不愧这蘅芜君之名,因此对她也改观了不少。平日里的相处也透出了几份的亲近来,然而到底不如惜春王熙凤这般亲昵罢了。 来了荣国府这般日子,与三春李纨王熙凤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与这些人相处的都不算差,但是其中关系最好的却是惜春与王熙凤。 到不是说其他人不好,只是与惜春熙凤二人来往最多,互相之间的了解也较其余之人多了不少。而且当初看红楼之时便对着其余几人有着不喜,虽是现在相处了许多日子,也明白她们年纪还小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到底当初的观念先入为主,因此与几人之间也有着一点隔阂。 又说那贾宝玉,本见着家中又多了一位姐姐心中正是欢喜,想着几位姐姐妹妹同聚在了一起,能够时常玩闹一番。却不想这位姐姐也是位满口功名之人,每每找她之时不是在墨韵这便是对着他不断劝诫。 时间长了,虽仍喜宝姐姐姿容不俗,才貌双绝,但却多了几分的害怕之情,因此来的次数也少了不少,倒是常常与薛蟠等人玩儿去了。 又过了几日,东府贾珍之妻尤氏因着府中梅花盛开,请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前去赏花吃酒。贾母本也想带着墨韵一同过去,却被墨韵借着守孝的名义给推了。贾母想着也是如此,因此便允了,带了其他人等去了东府院中。 说起这东府,却不得不提一个人,那边是现今贾家的族长贾敬。 贾敬是贾家难得的一位进士,按理来说考中了进士自是应该去当官光宗耀祖的,偏偏这位却是一位奇人,好好的官不当却跑到郊外去当了个道士,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自己的儿子丢在了府中做了什么也随他去,好容易有个女儿也丢在了西府贾母手下管教,平日里问都不来问一声。 后世人对着贾敬这一奇怪的做法也是好奇非常,因着他留下的谜团着实太多了,偏生因着红楼梦这部书前后删改了太多次竟找不出什么头绪来。墨韵对着东府人等没有几个喜欢的,却也想去见上一见这位奇人。 待到晚间贾母等人用过了饭回来了,墨韵这才去了院中与贾母好好见上一见,听着贾母三春等人说了一番东府的好风光。 贾宝玉与袭人是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来的。一见贾宝玉,贾母便笑着将他唤了过去,与他好好说了一番话。墨韵坐在一边,只笑着听,并不插话。倒是身后站着的张嬷嬷一见着袭人眉头便皱了皱,只是顾着贾母还在场,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张嬷嬷大约五十多岁,是林如海拜托了京中做官的老友礼部尚书成浩钧特地为墨韵找的教养嬷嬷,当初也是服侍过皇后的。 只是因着年纪着实大了,皇后怜惜张嬷嬷,便将她放出了宫,叫她回家颐养天年。然而这张嬷嬷家中只剩了她的兄长与嫂嫂,当初进宫便是她兄长将她卖进去的。 因此张嬷嬷合计了一番便准备去了别人家做个教养嬷嬷,凭着她的资历寻个安身立命之处。正巧那成浩钧的夫人成吴氏因着自家丈夫好友的拜托很是发愁,听说张嬷嬷的打算大喜,忙将人请了过来。 以上的说法有几分真,却也有几分假。 张嬷嬷的确是皇后特地放出了宫的,却也是陆子秋在听见了成夫人在为林姑娘找教养嬷嬷特地求了皇后放出了宫的。 皇后也有着借张嬷嬷的眼仔细瞧瞧自己侄子看上的人的意思,否则又怎么会这么轻易便将自己的心腹放出了宫去。 张嬷嬷刚到墨韵身边时因着墨韵的脸很是惊艳了一番,但是惊艳过后却也有了一些的担心,生怕这姑娘同许多长相美艳的姑娘一般骄纵任性,但是呆了几天却是对着墨韵生出了许多的喜爱。 在她的眼中,墨韵虽是长得美艳,却是一位难得的清醒人物,平日里待人接物心里都有着一杆秤。虽并不是特别聪颖的那一类人,但好就好在她个性沉稳,肯下苦工。 在她身边呆的时间长了,张嬷嬷倒是对着墨韵多了几分的真心,平日里也将她当自己的孙女看待了,向着皇后的回报中也是对她多是溢美之词,倒叫帝后二人也开始好奇这位林大姑娘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又稍稍坐了一会儿,墨韵便向着贾母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中。待到墨韵洗漱完了,张嬷嬷对着墨韵道:“姑娘日后还是离着那宝二爷远些罢。” 墨韵自是知道贾宝玉的性子,本是离的便不是特别近,便是偶尔在贾母那看见了贾宝玉也不过是听着他与贾母说话,偶尔问起她才说上两句罢了。 此时听着张嬷嬷说让她离着贾宝玉远些她倒是多了几分的好奇,因此问道:“嬷嬷这话是怎么说?” 张嬷嬷却是觉得有些难以起齿,墨韵还有房中的丫鬟们具是一些还未出阁的小姑娘,在这些人面前说这些话并不是太好。 只是到底担心墨韵若是识人不清,与贾宝玉来往,怕是要坏了她的名声,因此还是委婉地开了口:“宝二爷身边那位袭人姑娘,看着像是已非完璧。” 听着这话,墨韵连着房中的丫鬟都红了脸。袭人是宝玉的丫鬟,此时既是已非完璧,那必定是宝玉做的。 墨韵虽知道袭人与宝玉在去过东府赏了梅花之后定是有了一腿的,只是她以为再怎么做这种事情也是要到了晚上,却是不知这刚用了晚饭便……而且,贾宝玉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关键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天赋异禀还是说他能力不够了。 墨韵听了张嬷嬷的话,也明白了她的担心。既是张嬷嬷能够看出来的事情,那么其他人定也是能够看出来的。若是再与贾宝玉来往,这名声,怕是要好好坏上一坏的。 想着张嬷嬷的担心,墨韵不由心中一暖,向着张嬷嬷认真道谢道:“嬷嬷放心,日后我必定是离着宝玉远远的。”说罢又向着房中的丫鬟道:“嬷嬷的话你们也是听见了的,日后谨记了,只是这话也莫要传出去。将来若是因着这事儿传出了什么话来我可是不饶她的。” 丫鬟们听了连声应是。 张嬷嬷见着墨韵这般认真,心中也是欢喜自己的关心是真被人感受到了的,因此之后的管教又认真了几分,真将墨韵当做年少时候的皇后一般开始了教养与服侍。 墨韵也明白感受到了张嬷嬷的认真,在之后的日子中也认真按照张嬷嬷的要求去做,却也没有抱怨过一声苦,一声累,倒叫张嬷嬷又高看了几分。 第三十六章 这一日,墨韵本在房中练着字,门外突然传来了丫鬟的问好声,仔细一听,却是王熙凤来了。 墨韵连忙放下了笔,正当收拾着书桌上的东西的时候便见着王熙凤带着笑脸推开门进来了。 前几日时,王熙凤等人终于出了贾敏的孝期,因此王熙凤终于换下了颜色清淡的服饰,又换回了之前色彩辉煌的装扮。只是今日来找墨韵,又念着两人关系不错,因此特特换下了头上的珠翠,改用了一支孔雀银步摇,虽依旧有着宝石点缀,却比之前清淡了不少。 见着王熙凤进门,墨韵急忙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亲热道:“今日嫂嫂怎么得空来了?莫不是有事寻我?” 王熙凤听了,故意板了一张俏脸道:“瞧妹妹这话说的,莫不是无事就不能来寻你说话顽笑了不成?还是在妹妹心中,我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墨韵忙忙讨饶:“是我说错话了,嫂嫂别往心里去。这不是平日里嫂嫂忙着管家,都是我去寻嫂嫂,因此才有这一问嘛?平日里都是我麻烦嫂嫂良多,嫂嫂若是今日有事来麻烦我,我才高兴呢。” 王熙凤听了,扭过头看着墨韵道:“要我不往心里去倒也容易,只是少不得妹妹要割爱了。也不知妹妹愿不愿意?” 听着王熙凤说要割爱,墨韵摆出了一副心疼的样子,道:“只要嫂嫂开口,再心爱的给了你便是!”说罢又向着王熙凤求饶道:“嫂嫂可选些子让我少心疼一些的东西!” 王熙凤飞了墨韵一眼,反客为主拉着墨韵坐到了椅子上道:“与你说笑你倒是还当真了,我这个做嫂嫂的哪里能偏了你的好东西。不过是前日里你去寻大姐儿顽的时候与她吃了几块糕点,这几日大姐儿吵着想吃,我那儿的厨房又做不出来,这才来寻了你罢了。” 听了这话,墨韵一笑,道:“原是这事儿。” 说着唤来了本在外边伺候着的芷桐,指着她对着王熙凤道:“那糕点是这丫鬟做出来的,她名唤芷桐,便叫她与嫂嫂回去,教会了嫂嫂那的人再回来就是了。只是这丫鬟做的一手好点心,平日里我是离不开她的,今日若是换了一个人来我定是不会愿意的,还请嫂嫂体谅体谅我,让这丫鬟早日回来才是。” 说完又对着芷桐道:“既是嫂嫂叫你去了,你便用心在那做事,切莫教嫂嫂烦心,知道吗?”芷桐忙怯怯应了是。 王熙凤听了墨韵说的话,虽明白她也不过是在客气,但是心中仍是舒心了不少,只觉得她在墨韵心中的分量还是有几分的,对接下去要说的事情又多了几分的信心。因此笑了一声道:“这丫鬟到了我哪儿去妹妹还用担心?定叫她早上去晚上便回来,不叫妹妹离了人。” 见着一件事情解决了,王熙凤对着墨韵道:“之前妹妹倒是也没说错,嫂嫂今日来找你确是有事,只是……”她环顾了墨韵的房间一眼,欲言又止。 墨韵看懂了她的眼色,知道她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因此道:“瞧我这记性,嫂嫂来了这么久竟是忘了让人端茶。” 说着便唤了房中贾母分给她平日里打扫用的丫鬟道:“去找螺烟和青蕊来,叫他们端两杯茶上来。再去小厨房,寻些鲜果什么的来。”小丫鬟应了是,忙下去了。 原本站在一边的芷桐和张嬷嬷知道主子们有话要说,也准备下去,然而张嬷嬷却被墨韵唤住了。见着张嬷嬷听了下来,墨韵转头看向了王熙凤,道:“我是一刻都离不开张嬷嬷的,还请嫂嫂多包涵了。” 王熙凤却是有些为难,对着墨韵道:“非是我想让妹妹为难,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不是别人能够知道的,这也是为了她们好。” 张嬷嬷也是极有眼色之人,见此忙对着墨韵笑道到:“老身年纪大了,站了这般久有些腰疼,还请姑娘心疼心疼我,叫我下去歇歇罢。” 墨韵见着张嬷嬷自己也要求出去,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同意了。又想着张嬷嬷可能真是有些腰疼,又叫她出去之后叫螺烟青蕊帮着按上一按,见着张嬷嬷点了头,这才放下心让她出去了。 见着房中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了她们二人,王熙凤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墨韵,道:“这是姑丈从扬州传来的信。” 墨韵听着林如海传了信来,心中也是欢喜,忙接过了信,对着王熙凤道:“父亲竟是有信前来?韵儿在这里多谢嫂嫂了。” 王熙凤自人全部离开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属的,听了墨韵的感谢也不过是笑了一笑道:“既是请妹妹帮忙,总也要有些好处不是?姑丈的信我可是刚拿到便给妹妹带过来了。妹妹看在这个份上等会儿可是要好好帮我的。” 墨韵忙道:“便是没有这封信,嫂嫂来找我帮忙我也定是不会推辞的。” 王熙凤勉强一笑,却是突然对着墨韵跪了下去,泣道:“还请妹妹帮我一帮!” 墨韵大惊,连忙从坐上起身上前扶住了王熙凤,急道:“嫂嫂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了,怎的突然跪下来了。” 王熙凤却是不愿起身,对着墨韵道:“我知妹妹定不是什么普通之人,便是不为了我,也请妹妹看在大姐儿的份上救我!” 墨韵一惊,却又不知道王熙凤到底知道了什么,因此只是手上用力想将王熙凤扶起来,面上还是装傻到:“嫂嫂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儿家,有什么普通不普通的?嫂嫂还是起来说话罢,我一个小人儿,这是折了我的福啊!” 王熙凤听着墨韵这样说着,终于顺着墨韵的手从地上起来,坐会了椅子上。 墨韵见王熙凤终于起身,心中也是送了一口气,又见着王熙凤满脸泪痕,倒将她原本的妆容都弄花了,又起身到门外唤人端了一盆水来叫王熙凤梳洗了才罢。 梳洗过后的王熙凤倒叫墨韵好好吃了一惊,之间王熙凤面色蜡黄,眼下一片青黑,精神也是十分萎靡,竟像是活生生老了十多岁! “嫂嫂这是怎么了?怎的这般疲惫?” 王熙凤看见墨韵脸上的惊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因此只苦笑了几声,道:“妹妹也甭瞒我,我也不瞒妹妹。你只说一句,你到底是不是这此间人物?是,还是不是!” 第三十七章 墨韵这下确定王熙凤是真的知道什么了,只是她并不清楚王熙凤是怎么知道的,毕竟在几天前,王熙凤在面对她的时候表现都是十分的正常,莫不是,她也是重生的? 抱着这个疑问,墨韵突然间就奇异地镇定了下来,甚至还有闲心起身去门外叫丫鬟端了两杯茶来。 她端着茶转身回了房中,将其中一杯放在了王熙凤的面前,又端起了另外一杯喝了一口才笑着道:“嫂嫂在说什么?我却是不怎么明白。” 王熙凤看着她这个样子,知道她是不愿承认了,因此也没逼她,只是苦笑着说起了别的话:“当年我出嫁之前做了一个噩梦,但是醒过来的时候我便忘了,那时候我正忙着准备出嫁的事宜,因此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然而从前几日开始,我却又一次开始做起了那个梦,甚至,甚至比当年做的还要真实!” “……做了一个梦?”墨韵若有所思,她看向了王熙凤,认真道:“嫂嫂能否具体说一说这个梦?” 王熙凤似是找到了救星,满脸惊喜看向墨韵,却又有些惊疑不定道:“你信我?” 也不怪王熙凤会有这般的反应,自从前几日开始做梦,醒来后她已经将梦的内容与贾琏平儿都说过了,然而没有一个人信她。若不是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便是她都要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罢了。 她最后甚至想去与她的好姑妈王夫人说一说,却又想起了梦中的内容,最后还是放下了这个念头,转而过来找了梦中没有出现的人——墨韵。 墨韵没有回答她信不信的问题,只是道:“嫂嫂还是冷静些,说说那个梦罢。”她还是想知道王熙凤到底做了什么梦。 王熙凤见着墨韵这般反应,心中稍稍有了些底。她捧住茶杯抖抖索索喝一口,也不知道是茶的原因还是墨韵的原因,她竟觉得自己安心了不少,这几日周身一直围绕着的寒冷竟也去了些许。 她握紧了手中捧着的杯子,使劲咽了口口水,有些犹豫开口道:“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个梦。那个梦,断断续续的。我似乎看到了好多,又好像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最后的结局,结局我都记住了!真的!我没有骗你!”似是害怕墨韵也不相信她,王熙凤一脸惊慌看向了她,看着像是墨韵说不信她的话她立马又能跪下去一般。 墨韵见着王熙凤反应这般大,忙安慰道:“嫂嫂莫怕,我既是在这听你说话,那定是信你的。你还是将那个梦讲完了吧。” 王熙凤又看了墨韵两眼,见着墨韵面上真的没有贾琏和平儿表现出来的嘻笑与无所谓,反而有着满眼的真诚和担忧,这才定下了心,坐在椅子上说起了她所看见的结局。 “我看见林妹妹,”王熙凤说到这个,有些惊慌地看了墨韵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表情,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是说黛玉,最后因着宝玉与宝丫头的婚事咯血而亡,宝玉出家做了和尚,留了宝丫头一个人抚养儿子。贾家因着犯事家破人亡,住在这荣国府里的人最后没有哪个逃得过的,只是可怜了我的大姐儿。” 说到了自己的女儿,想起了梦中巧姐儿的结局,王熙凤不由哭了起来:“她被她那天杀的舅兄卖到了那等的地方!若非,若非有人相救,我这姐儿一辈子可就完了!”越说越觉得心中后怕,又想到了梦中自己的结局,王熙凤不由越哭越大声,只想着把自己的害怕愤懑之情全部哭出来了才好。 墨韵也明白她这几日定是不好过的,因此只在一边为她递帕子,却没有说什么来安慰她。只是门外守着的平儿听见了房内熙凤在哭,不由有些担心,敲门道:“奶奶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见着熙凤还在哭,墨韵叹了口气,扬声道:“你们奶奶心中愤懑,哭出来就好了,并没有什么事情。你与螺烟青蕊她们一同去烤烤火罢,这大冷天的也莫要在外面受冻了。不然你们家奶奶可是第一个不放过我的。” 平儿知道自己奶奶与墨韵关系一直不错,此时听了墨韵的话也不疑有他,只道:“我家奶奶今日心情不好,若有什么话说错了,还请林姑娘见谅。” 听了平儿这话,王熙凤心中一暖,知道平儿虽然不相信她的话,却是真心为她好的。又见着墨韵向她挤眼睛,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帕子飞了她一眼,高声道:“奶奶我做什么还用得着你这个妮子来说?快下去烤火去罢,莫在妹妹面前丢了我的人了!”说着丢人,话中也带着一点笑意。 平儿听着王熙凤让她莫要丢人,也不恼,笑着道:“听奶奶的话,我这便下去了。若有什么事情,奶奶叫我就是了。”说罢便拉着螺烟青蕊二人烤火去了。 房中的王熙凤见着有人信了自己的话,又哭过一场,只觉得心中的郁气也散了不少,整个人也精神了。看着墨韵,她用手中的帕子将面上的泪痕擦了擦,道:“倒叫妹妹见笑了。” 墨韵笑了笑,亲热道:“这是嫂嫂信我呢!不知嫂嫂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王熙凤端过方才情绪激动之时放在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缓了缓,这才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道:“也不瞒妹妹,我虽梦见了这结局,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却是一概不知的。今日过来找妹妹也不过是因着当时梦中并没有妹妹这一个人,因此病急乱投医,想来妹妹这试试罢了。” “若是我并不如嫂嫂想的那般怎么办?”墨韵又问道。 王熙凤洒然一笑到:“可是妹妹这不是如我所想嘛。”见着墨韵一脸惊异,她正了正脸色一脸郑重道:“若是妹妹真不如我所想,那边让我当个笑话,说过笑过也就罢了。不过既然妹妹的确如我所想,那嫂嫂就在这求一求妹妹,还请妹妹想个法子救救我,便是实在救不了我,能救了我的姐儿也是好的。若是妹妹帮忙,我这世报答不了,下一世定为妹妹当牛做马报答!” 墨韵见着王熙凤这般的郑重,不由也摆正了脸色,道:“我也不怕与嫂嫂说句实话,妹妹的确是没有能力救你!” “这,这,若是我之前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请妹妹饶过一二,只求妹妹能为我指一挑明路!”一听墨韵也没有办法,王熙凤面色一片惨白,只以为是墨韵不肯救人,只想着要跪下来求墨韵才是了。 墨韵话还没说完,本想着喝口茶缓一缓再说下去,却见王熙凤似是要昏过去一般,连忙扶着她道:“嫂嫂别慌,我还没说完呢。” “那妹妹快些说啊!”任凭王熙凤再怎么厉害,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在一些管家事情上尚可以雷厉风行处理,但是真碰上这种关乎性命的事情,她也一下子慌了神。听得墨韵还有下半句,她急忙催到。 “我没有能力就嫂嫂,嫂嫂却能救自己。”墨韵喝了一口茶道。 “我?”王熙凤听着墨韵这样说,勉强笑了一笑,道:“妹妹还是莫要开玩笑了,若是我又什么办法,又何必要来麻烦妹妹呢?” “嫂嫂既然看见了大姐儿的结局,那定也是知道最后姐儿是有惊无险的,这便是平日里做的好事积的福了。”墨韵不理王熙凤说的开玩笑的话语,继续道。 王熙凤却是若有所悟,眼睛一亮,道:“多谢妹妹指路,我这便吩咐平儿去城外施粥!”说着就匆匆忙忙准备离开。 墨韵忙又拦住了她,道:“我说的积福却不光是要做好事,还有莫要做坏事的意思。嫂嫂若是真的想为自己,为姐儿寻一条活路出来,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不合律法的事情,若是可以,让平儿去寻一本《律例》来看看罢。” 说罢又认真看着王熙凤道:“心存善念,自然会有好结果。妹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余的事情,也只有嫂嫂自己来了。” 听了墨韵的话,王熙凤又想到自己最近听着王夫人的话做出来的事情,面色又白了几分,心中想着这事儿,恨不得立刻便回去处理了。因此只匆匆谢过了墨韵,出门唤了平儿离开了。 墨韵见着王熙凤这个样子,知道王熙凤回去之后定是能够稍稍改了些性子的,心中也觉得欢畅,送走了王熙凤之后做了下来喝了两口茶,准备好好歇一歇之后再看父亲来的信。 只是刚送走了王熙凤,却又听见了李纨的声音:“凤丫头这是怎么了?怎的匆匆忙忙的?” 第三十八章 没一会儿,便看到李纨带着素云银蝶两人进来了。见着有客前来,螺烟忙上前将桌上的茶杯收走了,又端了两杯新茶上来。 墨韵见李纨来了,笑道:“今日我这倒是个好地方,大家都喜欢往我这儿跑呢!” 李纨坐到了墨韵边上,素手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之后才道:“这儿住着你这么一位林姑娘,可是我们这除了荣禧堂之外风水最好的地方了。只不过平日大家找你都往老太太那儿去了,这才来的少了罢了。你若是嫌不热闹,等会儿回去了我便去与他们说说,叫他们天天都赖在你这儿,你说可好?” 墨韵听了连忙讨饶,看着李纨一脸讨好的笑道:“嫂子可别揶揄我了,等会儿回去之时我让青蕊给你包些茶叶回去可好?这茶是我从扬州带来的,剩下的也不多,全叫嫂子带过去便是了。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是最喜清净的,若是都往我这儿来,我可受不了。” 李纨听了也是好笑,道:“既是你拿茶叶来贿赂我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你放心,我定叫你这儿清清静静的。” 说罢又道:“方才我见凤哥儿从这匆忙过去了,连句话也没说上,倒是不知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 墨韵怔了怔,笑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前几日我去寻凤嫂子时喂了大姐儿一些糕点,这不,今日就把我那做点心的小丫鬟给要走了。嫂子可别介意今日的茶水没有点心配,若是真介意,便去找凤嫂子算账吧!” 李纨听了也知道这是墨韵不想说方才的事情,因此也只是跟着笑道:“那我确是要去找凤哥儿算账的!我今日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口点心?说知道竟被她釜底抽薪了,看我等会儿怎么闹她!” 两人说了又说了一会儿家常,李纨这才表明了来意:“今日来找妹妹,却也是有一件事想要妹妹帮忙的。” 墨韵早在李纨进来的时候便做好了准备,此时听着李纨果然找她有事,也只是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便道:“嫂子不妨说上一说,若是能帮,妹妹必定不会推辞的。” 李纨听了,心中也是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又想着贾兰的前程,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开了口:“素闻妹妹的父亲林大人清名,在京中也是交友广阔,因此嫂嫂想请妹妹帮个忙,不说拜入哪位大儒门下,只能够找一位靠谱的西席便是了。妹妹放心,只求妹妹帮忙牵个线便成了,剩下的全看兰儿,若是能成最好,若是不成也只怪他自己就是了。” 墨韵听了倒是有些疑惑,道:“贾家也有自己的家塾,嫂子怎么不让兰儿去那儿?何况,便是家塾不成,也能去求了二舅舅,听说他身边的清客也是不少,且具是才华横溢之辈,随便一个都能教了兰哥儿了。再不成,禀了舅舅让他出面找一位西席不是更好?嫂嫂直接来了我这儿,怕是会引得舅舅和舅妈有了想法。” 李纨听了也是苦笑,向着墨韵细细解释了起来:“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今日我也不会舍下了面子来求妹妹。家塾是定不能去的。妹妹不知道,现在的家塾乃是老太爷的庶弟贾代儒在管着,并没有几个人用心向学,旁的不说,那风气却是最乌七八糟的。再加上薛家表哥去了,更添了几分的乱。让兰儿去了这等地方,倒不如说是害了他。” 她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茶道:“至于老爷身边的清客,学识自然也是有的,否则也不可能做了老爷身边的清客。只是这些人最会的是趋利避害,最爱的是荣华富贵,最善的是满口大话,叫他们去做兰儿的西席,他们定也是不愿意的。至于说禀告了老爷太太,让他们帮忙……” 李纨苦笑,却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墨韵道:“让老爷太太寻了人不是挺好?也省得嫂子费心了。而且找来的人定是知根知底的,也不用嫂子担心。” 李纨摇了摇头道:“哪里这般容易。若是我去寻了老爷,他自是会帮忙,只是也会想起宝玉来。妹妹也知道宝玉的性子,若是老爷考教起他的学问来,少不得一顿打。太太和老祖宗都把宝玉当眼珠子疼,要是因着兰儿使宝玉得了一顿打,兰儿哪里能得了好?若是与太太说了,她本就因着你珠大哥的事情对我……因此也对兰儿有了些许误会。知道兰儿要找西席,再和宝玉一比,更不可能用心去寻了。因此我也只能求到妹妹这儿来了,还请妹妹帮一帮我。” 墨韵也是为难:“并非是我不帮嫂子,只是嫂子也知道,我如今正在孝期,便是父亲那些京中的好友也不过是来往了几封拜帖而已,并没有见过人。若是贸贸然便上门询问,对兰儿也不是什么好事。更别说来了京中我便一直都在贾府,连着外边都没出去过,又何谈帮着嫂子找人呢?” 李纨听了,也明白墨韵的为难,只是为了贾兰的前程,她还是不得不求上一求,因此对着墨韵道:“还请妹妹,帮我问问林大人,算我这做嫂子的求妹妹了!” 看着不论自己怎么说,李纨都装作充耳不闻,墨韵也有些恼了,她皱着眉头道:“真不是我不愿帮嫂子,只是您也知道,我一个女儿家,又在孝期,在京中本就不好出面。我父亲远在扬州,对着京中的事情也不清楚。若是我不清不楚就这么应了,找到个好的还行,可要是找的人徒有虚名怎么办?既对着兰儿不好,嫂子怕也是会怨上我。倒不如现在就与嫂子说清楚了,非是我有能力不帮,而是这忙实在超出了我的能力,帮不了。” 李纨听着墨韵说到了这般地步,也知道自己这次是有些过了。她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想对着墨韵道歉,只是想到还在院中等着她的兰儿,到底带了几分的哭腔:“却是我今日过分了,还望妹妹不要生我的气才是。” 见着李纨这幅样子,墨韵也有些心软。李纨今日的要求的确过分,然而却是都是一片的慈母心肠,她看着李纨不由便想到了贾敏。 只是若是贾敏现在处在李纨的处境,便是为了三个孩子,她也能够拼上一拼,定不会如她这般。 然而再怎么可怜,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帮到李纨,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声,道:“嫂子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我怎么会怪嫂子呢?只怪我实在能力低微,帮不了嫂子了。” 李纨用帕子抹了抹眼睛,忙说了几声:“不会不会。”便带着两个丫鬟匆匆离开了。 目送着李纨离开,知道看不见了,墨韵才叫小丫鬟将门关上了坐到了书桌前。 她把信拿了出来,可看着这信,却是怎么都下不了手拆开,她还是在想着之前王熙凤与李纨两个人。 两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来的,甚至王熙凤还要带着自己的命一起来。王熙凤敢拼一拼,李纨却只能哀哀切切求着别人。虽其中也有着两人处境不同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却是两个人的个性问题。 她坐了好久,想了想终于还是把螺烟叫来,让她从书箱中又找出了几本以前李先生为她开蒙时做过注释书并着之前说好要给她的茶叶一起给李纨送了过去,虽不能够完全代替西席,但到底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意了。 且不说收到书的李纨和贾兰多么的欣喜,这边的墨韵终于定下了心,拆了那封从扬州寄来的信。 刚看了一半,墨韵便惊喜地叫了出来:“爹爹要来京城了?!” 第三十九章 自从那一日收到了林如海的来信,知道林如海将在半年之后带着黛玉与平安举家回京述职,连着几日墨韵的心情都是十分的好。便是偶尔碰上了李纨,她也能够向着她笑一笑打个招呼什么的。 因着到了春日,天气也暖了许多。这日,墨韵难得寻了空闲在房中看着话本,却见着许多日未见得熙凤又带着平儿丰儿两个丫鬟来了,面上满是笑意,面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像是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爽利的凤辣子。 墨韵将手上的书放在了一边,从榻上起身迎了上去,道:“嫂子今日这般欢喜,看着像是有什么好事儿发生?” 王熙凤因着方才的快走有香汗淋漓,因此先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你坐着便是,咱们姑嫂两个还这般客气作甚?” 说着又叫丰儿把手上的匣子放在了桌上,推向了墨韵道:“这是薛姨妈送来的宫花,叫我们带着顽的。我想着正要找你有事儿,便一起拿过来了。你看着挑两支,剩下的我送两支去东府。” 墨韵听了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在了椅子上便打开了匣子,仔仔细细看了两眼挑了一只桃花的,一只梨花的。 王熙凤喝着茶扫了两眼笑了,放下了茶杯道:“你倒是会挑,这两支很是称你,戴着不错。”说着又从中捡了两只对着丰儿道:“把这东西拿回去吧,我挑的两只回去找个匣子好好装了,送去给东府的小蓉奶奶。” 丰儿听了,应了是,小心翼翼拿着匣子离开了。 墨韵把玩着那两只宫花,笑道:“嫂子今日莫不是就为了给我送宫花来的?” 王熙凤挥了挥手中的帕子,道:“今日来寻妹妹却是没有什么大事,只方才见了一位老人家,却觉得她颇为有趣,因此过来与妹妹说上一说罢了。”说着便将方才刘姥姥来荣国府做的事情说的话全说了,倒是逗得墨韵一番好笑。 说过笑过,墨韵对着王熙凤道:“听着嫂子这话,却是对着这老人家颇为喜欢?” 王熙凤笑了笑,道:“这老人家是个难得的好人,我自然是要好好待她的。”平儿在一边站着觉得有些奇怪,但想着自家奶奶最近的行事风格变了许多,待她却一如既往,甚至还好上不少,因此只将疑问藏在了心里,准备回去再问上一问。 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王熙凤突然开口道:“多谢妹妹上次的提醒,若非妹妹,我竟不知道差点犯下了大事。”这说的便是上回前来墨韵提醒她多读律例的事情了。 就在王熙凤上次来找墨韵之前,她正听了王夫人的话,贪图那高额的利息,从公中挪了月钱放了好些的利钱。 当时她沾沾自喜,想着不愧是她的好姑妈,后来听了墨韵的提醒找了律例来看,这才知道这好姑妈这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这一下子她忙唤着平儿将之前放利钱的票据全撕了,那些提前挪出去的月钱她也用自己的嫁妆给填了,倒叫她很是损失了一笔,半夜睡觉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心都在疼。 墨韵笑了一笑道:“嫂子谢我做什么?这一切都是嫂子自己做的事情,和我可是没什么关系的。” 王熙凤知道她是不愿提,因此笑道:“好好好,和你没什么关系。”说罢又道:“听说姑丈再过一段时间就回京了?之前的信中说的就是这事儿吧?” 墨韵奇道:“嫂子的消息倒是灵通。” 王熙凤“嗨”了一声,道:“这事儿倒是巧了。前几日你琏二哥正巧出门去与人吃酒,那人家世不错,倒是个消息灵通的,酒吃多了嘴一秃噜就说了出来,这不你二哥哥回来了就告诉我了。你也放心,这事儿我也没与谁说,整个府中估计也就我与你二哥哥知道这事儿。” 墨韵听了点了点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别人家也不用瞒着,知道便知道了。倒是麻烦嫂子费心了。” 王熙凤道:“这有什么费心的,不过是少说两句话罢了。倒是姑丈,这一次来了京城可还回去?” 墨韵也不想多说,只装作迷惑道:“这我却是不知道的。父亲的信上也没多说,到底怎么样估计也得看今上的意思。” 王熙凤见着墨韵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也明白在这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了,因此只与墨韵又多说了两句便借着由头告辞了。 待到回了自己院子院子,平儿便帮着王熙凤换了家常的衣服边道:“奶奶将那事儿推了,那对着太太可怎么交代?” 王熙凤换了衣裳上了炕做着,扭了扭肩膀之后道:“什么交代不交代的,我那好姑妈若是想做,叫她自己去做就是了。随便找个借口推了,反正我是不趟这浑水。”说罢又转头对着平儿道:“以后吩咐下去,林姑娘那边的事情给我多顾着些,那边有什么要的先给送过去了,切不可怠慢,知道了?” 平儿应了是,又有些犹豫道:“那奶奶,咱们这管家的事情……” 听着平儿问的事情,王熙凤停下了手里做的事情,很是沉默了一番,道:“等二爷回来了,我与他商量商量吧。” 正巧贾琏推门进来,听着这句话,笑道:“奶奶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商量的?” 见着贾琏进来了,王熙凤向着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抿嘴一笑,向着贾琏福了福就下去了。 贾琏也不在意,随便挥了挥手脱下了外衣也上了炕,笑着道:“奶奶还没说呢,这世间竟也有奶奶解决不了的事情要与我商量商量?” 王熙凤靠在贾琏怀中,听着贾琏的调笑直起身子用粉拳轻轻打了两下,道:“二爷这是笑话我呢?” 贾琏忙装着被熙凤打痛的样子苦着脸讨饶道:“我怎么敢笑话奶奶呢?奶奶有什么事情说便是,只叫我办完之后给我些好处就是了。” 王熙凤瞥了一眼贾琏,道:“那二爷到要说说这好处是什么了,若是太多,我可付不起!”说罢便离了贾琏的怀抱,直坐在一边吃果子去了。 贾琏看着熙凤在那边用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剥着果子,只觉得那指甲像是挠在了自己的心里,只叫他心痒痒,不由向着王熙凤那边扑了上去。 王熙凤没有准备便被贾琏扑倒在床上,手中举着果子惊叫到:“二爷这是做什么?” 贾琏一边亲着熙凤的脖子一边含糊道:“这不是问奶奶要好处呢么!” 熙凤讨饶:“这还有事情没说呢!二爷等等罢!叫我将手上的果子放下了。” 贾琏却是不顾,直接伸手将熙凤手中的果子拿了开,扔在了炕桌上,拉着熙凤便钻进了被子里。 王熙凤见着实在拗不过贾琏,半依半就也就应了他,不一会儿房中便传出了熙凤的娇喘。 两人自是一夜*,好不快活。 第四十章 待到一场□□过后,贾琏看着怀中娇懒的王熙凤,难得体贴叫了人烧了水来为她擦了身,这才拥着她躺在新换了床单的炕上说起了话。 “奶奶方才是要与我说什么的?”贾琏从床边伺候着的丫鬟手中端了水,先自己喝了几口,又喂熙凤喝了几口,这才挥手叫小丫鬟下去了。 王熙凤此时正是身娇体软困顿非常之时,心中只想着好好睡上一番才是。偏此时听了贾琏问起正事,也不得不强打了精神说话。 就着贾琏的手喝了两口茶,王熙凤道:“之前正想与二爷说这事儿呢,我打算将管家事推了些。” 贾琏一听大惊,道:“你这是怎么了?别人恨不得将管家之时牢牢抓在手里才是,奶奶管的好好的怎么就想着推了呢!莫忘了,着管家的事情可带来不少好处的!” 王熙凤知道贾琏在想什么,此时听了他的话也不争辩,只道:“公中亏损了多少二爷莫不是不知道?我从自己嫁妆里往公中填了多少二爷是不是也不知道?我把着这管家的权是想捞钱的,不是想见着这是个无底洞还往里边填土的!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好好养养身子为二爷生个儿子,给大姐儿添个弟弟呢!” 听了这话,贾琏讪讪住了嘴,他其实也不是很满意王熙凤去做这个管家的人。这王熙凤这般能干,倒衬得他好像是个吃软饭的一般了。 偏他名义上是整个荣国府的继承人,干的却是为着二叔跑腿的活计,若非有利可图,他早就不干了。 此时听了王熙凤把这荣国府的内里全部拆了摊开在他眼前,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管家的,真的是不如不做。 只是,“那你那好姑妈哪里你怎么去说?还有没了这公中的进项,咱们这日子又准备怎么过?” 贾琏还是有些担心王夫人那不好说,而且这荣国府虽已有些入不敷出,然而公中却还是有着不少银两的,虽是不多,好歹也能稍稍捞上一笔。 听着贾琏说到王夫人,又说到公中,王熙凤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什么好姑妈,嘴上说的在好听,不过是借着我的手敛财罢了。明日我去与老祖宗说大夫说我内里亏损,你又想要个儿子,她还能不允?至于公中……” 王熙凤瞥了一眼贾琏道:“这府中早已入不敷出,偏还这般挥霍,你道公中那些钱哪里来的?还不是我用嫁妆填上去的!见着老祖宗的样子,这荣国府将来到有大半是宝玉的。咱们现在辛辛苦苦的,全为了他做嫁衣裳?我还不若用这些钱出去置些庄子铺子的,将来也能有个依靠。” 贾琏听着王熙凤这般说,也不得不承认按着老太太对着贾宝玉的宠法,将来不说别的,老太太的私房定是有大半是他的。与其现在勤勤恳恳什么都没捞着,倒不如早些抽手,还能置办下一份家业来。 他想了想,道:“那要不我明日也去与老祖宗说一说,出去寻一份差事做做?” 王熙凤亲拍了他一下,皱着眉道:“二爷莫不是忘了,你身上还担着一份同知的官儿呢!” 贾琏一听,这才想起来当初为了好看捐的同知的官,连忙向着王熙凤道:“还是奶奶心思细腻,这等事情都给我记着。有奶奶在身边,我夫复何求啊!” 王熙凤听着贾琏满嘴好话心里也舒坦,只是到底气不过贾琏这好色的性子,因此道:“二爷可甭说这什么夫复何求的话了。若是夫复何求,我身边的平儿是怎么回事儿?那刘家的刘小妹又是怎么回事儿?” 贾琏讪笑:“这不都是逢场做戏麼。再说了,这平儿,不也是奶奶你让我纳的嘛?” 王熙凤听了哼了一声,怪声怪气问了声:“逢场作戏?”却没有再说下去。 贾琏心中舒了口气,知道这一关这算是过了。 两人又就这明天的事情好好商量了一番,这才睡下。 次日,王熙凤早间去与贾母请安。 正巧王夫人等也都在,见着王熙凤来了,王夫人开口道:“临安伯老太太的生日礼可都打点好了?” 王熙凤笑道:“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叫谁去送呢?” 王夫人道:“见着谁空着那边去送吧,左右不过那么几个人,有什么好多问的。” 王熙凤应了一声,又道:“前几日甄家送了点东西来,我已经收了。咱们要送与他们的,我也叫人趁着他们的船一起送下去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这就是知道了。 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王熙凤向着贾母道:“老祖宗,今日倒是有一件事要请教您了。” 贾母难得听得王熙凤求她,因此好奇道:“你这猴儿,有什么事要求我?” 王熙凤扭捏了半晌,没有说话,脸倒是红了。贾母见了,指着她笑道:“大家可都看看,这猴儿红脸可是难见的事情,今日不多看看以后可就难见着了!” 王熙凤忙上前,拉着贾母的手臂娇声道:“老祖宗这是拿我打趣呢!”之后又转头看着其他人装着生气道:“你们要看也成,之后可是都要给利息的!” 引得众人一番大笑。 贾母抬起了一只手指着她道:“他们本是看不见的,你这一转身,却是让大家都见着你红脸的样子了!” 王熙凤装着一惊,急忙回头面着贾母道:“那我可是亏了!还是叫老祖宗多看看吧!指不定还能从老祖宗这偏着什么好东西呢!” 贾母大笑,转头对着鸳鸯道:“你看着凤丫头精的!这是从我这要东西来了!” 鸳鸯也笑道:“这是见着您好东西多,向您讨东西来了呢!” 王熙凤听了向着贾母道:“那您给是不给呢?最好给我些好的,我还要去与林妹妹分着呢!” 听着墨韵也扯在里面,贾母奇道:“这你要东西,与你妹妹有何干的?” 王熙凤羞道:“上次因着大姐儿的缘故求着妹妹与我一个丫鬟,说着要拿好东西去与她换的。这不是我这没有嘛,又想着老祖宗这儿好东西最多,因此才向老祖宗讨些了。” 贾母听了恍然大悟,故意逗王熙凤道:“原来是这样,这是找我借花献佛呢!即使如此,那我就给你一件,教你直接给了你林妹妹就好了是不是?” 说着便唤鸳鸯道:“去把之前那蕉叶碧玲珑流苏给我拿来,好叫我这孙媳妇儿带回去给我的外孙女儿!”鸳鸯听了,脆生生应了是,这就假意准备出去了。 王熙凤连声叫着鸳鸯停了下来,向着贾母道:“老祖宗就知道疼妹妹,都不知道疼疼我。见着我在这耍了半天猴戏,竟是连个奖赏都没有的!那我下次可就不来了!” 贾母本就是打算逗逗王熙凤,此时见着她这般使着小性儿,也觉得新奇,笑道:“我何时说不疼你了?既然你说了要好东西,那我便给你些好东西,这还能说不疼你?” 转头向着鸳鸯道:“再把我压箱底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簪给我拿来,省得这猴儿说我偏心,不知道疼她!”鸳鸯这才下去了。 见着说笑完了,贾母又问道 :“你方才是寻我什么事呢?” 王熙凤将帕子拧了几下道:“老祖宗,我想辞了这管家的事情,还请您允了。” 这话一说出来,举座皆惊。 “什么?凤丫头你说什么呢?!”贾母还没说什么,王夫人先坐不住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向着王熙凤道。 贾母面色也正了,她淡淡瞟了王夫人两眼道:“这凤丫头还没说什么,你这般激动做什么,还不坐下?”接着看向了王熙凤道:“你与我好好说说,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怎的这般突然?” 王熙凤向着贾母道:“老祖宗想什么呢?您看我这性子,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人家欺负我的呢?不过是因着前两日寻太医来诊脉,说着我劳累太过,内里亏损。您也知道,我与二爷成婚这么多年,只为他生了个女儿,本就已经对不起他了。前几日我见着人家与我差不多时间成婚的丫头儿子都能满地跑了,因此想着将管家的事情稍稍放放,为二爷生个大胖儿子才是真的!您说是不是?” 贾母想了想,倒也觉得的确如此,因此道:“你说的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那边先将事情放放,安心养好身子,为我生个重孙才是真的!” 王熙凤听了,欢欢喜喜正想道谢,却听那边王夫人站起来几乎是吼了一声:“不行!” 贾母一听王夫人的叫声只觉得头疼,一脸不耐烦地看了过去,道:“老二家的,你又怎么了?” 王夫人见着贾母看了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了,讪讪看着贾母道:“我这不是为府里考虑嘛?这凤丫头管家管的这般好,这突然撒了手,府里还不得乱了套?” 第四十一章 王熙凤看看贾母,又看看王夫人,打岔道:“太太这可是太抬举我了。便是我现在撒了手,能照顾好府上的人多了去了。之前不过是大家都嫌这管家事情太过麻烦,这才轮的着我的嘛。” 王夫人听了连忙点头道:“是我想多了,是我想多了。”说着便坐了下来,只是手上的帕子却是被她拧的变了形。 贾母面上神色稍稍缓了缓,道:“既是知道自己想多了,那以后说话记得先过一遍脑子!真叫我不省心。”见着王夫人点了点头,她又道:“至于这管家的人嘛……” 意识到贾母准备重新挑选管家的人选,本在一边看着王夫人笑话的邢夫人连忙站起来笑着开口道:“老太太不如将这活儿交给我罢,按道理本就应该我们大房来管家。更何况凤哥儿为了我们家是为了我们家传宗接代这才放下了管家的事情的,那更应该由我来接手不是?” 贾母听了邢夫人的话低头按了按紧皱着的眉,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算盘!安安稳稳在你屋子里做你的夫人便是,别来插手你不该管的事情!” 邢夫人本打算趁着管家好好从这公中捞上一笔,不想直接就被贾母看穿了,又见她大庭广众之下便拆穿了她,心中十分羞恼。 偏这贾母狠狠压在了她头上,便是被她说上两句也不能辩驳,不由涨红了脸色,又想着王夫人坐在她身边此时定在看着她的笑话,只觉八分的难堪都变成了十分。 只是看着贾母在上峰一脸不耐烦看着她,也只得咬了咬牙,低声说了一声是,慢慢坐了下来。 贾母环顾了四周一遍,没见着想见的人,对着珍珠道:“去把几位姑娘找来。” 珍珠忙应了一声,出去了。 没一会儿,三春姐妹与墨韵便来了。 见着贾母房中气氛似是有些僵硬,墨韵觉得有些好奇。只是见着大家都没有开口,她便也忍住了心头的疑问,同三春一起向着贾母行了礼之后安安静静坐在了贾母的身边,听着贾母吩咐了。 贾母见着孙女儿和外孙女儿都来了,面上缓和了不少,道:“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了这管家的人选。” 探春听了奇怪道:“这管家的事情不是一直都是凤嫂子管着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其余二春也好奇看向贾母,只有墨韵心中似有所感,看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忙笑道:“探春妹妹不知道,我这是准备好好养养身子呢,所以才向着老祖宗求了允许的。” 探春听了王熙凤的解释,只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贾母见着几人都了解了原因,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管家的人,便由迎春探春两人为主,珠儿媳妇儿在旁帮着吧!” 听见了自己名字,迎春探春与李纨皆一脸惊讶看向了贾母,邢夫人一脸的愤恨,倒是王夫人心中很是舒了一口气。 迎春开口低声道:“祖母,这,我做不好的……”说着用着求救的眼神看向了王熙凤等人。 贾母把下边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此时听见了迎春开口,道:“你与探春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准备出嫁了。若是现在不学学管家,将来去了人家家里怎么办?何况还有你珠大嫂子帮着你们,有事情去问她就是了。” 探春一脸喜色,听了贾母的话忙偷偷拉了迎春两下,拦住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嘴上道:“谢谢祖母体恤。我与姐姐会好好做的!”说罢向着迎春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向着贾母道谢才是。 迎春抿了抿嘴,见着探春的样子,最终还是低头谢过了贾母。 见着事情解决了,贾母挥了挥手便准备让人都下去。王熙凤急忙道:“还有件事与老祖宗说一声,昨日珍大嫂子来请我今日去逛逛,老祖宗不如一同去罢?” 贾母道:“我年纪大了,精神头没你们这般好了,今日就不去了。你自去逛的快活就好。” 王熙凤笑着应了一声,与众人一齐退了出去。 到了门外,王夫人对着王熙凤道:“凤丫头,我这儿有件事寻你,你与我来一趟吧?” 王熙凤上前搀住了王夫人的手道:“姑妈寻我,我自是要去的。”说着便与其余人告辞,同着王夫人一道回了王夫人的院子。 邢夫人见着王夫人这般端着架子,又想着王熙凤虽是大房的媳妇儿,却帮着二房做事,不由在两人走后啐了一声,这才昂首挺胸回去了。 刚一进院子,王夫人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她瞪着王熙凤道:“你要辞了管家的事情怎么不先与我商量一声?” 王熙凤连忙喊冤:“姑妈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哪里是我要辞了的呢?还不是我家二爷,昨日也不知怎的吃多了酒,回来就把我一顿好骂,还说我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鸡!又听太医说我身子亏损,若是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生不出儿子来了,昨日疾言厉色要我今日辞了这管家的事情。还说要是我不辞,他就要来寻老祖宗帮我辞了。您说,要是我不辞,这不是得闹了大笑话嘛!” 王夫人听了她这一堆的“辞了,不辞”,头都快大了,厉声喝到:“好了!别说了!” 王熙凤被她吓了一跳,一脸惊慌看了过去。 王夫人忙缓和下来声音道:“那你如今不做这管家的事情了,外面的利钱怎么办?总不能拿了嫁妆去做本钱吧?”嘴上说着不能,暗地里却是在给王熙凤提示,就等她说好了。 却不想王熙凤倒是一脸为难,道:“姑妈,我知道您这是为了我着想呢,只是身边实在没有银子了。您上次说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王夫人听王熙凤拒绝,急道:“什么叫你身边没银子了?你的银子呢?!” 王熙凤装作不知,道:“您也不是不知道,这府中看着花团锦簇的,其实早就是寅吃卯粮了。别说我身边的银子了,我的嫁妆都快填了大半进去了,您说我那里还有钱呢!” 王夫人哪里不知道府中的情况,此时听着王熙凤点了出来,又听她实在没了银子,也只能心下叹了两口气,只想着另外再想办法,却不再向王熙凤提这件事情了。又见着王熙凤似是还要向她抱怨,连忙安慰了几句,又说还有事,叫她出去了。 王熙凤顺着王夫人的话头出了门,心中暗笑了两声王夫人,这才昂着头叫人备了车准备去东府了。 不想再去前碰见了贾宝玉,闹着要同她一起去,说要去见见小蓉奶奶的弟弟。王熙凤想了想,唤人去与老太太说了一声之后便同他一起去了。 不想着贾宝玉见了小蓉奶奶的弟弟秦钟,反倒是上进起来了。一回府中见了老太太便央着要同秦钟一道去家塾念书,老太太欢喜于宝玉知道上进,又听熙凤说了秦钟万般的好,这就笑呵呵同意了。 正巧李纨也在,自那日见过墨韵之后她思来想去,还是想着送贾兰进了家塾,偏又找不到开口的时刻。此时听着贾宝玉提了出来,贾母又正在兴头,连忙同贾母说了贾兰的事情。见着贾母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欢喜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墨韵直到了第二日早起才知道贾宝玉与秦钟还有贾兰一同上了家塾去了,心中也是惊诧万分。 只是想着贾宝玉那性子,必是念不了多久便能折腾出一堆的事情来,因此也没多做理会。 因着上回林如海来信说不过半年就能上京来,墨韵减去了来信的时间,一算倒是只有四五个月了,忙寻来了之前与她一起上京的家仆询问京中林宅收拾的如何了。听着大体已经收拾完毕了,心中也稍稍安定了许多。 只是毕竟这老宅多年未住人,其中的家具摆设都要换新的,这一切都要由她来决定,因此这段时间倒是常常出门。 再加上迎春探春等人忙着管家的事情,几个姊妹之间的来往不知不觉就少了许多。 贾母也听说了林如海即将上京的事情,估算着这一次林如海上京必是要升上一升的,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又想着墨韵明年七月便要参加大选,知道她这段时间必定十分的繁忙,也体谅墨韵年少柔弱,因此免了墨韵的晨昏定醒。只是墨韵顾念着在贾家,闲暇之余也常去贾母院中同贾母说一说话。 这一日,墨韵在林宅忙了半晌,眼见着院中的重装摆设大体都有了形状,这才带着一身疲惫回了贾家。 回到贾府已是下午时分,墨韵回了院中换了一身衣裳便来了贾母的院中。 一进屋就听见贾母笑指着王熙凤直道“猴儿”,周围坐着的人都捂嘴笑,只王熙凤一人站在中间一脸无辜,想来必定是王熙凤又说了什么,逗得贾母这般欢喜。 一听小丫鬟报墨韵来了,王熙凤眼睛一亮,直直走到了门前拉着墨韵到了贾母面前道:“我这可是好几日未见着妹妹了,老祖宗可要好好罚一罚她!” 贾母拉过墨韵仔细打量了一番,见着竟有些消瘦,很是皱了一番眉头。又听王熙凤道要罚墨韵,向着王熙凤好奇道:“这有事无事的,罚你妹妹作甚?” 墨韵任由贾母打量,听见了王熙凤的话也向着她笑道:“嫂子要罚我什么?若是说不出理由来,我可是不依的。”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咕噜一转,就道:“罚你忙了这么多日竟叫自己消瘦了这么多,还叫老祖宗为你担心!还要罚你……” 坐在一边的探春快人快嘴:“还要罚林姐姐劳累了这么多还这么好看,竟将我等都比下去了!” 王熙凤拍手笑道:“探春妹妹说的是!人家劳累了都是面色憔悴,偏你这只是瘦了些,平添了许多的娇弱。就你是那天边的妃子,倒把我们全衬成了地上的凡人!我等自认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么简单就比下去了,你说你该不该罚?” 墨韵听了先向着贾母歉意道:“倒叫外祖母为我担心了。您放心,我无事的。”见着贾母点了头,又向着姐妹们装作无奈道:“谁让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呢!姐妹们说的这罪啊,我就认了吧!你们要罚我什么,说吧。”说罢撩了撩头发,竟是一副你们说我好看我就是这么好看的自得模样。 王熙凤等人这是第一回见墨韵这般不要脸,不由都怔住了。倒是贾母笑了起来:“猴儿这可是遇上对手了!”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神色低落了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一张慈祥的脸上满是回忆,道:“当初,你的母亲也是如你这般的。穿什么都好看,什么样子都好看,就是累的满身狼狈都比别人多了一份的清贵。却不想,她竟是年纪轻轻这就,这就……到叫我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啊!”说着眼眶便红了。 房中坐着的三春并着王熙凤李纨听着贾母说他们的小姑,虽从未见过,却也勾勒出了一位绝世佳人的模样。听到贾母说她英年早逝,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只邢夫人与王夫人,一人向来只想着自己,便是听见贾母夸赞贾敏,也只是心中暗暗嫉妒贾敏的容颜。一人自嫁进贾家便觉着被贾敏压了一头,此时听见贾敏的名字,心中的怒火便有些压抑不住,又想到她年纪轻轻便去了,只觉得脸老天都在帮她,快意非常。 墨韵见着贾母这般难过,忙递了帕子去与她拭泪。 王熙凤则在一边插科打诨:“怪不得妹妹长得好看,原是老祖宗长得好看的缘故!想来我等就是少了一个长得好看的外祖母,这才生成了这等歪瓜裂枣的模样!” 贾母接过帕子在脸上拭了拭,听着王熙凤这么一说,心中五分的难过也去了三分,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王熙凤振振有词道:“怎么与老祖宗没关系?您看妹妹长得这般好看,那是因为姑妈长得好看,姑妈长得好看,是因为您长得好看。说到底,妹妹长得好看,可不就是因为您长得好看嘛!” 周围坐着的人也连忙向着贾母奉承。 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好看?便是贾母这般年纪了,听了也觉得心中甚是舒坦,更何况她年轻之时最为自得的除了自己管家的手段,便是这容貌。因此此时听了也笑呵呵道:“凤丫头这张嘴啊,真真叫我爱的不行!” 王熙凤见着贾母欢喜,忙道:“老祖宗既是见着我等这般可怜,可是得好好赏下些东西安慰我等才是!否则,我可是第一个不依的!”说着向着四周叫到:“妹妹们说是不是?” 迎春在一边笑着不说话,探春起哄说着是,惜春仗着自己年纪小到了贾母身边撒娇:“祖母可要好好疼疼我们!不然,不然……” 贾母逗惜春道:“若是我不疼怎么办?” 惜春想了想,道:“不然我等天天跑去林姐姐院子里面烦她!叫她来求祖母!” 墨韵一听忙装着一脸着急向着贾母道:“外祖母快给我个面子好好疼疼她吧!莫叫她天天来烦我了!您是不知道,这惜春妹妹每来一次我院子,我那存着的好茶水好糕点就要遭殃。这茶叶本是我从扬州带来的,在叫她来几回,我这儿可就一点都没了!” 惜春听了羞恼道:“林姐姐!”说着又向贾母道:“祖母别听她的!我才没有呢!” 贾母搂着两个活宝呵呵直笑,道:“就给韵儿一个面子,我好好疼疼你们!”说着就唤着鸳鸯去库房中拿了些好东西来给她们。 王熙凤向着墨韵挤眉弄眼道:“妹妹日后可要趁着我们在这多来几次。每次借着你的名义,总能从老祖宗这讨些好东西来!” 墨韵笑骂道:“早知道你们叫我来这儿是为了偏外祖母的好东西,我才不来呢!” 贾母也道:“原你在我面前说你妹妹竟是为了我的东西!既是我今日知道了,那以后可就不依了。” 王熙凤连忙转移话题:“方才说要罚妹妹的还没说呢!老祖宗看应该怎么罚才是?” 墨韵奇道:“嫂子记性怎么这般好,竟是现在还没有忘记!” 王熙凤傲然一笑道:“妹妹不知道,我最为自得的就是我这记性!不是我自夸,这房中怕是没有人比我记性更好的了!” 贾母听了搂着墨韵向着王熙凤道:“你觉得怎么罚你妹妹才是呢?” 王熙凤装着思索了一阵,眼睛一转拍手道:“我这倒是有个注意!就叫妹妹今后多多吃饭,将清瘦了的再增回去了,老祖宗说好不好?” 贾母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好法子。”说着又看向墨韵:“你嫂子说的你可是记住了?” 墨韵装着松了一口气,道:“外祖母放心,我记住了的。” 王熙凤又道:“妹妹可别放松,我这还有一个条件呢!” 墨韵抬头,挑了挑眉毛看向王熙凤道:“嫂子还有什么条件?” 王熙凤道:“妹妹如今在整修林家大宅,待到整修完成了可是要做东请我们去宅中好好聚上一聚才是!也叫我们看看这江南园林的风光景色!” 墨韵听了一笑道:“这有何难?待到修整好了定是邀请了外祖母,嫂子们,姐妹们一起去一聚才是的。” 王熙凤道:“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 正是房内其乐融融之时,却有小丫鬟来说是东府来人了。 贾母连忙叫人把人请了上来。 这东府来的人说了来意,竟是贾敬要过生辰了,东府的人治席,请着西府的人去参加。 贾母听了连声道好,又赐了些赏银,这才叫人下去了。 第四十三章 贾母本打算第二日同着大家一起去为贾敬庆生,却不想晚间看着宝玉他们吃桃,心中也痒了起来。 然而到底年纪大了,贪图口腹之欲吃了大半个桃,当时不觉得,晚上却是腹疼了好多次。到了第二日更是腰酸腿软,精神萎靡,最后也只得放弃了这一想法。 待到晚间王熙凤等人回来与贾母说话,先说了许多贾敬生辰宴席热闹的场面,接着却又谈到了仍在病中的秦氏。 贾母想到当初仪态袅娜,人品风流的秦氏,现如今却是躺在床上病的不得起身,也不得不叹了两句 时间倒是过的也快,没多久又到了一年的冬至。前些日子林如海又来了信,说是到了来年三四月定是能够到了的。墨韵这几日因着京中的林宅收拾的差不多了,也稍稍闲了下来,只一心随着张嬷嬷学礼,等着来年七月的大选。 这几日,因着东府的小蓉奶奶身子时好时坏,贾母、王夫人担忧她的身子,日日都差人去东府探望。更别说王熙凤了,她本就与秦氏交好,这几日更是天天都跑去东府陪着她说说话,开解她。 只是这样,这秦氏的身子依旧是没见病重,却也没有更好些。 从下人嘴中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王夫人与贾母皆松了一口气,道是大节不添病,那离着大好也就快了。又吩咐王熙凤让她过了两天再去看看她,若是好些了便回来告诉她,也叫她高兴些。 熙凤一一都应下了。 到了初二时节,王熙凤带着些东西便来了东府看望秦氏,回来时候却是一脸的愁容。到了贾母院中,却是摆出了一副欢喜的样子,与贾母道:“蓉哥儿媳妇请老太□□,说是已经好了不少。等到她再好些了,还要来与老祖宗磕头请安呢。” 贾母听了,心中稍稍宽慰了些,又与熙凤说了半会儿话,聊了些秦氏的事情,便叫她下去歇息去了。 王熙凤今日因着不管家,身上却是松快了不少。回了院中换了衣服便与平儿说起了闲话。只是还没说一会儿,却听得有人报说贾瑞来了。 一听他来了,王熙凤便皱起了眉头。平儿疑惑,问是怎么了。她也不瞒平儿,将九月多在东府为贾敬庆生时候发生的事情全与平儿说了。平儿听了面上满是嫌恶,嘴里啐了一口道:“这混账东西,倒是癞□□想吃天鹅肉了。活该叫他不得好死!” 凤姐儿实在厌恶这等人,脑子一转就想了一个法子,好好戏弄戏弄这贾瑞,因此便唤人将他放了进来,与他好生虚与委蛇了一会儿。 自凤姐儿戏弄贾瑞之后,没了几日便听得贾瑞得了病重的消息。说是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得好,因此贾代儒弃了老脸上门求药。 听着求药一事,王夫人来寻了王熙凤。 王熙凤本就已经不管家,此时听着王夫人寻她,又估摸着贾瑞病情并不算太严重,也想叫他好好吃一番苦头,便寻了些人参沫子给了他。只算着过几日再寻良医给他看病。 却不想刚刚腊去春回,就得了贾瑞去了的消息。荣国府宁国府听得此事,皆是感慨不已,因此都赠贾代儒些银子,倒叫他好好办了一场丧事。 只墨韵听了这事儿,这才想起了跛足道人赠贾瑞风月宝鉴一事,不由感叹许多。只是到底事情已经过去,再去寻那道人却是已无踪影了。 到了来年二月,林如海又传来了一封信,却是说几人已在船上,还为墨韵带了一份惊喜来。墨韵想了半天,却是没有想到林如海为她带了什么惊喜,又想着待到林如海上京了便能知道是什么惊喜,因此就暂时放下了,只欢欢喜喜等着几人上京。 果然到了三月下旬,墨韵便得了消息,林如海等人还有两三日便到京城了。荣国府人等无不欢喜,便是贾政贾赦听了,都表示那日定要请假一日,好生接待林如海。 还没过了几日,却在半夜时分听见东府的小蓉奶奶没有了! 墨韵忙忙穿上了衣服来了贾母处,却见着熙凤李纨,三春宝玉都聚在了贾母的房中,听着贾母吩咐。 其他人倒是无甚相干的,却是熙凤和宝玉,一人刚刚半夜时分做了个梦,一个一听秦氏去了的消息便吐了口血,此时一同央着求着贾母要去一趟东府。 贾母见着无法阻拦,因此也就允了两人,叫人打着灯笼备车来了东府治丧。 因着东府之人着实喜爱秦氏,因此丧事办的十分盛大。又因秦氏身上没有诰命写在灵幡上很是不好看,贾珍便做主求着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花钱讨了个五品龙禁卫的缺,也叫秦氏的灵幡经榜上好看了不少。 秦氏病逝之后,因着治丧事务实在繁忙,竟将尤氏累的犯了旧疾,无法料理事务。亏的贾珍身边宝玉也在,听了此事向着贾珍推荐了王熙凤。 王熙凤本就与秦氏交好,这回秦氏病亡心中也是难受不已。她虽已是良久不管家,此时听了贾珍的请求,却是痛快的允了。 王夫人见着王熙凤这样大包大揽的,心中很是担忧。只是见着王熙凤像是自信非常,又想着之前王熙凤突然与贾母辞了管家事情,心中也想着与王熙凤一个教训,因此也没有太过阻拦。 王熙凤从贾珍这领了对牌,又听贾珍说随意施用,只叫这丧事好看为上,心中也有了计较,只等着在这宁国府中大展身手。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林如海上京的时日。一大清早的墨韵便披着大衣带着面纱同着嬷嬷丫鬟小厮等在了码头。 虽已入了春日,然而都说倒春寒,这天气竟是比前几日又冷了几分。现今又是在这清晨,寒风飒飒,只冻的人骨头都寒了。 墨韵身上虽冷,心中却是一片火热,面上殷殷切切满是对着林如海等人的期待。 螺烟手上拿着刚刚换过的手炉塞给了墨韵道:“姑娘还是上马车去歇歇吧,只叫我等在这等着就好了,一见咱们家的船立刻就叫姑娘出来。这大冷天的,可莫要将姑娘冻着了!” 墨韵接过了手炉,却是没有听螺烟的到马车上去。只是她突然想到了张嬷嬷年纪这般大了,可不好受了冻。 想到这,她连忙转头,却见着张嬷嬷果然冻的有些发抖,忙到:“倒是我疏忽了,嬷嬷先去车上歇歇吧,这里有我在就够了。” 张嬷嬷见着墨韵想到她,心中也是欢喜,只是还是道:“这世间可是有主子在外边站着,奴婢却去歇息的道理?我在这陪着姑娘一起歇站着便是了。” 墨韵劝道:“嬷嬷在我心中可是同长辈一般的,怎么能说是奴婢呢?何况嬷嬷接下来还要教着各项事宜,若是冻病了可是不好。我也不过是想着早些见到父亲罢了,嬷嬷还是先上车去暖暖吧,这里有螺烟他们陪着我就是了。” 青蕊也劝道:“既是姑娘一片心,嬷嬷便受了吧!若是冻的身体不好了,咱们姑娘可是要难受的。” 张嬷嬷听了主仆二人的劝,心中也是犹豫。又看着墨韵也是一片担忧真诚,想着自己也着实有些不受冻,因此也就应了,转身回了马车上,只叫墨韵等人接着等着就是了。 没过了多久,就见着林家的船慢慢驶了过来,林如海终于到了! 第四十四章 林家的船只一靠岸,墨韵立马带着人迎了上去。 刚一见甲板上站着的人,墨韵差点欢喜的掉出泪来。 虽甲板上的女子已是换了妇人装束,甚至面庞也因着日子过的不错比之前丰润了些许,可仔细看来,那不就是当初的如沁?! 当年如沁与乐杉成了亲,两人具被贾敏放了身契出去了,又分了一家铺子当着掌柜。小夫妻具是能干的,再加上身后靠着林家这座大山,日子过的很是红火。平日里也常常来林府与贾敏说话,因此墨韵等人与她的感情并不差。 当初贾敏过世,如沁差点哭晕过去,后来寻了大夫一查才知道竟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然而未及三月的胎位本就不稳,如沁之前因着贾敏的事情忧思过甚,动了胎气,隐隐就有小产的迹象,不得不在家中一直呆到生产后方才出门。也因此,墨韵上京之时也未能再见如沁一面。 本以为那次分别之后,再见便是遥遥无期,却不想今日未曾准备就见到了,倒叫墨韵很是惊喜。 待船停稳了,墨韵连忙上了船拉住了如沁的手,道:“姐姐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如沁也笑:“多亏了老爷费心。按道理我等本应该是在淮扬过活,然而前两个月老爷着人来问说愿不愿意与他上京。我与乐杉思量一番,到底不愿离姑娘这般远,这就收拾了东西投奔来了。姑娘以后还莫要嫌弃我等才是。” 墨韵听着这意思就是要同着林家一般在京城定居了,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忙道:“我爱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姐姐!只叫我日日见着姐姐都是愿意的。”说着又向着如沁身后探了探,道:“小侄子在哪呢?可得叫我好好瞧瞧!” 如沁刚想说什么,却叫身后的男子用披风盖住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如沁的丈夫,乐杉。 乐杉这两年在铺子中做掌柜的,倒是学了不少东西,便是人,也比之前多了几分的精明。然而仔细一看,却依旧是当年那个跟在林如海身边的少年,虽是精明,眼中却依旧是一片清明。 “姑娘好久不见。”乐杉向着墨韵笑道:“孩子不过才两岁,见不得风,就叫他呆在房中了。” 墨韵道:“怪不得爹爹之前说给我送了惊喜来,原是带着你们来了。这可真是一份大礼,等会见着爹爹我定是要好好谢谢他的!” 如沁听了,却是笑道:“我们可算不得什么惊喜,这真正的惊喜姑娘还得等会儿才能看到呢。”说罢便闭上了嘴,任凭墨韵怎么问都不开口了。 墨韵无奈,只好安心等着林如海他们出现。 不过一会儿功夫,林如海带着人便出了船舱。墨韵刚欢喜的想上前,却发现林如海身后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偏巧这女人穿了一件带兜帽的披风,并不能看清容颜。只隐约露出来的下巴小巧秀美,一看便知道此人生的不俗。 墨韵停下了脚步,想起了之前林如海曾与她说过的再娶的话,心中不免有了一丝疙瘩。 她虽停下了脚步,林如海他们却没有。 黛玉和平安已是许久未见墨韵了。黛玉还好,知道这是在外面,虽心中激动,也只是脚步有 些匆忙。 平安却是不管。他已经有一年多没见着姐姐了,此时见着墨韵在甲板上等着他,三两步就扑到了墨韵的面前,抱着她直叫姐姐。偏他年纪虽小,分量却不轻,这一下子到叫墨韵好一阵踉跄。 林如海刚见着墨韵也觉得心中激动,却不知道小儿子竟是这般的莽撞!眼见着大女儿差点摔倒,忙板着脸喝到:“飞翰!你的规矩呢!” 平安本对着林如海并没有十分害怕,偏这两年林如海为他启蒙。平日里十分温和的林如海一到了授课的时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很是严厉。一年多下来,平安虽仍旧喜欢自己的爹爹,却也对他多了几份的害怕之意,就怕他突然掏出了戒尺来打他的手心。 此时听见了林如海唤他的大名,平安知道要遭,连忙老老实实收了手从墨韵怀中退了出来,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墨韵心中本因着那位女子有着一丝不悦,只是转念一想林如海再娶却也正常,此时又见平安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一下子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尽数丢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船本就不大,林如海带着黛玉与那女子没两步就走到了墨韵身边。 林如海见着一年多不见得女儿,只觉得心中万千感慨,却找不到词一一细说。沉默了半晌也只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你长大了。” 墨韵听了,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她低头快速用帕子擦了一下眼睛,抬起头又恢复了之前的笑脸,向着林如海道:“女儿来接爹爹来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本想说什么,却对着墨韵指着那名女子道:“你瞧那是谁?” 墨韵顺着林如海的手看向了那名女子,只觉得很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是何人。她看看黛玉,又看看平安,想从这两人脸上看出什么来,却只见到了两人面上的微笑。 想了半天没有想出结果,她不由向着林如海犹豫道:“……这莫不就是爹爹再娶的太太了?” 一听墨韵这话,林如海面上的表情登时就僵住了,他转头看着墨韵,微眯着眼,道:“你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墨韵见着林如海一脸的危险便知道自己猜错了,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只是她实在想不起来那人是谁,唯一符合的又觉得不可能上京,一时间竟是僵住了。她咽了口口水,正打算再说什 么,却见那位女子自己将兜帽取了下来。 一见这女子真容,墨韵就惊住了,满心的想法就是尖叫两声才好。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在扬州之时墨韵的老师李若琪李先生。 墨韵几步上前拉住了李先生,欢喜道:“先生你怎的就来了?竟不与我说一声,倒叫我什么都没准备!” 李先生见着许久未见的弟子这般激动,心中也是高兴,含笑向着墨韵道:“我这次为着一些事情前来处理,却不想林大人也要上京,便一同前来了。” “原来如此。”墨韵恍然大悟,又道:“那先生可寻得地方暂住了?如果还未准备的话,不如现在林府暂住一阵?” 李先生婉拒道:“这倒是不用了,我在京中也有一出宅院,之前已经寻人收拾好了,这段时日住在哪里就可以了。” 墨韵听了又道:“那先生那处宅院在什么地方?可是安稳?” 李先生道:“就在那小花枝巷子里,很是清净。” 墨韵知道了李先生的住处也稍稍安了心,这小花枝巷子也是京中难得的一块好地方,虽处在闹市,却极为清净,周围的人大多也都是诗书权贵之家,治安什么的也都不用担心。 又想着这小花枝巷子离着林府也不远,墨韵也放下了劝说李先生的心,只又说了两句便也算了。 林如海抬头看了看,只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对着墨韵道:“这也快到了午间,有什么话等到坐下来再说不迟。” 墨韵这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不早,连忙应了一声就准备带人离开。 李先生忙道:“我还得先行回去打理一番,这次就不去叨扰了。” 墨韵还想挽留,却被林如海拦住了:“咱们还要去拜见你外祖母他们,这次便就罢了吧。” 墨韵想了想,倒是她疏忽了,这才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张罗着叫来了马车,吩咐了人送李先生回去了才罢。 眼见着李先生远远离去了,墨韵这才牵着黛玉和平安,随着林如海一同去了荣国府。至于如沁乐杉他们,则让他们先行回去了。 这一次与上一次墨韵进荣国府时完全不一样。 刚过了宁国府,便见着荣国府正门已开,门口站着人。仔细一看,竟是贾赦贾敬两兄弟带着府中的几位男儿站在门口迎着林如海。 拜见过几位舅父之后,林如海带着平安留在了前院,墨韵则带着黛玉去了后院拜见贾母。 坐在去往后院的小轿上,黛玉紧紧拉着墨韵的手,有些不安。她低声道:“大姐姐,这外祖母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墨韵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这外祖母是最慈善不过的。我们玉儿这般漂亮聪颖,有谁不喜欢呢!只是近日宁国府中忙着办丧事,倒是有几位嫂子不在,等她们回来之后再介绍与你。” 黛玉听着姐姐说不错,也稍稍安下了心,只等着见过贾母再说了。 贾府虽大,但轿中坐的两人一人已是习惯了,另一人心中忐忑,倒是觉得没有一会儿就到了贾母的院子。 刚到了贾母院子,却见着王熙凤站在门口等着她们。 眼见着墨韵带着黛玉来了,王熙凤连忙过来拉住了黛玉,道:“怪不得墨韵竟把你藏的这样好。要是我有个这般灵秀的妹妹,我也定将她好好藏了,谁都不给见呢!” 黛玉突然被王熙凤一拉不由吓了一跳,偏又不知道这位年轻夫人是谁,不由一双妙目带着仓皇看向了墨韵。 墨韵忙上前拉过了黛玉,对着王熙凤嗔道:“嫂子可别这样,我这妹妹胆子小,你若是吓着了她我可是不依的。”说着又向黛玉介绍道:“这是你琏二嫂子,一张嘴最是不饶人的,你随我叫她嫂子就是了。” 黛玉听了,怯怯向着王熙凤行了礼。 墨韵对着王熙凤道:“今日嫂子竟不在东府帮忙?” 王熙凤甩了甩手中的帕子道:“今日可是林妹妹要来,我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来迎了妹妹不是?何况东府事情不多,剩下的具已经安排下去了,有我没我也没什么区别。” 正说着,门内的珍珠掀开了帘子道:“老太太在屋内都听见姑娘们说话了,这叫我来唤姑娘们呢!还请姑娘们赶紧进去,老太太都快等不及了!” 墨韵听了,忙对着王熙凤笑道:“等我带着玉儿见过了外祖母,再与你好好掰扯掰扯!”说着就拉着黛玉掀了帘子进了房。 一进贾母房中,就见房中坐满了人。 不说贾母,邢王二人,李纨,三春具都齐了。便是那在梨香院中的薛姨妈,都带着宝钗穿戴一新来了。 一进门,王熙凤就拉着黛玉到了贾母面前,道:“老祖宗看看,这可不就是韵儿藏的好好的妹妹?当日怎么求她都不愿与我们多说,今日可不就叫我见着真人了!” 一听王熙凤说老祖宗,黛玉也明白这位面相慈祥的老人就是她的外祖母了,连忙向着她磕头见礼。 一边的墨韵见着黛玉行了礼,叫人扶起之后拉着黛玉到了贾母身边道:“您可得好好说说嫂子,方才在门口,好不冷丁就拉着玉儿说话,倒是把她吓了一跳。若是等会儿嫂子不拿出些好东西做见面礼,我可是不依的!” 贾母笑呵呵道:“那你可得自己去与你嫂子说,你嫂子那张嘴,我可是说不过的。”说罢,也不管王熙凤与墨韵那些官司,只拉着黛玉在身边坐下细细打量。 许久,贾母才感叹:“玉儿倒是长了幅好相貌,竟与她母亲这般相像!” 黛玉见着贾母提起了贾敏,心中也有些许的黯然。只是毕竟时间也过去许久,心中的哀伤少了许多,更多的也只是怀念罢了。因此还有这精力去好好安慰了贾母。众人见着贾母伤感,也都上前来宽慰,好一番安慰之后方才略略止住了。 贾母面上的伤感去了,又与黛玉介绍起了府中的众人,见着众人皆见过了礼之后,贾母这才搂着黛玉说起了旁的事情,无非也就是些什么今年什么年纪,读了什么书,上了几年学之类的,黛玉一一仔仔细细答了。 眼见着时间不早,贾母忙吩咐了人治席,为着黛玉接风洗尘。 待到用过了午饭,众人这才又坐了下来开始说话。 惜春本就年纪小,之前光听着墨韵对着黛玉的描述就很是向往,此时见着黛玉真人更觉得世间难见,灵秀非常。用饭之时也是一直看着黛玉,几乎是黛玉吃什么,她吃什么。 此时见大家坐下开始说话,忙抢着黛玉身边的座位坐下,哪怕只是听着黛玉说话都是好的。 贾母却是从未见过惜春这般积极的样子,此时也有些啼笑皆非道:“你这丫头就这么喜欢你林姐姐?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就要与她腻在一起了?若是将来相处时间长了,厌烦了那可怎么办?” 惜春皱了皱鼻子,靠在了黛玉的身上道:“今日虽是第一次见林姐姐,然而我却是早已与林姐姐神交许久,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久别重逢罢了。林姐姐这般好,我才不会厌了她呢!” 黛玉听了,只坐在一边抿着嘴笑。 倒是墨韵,哀叹了一声到:“平日里惜春最爱的就是缠着我,今日妹妹以来就去缠着她了。果然是妹妹比我受欢迎么?早知道如此,我就把她藏着不给你们看了!” 惜春却道:“林大姐姐可别这么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日里最烦我的就是你了。每次让你与我说些林姐姐的事情都推三阻四的不愿与我多说,现在我见着真人了,再也不用去烦你了!” 众人听了,只一番哄笑。 王熙凤指着墨韵边笑边道:“叫你平日将妹妹藏的这般好,惜春早就对你满腹怨气了,这次可是一起都发出来了!” 也就黛玉,见着众人都对着姐姐调笑,倒是有些不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墨韵见此忙拦住了她,道:“玉儿放心,不过是些姐妹之间的玩笑,你别在意,安心坐着就是了。” 黛玉听了,这才安下了心,同贾母一起听着姐妹们说笑了。 又说前院林如海这边。 林如海与两位舅兄之间也是许久未见了。再见之时,贾赦比他当初去扬州时更显纨绔,曾经还算风流潇洒的面上如今满是沉迷酒色久矣的萎靡样子,不过才四十几岁,看着却像是半老了一般。贾政倒是好些,然而也不过是稍稍好些罢了。 几人带着林如海与平安便去了前院说话。 待到坐下之后,贾赦率先开口道:“妹夫这次回京城,可还回去不?” 林如海道:“这次来了京城怕是要在京中定居了,只是将来的事情到底说不准,到底如何还是得看圣上。” 贾赦听了,笑了一声道:“这倒是好,如今妹夫来了京中,平日里我等也好一同聚聚了。妹夫不知道,你离开这么些年京中变了不少,不过你也别怕,我对着京中的了解可是独一份儿的!有什么吃的玩的我全知道,过几日我带着你好好逛逛,不消几天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说着,贾赦还有些自得,竟摇头晃脑了起来。 林如海有些无语,也只好嗯嗯啊啊含糊着应了,只想着将来若是贾赦真的找来了,那边寻借口推了便是。 贾赦却是对林如海的回答不甚满意,嘴里的话越说越偏:“妹妹去了也这般久了,妹夫可觉得房中无人?正巧我这有几位绝色,若是妹夫喜欢便与了妹夫,叫她们晚间为你红袖添香就是了!” 一听这话,林如海再怎么知道贾赦的脾性也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边上站着的平安更是涨红了脸色。若非说着话的是他的长辈,边上又有这么多人看着,怕是扑上去狠狠揍上一顿才解气。 站在贾赦身边的贾琏原本面上还带着笑,想着王熙凤与墨韵交好,那他说不定也能从林如海这得些好处。不说是旁的什么,哪怕只是两句提点,也能叫他受用不少了。 偏自己的父亲这般拆台面,这话越说越离谱,他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尴尬。一听贾赦说出了上面这番混账话,又见着林如海脸色一片漆黑,贾琏不顾长幼尊卑,冷着脸向着贾赦叫到:“父亲!慎言!” 贾赦正在兴头上,不妨却被贾琏打断了,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嘴里骂到:“你老子我在说话,有你什么事!”又向着林如海笑道:“犬子不懂事,妹夫可别计较。咱们接着说,接着说。” 他觉得自己这一番行事没什么,却叫贾政身边的贾宝玉吓得够呛。本站在贾政身边的贾宝玉 不由向着另一边稍稍挪了两步,只多离开贾赦一段也是好的。 贾政却也在一边皱起了眉,对着贾赦道:“大哥还是少说两句吧!你可别忘了,妹妹还没走多久呢!” 贾赦却道:“这有什么少说多说的?难道我说的不在理?这妹妹走了,妹夫身边总要有人伺候着不是?哪能夜夜睡冷被窝呢!妹夫你别理这两个,咱们借着说。” 林如海也冷下了脸,道:“舅兄还是别说了,我并未准备续娶。” 贾赦一脸不屑道:“哪里叫你续娶了,不过就是两个通房罢了。” 一边捂着脸的贾琏不顾还在疼痛的左脸,又向着贾赦道:“父亲别再说了!。” 第四十五章 贾赦很是不悦。 他在外面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堆人畏惧贾家的权势捧着他,哪怕他指着马说是骡子都有人应是。却不曾想今天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被家里人拆了两次台,而且他觉得自己说的并没有错。 贾政是他弟弟,他动不了。可是贾琏是他儿子,他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这样想着,贾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对着贾琏就准备再扇一个巴掌上去。 贾琏见着自己父亲变着花样得罪林如海心中都快绝望了,此时看着贾赦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也是实在没了办法。直挺挺站着,闭着眼睛就准备等着贾赦打下去。 许久,他都没有感受到疼痛,睁开了眼睛一看,却是林如海捉住了贾赦的手。 贾赦半睁着那双因着酒色熏陶,所以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林如海,似乎是在问林如海为什么要拦着他。 林如海笑着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舅兄这般动手是做什么?” 贾赦一脸的理所当然,道:“这不是见着犬子这般没规矩,所以教训一下嘛。妹夫可别介意,别介意啊。” 林如海慢慢放下了捉着贾赦的手,面上带笑道:“那咱们继续说咱们的。”说罢也不顾贾琏感激的眼神,转身回了座位,又端起了茶喝了一口。 经过林如海这一打断,贾赦原本的怒火倒也少了不少。想着在客人面前这样也不是很好看,因此向着贾琏满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他站远些,又讪讪转身坐下了。 贾赦也端起了茶喝了一口,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唉,妹夫,你觉得我之前说的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林如海装傻道:“什么东西?舅兄之前说的太多,我一时倒是想不起来了。” 贾赦不依不饶道:“就是说给你两个美人做通房的事情啊。” 林如海按了按额头,道:“倒是辜负舅兄的好意了,小弟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贾赦听了很是可惜,然而到底不能逼着林如海接受,因此也只是叹了一声“可惜”便不说话 了。 见着贾赦不说话,厅中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贾政见着厅中气氛似是有些僵硬,连忙转移话题,看着平安道:“这便是我那小外甥飞翰了吧?今年几岁了?读了什么书不曾?” 林如海见着贾政问起,道:“犬子飞翰,舅兄们只叫平安便是。”又向着平安道:“还不与赶紧回你舅舅的话?” 平安忙上前答道:“回舅舅的话,飞翰今年九岁,已在学四书了。” 贾政听着平安已读了四书,兴致大起,寻了些四书上的题目来询问。平安年纪虽小,然而回答只是条理清晰,还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在其中,虽仍有些稚嫩,却能看出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待到问答结束,贾政抚掌笑道:“我这侄儿倒是个难得的,将来学问必有大成。”说着便对着贾宝玉有些恨铁不成钢。偏他不小心瞥到了站在一边的贾宝玉,却见他一脸的无所事事,看着就知道他现今必定极是无聊的,心中不由火气,想要好好教训一顿却又眼见贵客在此,不好发作。 贾政看见了,林如海必定也是看见了的。他倒是不知道宝玉的脾性,只见着贾宝玉现今这幅样子,倒像是对着他林家有些不满的 样子。因此笑着对贾政开口:“早在扬州便听闻舅兄公子宝玉天资聪颖,却是不知是哪一位,可能让我见上一见?” 贾政倒是没想太多,只以为林如海真是在扬州听了太多宝玉的事情,这才想见见罢了。因此向着宝玉道:“你姑父唤你,还不出来?” 贾宝玉本就不喜现在这种的场合,又想着大人们说话,必定不会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因此在之前与林如海见过礼之后便开始一路发呆,只想着等会儿去了老太太处与各位姐妹玩耍的事情。却不想突然听见了贾政唤他,抬头却见厅中众人都看着他,一惊之下不仅没有上前,反而竟向着后面退了一步。 见着贾宝玉出糗,站在贾宝玉边上的贾环不由窃笑了一声,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却不想一抬头见着贾政面无表情看着这里,立刻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怯怯缩缩收着肩膀又低下了头。 贾政眼见着自己的庶子这般没规矩,想着回去之后好好将那赵姨娘好好责骂一番。只是现在最重要的,却是叫宝玉出来了,因此又对着贾宝玉道:“还不赶紧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 贾宝玉心中暗道不好,只是抬头看看林如海一脸和善的笑容,想着这姑父长的这么清俊,那人一定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因此也稍稍定了心,磨磨蹭蹭出来了。 眼见着贾宝玉一脸的故作镇定,林如海笑眯眯看着他道:“不知贤侄最近读了什么书啊?” 贾宝玉一听这姑父没有说什么四书五经的事情,一时间也放松了心神,向着林如海行了一礼笑着道:“回姑父的话,这几日小侄读了些诗话,只觉得受益匪浅。”一听贾宝玉说最近读了诗话,贾政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林如海装作没有看到,依旧笑呵呵道:“读了诗话却是不错,只是这些到底只是些偏门杂学,不知贤侄最近的圣贤之书可是学到哪里了?” 贾宝玉没有想到看着清俊很有风骨的姑父竟也如同世间那些子俗人一般只爱那些经史子集,不由生出了一种可惜之意,这一时间就犯了痴,只皱着眉头道:“圣贤之书是书,那些诗话不也是书?既都是书,又何来什么偏门杂学之说?世人只道学了些圣人之言便能光宗耀祖,升官发财,却不知道那些不管世事的人不过也只是一群蠹虫罢了!” 一听贾宝玉这般不着调,贾政只觉得整张脸都在林如海面前丢尽了。他登时就忍不住了,也不顾林如海等人还在,指着贾宝玉大喝一声:“你这孽子!”说着就唤人拿棍子来,看着像是要动手的样子了。 偏贾赦也在一边说着风凉话,倒叫贾政这火又往上冒了一冒。 贾宝玉本就是背对着贾政的,完全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贾政已经是满腹怒火了。此时乍一听贾政的怒喝,又转身见着了贾政面红耳赤的样子,一下子竟被吓得摔在了地上。 林如海倒是没有贾政想的这般嘲笑他,贾宝玉的话说的虽是偏激,却也有着几分的道理。那些为了升官发财而读着圣贤之书的人,可不就是一群国之蠹虫?他甚至对着贾宝玉还有着些欣赏,若是贾宝玉并非生在这荣华富贵之家,将来指不定还能成为一位山中隐士,世间大儒,只是若非生在这权贵之家,贾宝玉怕是也没有时间与精力来想这么多的。 由此看来,世间之事,不过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罢了。 只是现在看着贾政怒火上头,眼见着就要对着贾宝玉施以家法,林如海连忙上前阻拦:“舅兄何必如此动气,侄儿不过是年纪还小,淘气罢了,再过了两年就好了。何况他说的虽偏激,倒是也有几分在理,可见平日也是多死多想之人。舅兄还是消消火罢。” 贾政听了林如海的话,狠狠摔了一下袖子道:“妹夫却是不知,这孩子,自幼就不是个省心的,也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精致的淘气!本想着之前他主动说要去家塾能好些,竟不想还是这般样子!” 话是这么说,火却是消了下去些。他想着平安还未见过贾母,又想着实在不想见到宝玉,因此道:“带着你表弟去见老祖宗!这几日好好看看书,过几日我考你,若是答不出来,便是老祖宗都救不了你!”说罢又羞又气,带着一身火回座椅上喝茶去了。 贾宝玉听着贾政叫他去老祖宗那,哪有不应的?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在意贾政后面的话,只行了礼,飞快地拉着平安退下了。 见着宝玉离了自己的视线,贾政这才觉得好了些,又喝了几口茶向着林如海苦笑道:“倒叫妹夫看了笑话了。” 林如海连说没有,几人又开始说起了别的。 第四十六章 又说另一边,宝玉拉着平安出了前厅一路小跑,生怕贾政又突然把他叫回去,两人直到远远能够见着后院的垂花拱门方才停下了脚步。 因着长时间的跑动,两人都有些累,停下来了之后面对面弯着腰喘了好久才缓过来。 待到缓过了气儿,平安同着贾宝玉一起向着贾母的院子走过去,平安向着宝玉问道:“我方才见着表哥似是很害怕舅舅?” 贾宝玉停下脚步,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看着平安道:“你难道不觉得父亲很恐怖吗?一言不合就要动家法什么的……” 平安倒是真没觉得贾政有什么恐怖的,因此想了想对着宝玉道:“我觉得舅舅并不恐怖啊。要说动家法,爹得有时候也会说,但是从来没有真的动过手,顶多就是拿戒尺打我手心罢了。” “姑父还打你手心?!”贾宝玉难以置信,不想看起来温文儒雅的林姑父竟然也有这这么可怕的一面。 平安点点头,有些理所当然道:“我做错了事情,爹爹打我手心很正常啊,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挨罚,以后才不会再犯。” 贾宝玉自幼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宠溺下长大,几乎没有受过贾政的打。就算有的时候贾政动了真火,想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往往没打两下就被贾母和王夫人拦住了。偏只那几下就叫他痛不欲生,从此之后就记得被打是令他多么痛苦的事情。 因此每次若是他不听话,一搬出贾政来就能叫他安稳许久,便是有时见了贾政也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 此时听着林如海还打平安的手心,甚至可能经常打,贾宝玉不由对着林如海也生出了一种敬畏之心。他一想到林如海清俊的面目下竟然如此凶残,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拉着平安快步向着贾母院子走去了。 两人到了贾母院子的时候正巧碰上贾母他们说话说的兴起,也不知道王熙凤说了什么,倒把房中的人逗得哈哈大笑。 小丫鬟掀开了门帘报宝玉和平安到了,贾母忙把两人唤了进去。 一进门,贾母就吧两人拉到了身边,将房中的人全向着平安介绍了一遍。 平安见过了礼,虽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到不好多见女儿家,然而到底拗不过贾母的意思,在一边找了个位置安安静静坐下了。倒是贾母,从前就听着墨韵一直说着平安好学上进,此时见了平安也觉得这外孙很是知礼守礼,心中不断点头。 又见宝玉自从见过了黛玉,眼睛就没有从黛玉身上挪开过,黛玉被宝玉看得浑身不自在,虽觉得这人好像见过一般,又想着自己与他不过第一次见面,只怕自己是不是哪里穿戴不对,倒是碍了他的眼,忙向着姐姐身后躲了去。 宝玉本看着这位天仙似的妹妹很是喜欢,只想着上去与她多说两句才好,此时见了黛玉躲了,忙上前去拉黛玉。 贾母见着了笑着道:“你去招你妹妹做什么?” 贾宝玉到了黛玉身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惊喜道:“这个妹妹我却是见过的!” 贾母宠溺地拍了拍宝玉,忍着笑到:“又混说着什么?你与你妹妹不过第一次见面,又何曾见过她?” 贾宝玉道:“虽以前从没见过,但到底是觉得面熟。想来就当是那旧相识,今日不过也是久别重逢罢了。” 一听这话,房中的女眷倒是都笑了起来。 贾宝玉不明所以,看着贾母道:“大家,大家怎么都笑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不曾?” 探春好好笑了两声,之后才道:“二哥哥倒是没说错什么,只是方才惜妹妹就说她与林姐姐乃是久别重逢,却不想你这也来了一个久别重逢。原来这林姐姐竟是这般受欢迎,人人都想着与她久别重逢一回呢!” 贾宝玉听了也笑了,道:“原是这般,这才说明林妹妹与我们家有缘不是?这是注定要来我们家走一回的。”说罢又转头看向向着黛玉道:“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知道贾宝玉看自己不是因着自己打扮的缘故,心中倒是安定了许多,此时面对着贾宝玉的问话,轻声道:“刚念了《四书》。” 贾宝玉一听这《四书》就觉得头大,忙转移话题问道:“却不知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 黛玉答了。 贾宝玉又问:“妹妹这般年纪,可是有了表字?” 黛玉不知其意,老老实实答了,说是自己无字。贾宝玉一听立刻兴致上来了,就道:“既是如此,我送妹妹两个字可好?” 墨韵在一边皱了眉头,忙拦道:“表弟这就算了吧,我们家姑娘的字都是由着父亲来取的,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倒是不好。” 王熙凤也在一边笑道:“宝兄弟想要为人家妹妹取字,也不看看人家年纪才多大?更何况人家父亲可是还在外边儿坐着呢,宝兄弟小心被林大人知道了冲过来!” 贾宝玉被这两人连着打击了两边,心中的热情也降了下去,蔫蔫儿道了声知道了,就准备坐回贾母身边去。 却是走到了一半的路,就见他又想起了什么,又兴冲冲走过来向着宝玉道:“妹妹可是有玉?” 黛玉听了不明所以,转头看向了自家姐姐。 墨韵笑着道:“我们家玉儿自是有玉的,只是之前送去了菩心寺,只叫方丈大师将它放在佛前,好沾染上些佛气,因此才未带来罢了。” 菩心寺乃是扬州有名的寺庙,据说十分灵验的,因此往者络绎不绝。这菩心寺的方丈明业大师更是世间难得的有着大修为的大师,只是因着年纪渐长,这两年倒是也不怎么出现了,若是有人想要见他,只说看缘分,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只叫许多人扼腕不已。 此时听着墨韵说起了方丈大师,贾母与王夫人等信佛之人皆来了兴致,向着墨韵道:“韵儿口中所言的方丈大师可是那位明业大师?” 墨韵点了点头。 贾母道:“素闻这明业大师只见有缘之人,却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墨韵笑道:“不过也是偶然罢了。”说着就将与明业大师相识的前因后果向着大家说了一遍。 贾母听完,长叹了一口气道:“原是如此,这也就是你的福分了。”说罢,又问道:“这明业大师可是如同传言一般修为高深?” 墨韵想到记忆中那个贪吃的老小孩,又想想传言中那位慈眉善目,佛法高深的大师,只觉得想笑。然而到底不能在外人面前折了他的面子,只忍着笑,低头道:“明业大师却是如同传闻一般。” 贾母听见了自己想听的,也道:“不愧是得道的高僧,果然品行高洁。” 谈了一会儿传说中的明业大师之后,贾母转头,却见着宝玉竟是因着之前在面对着贾政时太过耗费精力,此时竟是有些困了。这倒是把贾母心疼的不行,忙唤人来带着宝玉回房休息去了。 正巧前院又来了人说是林姑爷要离开,唤着三个儿女一起。闻得此言,墨韵三人连忙站了起来,准备告辞,却叫贾母拦了下来。 贾母拉着黛玉与平安,向着来人道:“去告诉姑爷,我与玉儿平安这次乃是第一回见,总要叫我们外祖孙几个亲近亲近才好,这几日便不同他一道回去了,待过了几日再来接他们罢。” 来人连忙行了礼去了。 没一会儿这人又回来了,对着墨韵三人道:“林姑爷说了,便叫两位姑娘与翰大爷这几日就在这儿住着,好好陪伴老太太,以全孝顺之意。正巧家中还为收拾完全,就等到了收拾好了再回转来接三位。” 墨韵三人听后道了是,这边暂且在荣国府住下了。 只是因着府中房舍皆未收拾,到了最后便安排黛玉同着墨韵住在一起,平安则随着宝玉一同住在贾母的碧纱橱中,这样安排,倒也勉强将黛玉平安以及带来的丫鬟婆子一同安置下了。 第四十七章 自那日王熙凤特意在家中迎了黛玉平安之后,便又回了宁国府中去忙着秦可卿的丧事去了。 因着时间紧迫,事务繁多,倒是好好忙了一阵。幸而之前辞了管家之事,因此虽京中红事白事许多,到底不用她去忙活了,很是省了她一番功夫。 至于平安黛玉二人,平日里自然是日日去向着贾母晨昏定醒。待到请过了安,则是呆在墨韵房中,黛玉同着张嬷嬷学着各项管家事宜,墨韵则在一边拿着《四书》对着平安细细教导。偶尔若是春光正好,也同着三春姊妹一起在花园中好好顽上一番。 倒是宝玉,自从那日见过了黛玉,开始还天天来寻黛玉一同玩耍,然而次次都被张嬷嬷给拒了。时间长了,也没了一开始的兴致,甚至有的时候见着了张嬷嬷,明明张嬷嬷对着他都是笑着的,他却总能想象出之前张嬷嬷对着他一脸严肃刻板的恐怖样子。 又因着秦可卿去世,他很是担心秦钟,因此平日里除了偶尔姊妹聚会之时回出现几次,大部分的时间倒是同着秦钟一起呆在东府了。 黛玉开始因着见他面熟,倒是对着宝玉很有几分好奇。然而一面因着张嬷嬷的教导,对着宝玉日日来寻她也有了几分的不耐烦,再加上之前张嬷嬷提前与她说的袭人的事情,心中倒是对着贾宝玉厌了两分,平日里来往之时也同他保持了几分的距离。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伴宿之夕,为着第二日送葬事宜,王熙凤干脆这一夜就呆在了宁国府。到了第二日天明开始送葬,这场面如何宏大自是不用多说。便是前来送殡的,哪一个拿出去不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就是“八公”中的剩下六家,来的皆是那袭爵之人,更别说还有那些各家的王孙公子了。 走了不多久,便见着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王特地为着秦氏设下的祭棚,那北静王水溶因念着当年彼此祖父相与之情,竟是特特换了素服前来祭奠。 这一切自是被微服前来的水靖与陆子秋等人一一看在了眼中。 水靖倒也不是特地就为了来看着秦氏丧葬而来。不过是今日难得的了空,想着出来逛逛,顺便吃上,咳,体察民情罢了。又见着今日着水溶下了朝之后不似以往四平八稳离开,看着倒是有些匆忙,因此来了几分兴致。本想着跟着一同来看看水溶的八卦,却不想竟是看见这么一场好戏。 水靖同着陆子秋站的地方也偏,两人的打扮也同着一般的富裕人家没什么区别,因此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着水奕学来的习惯,明明是春天,水靖却已经拿着一把扇子扇啊扇的,生怕人家看不见似的。他同着陆子秋谈论着着秦可卿出殡的盛状,虽是笑盈盈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一股凉气,叫人听了就不舒服。当然,依着陆子秋的脾气,大部分的时间也不过是他在说,陆子秋在一边默默听着罢了。 说的时间长了,水靖也实在受不了了,他合起了手中的扇子,向着陆子秋轻轻敲了两下,一脸匪夷所思道:“你这个样子,哪里有小姑娘会喜欢?听说你看上的那位林家姑娘可是饱读诗书之士,她爹林海也是一个清俊温雅之人,若是见了你,看不上你,那可怎么办?” 听着水靖一言不合就说他家将来的夫人看不上他,便是陆子秋修养再好,也不由得默默黑了脸,沉默了半晌才道:“她不会。” 水靖一听来了兴致,道:“你怎知道她不会?你可知道她现在就住在那荣国府,听闻荣国府中那位宝玉公子可最是惜花怜花的,何况他还长着一张风流俊俏的脸。现在的小姑娘,最爱的就是这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何况林姑娘同他还日日对着,若是论长相,你可是比不过人家。” 陆子秋忍了又忍,若非心中还念着这人是当今圣上,怕是一刀砍上去的心都有。 陆子秋的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黑,到最后终于还是把那大不敬的念头给压了下去,咬着牙道:“还请舅舅莫要谈论了,这有损女子声誉。” 水靖本还想再说,却见着一边有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一脸踌躇,看着像是想要上前,这才住了嘴。 那男子衣裳看着只有五六成新,然而却是干干净净的,便是有些地方破了小洞,也用着布仔仔细细补上了。人虽贫穷,眼神却极清正。他站在离着水靖等人不远的地方,眼睛直望着这边,面上呈现出了一种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的神情。 最终,这男子似是下定了决心,犹豫了一会儿便握着拳头慢慢过来了。 水靖同着陆子秋见着男子这般,知道这男子怕是有事要问,又见他犹豫,却也不催,只站着笑着看着男子,等着他先开口说话。 男子个子不高,抬头看了看水靖与陆子秋两人又低下了头。眼见着两人并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男子心中也稍稍定了些。 他咽了咽口水,又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瑟缩着身子,不时抬起头慌张地看两眼,一边结结巴巴对着水靖道:“敢问,敢问兄台手中的扇子,也是前朝大家赵公之手书?” 水靖明白了男子来的原因,也温声答道:“兄台倒是好眼力,这扇子却是赵公手书。” 得了水靖的回答,这男子原本瑟缩着的身子猛的舒展开了,面上的神情也少了几份的紧张,多了些狂喜:“方才我见着兄台用这扇子便觉得上面的字画有些眼熟,原以为是我看错了,却不想竟是真的!” 说罢,眼见着水靖一脸的惊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生怕自己冒犯了水靖,连忙又缩回了身子,小声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自幼家中存着赵公几把扇子,因此对这些有些研究。今日见着兄台也有,因此,因此有些激动罢了。”说着又向着水靖躬身行了大礼,道:“还请兄台原谅!” 水靖连忙将人扶起,道:“这有什么要原谅的?今日倒是遇见了同好,倒是有缘。不若咱们去那边的归元楼,点上些酒菜,边吃边谈?” 男子有些心动,然而听说要去归元楼,却是有些迟疑。最后他还是涨红了脸色,向着水靖道:“并非小弟不识好歹,只是一则今日不过见着同好,因此上来询问,二则实在囊中羞涩,倒是辜负了兄台的美意了。” 水靖哈哈一笑,拍了拍男子道:“这有什么,就如兄台所说,不过都是碰见了同好罢了,即使如此,那与我个面子,叫我请上一顿又何妨?兄台还是快快随我一道去吧!” 男子听了还是有些犹豫,道:“怎能让兄台破费?” 水靖见他还在犹豫,一把拉过了他向前走,边走边道:“兄台就当帮帮我,我后面这位小哥乃是我外甥,日日盯着我喝酒。今日碰上兄台,他定是没办法拦了。等会儿叫他一人坐一边,咱们两好好说说话……”两人说话声随着远去渐渐也淡了下来。 陆子秋被水靖故意遗忘在原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急忙跟了上去。 带了酒楼,坐下来之后,水靖才知道这男子姓石,名浩,虽是家贫,然而却藏着二十多把赵公真迹。 水靖很是疑惑,向着石浩问道:“既是石兄家中存着这么多真迹,何不卖了两把换些金银,也叫日子好过些呢?” 石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金兄怎能说出这种话,这些扇子都是祖上留下来给我的,怎能叫这些阿堵物给污了呢?日子虽是不好过,然而到底可以过下去,可是这扇子给了别人家,却是再也回不来了。更何况,在我手上,我至少能保证我会好好珍藏这些扇子,给了别人,”他苦笑了一声道:“若是好好珍藏便也罢了,若只是贪着这赵公的名声,得了扇子到处炫耀,怕是这扇子中的真灵也是要难过的。” 第四十八章 金乃是水靖的化名,全名叫做金帨,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水靖”两个字反了反,换了个音罢了。 此时听了石浩的话,他也放下了筷子,也感叹道:“石兄倒是世间难得的真正爱画之人,不若某些人,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说罢,眼中闪过了一丝的讽刺,也不知道是在说的谁。 石浩倒也没有多注意他的表情,听了道:“那里是什么真正爱画之人,不过是不忍画中真灵蒙尘罢了。” 水靖道:“这一句不忍画中真灵蒙尘也不是寻常之人能够说出来的,石兄能够说出这句话,足以见得石兄为人。来,我敬石兄一杯!”说罢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向着石浩举了过去。 坐在水靖对面的石浩连忙也从桌上端起了酒杯,向着水靖举了起来,道:“金兄这句话倒是叫我担当不起啊!” 水靖笑道:“有什么好担当不起的?我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说罢又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向着石浩道:“石兄快吃,可是莫要浪费了才好!” 石浩吃了几口,道:“不想金兄竟也是这般节俭之人?我还以为……”话还没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说的似是不太妥当,连忙夹了两筷子菜塞入嘴中遮掩住了。 水靖听明白了石浩的未竟之言,却也没有介意,甚至还为他添了两筷子菜,这才慢悠悠接下了石浩的话道:“石兄怕是觉得我等都是那些奢靡浪费之人吧?” 石浩被水靖这突然之言一下子呛到了,不由咳了起来,直涨的自己满脸通红。水靖倒是没有想到石浩这般不经吓,被他这般反应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筷子走到了石浩的身边拍着他的背,道:“石兄何必这般着急,不过是与石兄说笑罢了。” 石浩呛得咳了好久,连忙抓起了酒杯灌了两口这才缓了过来。他拉着水靖的手道:“想不到金兄竟是这般的直爽,到叫我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只是世间如同金兄这般虽是豪富之身,却依旧知道节俭的也是少数,更多的却是如那宁荣二府一般奢靡豪费的人了。” 水靖见着他好了些,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对他说出的一番话却是有些好奇:“听石兄这话,却是对着宁荣二府似是有些误解?” 石浩自嘲一笑,道:“哪里是什么误解?不过是感触良多罢了。”说道这里,他正了正脸色,看着水靖道:“今日我见着金兄有缘,便与金兄说上几句。若是金兄不想听,怕得罪了那宁荣二府的人,就当我酒喝多了胡言乱语,听过就罢,莫要传出去为好。” 水靖一听这竟是像是扯上了宁荣二府的私密之事,兴致大起,向着石浩道:“石兄直说便是。” 石浩怕是真的酒喝多了,一脸迷蒙对着水靖道:“金兄却是不知,我当年家中也是有着三十亩良田,有着一个庄子的。虽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然而也是吃穿不愁,小有余钱。却不想当年我去书院读书,待到年节回来只是却见着家中从那青瓦大院搬去了城郊的茅草屋之中,连我的父母兄长,也是不见了人影!”他说着说着打了一个酒嗝,整个人向着桌子上趴了趴,嘴上不说了。 水靖正好奇接下来如何,见着石浩这般样子,忙上前推了推道:“石兄继续说,我可是听着呢!” 石浩也是将这事情积在心中多年,此时见着有人在听,便想向他将心中的苦水吐尽,七歪八扭用手撑起了自己,一脸醉态对着水靖道:“后来,后来……”还没把话说完,他又哭了起来,看着竟是伤心非常。 水靖听他讲了两句,正是心中瘙痒之时,只是他见着石浩这般痛苦,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必是极为痛苦的,忙安慰了他两句,又道:“接下来如何了?” 石浩被他安慰了两句,心中的愁苦稍稍散去了两分,又继续开始说了起来:“后来我才从那茅草屋中住着的一位老家仆中知道了怎么回事。原来竟是我家那三十多亩田地和那个庄子惹的祸!” “我家祖上也是有几分财力的人,虽后来家业败了不少,却也小有资产,因此才能在刚刚开国之时置办下了这份家业。偏偏这家业选的位置太好,竟惹来了荣国府豪奴青眼。”说到了荣国府豪奴的“青眼”,石浩嗤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家田地本就是上好的良田,而且离着京城又近,便是寻常买都要二三十两银子一亩。偏那豪奴只想用十两一亩买下,我的父母自是不会愿意。” “因着卖田地一事,我们家本就招了那豪奴的记恨。更不想后来,上皇出了京郊寻了一处地方避暑,多少人都抢着在那块地方购置产业,只盼着能够同上皇偶遇一回。也不知道我家到底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那庄子竟又在那块地上!” “那豪奴本就因着田地的事情好好将我家家业查了一番,知道了这件事情,忙寻了家中主人说了。他家主人既是知道了,也就来寻了我家买。” “我父母不过平常富绅,哪里想得罪这些权贵,见着他们实在要买,又想着这庄子留在手上也是个祸端,就说若是他家价格适宜,那就卖了算了。” “也不知道那豪奴在他家主子面前吹了什么风,他家出的价格本是十分适宜的,结果签契之日硬生生往下降了五成!我父母知道了哪里愿意,死活都不愿签下,结果竟被他们用着拖欠官银的罪名下狱抄家了!连着我父母兄长全下了大狱,只剩我因在外地读书躲过了这一劫!” “既是被抄了家,我家的家产自是全被荣国府夺去了。还好我那家仆忠心耿耿,见势不妙连忙寻了空档带着那二十把扇子躲去了乡下,眼见着风头过来才跑了出来。” “我父母本就体弱,哪里受得了狱中的苦,没有多久便疾病去了。我那兄长,本是身强体壮之人,因着轮番受了狱中之刑,最后被那狱卒拿着一张草席扔去了乱葬岗之时竟只剩下了骨头架子!那狱卒如此狠心,叫我兄长连副全尸都不曾留下!” “等我回来知道了这件事情,已是过去了许久。我本也想先寻着那荣国府得个交代,刚到了门口还没说些什么就叫人给打了出来!我又想着去寻官府,写了状辞去告荣国府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却被那官家老爷用着诬告的名义将我好打了一顿,连着科考都未考上。” “我想要去告御状,却被我家老仆拦了下来,生怕我熬不过那一百棍子就去了,只劝我养好了身子参加科考。若是取了,那自然能够面见皇上,好好说一说我的冤情。我想也是如此,便好好备了三年,只等着秋闱来临。然而终究只是奢望,刚进了秋闱考场便被人扣上了科考作弊的罪名,从次再也不得参加科考!便是之前得的秀才功名,也被一道夺了!” “经了这一次,只叫我大病一场,若非我那老仆,怕是金兄今日也见不到我石浩一人了。” “荣国府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害我全家,我日日夜夜诅咒他们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可这老天竟总是保佑坏人的!我家祖训必以从善为先,不得做下恶事,结果全家遭了大难,只剩我同着那二十把扇子,便是老仆,也在前些日子去了。而那荣国府,在外做下恶事不少,人人都是那自私恶毒之人,却叫他们活的好好的,就是死了都是大办丧事!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终于说到了最后,石浩心中满是怨恨与不甘,边说边大哭了起来。 水靖也沉默了。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石浩想要对着他说上一些宁荣二府的旧事,却不想旧事却是旧事,然而也是一场六月飞雪的冤屈。幸而他们当时选的是一间雅间,倒是没有其他人听见了石浩这一番话。也幸好今日同石浩说话的是他水靖,否则,石浩这命必定难保! 第四十九章 水靖也不知道石浩的家到底在哪里,最后只得叫了陆子秋一同将他搬上了马车,回了陆子秋自己置下的宅子中去。 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出归元楼时,那酒楼老板的眼神总叫他觉得是在看人贩子一般。若非他们两个穿着不凡,陆子秋抗的又是一位衣衫褴褛的瘦弱书生,怕是当场就能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等他们叫人将石浩收拾好了之后,已是到了申时。 因着石浩的事情,水靖也想等他醒了之后再好好问问具体情况,因此今日也懒得再回皇宫,只寻了人回了皇宫同皇后说了一声之后就住在了陆子秋的宅子中。 两人进了书房,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水靖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陆子秋却是不想说话罢了。 沉默在这安静的房中蔓延。 沉默了许久,水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朕竟不知,就在这京中,竟也能发生这等事情。” 陆子秋很冷静,甚至有点冷漠:“这种事情天天都在发生,不过是看谁运气好,能碰上个贵人。就像今天那石浩,若非碰见了您,再说上十回他的事情也不会有人信,心狠一些的甚至会同荣国府说了,到时候,石浩的命还能不能保住那就两说了。” 水靖皱眉道:“没想到宁荣二府平日里竟是这般的行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陆子秋手中把玩着一个半旧的荷包,道:“不过是四王八公盘根错节,互为倚靠罢了。若是只有一个荣国府或是一个宁国府自然是无所畏惧的,然而四王八公从起家之时便是相互扶持的,这么多年下来更是绑成了一团。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能牵扯出多少人来。” 水靖苦笑:“朕自以为上位之后处理了多少贪官污吏,却不想这最大的竟然就在朕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里朕看见的只有一个石浩,却是不知朕未看见的地方还有多少的石浩,张浩,李浩!他今日碰巧遇上了朕,能够为他申冤,可是其他的人……唉!”说到最后,他也是说不下去了,连连摆头,面上满是悲哀与羞愧。 陆子秋却是难得开口安慰道:“这也并非全是一件坏事。今日您知道了石浩的事情,那自然就知道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石浩。更何况,您不早就准备好好查上一番四王八公等人?今日石浩之事正是一个契机,从石浩入手,怕是能查出不少东西来。到时候就算是有上皇在他们身后站着,也保不住他们。” 水靖道:“你倒是看得清楚。他们现在如此嚣张也不过是仗着身后还站着上皇罢了。他们笃定了上皇心软,只要不是什么重罪总能饶过他们去!你看看今日这宁国府一场丧礼,花费如此巨大,他们没钱还了户部的欠款,却有那么多钱用在这些事情上!国库空虚,他们的私库却是金银满地!” 说到户部欠款,水靖更是大为光火。 前两年不知道从哪里吹出来的风,那些贵族官员纷纷向着户部借款,上皇因着开国的情谊也不说什么,只由着他们去借。时间长了,累积下来的欠款竟是达了千万两白银!光是那江南甄家一家,便欠了两三百万之巨!其余各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少的几十万,多的上百万,家家户户都欠了国库的钱! 因着国库的空虚,刚登上了帝位还没开始好好享受帝位带来的权利,水靖就被户部欠款烦的焦头烂额。赈灾?没钱!建造堤坝?没钱!发放饷银?没钱!想做什么都是没钱没钱没钱! 这些钱都是最为必要的钱,结果户部却是一丝一毫都拿不出来,到了最后,还是水靖开了自己的私库,又向着皇后借了些,这才勉强凑了出来。 一个皇帝,却要为着钱财的事情犯愁,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掉大牙! 因着这事儿,水靖终于发了狠,专门吩咐了人去追欠款,然而事情远比他想的要难。 大概真如同民间流传的说法,欠钱的是反而大爷。那些欠了官银的人家,一见了他派去的人就开始哭诉,不是说家中没钱还就是说努力想办法,暂时还不上。说来说去只与他们扯皮,就是不还钱。 水靖实在没了办法,又不想刚上位就同着这些老臣撕破了脸,深怕一不小心得了一个容不下人的名声。因此想来想去就准备去寻了上皇来出面。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寻了上皇,上皇却是唤了人来寻他来了。他本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上皇知道了这件事情,打算主动为他分忧,因此高高兴兴就去了。 不想刚到了上皇处,就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原是有人竟因着他讨要官银的事情向着上皇告状来了。告状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南的甄家! 甄家当年因着上皇几次下江南的事情向着户部借了两三百万的官银。户部本不愿意借他,只是因着拗不过上皇一定要下江南,这才允了的。然而说是这两三百万之巨全花在了接待上皇的身上,可其中,被那甄家贪了的却是不知有多少。 户部欠款总共不过千万,甄家却是占了大头。若能逼着甄家还款,不仅能暂缓国库空虚,也能给于其他欠款人家一个威吓,好叫他们早些将欠银全部还回来。因此,水靖决定了要追查欠款之后,头一个找上的就是甄家。 甄家远在江南,因着接过两次帝驾很有几分荣耀,又因这天高皇帝远,倒成了江南的土皇帝。再加上他们身后有着伴着上皇的甄太妃做靠山,气焰更是嚣张。这次见了水靖派去的人,嘴上客客气气,转头却是去信了甄太妃,说是水靖苛待了老臣,求着上皇给他们做主! 上皇年轻之时也是英明神武之人,然而随着年纪渐大,他开始慢慢沉浸在了享乐之中,同时也有了普通老人的通病:健忘,心软。再加上他做皇帝做了这么多年,享受过了天底下最大的权势之后,再叫他放手却是难了。虽然现在因着身体原因不得不退位与水靖,然而他的心中却是无时无刻不盼望着重掌权柄。 这次听了甄太妃的枕边风,一面是因为想起了当初甄家接驾之时的好,更多的却是想要借着这次的事情好好杀一杀水靖的威风,告诉他虽然他老了,退位做了太上皇,然而当初他既然能让水靖上位,现在自然也能够让他下去! 水靖本也以为太皇是因为听了甄家的蛊惑,不知道具体,因此打算叫太皇冷静些好好同他说说。然而他刚一提起这件事情,就见着太皇再一次勃然大怒。他这才明白,太皇知道所有的事情。他知道国库空虚,他明白欠款金额巨大,他更知道水靖为什么要讨回这笔欠款、 然而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自己,只有权势。 意识到了这点之后,水靖的心都凉了。他垂着头结结实实听完了上皇一顿臭骂,最后听见上皇说了“滚吧”二字之后,向着上皇好好磕了一头,出去了,从此再不提起户部欠款一事。 自那日之后,水靖再没去过上皇哪里。户部的欠款追查也停了下来,只盯着别的地方想方设法弄出些银子来,充实国库。 卖官就是其中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下面的人卖官水靖其实都是知道的,也是他示意戴权去做的。戴权虽然是上皇身边的人,可因着当年水靖母妃对他的救命之恩,早就暗中投靠了水靖。若非如此,水靖也不能在最后得了上皇的心,承了皇位。 戴权卖官得来钱大部分都入了他的私库,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上位之时国库空虚,一群人问他要银子他还能够拿出来的一部分原因。 这两年他虽已经不再纠结于欠银的事情,却开始调查起了甄家以及四王八公等,只求找出些证据,好将这些人一锅端了才好,也能借此抄了他们的家财,重新让国库充实起来。 可惜因着这几家势大,往往查到一半却断了线索。偶有些可靠的罪名,也都是些旁支犯下的罪孽,并不能动摇他们的根基。 不过这次林如海上京述职,却是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惊喜。 林如海在扬州呆了十多年,对扬州官场了解颇深。这次上京,他带来的东西中很是有一部分东西是与甄家有关的,里面写的东西足以叫甄家倒台。 同时林如海还带来了另外一样东西,倒是叫水靖解了国库不丰的燃眉之急——他把林家欠的六十万两欠银全还了。 虽听着六十万两在千万两的欠款中并不能占多少,然而这一笔欠款的归还却是足够补上了今年派往西北的饷银亏空,还有了不少的剩余。 想到了这里,水靖赞赏地看了看把玩着荷包的陆子秋,感叹道:“你将来的岳父,却是一位人精!” 陆子秋答道:“既是觉得他精明,那就叫他得个实职便好。” 水靖失笑:“都说姑娘家嫁了人,心就向着夫家了。不想今日你还没与姑娘成亲呢,这就为着他们家着想了?” 陆子秋也没反驳,只道:“林大人很有手腕,即使如此,何不好好重用。” 水靖听了也道:“你倒是看得清楚,便是你今日不提,我将来也是要给他个实职的。这么个人才,若只教他闲着领俸禄,却是折辱他了。”说罢,看了看陆子秋拿着的荷包,道:“这荷包你哪来的?看着倒像是个姑娘家的手艺。朕和你说,你既是已经看上了人家林家姑娘,可莫要再去招惹别家的人了。莫要学你父亲,伤了她们的心。” 听了水靖这番话,陆子秋起身就走,给了水靖一个冷漠的背影。走到了门口,陆子秋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低声道:“说我之前,皇上还不如先想想皇宫后院的妃子才是。”顿了顿他又道:“这荷包是她亲手给我的,我不会伤了她的心。”说罢他便再无一丝停顿,径直出了门,回房去了。 水靖也知道他因着皇后对着自己后宫妃嫔众多很是不满,因此听了这大不敬的话倒也没有同他生气。只是想起了伴了他多年的皇后,还有后宫那群莺莺燕燕,到底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说到底,还是他负了皇后,违背了两人的诺言。 墨韵在荣国府中倒是不知道这两人的对话,她只是依旧在荣国府安安静静过着自己的日子,打算等着秦可卿丧事办完了就同黛玉平安他们一起向着贾母告辞归家。也正是因为秦可卿的丧事,贾宝玉同着王熙凤具去了城郊的铁槛寺。晚间王夫人回来,贾母见着宝玉未归,倒也问了两句,王夫人说了宝玉还在那铁槛寺中,又有王熙凤陪着,贾母倒也放了心,只叫他们在那顽就是了。 又过了两日,秦可卿的丧事终于完毕,墨韵寻了一个空档叫小丫鬟送了一封信给王熙凤,这就准备离开了。林如海早就得了墨韵的信,正正好这日来接。 早在前一日墨韵他们就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此时见着父亲着人来接,便同着贾母告辞了。贾母本想再留一番,奈何墨韵他们坚持要家去。眼见着苦留不得,贾母也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流着泪同着墨韵他们交代了许多,让他们常常来看看才是。墨韵他们应承了一番,这才坐了马车家去了。 倒是第二日贾宝玉回来了,得知林妹妹竟已经走了,很是闹了一番。最后还是祭出了贾政,这才稍稍让他安分了许多。只是依旧天天同着贾母歪缠,让她再去将林妹妹接了回去。 回了自己家,墨韵他们终于感觉找到了归宿。之前在荣国府的时候,虽然府中的人因着贾母不敢亏待他们,但是到底是在别人家作客,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倒是不如在自己家中那般松快。 因着家中一切都已经收拾完备,再加上之前林如海上京之日便将手头有着的东西全部交给了水靖,又拿出了家产的大半还了国库的欠银,很是向着水靖显示了自己一番效忠之意。因此这日林如海正式上朝之日,水靖也很给面子,竟封了他一个大理院正卿的职位,加封太子少傅,说是为了奖赏林如海主动归还欠银,倒是叫他很是吃惊了一番。 在林如海心中,能够稍稍往上升上一升,得个内阁学士这种差事已是不错,却不想水靖这般大方,叫他补了个实缺。有了这件事情,林如海心中也是安稳了不少,明白水靖知道了他的意思,还打算继续用他。只是等到几个月之后,林如海知道了水靖真正的意思,心中如何恼怒,这里却是不说了。 林如海升了官那可是大喜。不光是林家,就是贾家知道了,也是喜不自禁。 贾母从下了朝的贾政口中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嘴里连连念着佛祖保佑,一会儿叫人准备贺礼,一会儿又变了心思,叫人去接墨韵他们,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忙将之前的人唤了回来,叫他准备车马,她亲自去林府。倒将整个贾府指使的团团转。 荣国府中有着真心为着林家高兴的,自然也有那满心不乐意的。王夫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自小就爱同着贾敏比较,无论是从身段,相貌,学识,她都自认不输贾敏。偏偏在嫁人上,她嫁了贾政这么一个假正经,这么多年了依旧是那五品的工部侍郎。贾敏却嫁了一个林海,年纪轻轻就成了兰台寺大夫,后来更是升成了三品的巡盐御史!她嫁的人嘴上满是伦理道德,君子端方,对于美人却是来者不拒。贾敏嫁的那个,虽也有几位侍妾,可是听着之前贾母读着贾敏的来信就知道,这几位侍妾林海全部都没有碰过!每每想到这个,都叫她心疼地睡不着觉。 到了后来,她每次睡不着觉都在心中暗暗诅咒贾敏,诅咒她早些去死!凭什么我半点不差你的,你过得这么舒心,我却艰难无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的诅咒生效了,没有多久贾敏就去了。她知道后,心中的狂喜简直都要溢出来了。便是那段时间被贾母骂了好几次,都无法改变她的好心情。 直到墨韵前来。 墨韵是要参加大选的。 光这一件事情,就叫她又开始愤恨了起来。她的元春,明明生在元月初一这么好的日子,最后为了家族,竟是小选入了宫,每天干着奴婢做的事情,苦苦在宫中挣扎。那也是她千娇万宠宠大的女儿! 贾敏的女儿,不过因着父亲官居三品,又碰上个好日子,竟然能够大选入宫,若是被选上了就是妃子,是娘娘,得压在她的元春身上!叫她的元春难!以!翻!身! 每日她见着墨韵都觉得心口生疼,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她又开始日夜诅咒起墨韵来了,只是这一次,却是不知道为何,她的诅咒再也没有成功。墨韵不仅没有死,反而越来越好,越来越美艳。 又到了后来,林如海上京,黛玉和平安来了。她的心越皱越紧,只觉得每天都泡在了酸水之中,叫她咽一口口水都是酸的。 到了今日,林家竟又传来了好消息,林如海连升两级,成了大理院正卿!她只觉得自己酸的都快无法呼吸了,然而却依旧只能面上摆着端庄的笑看着贾母为庆贺林如海升职送去了一样又一样的好东西。 贾王史薛四家现今除了王子腾现在还领着一个九省都检点的正两品的职,其他不过也是顶着袭爵的名头,并没有什么出息的人。贾家本也有一个叫做贾敬的,却不知他为了什么,做了没多久的官就自己辞了跑去修道炼丹了。 原本还有一个贾政,曾经也是贾家的希望,然而这么多年眼见着他依旧在五品的工部侍郎的职位上不得动弹,大家对他的希望也全部都散了。 现如今突然知道姻亲林家林如海竟成了正二品的官员,叫贾母如何不惊喜。虽林家不过是个姻亲,然而若是亲上加亲,如何叫贾家不能再兴盛起来!贾母又开始打起了两个玉儿结成一对的注意。 贾母本真的打算自己上门一趟,然而到底被王夫人以于理不合的借口给劝下了。最后便是贾琏同王熙凤夫妻得了这个差事,一同去了林府贺喜,同时也是得了贾母的吩咐,定要想办法从林府把黛玉带回来。 王熙凤面上笑着应下了,只是上了马车倒是变成了一脸的不屑。 早就在马车上的贾琏见此笑嘻嘻凑了上来,拉着王熙凤道:“又是谁惹了我家奶奶了?告诉二爷我,我去给奶奶出气!” 因着时间也到了五月多,天气倒是渐渐开始热起来了。王熙凤本就热的一身汗,此时见着贾琏凑过来,连忙把他推开了,嗔道:“这大热天的你还凑上来,也不怕热出一身的臭汗!” 贾琏拉着王熙凤的手道:“若是能凑在奶奶身边,莫说是一身的臭汗,便是两身三身我也是不嫌的。对了,奶奶还没说方才怎么了呢,倒叫奶奶这幅样子?” 王熙凤飞了他一眼,到底还是靠在了贾琏身上道:“还不是我那好姑妈。方才你是没见到,老祖宗叫我去接林妹妹回府,她的眼睛都快白到天上去了。面上死撑着笑,当谁看不出来似的!” 贾琏听了皱眉道:“老祖宗让你把林妹妹接回去?这是为了什么?林姑父可能愿意?” 王熙凤用涂着丹蔻的手点了点他的头,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到叫你白长了这么大了!” 贾琏倒也不介意,反而凑了上去道:“这不是不明白才求着奶奶解惑嘛。若是我什么都知道,那还怎么衬托出奶奶的聪慧呢,是不是?” 王熙凤听了贾琏的奉承欢喜的直笑,对着他道:“还是你会说话!那我就来好好同你说上一番。” 说罢支起了身子,摆正了脸色对着贾琏道:“其实倒也不怪你不明白,毕竟这后院的事情你们这些男人也没几个理的清楚的。老祖宗这次叫我们把林妹妹带回去,只为了一件事情:叫黛玉同着宝玉凑成一对。” 贾琏听了疑惑道:“林姑父官居二品,二叔不过小小一个工部侍郎,宝玉又是这般不知世事,姑父哪里会同意把林妹妹嫁给宝玉?老祖宗这不是痴了吧?” 王熙凤嘲讽一笑。继续道:“这就是为何老祖宗要我们去接了林妹妹回去了。若是把林妹妹接过去了,同着宝玉养在一起,宝玉又是个惯会怜香惜玉的,时间长了,还怕两人没有感情?实在不行,就往外边传些两个人的流言,到时候就算林姑父不愿意,还能怎么办?不还是得把林妹妹嫁给宝玉?” 贾琏听了,终于稍稍明白了些,不由暗自感慨后院女子的可怕,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林姑父上有林大妹妹,下有平安承其家业,若是要讨好也是要讨好平安,为何还要宝玉娶了林妹妹?何不寻了探春或是惜春许了平安?毕竟林家家产大部分都是平安的,林妹妹也不过是稍稍能拿到些嫁妆罢了。” 王熙凤从来不知道贾琏竟也能够这般蠢笨,她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他还是理不清楚,不由用手轻拍了他一下,道:“你还不明白?墨韵是注定要参加大选的,若是选中了,将来就是皇上的妃子,这同着元春可是不一样。而且她身后还有林姑父在,到时候一个妃位必定是跑不了的。那次林家上京你也是见着了的,平安也是一个好的,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更何况世人对着男子要求更为宽裕,便是传出了什么对平安不好的事情,顶多笑一声年少风流就过去了。到时候他的名声没有坏,坏的可是我们贾家女儿的名声。”说到这,王熙凤觉着有些口干,准备倒上一杯茶水好好润润嗓子。 贾琏见状连忙拦下王熙凤,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她嘴边,对着王熙凤一脸谄媚道:“奶奶喝水!” 王熙凤对他这般的温柔小意很是受用,美目一挑就这他的手喝过茶水,继续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老祖宗自然不会这么傻。这唯一剩下的就是林妹妹了。林妹妹身后有一个二品大员的父亲,有一个极有可能成为妃子的姐姐,还有一个将来必成大器的弟弟。本人长得也好,学识也高,门第相当,甚至还比咱们家高上些许,自身带的嫁妆也是丰厚。若是叫你娶,你娶不娶?” 贾琏听着王熙凤的描绘,想着若是真让他选,他自然是愿意选的,连忙点了点头,道:“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自然是愿意的!” 王熙凤也知道贾琏也不过是做了正常人的选择罢了。便是她是个男的,让她娶她也是愿意的。只是到底心里听了不舒服,有些醋意道:“看样子你早就想着休了我这黄脸婆,准备重新再娶了啊?要不要我自请下堂,好为你那娇客腾个位置?” 贾琏倒是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了王熙凤,但是听着她的话也是知道她这是不舒服了,连忙上前讨好道:“奶奶还是这般年轻漂亮,多少人能比得上呢?便是真让我选我也定是要选奶奶的,谁叫我一颗心都掉在了奶奶身上呢!方才也不过是同着奶奶开玩笑,这几个月我可是洁身自好,哪里来什么娇客呢。” 王熙凤听了,红着脸嗔了一句“就你嘴甜!”心中却像是灌了蜜糖,从心里甜到了四肢百骸。 贾琏见着王熙凤不气了,连忙又凑了上去,催到:“奶奶还没说完呢,这老祖宗算计了这么多,林姑父可会愿意把林妹妹叫我们带回去?” 王熙凤心中舒坦,对着贾琏自然也是好声好气的:“老祖宗能想到的事情林姑父能想不到?他自然是不会叫林妹妹同我们一起回去的。到时候你见了林姑父只向他多问些仕途上的事情,叫他为你出出主意。关于林妹妹的事情,一句话都不要多说,只叫我来就是。” 贾琏又道:“你怎知道林姑父不会同意?若是他没想到老祖宗的算计怎么办?你方才可说了,这后院的事情,可没多少男人能算计清楚。” 王熙凤实在有些说不动了,她往后一靠,正好靠在了软软的缎子靠枕上。她抬起了手,只觉得同贾琏说话还不如把玩自己的手来的轻松。她一边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一边懒懒对着贾琏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林姑父可是早就在防备着咱们家了。” 贾琏大惊,他可真是没有看出来。 王熙凤道:“别的我不知道,可是珠大哥怎么走的我却还是清楚的。听说当年老祖宗曾经想着林姑父去了一封信,叫他好好看看珠大哥的文章。那封信去前珠大哥虽用功,却也没有到废寝忘食的地步,这回信来了,却变得愈加刻苦用功,直到丢了性命。若是说林姑父信中没写什么,我却是不信的。还有这几年,林家送来的节礼可不是越来越少?若非林家同着我们家离了心,依着敏姑姑的妥贴,又怎会这般行事?” 听着王熙凤这一番解释,贾琏这才恍然大悟。将所有事情串起来看,林如海可不就是对着贾家离了心?只是:“既是姑父已经同我们家离了心,又怎么还会帮我前程出谋划策?” 见着贾琏终于问了一个智商在线的问题,王熙凤奖赏似的向他抬了抬头,道:“我也不过是猜的罢了。” “猜的?” 王熙凤不理会贾琏的惊叫,继续道:“我也不过是看在我同着墨韵交好的份上赌一赌罢了。就赌我同墨韵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足够林姑父帮忙的地步了。” 贾琏有些迟疑:“奶奶可能确保你能赢?” 王熙凤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又不是神仙,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呢?不过赌上一场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处罢了。若是赢了,咱们跳出贾家这个火坑,若是输了,顶多再寻出路罢了。” 贾琏还想说什么,车门外赶车的却道林府已经到了,他只能闭了嘴,将想问的藏在了心里,只等着回了府中再问王熙凤不迟。 两人下了车,便见着林府的管家已在门口相迎。他唤了丫鬟带着王熙凤去了后院,这才带着贾琏一同到了前厅。 林如海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见了贾琏来了,起身相迎。 贾琏连忙向他行了大礼,嘴上道:“不请自来,倒是扰了姑丈的清净了。” 林如海因着王熙凤同着墨韵交好,倒是对着贾琏有着一分的好感,因此这时候只是将贾琏扶了起来,笑道:“大家都是亲戚,来往很是应该,有什么扰不扰的。”之后拉着贾琏坐了下来,道:“不知贤侄今日来是为了?” 贾琏恭敬道:“侄儿今日来一是为了恭贺姑父升迁,二则是想请教姑父,侄儿想寻个出路,却是不知如何才好?” 贾琏前思后想,终究还是按照王熙凤所说,没有把贾母的要求说出来,只问了自己的前程。 林如海沉吟半晌,盯着贾琏道:“你这话,到底是为了贾家,还是只为了你自己?” 贾琏道:“只为了我自己。” 林如海也懒得去问贾琏原因,只要能够为贾家添堵,随便是谁他都是乐意的。更何况这也算是贾家难得的清醒人,王熙凤同墨韵关系也不错,那他出手帮上一帮却也未尝不可。 因此,他想了半晌道:“你可知道,你家现今还有八十多万的官银欠款?若是为了贾家寻一条出路那就咬牙把这八十多万都还了,若是只为自己,那便想办法还上一部分,之后借着你捐的同知的官,远远躲出去了。” 贾琏一听自家竟然欠了户部八十多万,整个人都惊呆了:“我家竟然欠了八十多万?为何我从来都没有听家中提起过?”就算是现在贾家这般奢靡,一年不过一两万的支出。这八十万,少说也够贾家挥霍三四十年了。然而现在公中的帐他也清楚,别说八十万两,就是十万两都难以凑起来。 林如海却是不管他们贾家这乱摊子,他只是为着贾琏出个主意罢了,因此,他道:“我却是不知道你们的银子如何欠下来的,只是户部帐上记得便是荣国府欠款八十万两,若是你不信,只管去查便是。我只提醒你一句,若是想要保命,尽快还了才是,若是心疼那些子钱,那我可是管不了了。” 贾琏连忙赔笑道:“哪里会怀疑姑父的话,侄儿不过是听着这数额巨大,因此有些不敢置信罢了。只是,”贾琏一脸为难道:“您也知道我贾家现在的状况,莫说是八十万两,便是十万两都是凑不出来的。公中账上一共只有七八万两的银子,这叫我怎么才能还了那欠款呢?” 林如海笑道:“没有那就去凑,凑不齐就去当东西,总能想办法把银子凑齐了的。若是实在没有八十万,便是三五十万也可以,若是没有三五十,那就一二十。反正你想保的只有你们一家,稍稍还上些叫今上记你们一个好就是了。” 听了林如海这一番话,贾琏心中稍稍安下了些心,只打算等回去就同王熙凤商量,好歹还上些才是。之后又同着林如海说了一会儿子话,见着林如海有事,便请他先去忙了。只叫贾琏一人在厅中想着林如海的一番话,弄得自己冷汗淋漓,坐立不安,只求这后院的王熙凤赶紧出来才好。 后院的王熙凤倒是不忙,她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同着墨韵站在一起,此时只同墨韵说些庆贺的话,关于贾母的话,她连提都没提。 墨韵也是许久不见王熙凤了,此时见了也是欢喜,同着黛玉一起陪她说话。 王熙凤笑道:“许久不见,你们姐妹俩倒是越发水灵了,叫我好生羡慕!还不赶紧把你们保养的方子同我说了,否则,我就赖这儿不走了!” 黛玉端了杯茶给她,笑道:“我们哪有什么保养的方子呢?不过是日日在家呆着罢了。” 王熙凤结果茶喝了一口,笑道:“原是这府里的风水养人,那我可就更加不能走了。妹妹们也叫我在这住上一段时日,让我也养的水灵些才好,省得老祖宗日日念叨我不如妹妹们。” 听着王熙凤的调笑,黛玉不由红了脸,墨韵在一边接口道:“嫂子可别打趣咱们了,你若是在这住上一段,我们是没什么,就怕琏二哥哥怕是要从府中来我们这要人的。嫂子还是让我们清净些吧!” 王熙凤听见墨韵说起贾琏,却也不在意,只笑道:“你们琏二哥哥可是最离不开我的,看来我竟是没办法在这住了。” 墨韵从旁边的立柜中拿出了一罐子茶叶给了王熙凤,道:“嫂子今日回去把这茶叶带回去吧。知道你最喜欢的,因此特地叫人带来的。只是东西少,嫂子可是不要嫌弃。” 王熙凤接过了东西,帕子一甩笑道:“这可是妹妹想着我,特地给我的心意,我怎么会嫌弃?倒是我今日竟没有带些什么来与妹妹,还请妹妹不要怪罪才是。” 墨韵笑道:“嫂子说的什么话?今日嫂子能来已是一件喜事,礼不礼的又有什么要紧?” 王熙凤听着,也点了点头道:“妹妹说的倒是,两人之间来往,礼不礼的又算得上什么呢。” 说着便同着墨韵黛玉二人说起了之前秦可卿的丧事,倒叫两人很是惊叹了一番。 待到说完了话,竟也到了未时,本还想再谈上一会儿,却听着前院贾琏像是有事,直唤着王熙凤要走。王熙凤无奈,只得开口告辞了。 墨韵调笑道:“之前嫂子说琏二哥哥一日都离不开你,我还以为是嫂子在自傲,却不想竟真是如此。嫂子还是快去吧,莫叫琏二哥哥等急了怪罪我等才是!” 王熙凤向着墨韵笑着啐了一口,说了声:“你这丫头,果然是伶牙俐齿!”说罢,抱起了茶叶罐子,摇摇向着前院去了。 第五十章 上了马车,王熙凤见着贾琏一脸的凝重,不由好奇道:“二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林姑父不愿意帮咱们?” 贾琏听了苦笑,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把林如海说的事情告诉王熙凤,最后只得道:“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王熙凤见着贾琏这样子,知道怕是林如海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了。她知道贾琏最后总会同她说的,因此倒也不急在一时,又见贾琏一脸的抑郁,于是安安静静坐在了贾琏边上,帮着他按了按两边穴位,也叫贾琏稍稍松快些。 同去时不同,回来时马车中却是一片的安静。眼见快到荣国府,贾琏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着王熙凤道:“等会儿你去回了老祖宗话,赶紧回来,我有些事情要同你好好商量商量。” 王熙凤瞧着贾琏面上有着以往没有的严肃,也知道这事情小不了。她连忙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主意快些把事情完成了回院子才好,这才带着平儿丰儿乘着小轿去了贾母的荣禧堂。 一进房中,就见着贾宝玉正腻在贾母身边撒娇。若是平日里见了,王熙凤定是要打趣两句才行的。只是今日她心中也存着事,也没什么心思去同着贾宝玉多说,只准备同着贾宝玉稍稍大哥招呼就略过去了。 然而她不想同贾宝玉说话,贾宝玉却不愿意放过她。 贾宝玉本在贾母身边歪缠,一见着王熙凤进来连忙从贾母身边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王熙凤身边,匆匆同着王熙凤见了个礼就朝她身后看去,嘴里念叨着:“祖母说嫂子去接林妹妹,林妹妹人呢?快叫她出来同我们一起去顽去。” 贾母在上面对着贾宝玉宠溺道:“你让你嫂子好好歇歇再说话,没见你嫂子才回来,还没喝上两口水嘛?你妹妹又不会跑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贾宝玉听了贾母一番话,又见着王熙凤确是一脸的疲惫,这才乖乖回了位置上坐着,只是嘴上还是不断催促着王熙凤。 王熙凤无奈,稍稍避开了贾宝玉的视线对着贾母道:“孙媳妇儿无能,竟没能把林妹妹带回来,还请老祖宗怪罪。” 贾宝玉一听黛玉没有来,顿时急了,对着王熙凤道:“嫂子怎么没能把妹妹带回来呢?莫不是,莫不是嫂子没有同她说咱们家好多人都念着她,因此她不愿意来了?还是林姑父不愿意叫她来?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吧,我去求林姑父,让林妹妹过来!”说着就准备起身,看样子是真准备自己去寻林如海要人了。 贾母本就因着王熙凤说她没有把黛玉带回来心里不舒坦,此时见着贾宝玉这样不由皱了眉头。只是她也不想对着自己宠了十多年的宝贝孙子发火,因此只对着宝玉温声道:“宝玉还不坐下,先听你嫂子说说怎么回事怎么再说!”说罢又转头看向王熙凤,一脸不虞问道:“凤丫头倒是同我说说什么回事?怎的就没把你妹妹给接了来?” 王熙凤见着贾母板着脸,不由苦笑道:“林妹妹在家中管家呢,老祖宗您说,这叫我怎么开这个口?” 贾皱着眉头道:“你妹妹不过□□岁,怎么就开始管家了?更何况她上面还有韵儿在,那里轮得到她?莫不是你在糊弄我吧?” 王熙凤见着贾母不信,连忙凑到了贾母身边道:“谁不知道老祖宗是这世上顶顶聪明的人,孙媳哪里敢糊弄老祖宗呢?这不是再过两月就到了林大妹妹大选的日子?林姑父毕竟是个男人,日日忙着朝堂上的事情,哪里有空做管家这等小事?林家又没有别的女人,这可不就只能叫林妹妹来管了?” 贾母听着王熙凤的解释,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终于稍稍舒展了眉头。只是到底王熙凤没能把黛玉接来,倒叫她的算计落了空,因此虽见着王熙凤也是十分疲累,却只淡淡说了一句“辛苦凤丫头了”,这就让这王熙凤下去了。 王熙凤倒也不在意,她正盼着贾母能让她早些离开,此时听了贾母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忙忙行了礼又退下了。 倒是贾宝玉一听林妹妹没有来,竟是又犯了痴病,在一边叫着嚷着要贾母把黛玉接来。贾母被他闹的头疼,又因黛玉的事情心情着实算不上好,此时听着贾宝玉同她歪缠,也没了好好说话的意愿,只斥道:“你再这般缠着,我可就去寻了你父亲来了!”语毕又缓了语气安慰道:“你妹妹这几日在家忙着,没空来。等过几日不忙了我在叫人去接,定把她给你接来好不好?” 贾宝玉虽是在全家宠溺之下长大的,然而却十分会看人眼色。他一听贾母说要找他父亲来治他,气焰顿时消了大半。又见着贾母面上的表情着实算不上好,也停下了吵闹,乖乖应了是。 王熙凤自从贾母院中出来之后,一路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本就揣着心事,因此脚下步伐不免快了许多,倒叫身后跟着的平儿丰儿二人跟的气喘吁吁。平儿本想要唤王熙凤稍稍走慢些,然而看着王熙凤一脸凝重,知道奶奶这是烦心着呢,因此闭上了嘴,只专心脚下,快步跟着了。 到了房中,果见着贾琏已在炕上等着了。 她吩咐了平儿莫要叫人进来,又说了若是有人寻她,只管在门外唤她,这才进房去了。 王熙凤将外衣脱了,唤了一身家常衣裳,又将头上珠翠摘去些许,这才同着贾琏一起坐在了炕上。 她见着贾琏依旧是一脸的愁眉不展,伸手倒了杯水给他,关心道:“二爷因着何事这般烦恼?不如同我说说?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虽不是诸葛亮,却也自认比那臭皮匠好了几分。二爷说出来了我也好与你参谋参谋。” 贾琏接过了水,看着王熙凤的目光有些游移,缓缓开口道:“若是我家将逢大难,奶奶走是不走?” 王熙凤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奇怪贾琏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么一个问题,于是笑着道:“咱们家现在日子过的好好的,二爷怎么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贾琏没有回答王熙凤的问题,只是道:“奶奶回答我就是了。” 王熙凤一笑,道:“我既是嫁给你贾琏,那就是你们贾家的人。你们若是遭了难,我又怎么可能逃脱呢?二爷这问题未免太过奇怪了。” 贾琏依旧不放过王熙凤,追问道:“若是有这么个机会让你王熙凤脱身,你走是不走?”贾琏没有像之前那般叫她二奶奶,却是叫了她的名字。 王熙凤终于意识到贾琏话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了。她见着贾琏这般严肃,不由也正了脸色,开始好好考虑起贾琏的话来。 她低头想了很久,贾琏见着她考虑这般久,眼中的期望也渐渐消失了。 许久,王熙凤抬起了头,贾琏却是转过了头,只等着王熙凤说出了不愿意之后就与她写下休书,叫她离开。 却不想王熙凤却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说夫妻一体。你贾琏遭了难,我自是同着你一起的,若是我遭了难,我也定要拉着你贾琏一同的!” 贾琏听着王熙凤的回答猛的转头,面上满是不敢置信。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王熙凤虽善妒了些,然而却是真心对她的。此后倒也收了心,就准备同着王熙凤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了。 王熙凤见着他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开心,她对着贾琏微眯着眼道:“二爷这个样子,莫非是不准备同着我过下去?” 贾琏得了王熙凤的回答,早就欢喜的不行,因此又恢复了往常的嬉皮笑脸,对着王熙凤道:“我可是要同着奶奶白头到老的,奶奶怎么能这么怀疑我的心?莫不是一定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给奶奶看了才好?”说着就拉过了王熙凤,叫她整个人倚在了自己身上,又把她的柔荑按在了他的胸膛上,嘴上胡乱道:“奶奶可是感受到我的心意了?” 王熙凤红着脸抽回了手,人却是靠在贾琏身上,也不说什么了。 两人默默温存了一会儿,王熙凤又开口道:“二爷还没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贾琏听着王熙凤的问话,又想到了林如海同他说的事情,只觉得闹心不已。只是这事儿总得让王熙凤知道,这才皱着眉头把之前的事情一一同着她说了。 王熙凤一听整个贾家竟欠了八十多万的官银,一下子从贾琏身上做起,嘴上惊叫道:“咱们家欠了这么多的钱,为什么我却不知道?莫不是姑父在诳我们吧?!” 贾琏见着王熙凤这么大的反应,忙捂住了她的嘴,道:“奶奶声音可小些,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整个贾家怕是也只有我们同着老祖宗知道了,若是叫别人听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王熙凤听着贾琏的话,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扒拉开了贾琏的手,压低了声音对着贾琏道:“既是老祖宗也知道这件事情,为何从未听她同我提起过?” 第五十一章 贾琏见着王熙凤稍稍冷静了些,也把自己的手拿了下来。他有些虚脱地往后靠去,声音中带着疲惫:“老祖宗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也是我的猜测罢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谁知道这件事情,谁又不知道这件事情,而是怎么才能把这八十万两的欠银还上去。” 王熙凤思索了一阵,向着贾琏问到:“既是咱们从来都未听得这个消息,是不是意味着老祖宗并没有想要还钱的意思?更何况,若是大家都没还,咱们家却还了,其他人还不得记恨上咱们?” 贾琏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听着王熙凤提了出来,对着她道:“你觉得是今上大还是老祖宗大?” 王熙凤一脸不明所以:“当然是今上大了。” 贾琏道:“你都知道今上大了,那若是今上想要追查起来,老祖宗就是不愿意归还,那还能不还?而况且今天听着林姑父的意思,怕是今上就快要动手了,若是再不赶快些,怕是全家都要遭殃!至于其他人,只要咱们家讨了好,就是他们记恨,顶多酸上几句罢了。大家都是公侯之家,真对上了,谁知道到底谁倒霉呢!” 王熙凤听了,倒是也有些道理,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可是今上上头不是还有上皇压着?上皇还能任由今上乱来不成?” 贾琏听着王熙凤的意思,知道她怕是见着欠款数额巨大,并不想归还,所以才把上皇抬了出来,只是:“上皇是压着今上一头,可是上皇毕竟年纪大了,说句大不敬的,又能压着今上几年呢?再说了,现在欠着银子的是咱们,说到哪里都是咱么理亏,今上便是真要追查起来,又怎么能叫胡闹呢!咱们与其在这想着这些不靠谱的,倒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把钱还上了才是。” 王熙凤见着着实没了办法,不由泄了一口气对着贾琏道:“咱们还能想什么办法?那不是八万,是八十万两!府里的事情二爷还能不清楚?公中剩下的钱全部加起来了不过四万出头,便是等着今年各家庄子把出息送来,再加上各家铺子的收益,那也不过五六万。你说把这五六万全送去还了欠银,咱们家这么一大家子着日子还过不过了?” 贾琏听了惊道:“怎么公中只有四五万了?之前不是还说有□□万呢!怎么银子用的这般快?” 王熙凤道:“二爷以为银子很经用吗?主子丫鬟们的月银,姑娘们的胭脂水粉,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你们这些少爷每日的出门交际,大老爷的金银古董,老爷养的那些清客,大家每天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哪一样不是公中的钱换来的?再加上平日里同着各家来往节礼,若不是今日送去林姑父那里的东西都是老祖宗自己准备的,怕是公中还要再破费一笔!” 贾琏听着公中没钱,也发了狠道:“既是公中凑不出钱来,那就咱们自己凑!” 王熙凤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看疯子似的看着她:“二爷没弄错吧?八十万两银子,就是把咱们整个大房称斤算两卖了也换不上啊!” 贾琏盯着王熙凤道:“咱们为什么要还了八十万?这八十万两可是整个荣国府借的!咱们还了咱们该还的也就是了。” 王熙凤倒是没想这么多,此时听了贾琏的话,结结巴巴道:“咱们还了咱们的,那,那老祖宗他们怎么办?” 贾琏见王熙凤还想着二房,不由道:“咱们为着二房当牛做马这么长的时间,奶奶可见他们有什么好事想着你了吗?好事轮不到咱们,要出力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来找咱们了。” 王熙凤道:“我这不是看着咱们是大房嫡支,到最后荣国府都是咱们的,这才这么费心?更何况,老祖宗确实对我不错,她年纪这般大了,我也实在放心不下她。” 贾琏听了嘲讽道:“你觉着老太太这样子像是会把荣国府交给我们的样子?怕是最后咱们真的得了这荣国府,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说罢又对着她安慰道:“若是真的放心不下老太太,便叫她将来随着我们一同过日子也就是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叫咱们先脱了身才好。何况我今日听着姑父的意思,怕是咱们越早还了,越能多得些好处!到时候也能叫咱们贾家更上一层,说不得还能为你求个诰命呢!” 王熙凤听了要为自己求个诰命,面上也红了:“那我只等着二爷了。”说着话锋一转,有些担心道:“便是咱们只还咱们自己的,也有四十多万两,这么大一笔钱,到哪里求的来?” 贾琏道:“便是一年还不万,那就还两年!若是两年没有,那就三年!一年一年总能还完。总得叫今上知道咱们是诚心的才是。奶奶算算,咱们身边还有多少钱?” 王熙凤想了一想,对着贾琏道:“咱们家的私房倒也还有两三万两,这个怕是要都拿出来的。我的嫁妆中那些子庄子铺子都是不能动的,只银子的话倒也有四五万。到时候剩下一万两做平日里的花销,总的到也能凑出了六七万两。就是不知道二爷那里还有没有了。” 贾琏听着王熙凤说能凑出六七万,沉吟半晌像是下了决心道:“我这还有五万两的私房,这次就全交给奶奶了。这钱毕竟是我贾家欠下的,到不好叫奶奶破费。奶奶那的钱也算是我同着奶奶借的,晚些写张欠条给奶奶。至于剩下的……等明日我再去寻了大老爷,看看能不能凑出些来吧!” 王熙凤看贾琏像是真的要写欠条给她,连忙阻了,对着他道:“我竟是不知道二爷还有这么大一笔的私房钱!不过这欠条就免了吧。都是夫妻,总得患难与共。更何况将来的东西都是给咱们的儿子女儿的,又有什么欠不欠的呢?只叫二爷将来对我再好些,莫要叫我伤心也就是了!” 贾琏听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只对着王熙凤道:“以前是我混账,是我对不住奶奶。将来奶奶只看我,若是有一点对不住奶奶,就叫我贾琏天打雷劈,便是转了世也为着奶奶当牛做马!” 王熙凤见他发了这么重的誓,忙上手捂了他的嘴,埋怨道:“好端端的,二爷发什么誓?只二爷自己记住就是了,以后咱们俩只关起门来好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叫其他人都羡慕去!” 贾琏一把抓住了王熙凤的手,捂在了胸口,向着她傻笑:“奶奶说的是,以后我只听着奶奶的就是了。” 王熙凤被贾琏拉着手,感受着贾琏胸口的温度,不由又想起了当年刚嫁给他的时候,两人也是一番蜜里调油。只是这两年,也不知因着什么,两人竟是越发离了心。 今日两人虽见着大难就在眼前,却是重又亲密起来。想到这里,王熙凤红了眼眶。 她见着贾琏慌着问她怎么样了,像是把她当着大姐儿一般,面上带着茫然无措,不由想起了他方才发的誓。 她其实是不相信贾琏嘴里说的的,方才拦他,不过也是同着贾琏装个样子罢了。然而见着贾琏现在的样子,她不知怎么的,却也想试着相信他一次。 虽经了大难,然而这夫妻二人却是在大难中更贴了心,算起来却也是他们二人的缘分了。 第五十二章 两人这一夜也算是小别重逢,虽是大难将至,却仍旧好好缠绵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早起,也如同刚成亲的小夫妻一般黏黏糊糊的,倒是叫服侍着二人起床的平儿很是惊奇了一番。 按着两人昨天晚上商量的,今日王熙凤来向着贾母请安的时候倒是没有说贾家欠款的事情。 贾母毕竟年纪也大了,昨天很是费了一番心神,到了今日依旧觉得身子不大爽利。因此也没多留王熙凤,只同着她说了两句话就让她下去了。王熙凤心中也存着事情,听了贾母让她回去倒是觉得挺好,向着她行了礼就回去等着贾琏的消息了。只是却是有些奇怪,这好端端的贾宝玉怎么不在贾母身边歪缠。然而这事儿毕竟同她没关系,因此在脑子里过了两圈就过去了。 倒是另外一边的贾琏,倒是碰上了些麻烦。 这日一大清早贾琏便收拾东西来寻了贾赦。 贾赦昨日是在新得的孙姨娘房中休息的。这孙姨娘生的不凡,声音娇嫩,体态柔软,平日里说话也知情识趣的,因此最近很得贾赦的喜欢。 他昨夜同着孙姨娘胡闹了一夜,早上正是困倦之时,却叫贾琏给催醒了。贾赦本想叫贾琏在书房好好等着,有什么事情呆他睡醒了再说,却实在耐不住他三不五时就来催促,这才磨磨蹭蹭从这温香软玉身边爬起来了。 那孙姨娘本睡的好好的,却被身边贾赦起床的声音给吵醒了,本还想同着贾赦撒撒娇,好让他再陪着睡上一会儿。不想刚说了两句就叫贾赦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孙姨娘登时清醒过来,娇媚的面上叫贾赦扇出了五个红彤彤的指印。她捂着疼痛的脸,两只桃花眼盈满了泪珠,欲落不落,满脸的楚楚可怜。 她带着哭腔对着贾赦道:“老爷这是作甚?奴家不过是想着您昨夜睡得晚,因此想让您再睡一会儿罢了,您怎么能这么对奴家呢!若是您不喜欢奴家了,直接同着奴家说了,奴家走就是了,何必这么羞辱奴家!” 贾赦见着她这样,却是没有一点怜惜的意思,只边叫人换衣服,边对着她道:“老爷我做什么还用得到你来多嘴?既然你不愿意在这荣国府呆下去,那也行。来人,把孙姨娘送回去吧。”一旁的人听了,连忙应了是,这就准备上前来拉人了。 孙姨娘本就是穷苦人家出生,靠着一张娇艳的脸得了贾赦的喜欢,纳入了府中。她本得意与自己得了贾赦的喜欢,又见邢夫人同个摆设似的,因此心也大了起来,只想着多同贾赦吹吹枕边风,说不定就能让他把邢夫人休了,让她上位。 她有着这个想法,因此平日在东院也是颇不安分。今日也是想拖着贾赦在她房中多留一会儿,以向其他人炫耀她的宠爱罢了。却不想贾赦竟是这般无情,昨夜还同着她甜言蜜语,今日就叫她滚回去了。 她早就已经受够了没钱的苦,又在荣国府享受了这么久的荣华富贵,哪里还愿意回去?此时也顾不上自己衣服还没穿好,只扑过去抱住了贾赦的大腿哭到:“是奴错了,老爷看在奴服侍了您那么久的份上饶过奴一回吧!求求您了!”声音凄厉,表情哀切。 旁边的拉人的小厮见着孙姨娘这幅样子一时间也不敢上前,只为难地看着贾赦。贾赦被她吵的头疼,又见小厮不做事,忙把孙姨娘一脚踢了开,喝到:“还不赶紧拉人?都等着老爷我自己上呐?” 小厮听了,连忙诺诺应了,也不顾孙姨娘只着了里衣,这就准备强拉着她走了。 孙姨娘被贾赦一脚踢到了一边,贾赦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下脚也不留情,只把孙姨娘踢的吐了一口鲜血。她也顾不上许多,只边哭边向着贾赦身边爬去,嘴里念叨着让贾赦放过她。 又见着小厮上来拉她,忙挣扎着想继续爬去求贾赦。然而她一介弱女子,哪里能挣扎出几个男子的手,不仅没有挣脱开,反而叫自己本就没穿好的衣服更加凌乱,露出白花花的肉来,只叫几个小厮见了都暗暗咽了口口水。 小厮见着她叫的凄厉,又见旁边站着的贾赦一脸的不耐烦,忙寻了块布来塞进了孙姨娘的嘴里,这才拖着人出去了。 这一边贾赦忙着拖人,那边书房中的贾琏却是坐立不安,直喝了几壶茶水才等到了贾赦前来。 贾赦一进书房就做了下来,一脸懒散把玩着自己的扳指,眼神都没给一边站着的贾琏一个。他打了一个哈欠,懒懒道:“这么早来寻老爷我做什么?怎么不去找你的好二叔了?”嘴里带着讽刺,直说的贾琏脸都红了。 贾琏站在一边小心翼翼陪着小心,对着贾赦道:“儿子已经知道错了,这次来寻父亲一是来认错,而则是真的有事来寻父亲商量的。” 贾赦听了嗤笑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这次来寻我定是有事的。说罢,也叫老爷我听听能不能给你把屁股擦了。” 贾琏忙把昨天林如海说的向着贾赦说了一遍。 贾赦一听家中有着八十万的欠款也无心把玩他的扳指了,忙从椅子上坐正了,瞪着贾琏道:“你姑父说的可是真的?咱们家竟有着这么多的欠银?老爷我怎么不知道?” 贾琏苦笑:“我本也以为姑父只是在诳咱们,只是姑父现在官居二品,也没有必要骗咱们不是?而且儿子早上特特寻了人去户部悄悄打听了一下,不光咱们家,四王八公就没有不欠的,不过是看欠的多欠的少罢了。” 贾赦一听家家户户都欠着,面色也放松了些,又倒了下去玩他的扳指去了,嘴里道:“既是家家户户都欠着,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横竖要还钱咱们家也不是第一个,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贾琏听着贾赦这话,脸都青了,忙道:“若是之前怕是不急。只是现在,我听着姑父的意思,今上怕是要对着这些欠款的动手了。咱们不若把钱还了,也能叫今上记个好不是?” 贾赦冷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好听,这钱岂是这么好还的?不说别的,光就这八十万两,你打算怎么凑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这荣国府就是个空壳子!能凑个五六万就不错了,还八十万?见鬼去吧!” 贾赦话虽说的粗,却说的也是现实。 贾琏忙把昨天晚上同王熙凤商量的事情又与他说了一边,语毕又道:“父亲莫忘了,咱们可是荣国府嫡支。老太太这般宠爱宝玉,怕是她的私房将来都是宝玉的。若是现在不趁着他们没做准备先动了手,将来老太太走了一分家,咱们不仅除了这荣国府的名头什么都捞不到,还得顶了那八十万的欠款。二叔他们不仅有着老太太的私房,还能一身轻松去逍遥。若是现在还了,也不过就是稍稍苦了些,却能少还四十万,您说值不值得?” 贾赦听着贾琏的分析,也坐了起来好好思索了一番,倒是觉得贾琏的分析很有几分的道理,因此抬了头对着贾琏道:“你们凑了多少了?” 贾琏看贾赦问起了钱款,知道有戏,忙对着贾赦道:“我与凤姐儿两人凑了十万两,剩下一万做平日的开销,这可是把儿子家底都掏空了啊!”贾琏悄悄又隐了一万两,一是算计着贾赦稍稍多出些,二则是有了一万在身边,也能以备不时之需。 贾赦听了又哼了一声道:“别在老爷我面前玩儿弄你那些小算计!你们俩夫妻只能凑十万两出来?不过老爷我也懒得同你计较,反正过了多少年老爷我的东西都是你的,现在叫我多出些将来你自己得的就少些,你只管算好了就行!四十万的欠款你们出了十万,那我就同着你们再出十万。剩下的都叫你们自己凑去,能凑够了是你们本事,凑不到了你们就慢慢还吧!” 贾琏忙赔笑道:“儿子的算计哪能逃过父亲的眼呢?不过是知道老爷不会同我计较这才在您面前耍些把戏罢了。剩下的欠款我们自己来就是了,必定不来麻烦老爷的。” 钱的事情算是解决了,贾赦放下了手中的扳指,看着贾琏道:“你们可准备好了如何同老太太说这平分欠款的事情?” 贾琏一脸的为难,道:“我们,还没商量好……” 贾赦冷笑了一声,道:“我就知道。这事儿交给我吧,你们等着就是了。” 贾琏连忙应是。 贾赦又道:“儿媳妇竟然愿意同着你一起还这钱?” 见着贾赦提起了王熙凤,贾琏嘴角不由拉起了一个甜蜜的弧度,对着贾赦道:“她自是愿意的。她把她的嫁妆都拿出来了。” 贾赦盯了他许久,意味不明叹了声:“没想到她竟是个好的。”说着起了身,从一边的多宝槅子上拿了一个紫檀木做的匣子下来扔给了他。 第五十三章 贾琏回去的时候王熙凤早已在房中等着他了。贾琏将贾赦说的话同王熙凤又说了一遍,两人打开了那檀木匣子,其中装的却是一对小小的并蒂荷花羊脂玉佩。王熙凤也从贾琏口中知道了这是贾琏亲母给的,顺手就把腰间的环佩摘了,换上了那块羊脂玉佩。贾琏则是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将玉佩放进了王熙凤做的荷包中,珍而重之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两个人也不知道贾赦到底准备怎么同贾母说起欠银的事情,只是既然贾赦把事情包揽过去了,那他们也不用多操心了。因此只又商量了一会儿银子的事情,又说了几句平儿之后的嫁娶,这就歇下了。 果然贾赦说话还是算话的,没几日京中就开始流传贾家大爷要求分家的事情,过程自然是不知道的,结果也是不知道的,只是据说过了两天之后贾家大房竟然主动归还了户部二十几万两的银子,叫今上龙心大悦,升了贾琏一个从四品的宣武都尉,也叫王熙凤得了一个“令人”的诰命。从此王熙凤见着王夫人,腰杆儿也直了不少。 只是还没叫王熙凤欢喜多久,上头又下下旨来,竟是叫贾琏收拾行李去了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去做知府去了。王熙凤本不愿意同着贾琏一起去,只是后来同着贾琏商量了许久,还是包袱款款带着大姐儿一同去了。 以上这些事情自然是同着墨韵没有什么关系的,她连着贾家欠款的事情都不知道。听说贾家闹着分家,也不过是以为贾赦又闹了什么事情罢了。 自从她回了家,就开始准备起了七月份参加大选的事情。家中的一切事物也都交给了黛玉,平日里只偶尔有客前来,这才和黛玉一同出来见见罢了。便是平安,也常常同着家中的人抱怨许久未见她了。 就在这忙碌之中,时间就到了七月大选的日子。 一大清早的,墨韵就收拾好了东西坐着马车去了神武门,只在神武门处等着公公们带着他们去顺贞门。 墨韵毕竟是二品大员的女儿,因此也排在了前边儿。这七月正是天气炎热之时,大家都是家中娇养着的女儿,那里受过这样的罪?然而到底都是教养良好的姑娘家,现在又是在皇宫门前,因此脾气稍坏些的也不过是拦着身边的小公公问着还有多久才能进去,脾气好些的则是皱着眉头,直用帕子向着面上挥着,想让自己清凉些。 墨韵倒是还好,她天生体凉,此时站的也正好是个阴凉地方,因此只是稍稍皱起了眉头,其他倒是没怎么。 正当她分神想着其他些事情的时候,一个圆脸的姑娘却带着一脸的笑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我叫周虹君,你只唤我虹君就是了。以前似是未曾在京中见过妹妹,却是不知道妹妹名唤什么?” 着姑娘一张圆圆脸蛋,亮亮的杏眼中满是明媚。她只看着墨韵,就叫墨韵感受到了一股子的的青春灵动。 墨韵连忙回过了神,向着周虹君笑到:“见过姐姐。我姓林,闺名墨韵的。之前都在江南,这两年因着母孝都住在外祖母家,倒是未曾出来过。姐姐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 周虹君听了拍手笑到:“你就是林如海大人家的姑娘吧?早就听闻你姿容不凡,文采斐然,这次可算是叫我见到真人了!” 墨韵微讶,一脸意外看着周虹君道:“姐姐听说过我?” 周虹君上前一步拉着墨韵的手道:“妹妹以为这京中的事情传的很慢?早在妹妹当年上京之时大家就都知道妹妹来了。只是妹妹从未在人前出现过,所以才不知道罢了。更何况今年林大人升了官,多少人暗地里打听着妹妹呢!” 墨韵还想同周虹君说什么,却见着神武门前的公公已经开始唤着人排队了,这才匆匆住了嘴,同着大家一起进去了。 能够来到神武门前参加大选的,基本都是已经经过筛选的,无一人不是相貌妍丽,身材窈窕之人。 小公公带着一群女子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中皇后带着几位妃嫔早已端坐在此,等候秀女们的到来。 林如海在官员之中官位也是极高的,因此墨韵也排在了第三排,周虹君正好在她前面一排。 不一会儿,就听着小公公她们叫去了,走之前周虹君对着墨韵眨了眨眼,倒叫墨韵抿嘴笑了起来。 不知因着什么,周虹君他们那一排在御花园呆的时间特别的久。再加上天也不解风情,大大的御花园中竟是一点风都没有。 虽上头体谅秀女不易,在园中摆了好几个冰盆,但毕竟天热,人又多,没一会儿就化了。不仅没有带来一丝凉意,反而叫人心中更添了几分的烦躁。 许久,终于到了墨韵这组,一行五六个人就随着公公一同上去了。 到了地方,墨韵同着大家一起向着上首的皇后同妃嫔行了礼,这就低着头叫上头大打量了。 因墨韵仍在孝期,因此这日也没有穿什么大红大紫的颜色。只是到底参加选秀,也不能穿的太过素净,所以她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虽不艳丽,却也不至于叫人看了不喜,同时也压了压她面上的艳色,叫她多添了许多的端庄。 不知是不是墨韵的错觉,她总觉得上头坐着的人有一个一直在盯着她,偏她不好抬头,因此也不知道是谁。 她暗自想了想,发现自己穿着站姿并没有什么出错的,这才稍稍安下了心,只安慰自己这是对她满意罢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时间长的墨韵都快有些受不住上头人的视线了,上面的人终于转了过去,这才叫墨韵好好松了一口气。 “叫这些姑娘抬起头来我看看。” 第五十四章 端坐于上的皇后好好打量了站在下面的秀女两眼,面上微微浮现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她轻颌下首,同着身边的同来的妃嫔商量了两句,淡声道:“下去吧。” 墨韵同着其他秀女连忙行了礼,又跟着带着他们来的公公回到了神武门。 较她们早些结束的秀女大多已经回去了,只有之前同墨韵相识的周虹君还呆在原处等着她。 见着墨韵出来,周虹君高兴地过来拉住她,对着她道:“方才我说我同你认识了,她们还不相信,你快随我来,也叫她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墨韵仍沉浸在方才皇后的威严之中,满脑子都是她抬头时见着的皇后的样子。此时被周虹君这么一拉,还没反应过来她嘴中的她们到底是谁,就被她一下子拉着走了。她本想婉拒了,还没开口就听着周虹君道:“你莫怕,她们是我从小的玩伴,都是很好的人。我和你说,方才我上前来同你说话的时候她们就想来了,偏偏看着你皱着眉头,怕你不愿同他们说话,这才拖拖拉拉不敢上来,倒叫我抢了先……”边拉墨韵她嘴里边不停地说着。 墨韵有些为难,打断了她道:“并非我不愿,只是毕竟我身上带着孝,怕是不太方便。” 周虹君爽朗一笑道:“无妨的,不过是同她们见个面罢了,好叫我炫耀炫耀终于认得了你。咱们就在那边的马车上说话,便是有妨碍,又能有多少呢?” 说着就把她拉到了一架大马车前。 墨韵见着都已经到了地方,周虹君她们眼见着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只得点了点头。又同身后一直跟着的螺烟说了一身,这就跟着周虹君一起上了马车。 以上马车一看,这外表普通的马车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精致非常。五六个穿着娇嫩的姑娘围着一个小桌坐下,只留下了两个座位,看着像是专门留给她和周虹君的。 这些姑娘大多都是第一排第二排站着的,此时一见周虹君带着墨韵来了,眼睛一亮。 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裳,有着一对凌厉丹凤眼,看着似是其中年纪最长的姑娘起身道:“我们原以为虹君不过是在同我们吹牛,不想竟真把妹妹带来了!原本应该寻个好日子好好招待妹妹才是,只是这次倒是毫无防备,招待不周,还请妹妹见谅。” 墨韵连忙摆手微笑道:“哪里能让姐姐来忙呢?本应该由我来招待姐姐妹妹们才是,只是毕竟身上戴孝,倒是辛苦大家费心了。” 周虹君拉着墨韵的手对着她介绍道:“这一位是我们中的大姐,她姓邓,你只叫她静波姐姐就是了。对了,还没问妹妹生日几时呢,若是比我大,方才可就叫我占了不少便宜了!” 墨韵道:“我今年十五,生日是在寒衣节的。” 周虹君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那就好,竟没叫我闹了笑话。咱们这儿你只比阿曼同薇宁大了些。喏,阿曼姓凌,就是那个一直在吃东西的,薇宁姓成,是那个粉衣服害羞的。”说着就对着墨韵指了过去。 凌曼是个有些丰腴的女孩,配上她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倒是显着正好。她本因着上午累了许久,此时一直在吃东西,一听周虹君的话忙抬起头一脸羞恼看了过来,说到:“周虹君!你又说我吃得多!你……”她本还想说什么,却在不小心瞥到周虹君身边的墨韵之后一下子红了脸,讷讷停下了嘴不说话了。 周虹君看着她的红脸一脸的惊奇,她看看了凌曼,又看看墨韵,惊讶道:“阿曼你今天竟然不同着我斗嘴了?我等会儿可得好好看看,莫不是这太阳今日竟然从西边儿出来了!”说着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凌曼听着她在一边多话,红着的脸憋的青紫,不由就想同往常一样同她斗上两句,偏又见着周虹君身边的墨韵一脸笑意看着她,原本青紫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对着周虹君道:“今,今日有贵客来,我才不同你多说!”说罢转过了头去,不时偷偷瞟一眼墨韵,一看见墨韵看过来又连忙把目光转了回来,再过一会儿又偷偷看了过去。两只手不停揪着帕子,又觉得揪帕子不太好,改为了拿桌上的糕点,拿了糕点又觉得不好,连忙又放下了,做完这一切忙又偷偷看了一眼墨韵,见着她没往这看这才松了口气。 坐在凌曼对面的是成薇宁,是一个娇娇弱弱的清秀佳人,一身粉衣更现出了她的娇怯,一看就叫人起了一种保护欲。说起来她同着墨韵倒也是有些关系的,她父亲成浩钧,正是林如海的好友,当初为这墨韵寻了张嬷嬷的那位。 成薇宁红着脸开口,声音清甜,带着一股子娇软,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同她娇弱的形象不搭:“这位就是林姐姐吧?之前家父同着我夸了好几次的,每次都说我字写的不如你。我看过你给我父亲写的信,的确是比我写的好了许多。我这几日都拿着姐姐的信做帖子,可是怎么都临不出姐姐的风骨,还请姐姐教一教我。” 墨韵听了成薇宁的夸赞也有点脸红,不过还是大大方方把自己练字的方法同着她说了。 成薇宁听了兴奋到:“原来是这样,待我回去了就照着姐姐的方法练去!若是以后有问题去信姐姐,姐姐可别嫌我烦才是!” 墨韵咬了咬头,连道不会。 成薇宁说的兴起,见此还想再问些什么,一边紫衣姑娘听的忙拦到:“薇宁你稍稍歇歇吧,之后同墨韵说话的机会还多着呢!也叫我们同墨韵说上两句可好?” 成薇宁一听蓦然红了脸,忙又坐下,恢复了之前文文静静的样子。 那位紫衣姑娘拉着一边的鹅黄衣服的姑娘站了起来,对着墨韵道:“我们两是双胎姐妹,都是戚家的,你只叫我书姝,叫她书玉就是了。” 书玉豪气地拍了拍墨韵的肩道:“现在你也是我们姐妹了,若是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报我戚书玉的名字,看谁敢动你!” 一边站着的邓静波敲了戚家姐妹一人一个脑栗子道:“你们两个可别欺负人家墨韵什么都不知道!”说罢对着墨韵道:“你别听这两个的,只管叫书姝阿宁就是,这是她小名,你可别被她占了便宜。至于这个”她指了指书玉道:“她们两个都是将军府的,书玉说的也没错,平日里有人欺负你只管报她们名字就是了。若是报她们名字没用,你就说你是阿曼的好友,他们总能给她几分面子。你可记住了?” 墨韵忙感激道:“多谢各位姐姐妹妹关照,墨韵记住了。” 书姝开口道:“这有什么的,我们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偏不想到了今日才见着。若是早知道你是这般娴静脱俗的人,便是叫我等特特跑去荣国府也是愿意的,阿曼,你说是也不是?”说着向着一边偷瞄的凌曼问到。 凌曼本就在偷看墨韵,此时一听书姝开口问她,不由一惊,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被人知道了,连忙抬头一脸茫然道:“是,是。” 她着一番动作倒是惹的马车中的人都笑了起来。 凌曼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看想了墨韵那。一见墨韵也满是笑意,连忙又飞快地把涨红的脸低了下去。 周虹君挽着墨韵的手坐到了特意为她留下的位置上,给她倒了一杯茶道:“既是今日大家都见过了,那也别这般拘束了,只叫墨韵看看你们平时的样子才好是不是?”说着就上手去招她边上坐着的书玉,却被书玉一下子就按在了椅子上。虽书玉并没有使劲,却也叫她装模作样叫了两声,又是惹的马车中的人一番好笑,原本有的拘谨也去了几分。 这一边马车中的姑娘们玩的开心,那一边看完了所有待选秀女的皇后却是有些疲累。 她边上同她一起择选秀女的德妃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慢条斯理对着皇后道:“我方才见娘娘似乎挺注意那个林家的女儿的?可是决定把她留下了?只是她长的似乎有些妖艳,是不是不太好?”听这个意思倒是不太喜欢墨韵。 皇后结果身边侍女拿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之后捻起一块糕点,吃了之后才到:“长相好与不好又有什么要紧的?她长的好看是她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有了这么好的容貌。只要人品端正,便是长成了那妲己,都能做成姜皇后!” 德妃听了,却是觉得皇后竟似在嘲讽她一般。她长的虽也不错,然而在这宫中却只能算的上中下,因此对着那些长的好看的天生就有着一股子敌意。她之所以能够坐到这德妃的位置,一是靠着她在皇上身边也算是时间最长的宫妃之一,另则是因着她使了手段为着水靖诞下了一子一女了。 第五十五章 皇后微微一笑,道:“我见着那林家姑娘倒是不错,仪态端方,眼神清正,看着像是个好的。只是,我见着那姑娘行事似是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之间倒是也想不起来。” 皇后确实有些疑惑。她这次这般关注墨韵原本只是为了帮陆子秋相看相看,也因着之前常听张嬷嬷说她的好话,因此也对她多了几分的好奇。 刚见之时,她却如德妃所说,觉得墨韵长的有些太艳丽。只是那么多年下来,她看人看的也多了,长相妖艳行事端方的她见过,长相温婉佛口蛇心的她也见过,端看人心如何,因此第一眼看见墨韵倒是只觉得美,却没想其他。只是越观察,却越觉得这个姑娘行动之间很是眼熟,仿似以前看了许多遍一般,偏生时间过去太久,一时之间竟也想不起来了。 水靖听了笑道:“那可是林如海家的女儿,教养自是不差的。听说自幼拜在李若琪的名下,行事之间自然也带了几分她的风采。” 听见了李先生的名字,皇后这才恍然大悟:“她竟是若其的弟子?怪不得叫我看着眼熟!” 一边站着的德妃也知道李若琪的名声,只是她却对李若琪并不是十分看得上眼。只因当年李若琪在京中名声大振之时,她也十分仰慕李若琪的才华,因此才在一次聚会之时特地凑上去,想要同她好好说上两句,交个手帕交。却不想李若琪见她不过一介小官之女,竟是对她理也不理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当时正是聚会,在场人物众多,那些贵女还好,不过只是淡淡看了她两眼就罢了。其余那些同她父亲官位相同,甚至有些官位不及她父亲,平素总是巴结着她的,这次竟也对着她一脸的嘲讽!无论她走到何处,都能见着她们不时指着她嘻嘻哈哈说些什么! 只这件事之后,她就对着李若琪多了许多的怨恨,暗自总将自己同着李若琪相比,平日聚会时听别人谈起李若琪,她也是一脸的不屑。到了后来。她被上皇指给了水靖做侧妃,本想着自此就压了李若琪一头,不想王妃同李若琪竟是闺中好友! 又后来,听闻李若琪父亲因罪流了边,她又被夫家休弃,她终于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一回,那几日连着走路都带着风! 许久不闻李若琪的名字,德妃恍惚之间觉得曾经那些比较怨恨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虽随着年纪渐大,她也明白了当初的那些不甘嫌恶不过都是因着自己对着李若琪的嫉妒而生出来的罢了,李若琪怕是至今都不明白她江绮晴到底是哪个人物。只是如今听见了李若琪的名字,到底叫她又想起了以往的事情,叫她心潮再一次澎湃了起来。 另一边的水靖同皇后倒是不知道单单一个名字就能够让德妃有了这么多的思绪,两人又谈论了一番李若琪,在陆子秋面前表达了两人对于墨韵的喜欢之后又说到了别的东西。 这次大选其实并非同常人想的一般是为着皇帝选妃,大选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皇族子弟选妃。德妃亲子水洂(同业声)今年十八,也到了能够娶妻的年纪。也正是因此,德妃才同着皇后一起前来参看秀女。 毕竟是为着她的儿子选妃,自然也是要问过德妃的意见的。然而德妃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水靖。等到她被身后的宫女小声提醒回过了神之时,就见着水靖同着皇后皆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方才水靖说了什么,见着水靖这般样子,慌忙跪了下去,低头道:“臣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责罚!” 水靖看她吓得这么厉害,眉间稍稍舒展了些许,沉声道:“这次就算了,起来吧。” 德妃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倒不是她不想快些,只是那御花园中铺的皆是石板,这匆忙一跪,叫她硌得生疼,怕是两边膝盖上都生出了淤青来。 德妃疼的直咬牙,面上却依旧得笑着问水靖方才问了什么。 水靖说了为着水洂选妃的事情,她心中一喜,想起了刚才看见的墨韵。 方才水靖同着皇后说话的时候她都在想别的,倒是没有仔细听,只恍惚听见帝后二人对着墨韵都像是十分满意的样子。又想着墨韵的父亲林如海身为二品大员,配上水洂倒也是不错,因此笑着道:“臣妾方才见着林家姑娘,倒是颇为喜欢。” 一边站着的陆子秋听了德妃的话脸就黑了,帝后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德妃见此,猛然发现自己像是说错了话,又急忙改口道:“只是那姑娘长的太好,洂儿倒是更喜欢成家姑娘那般的,便是我再喜欢,也是无缘了。”说罢,见着几人面色好了许多,德妃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话锋改的快。 水靖听着德妃中意成家的姑娘,细细想了一番之后点头道:“成家倒是个好的,之后你多多注意些吧。”之后又转头对着皇后道:“这次大选倒是叫你费心了。” 皇后面上端着笑,眼中满是情谊。嘴上说着为皇上分忧,臣妾不苦,看着像是感动与水靖的关怀,然而两个人心下都明白,这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皇后对他的感情早就已经被她狠狠封在了心中,若是没有奇遇,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叫这份感情出来了。 陆子秋冷眼看着帝后二人,却对水靖的遭遇一点都不同情,这也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又见时间着实已经不早,水靖忙叫人散了,自己拉着皇后一起去了坤宁宫,同着她一起用膳去了。 等到初看几日之后,墨韵得了消息,她已经过了初选,再过几日就要参加复选了。 虽早已经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墨韵依旧还是叹了口气。她虽不想入宫,然而既是已经得了这个消息她也只能开始着手准备再次入宫的东西。 倒是贾家,自从得了她过了初选的消息倒是叫人带着东西来了好几次,只因着王熙凤同着贾琏离开了,来的人却是换成了李纨。 墨韵这次见到李纨,却见李纨面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人也爽利了许多。 黛玉最近事情也颇多,再有几个月他们三人就可以准备出孝了,许多事情都要提前开始准备,因此这段时间也是忙的不行。 这次见李纨前来,虽也有心好好同着墨韵一起招待,偏偏没坐一会儿便有人来寻她。 几次三番之下,黛玉最终还是无奈,向着李纨说了一声之后离开了。 李纨自王熙凤辞了管家事情之后也算是一直管着荣国府的各项事宜。虽当时说的是迎春探春为主,她为次,然而迎春讷言,后来干脆回了东院,探春年幼,虽是有心却是无力,这管家的大头到底还是落在了李纨的身上。 李纨管了大半年的家,虽因着管家事宜在荣国府日子好过了不少,同时却也明白了这管家到底有了多么的麻烦。此时看着黛玉年纪并不比探春大多少,行事之间却自有一番气度,倒是赞叹不已:“林妹妹这半年纪,竟也开始管家了?” 墨韵笑道:“咱们家毕竟就这么几个人,我如今也忙着大选,也只能辛苦玉儿了。不过到底有张嬷嬷在身边帮衬,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嘴上说这有人帮衬才没出错,面上却满是自豪,就差直对着李纨说:“我们家玉儿做的可好了,你快再多夸夸!” 李纨也知道她这么个性子,此时也只能忍着笑,又夸了两句,直夸的墨韵喜笑颜开方才罢了。 说笑过后,李纨喝了口茶,对着墨韵道:“今日来寻妹妹,却是老祖宗叫我来同妹妹贺喜来了。” 墨韵一笑,道:“嫂子倒是说笑了,这有什么喜可贺的呢?” 李纨环视了房间一圈,似是有话要说。墨韵知道她的意思,只笑了笑道:“嫂子有事儿直说吧,这些丫鬟都是家生子,没事儿的。” 李纨闻言又看了看墨韵,见她似乎真的挺放心的,也就只说了:“老太太这次自然不是来庆贺妹妹过了初选的。你也知道,咱们家大姑娘现在就在皇后娘娘宫中当差,倒也颇得皇后娘娘欢心。这次正好听见了一个消息,到也算是叫大家安心了。” 墨韵稳稳坐在椅子上,知道这和她的大选有关,因此一脸淡笑道:“大姐姐听见了什么消息?” 李纨见着墨韵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第五十六章 李纨既是来贺喜,自然也是带了不少的东西来了。其中有一份,却是她自己准备的。 她唤着身后的银蝶将匣子接了过来,推到了墨韵的面前,向着她微抬了抬头,道:“妹妹打开看看,可是喜欢?” 墨韵接过匣子,入手倒是不重,打开一看,竟是一对润泽灵动的翡翠镯子!颜色翠绿浓艳,观之通透,一看就是水头极好的。虽现在人们对翡翠的喜爱并不如后世,然而水头这么好的翡翠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墨韵关上了匣子推还了李纨,摇摇头道:“嫂子客气了,这东西我不能收。” 李纨诧异,忙问:“妹妹可是不喜欢?” 墨韵道:“并非不喜欢,只是这物太过贵重,倒是不好让嫂子破费了。” 听了这话,李纨“嗨”了一声,重又恢复了笑容道:“妹妹这倒是想多了,这东西哪里费的了多少钱呢?我也是借花献佛,有人拿上来送我,我想着来见妹妹,身边也没什么好物,这才拿来罢了。妹妹若是喜欢,收下了便是。” 墨韵推却:“既是人家拿来送嫂子的,那嫂子自然应该好好收藏才是。我身边也不缺这些首饰,倒是不能让人家心意白费不是?” 李纨这才收起了匣子,道:“倒是我想岔了。”说着拿着匣子同着身后银蝶换了一个,又递给了墨韵:“妹妹看着这个喜不喜欢?” 墨韵抬眼看了李纨两眼,见着李纨脸上的笑都真心了许多,这才抬手重新打开了匣子。 这次匣子中装的东西倒是不多,不过几方帕子罢了,见着帕子上似乎绣着什么,只是有些歪歪扭扭,到叫人看不清楚。 墨韵歪头看着李纨,问道:“嫂子这又是送的什么?” 李纨一笑,道:“因着妹妹之前送的那几本书,兰哥儿功课倒是上进了不少。我想着,兰哥儿进步了总要同着妹妹说上一说,也不叫妹妹心血辜负了,这才叫兰儿写了两幅字,我给绣在了帕子上。也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 墨韵盖上盖子,将匣子接了过来,笑道:“这份贺礼我倒是喜欢的!” 李纨见着墨韵喜欢也是高兴,只是想起荣国府中的人心浮动,稍稍收敛了笑道:“也就妹妹,到了现在见了我依旧是没变的了。” 墨韵不由好奇:“嫂子这是怎么了?我这才离了多久,竟就有了这么多感叹?” 李纨苦笑了一声道:“这话我也就只能同着妹妹说一说了,若是同着别人说了,指不定要指着我鼻子骂不知好歹呢。之前我不管家,虽不至于愁吃愁喝,然而也是什么好事都是想不到我的。有时候兰哥儿想吃些什么小食,也得我花了银子去才能得了,还不免落得许多抱怨。自从我管了家,这人心也变了,不说平日里吃的喝的比之前好了不少,就是拿着东西来求我办事的人都多了不少。” 说着,李纨苦笑指了指银蝶手中的匣子,继续道:“你觉得这东西贵重?这也不过是人家孝敬上来的其中之一罢了。比这贵重的东西多了去了,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这些东西!我是不收也不好,收的少了也不好,到了最后,也只能全收了。不光说那些婆子下人的,就是那些当主子的都比之前巴结我了。你瞧瞧之前探春可有几次主动同着我说话的?最近天天往那儿跑。还有太太,如今见着我也和颜悦色了不少,还常常问起兰儿的事情。”说到最后,她叹了一声,道:“不过都是踩低捧高的主罢了。”、 墨韵也知道她骤然之间地位变了许多很是不适应,偌大个贾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此也只能跑她这来诉诉苦了。只是收礼的事情她倒是不敢苟同,然而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决定,她也不好多加插手。何况就算她说了,李纨会不会听还是一回事,之前收的礼却是不能再退回去了。 眼见李纨似乎真的很是辛苦,她也只能稍稍劝上两句,又提醒了两句才作罢。 见着房中气氛似乎不是太好,墨韵提起了别的想缓解一番,因此道:“外祖母最近身体可好?” 李纨心中苦水倒出了许多,此时听墨韵问起,强打了精神道:“老祖宗最近病了。” “外祖母病了?怎么病的?可是要紧?吃了药没?”听着贾母生病,墨韵不由大吃一惊,急忙问到。 李纨勉强一笑,道:“老祖宗身子还好,不过是被大老爷气到了,因此有些心悸罢了。已经请过太医吃过药了。” 听说贾母依然无事,墨韵也稍稍放下了心,只是听到贾母是被贾赦气病的,她微微皱起了眉,道:“这好端端的,大舅舅气外祖母做什么?” 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李纨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疲倦道:“这事儿本不应该同别人说的,只是妹妹也算是自家人,倒是不算家丑外传了。想是之前妹妹也听说了,咱们家也闹起了分家。不为别的,竟是为了曾经老太爷欠下的官银。也不知道大老爷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硬是闹到了老祖宗那里说是兄弟两个自然要分家,平分了欠款才是,这不把老祖宗给气病了。” “那后来呢?”墨韵倒是很想知道结局。 “哪有什么后来?最多不过是把这欠款平分了,只是将来分家时候大老爷也只能得家产的一半罢了。”想到兰儿将来头上顶着的四十万欠款,李纨就觉得头疼,这也是她明知道这礼不能收,却还收了这么多的原因。 宝玉有贾母宠着,将来得的东西自然不少,她家兰儿有什么呢?也只能靠着现在她有能力的时候多攒些东西了。 墨韵这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贾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李纨把贾家的事情同她说了,之后却多加了一句:“也不知道妹妹家有没有欠下官银,若是有,也是早些还了才好。不过我能想到的,林姑父自然也是已经想到了的,倒是我多嘴了。” 墨韵道:“嫂子关心,哪能说是多嘴呢?多谢嫂子提醒,等晚些父亲回来了我就去同他说。” 见着墨韵受了她的好意,李纨心中也是舒坦了不少,又见时间不早了,这就向着墨韵告辞了。 墨韵也想叫她吃过饭再走,只是却被她说事务繁忙给拒了,见此她也不多挽留,亲自送了李纨出了垂花拱门才算。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复选的日子。墨韵之前从李纨嘴里得了一些消息,此时倒是不算慌乱,只好好将自己收拾了,这就做了马车去了皇宫。 这几日她同着之前认识的几位好友传信也是颇多,却知道了凌曼竟然是皇后的亲侄女儿。虽觉得惊讶,但是对着凌曼却依旧是之前的态度,也叫其他人对她亲近了许多。 自然而然的,她也从凌曼那里知道了这次大选的真正目的。虽心下对于不用进宫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自己将来怕是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心中多少也多了几分的忐忑。 墨韵今日选的是一身天青色的裙子,倒是为她添了几分的雅致秀丽。 这次再不像初选之时在御花园中进行了,而是改在了皇后的坤宁宫。 依旧是同上次一般,皇后坐在主坐,德妃在次,只是这一回,便是她们这些秀女也是得了座位的。这一次考较的是秀女们的绣锦。 这绣锦说难也不难,不过是在一个时辰中绣个花样出来罢了。 然而其中考量的却是颇多。 一个时辰之内要想绣好一个花样子,手上的工夫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可同时,却也要能快速地选择好要绣的花样,需要的彩线,以及绣图的大小,还有秀女们的细心程度。这不仅对秀女的绣工是个考验,更多的却是考验了秀女的心理素质。 绣锦对于曾经的墨韵来说还是很令她为难的一件事情,毕竟她的绣工并不是很好。还好之前张嬷嬷特地因着她绣工的事情好好逼她学了许久的刺绣,此时对于她来说倒是轻松了不少。 眼见着其他人都已经开始一会儿了,她这才慢慢悠悠定下了花样子,又挑了线,这才开始动手。 她知道自己并不擅长绣复杂的东西,因此这次只挑了几只翠竹,配上了一丛兰草。构图也清晰,配色也简单,寓意又好。 沉浸在手中的事情上事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的。墨韵只觉得自己刚刚落下了最后一针,上边儿的公公就开口说了时间到了。 等到一边的宫女将绣样收了上去,墨韵只觉得精神都短了许多。 接下来的时间自然就是上头问下头答了。别的女子有着许多主动开口的,有答的好的,也有答的差的。同时却也有许多同着墨韵一般只是端坐在椅子上,叫她答时她便认认真真答了,不叫她时她便端着笑看着人家答。 只是……不知是否是她太过敏感了, 第五十七章 等到秀女们都离开了,屏风之后的人才露出了他们的身影,竟是陆子秋和水奕水洂三人。 到底也是为着他们娶妻,自然也要他们自己看过了才是。 三人向着皇后恭恭敬敬行了礼,皇后一脸慈爱道:“可是有看中的?” 陆子秋自然是不消多问的,自打秀女进门之后他就一直盯着墨韵,此时向着皇后理直气壮伸出了手。 皇后有些明白,然而还是装作一脸诧异:“瑞安这是做什么?” 陆子秋开口:“她绣的东西,我的。” 一旁的德妃连忙道:“世子也别怪我多嘴,这女儿家的东西怎么好随意就给了别的男子?这是要坏了名声的。” 陆子秋却是对她理也不理。 皇后笑道:“德妃说的也确实在理,虽咱们私底下都知道这事儿,只是到底别人不清楚。若是叫别人看见了,倒是不太好。倒不如等将来你们二人赐了婚,再叫她为你特意做一个,倒也是她的一番心意。何况这可是给咱们看的,你这一伸手,叫我们看什么?” 有了皇后解了围,德妃虽这么被陆子秋下了面子,好歹心中倒是舒服了些。面上的神色也好看了许多。 皇后余光扫见了德妃的面色,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 虽陆子秋自有她同皇帝护着,然而能少招惹些人自然是少些好。毕竟这起子小人多了,也是很烦人的。 陆子秋却不管这些,他只伸着手向着皇后,满脸写着“你要是不给我今天我就不走了!” 皇后实在无奈,只得笑了笑,从那一沓子绣样中找出了墨韵的塞给了他,嘴里道:“给你给你,不就是个绣样?以后多少没有?偏要来抢我们这儿的?” 陆子秋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嘴上道:“这些都是我的。” 水奕在一边笑道:“母后不知道,三哥别的什么都不在乎,可这未来三嫂的东西,他可都是要好好收着的。您没见着他那荷包,都不是三嫂自己做的,不过就是亲手递给他,他宝贝的和什么似的!更别说这亲手绣的了。” 听得皇后直发笑,她竟不知陆子秋也有这种时候。 水奕满脸的得意,难得在别人面前拆了一次陆子秋的台,可够他高兴两三天了。只是他在这高兴着,却冷不防皇后突然问他:“小五这次可是有看中的了?” 水奕一下子愣住了,许久之后才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母,母后不问四哥,怎么来问我来了?” 站在一边的水洂听了笑着道:“我早已经同母后说过了,看上了那位成家的姑娘,现在可不就只有你了?”这也是他同着德妃商量之后的结果。 水奕听了,红着脸,目光躲躲闪闪,嘴里推辞道:“我年纪还小呢,这种事情过些时候再说吧。”、 皇后听了摸了摸水奕的头,慈爱道:“还小呢?你今年不也十八了,和你四哥一般岁数,他都已经开始相看了,你怎么能落下?” 冷不丁陆子秋在一边冒出了一句:“他方才盯着凌家的姑娘盯得挺入神的。” “三哥!”听着陆子秋在一边戳穿了他,水奕有些羞恼,不由向着他叫道。 陆子秋听了,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没有任何含义。只一眼,刚才还怒气槽满值的水奕立刻怂了,缩着头转向了皇后那边,求着皇后为他做主。 皇后知道儿子看上了侄女,高兴还来不及,那里有空去理会水奕那一些小小的不满呢?更何况水奕也没见着有什么不高兴的,最多不过是被人拆穿之后的羞恼罢了。 因此皇后道:“你竟是喜欢上了曼儿?怎的不早些同我说?也好叫我同你舅妈好好通个气!这下子好了,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要是人家不愿意,我看你怎么办!” “她才不会不愿意……”听着皇后嘴上唠叨着,水奕小声嘀咕道。 皇后倒是没有听清,以为他说了什么,连忙问道:“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水奕抬头,笑着摆手:“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母后听错了吧。” 皇后含笑扫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毕竟不是为着水靖选妃,因此这次的秀女没有要在宫中住下的,只这次复选之后又看了几次,这大选也就结束了。 林如海自大选之日开始,便日日为着墨韵担心。幸而知道了这次大选无人会进宫的事情,心中倒是安心了许多。 然而毕竟不知道自己女儿最后是怎么样一个说法,心不由又提了起来。因此越到大选结束之时,越是有些神思不属的,连传说中号称冷面阎王的陆子秋日日见了他恭恭敬敬行礼都忽略了去。 其实还是有些奇怪的。 这陆子秋号称冷面阎王,就是个杀神。原本奉命驻守西北,一年之内顶多回来个一次两次,呆不了几天就走。 按着别人家的说法,这陆子秋那是常年板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是的。 以往从来没见过他对除了帝后之外的人行礼过,就是他亲生父亲,也是眼角瞥一眼就走人的。 这次眼见着他对林如海行晚辈礼,不知道吓掉了多少人的眼睛。林如海自然也是奇怪,旁敲侧击问了许久,才从他嘴里掏出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据说他仰慕林如海才华许久,因此才向着林如海执了晚辈礼。 一听这不靠谱的答案林如海哭笑不得,任谁听了都知道是敷衍,偏偏还挑不出错来。 无奈无论林如海接下去怎么问,陆子秋都坚持这个答案,到了最后,他也只能接受了。 直到今天,他终于知道了真正的答案。 从水靖口中知道陆子秋想娶墨韵的时候,林如海的脸就已经隐隐有些黑了。 他在肚子里不断运气,把心上升起的怒火好容易压了下去。若是陆子秋现在站在他的面前,怕是林如海能一刀把他给砍了! 水靖见着林如海面色不好,神情也有些尴尬,毕竟若是有人突然告诉他说我的外甥想娶你女儿,你只能同意不能反对,怕是他也比林如海好不了多少。 然而这毕竟关系到自家外甥的婚姻大事,便是再觉得对不起林如海,他还是咬着牙和他说了,最后又说了几句外甥的好话作为补救。 林如海虽然气,但是脑子也明白,知道既然水靖已经说出来了,那自然就是没有什么改变的可能了,只得咬着牙受了。 只是到底最后没有忍住,还是问了一句:“敢问皇上,安平世子到底是如何知道小女的?” 水靖尴尬一笑,道:“爱卿叫他瑞安便是。前两年瑞安曾去过一趟淮扬,当时正逢元宵佳节……” 就这么含含糊糊说了两句,水靖就闭上了嘴,林如海却是明白的彻彻底底。感情还是那次元宵的错! 既是已经得了消息,林如海也不愿在宫中多留,向着水靖告退后便走了。路上见着入宫的陆子秋只狠狠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走了,再无曾经的温文尔雅,倒是叫陆子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担心未来的老丈人这就厌上了他。 回了家的林如海将事情全都同墨韵说了,墨韵沉默了半晌,突然如释重负笑了:“到也好,既是他有心求取,那我自然是愿意嫁的。”何况她已经参加了大选,就算她不愿意,只要一封圣旨,依旧是要嫁给他的。 说来说去都是嫁,倒不如心甘情愿一些更好。 林如海看着墨韵,有些愧疚:“倒是委屈你了。” 墨韵安慰道:“哪里是委屈呢?之前听爹爹说那人也是一位难得的正人君子,总比嫁给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人要好不是?” “只是他们家……”自从知道墨韵将被赐婚陆子秋,林如海也是好好调查了一番的,调查下来的结果自然不令他满意。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何况听说那人和他们家并不亲近,想来也不会为着那群人故意来为难我。”墨韵想了想说道。 林如海听了心中稍稍宽慰,然而到底觉得对不起墨韵,暗自决定将来墨韵的嫁妆又厚了几分。 又过了一个多月,上头的旨意也下来了,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五月。 听了这个消息,京中一片哗然,多少人同情墨韵,这莫名其妙竟然就嫁给了一位杀神,倒是可惜了。 墨韵倒是不像他们想的这般委屈难过,只忙着和黛玉一起准备出孝的事情,偶尔得了空就同她一道去探望探望李先生,或是同几位好友传上几封信,日子过得很是舒服。 又过了几日,忽然上头又传下了一封旨意,竟是说贾家大姑娘贾元春得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的,到叫墨韵很是奇怪了一番。 并非是说元春不能做妃子,只是一个月前去时她也不过皇后宫中一介小小宫女,这才多久,就封了妃子。而且这封号也怪,宫中明明有了一位德妃,竟又加封贤德妃?这不明不白的封号,直教人弄不清楚。 只是到底与她无关,墨韵思索了一阵后也就放下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墨韵终于出了孝。 这一日,因着她出孝的缘故,好友们都说要好好宴请她一回,因此就下了帖子,叫她来了凌曼家中。 这一次她是同着黛玉一道来的,之前在孝期,倒不好上门拜访,加之黛玉也忙,因此只在信中多说了几次。 第五十八章 陆子秋同着水奕也没想到今日竟会在凌曼家见到墨韵。 他们这次来还是为了水奕同凌曼的婚事。 前几日皇后特地召了凌夫人入宫,就是想要问清楚凌曼是不是愿意嫁给水奕。水奕虽然是她的儿子,可是凌曼也是她宠了十多年的侄女,若是能结了秦晋之好自然是好事,但是若是凌曼不愿意,她也不能逼着她嫁了。 当时凌夫人倒是没有说不同意,只是说要水奕自己来问问凌曼才好。因此今日水奕才会特特求了陆子秋同他一起来了这尚书府,不为别的,唯壮胆而已。却不想这么巧,只是来了一趟尚书府,也能同着墨韵给撞上了。 陆子秋见着对面似是女眷,本也打算躲开。只是扫了一眼,竟是已然赐婚的墨韵,这下子也不躲了,直直就向前走了去。 墨韵倒是不知道他们身份,此时在这尚书府见着了陆子秋也是十分诧异。 她虽然不知道二人身份,然而她身边的丫鬟们却对两人都是知道的,此时见着两人过来,连忙行礼:“奴婢见过五皇子殿下,见过安平世子!” 安平候世子?他就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 虽墨韵心中也隐隐有了些猜想,然而在听见了二人身份之时依旧还是有些惊讶,只呆呆看着他们。 水奕笑嘻嘻叫丫鬟们免了礼,又对着墨韵道:“不想在这儿碰见了林姑娘,几年不见,林姑娘可还好?” 墨韵回过了神,连忙行礼:“多谢挂念,小女子一切都好。当年不知是五皇子同世子解围,竟是小女子失礼了。” 陆子秋见着墨韵向他们行礼,几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低声道:“不必多礼。” 水奕也笑道:“这有什么失礼的。当年我二人也是有事在身,到不好暴露了身份。何况林姑娘也给了我们酬谢,也叫我二人得了回报了不是。” 陆子秋道:“都是一家人,日后见着他你只使唤就是了。” 一,一家人?!墨韵闻言瞠目结舌,蓦然抬头看向了他。 陆子秋倒是没有发现墨韵的惊讶,只继续抓着墨韵的手臂道:“日后你见我也莫叫我世子了,唤我瑞安就是了。这是我的字……”越说越觉得在墨韵面前这般表白心意有些羞涩,不由默默红了耳朵。 可惜他的耳朵全被头发遮了,面上又是一片冷肃,倒也没被墨韵看出来。 墨韵也没想到,从前父亲同她说的端方君子,自己曾经见过的出手相助的好人,竟是这般不知廉耻!不由涨红着脸将被陆子秋抓在手里的手臂抽了出来。 虽觉得陆子秋周身似乎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欢喜又羞涩的气息,然而墨韵抬头望了望他的脸,依旧是这么的严肃,因此只当自己感受错了,倒是错过了一个了解陆子秋的好机会。 墨韵定了定神,道:“世子还是莫说这种话了,传出去了倒是该说我不知礼了。” 陆子秋听了脸阴了下来,道:“谁说的?” “什么?”墨韵不解。 一旁看热闹的水奕开口道:“三哥是说谁说了三嫂坏话,只管同他说,他去给你出气去!” 墨韵一听,满脸不可思议。转头去看陆子秋,竟然真的好像看出了这个意思,有些尴尬笑道:“我,我只是在说可能,并没有人这么说我的。”只要你不再坚持让我叫你瑞安,墨韵在心中暗暗道。 听了这话,陆子秋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还想说什么,却见对面又来了几人,因此默默住了嘴,又退回了水奕身边。 来人一路小跑到了墨韵的身边,红着脸,一双妩媚的瑞凤眼亮晶晶地看向她,一双柔荑抱住了她的手臂道:“我说不见了姐姐人影儿,竟是跑这儿躲懒来了!” 见着样子,可不就是水奕他们今日来找的凌曼! 墨韵含笑望着她,为她撩了撩耳边的头发道:“我总是就在你们家的,急什么呢?跑的这一身的汗!” 水奕在一边见着凌曼看都没往这儿看一眼,只顾着同墨韵说话,心中不由对墨韵生出了一股子嫉妒来来。 听着墨韵的话,他走到了凌曼身边,将凌曼从墨韵身上扒了下来,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柔声道:“就是,就是!阿曼你慢慢走就好了,何必这么着急呢!” 说罢看了墨韵一眼,眼中满是得意与炫耀。 墨韵见他这才多会儿就变了一个人,也没同他计较,只笑着不说话了。 凌曼这时候才看见水奕竟然也在,又经过了他这一番动作,一下子就红了脸。 她觑了墨韵一眼,总觉得从她脸上看见了熟悉的调笑,不由转身踢了水奕一脚:“你做什么呢!” 水奕被她一踢,倒是没觉多疼,然而在凌曼眼前还是装出了一副快要疼死的样子,对着凌曼唉唉直叫唤。 陆子秋看着水奕这幅样子,又想起了方才墨韵对他的态度,只觉得嫉妒万分,嘴里吐出了四个字:“装模作样!” 他也想同墨韵这样撒娇啊! 凌曼自幼同他相熟,哪里看不出他的把戏。此时又听了陆子秋的话,脸更红了,对着水奕又是一脚上去。 然而到底害怕自己方才这一脚真的踹疼了他,因此也不过是摆出了个样子罢了。 水奕看着凌曼动作,心中一甜,连着之前装的样子都忘了,只顾着对凌曼傻笑。 凌曼看着水奕这样,又想起母亲回来同她说的嫁给水奕的事情,只觉得心都泡在了蜜水里,也同着水奕一同傻笑了起来。 墨韵倒是没有想到,只是出来走走,竟然也能吃了一嘴的狗粮,瞬间有些头疼。只在想之前决定出来走走怕是错误的,这还不如在亭子中听几人畅谈呢。 陆子秋在一边看看水,凌二人,又看看墨韵,心中又是郁闷又是欢喜。 最后想了想,还是偷偷蹭到了墨韵的身边,轻轻拉起了墨韵的手,小声道:“我以后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他本就不善说这般柔情的话,这一句“会对你好”,已经是他想出的最能表达他心意的话了。 只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之前水靖同他开玩笑一般说的贾宝玉的事情。虽然他知道墨韵定不会看上贾宝玉这般的人,然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不由一脸忐忑地看了过去,又加了一句:“只对你一个人好。”所以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墨韵从被他拉起了手就吓了一跳,听着他说的话更是多了几分的尴尬。 她抬头,本想看着陆子秋说些什么,结果却是看见了他一双眸子中盛满了她的身影,还有真心,和忐忑。 墨韵像是被这一双眸子给蛊惑了,也没有听清楚他又说了什么,就开口应了下来。 等到反应过来陆子秋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眼见着陆子秋冷硬的面上浮现了几抹红晕,星眸也亮了起来,比方才凌曼的眼睛还要亮。手也收紧了,让她不容易抽出来,却也小心翼翼没有抓疼她。 她突然就心软了,一点儿都不后悔了。她只看着这一双眸子,就决定信他一回。她告诉自己,只一回就好。 陆子秋听着从她嘴中说出的好,觉得方才还如在寒冰中的身体一下子就暖和了。若不是还有别人在,他多想好好抱抱她。 讨厌的水奕!讨厌的凌曼! 陆子秋决定多在皇后面前说说水奕和凌曼的好话,叫他们俩更忙些,最好没空缠着墨韵才好——别以为他没看见刚才凌曼巴着墨韵的样子!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眼睛盯着墨韵,得寸进尺道:“那你叫我瑞安好不好?” 墨韵沉默,陆子秋明明面无表情,但是她总觉得看见了一条对着主人撒娇的大狗。眼睛亮晶晶的,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抬着大脑袋就想往主人怀里钻。 她失笑,看着陆子秋越来越紧张的表情,念了一句:“瑞安。” 陆子秋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最幸福的人了。 他想这次就把墨韵抢回去,天天让她叫他“瑞安”。 第五十九章 自从那日在凌曼家中见过了陆子秋之后,时间又过去了许久。 因着那日的事情,墨韵倒是对嫁给陆子秋这件事情平添了许多的期待,便是有些时候想起陆子秋来,面上都忍不住浮现出一起笑意。 陆子秋自那日之后似乎对林家的大门有了深刻的兴趣,每每下朝以后都要随着林如海一同回了林府。林如海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在意,只在正门处多站一会儿都是好的。 他也时常拜托林如海给墨韵带些东西,不是一只看着有些粗糙的银钗,便是一些地道的小吃。虽不是特别珍贵,然而那钗子都是他一点一点学着做出来的,那小吃也是他排了许久才买到手的,一件件都饱含着他的心意。 开始林如海也是不愿意给他带进去的,可是时间久了,他也看出了陆子秋对他女儿的心意。因此在面对他的时候面色也缓和了几分,偶尔心情好了,还能同他说上两句。 只岳父对他和颜悦色一件事情都叫陆子秋心情好了不少,这段时间对着别人竟也能点点头打招呼了,只把同他打招呼的人吓了个半死,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陆子秋这是来寻他麻烦来了。 水奕这几日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只因凌曼终于点了头,同意嫁给他了,只这一件事情就把他高兴坏了。 前一天凌曼刚刚点了头,后一日就下旨了,把凌曼都吓了一跳。 而且婚期还特别紧——听说是水奕特别要求的,定在了来年的三月。 得了这个消息,尚书府一片忙乱,只盼着时间慢些再慢些,好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好好准备。 凌夫人就只有凌曼这么一个宝贝儿女儿,又是嫁给水奕这个皇子,她只恨不得把大半个凌府都塞给凌曼作陪嫁才好。 凌府竟然也没有人反对。 凌大哥自然是不用说了,凌曼同他相差了十岁,他从小就是把凌曼当做闺女养大的。这次得了凌曼同水奕成亲的消息,若不是知道这是凌曼自己同意的,他能胆大包天好好收拾水奕一顿。 听说凌夫人要好好准备凌曼的陪嫁,他不仅没有反对,甚至还从自己腰包里面掏了许多。 凌大人也是一个标准的女儿奴,自幼就偏宠自家女儿不是一点半点。这次得了消息,也是日日寻着家中的好东西努力塞在了凌曼的嫁妆中。 最后还是凌曼把他们都拦住了。 凌曼虽然也被他们宠的天真,到底天性聪颖,对于人情世故也很是了解。 她早就看出了大嫂对于父母兄长的决定有些不满。何况对于世事来说,只有儿子继承家业的,哪有女儿带着全副家当走的? 最后还是将家人都劝了下来。 凌家长媳本也很是疼爱小姑子,然而经过这一次差点就对小姑生出了些不满。最后却见着小姑先为她着想了,心中不由生出了许多的愧疚,不仅没有拦着婆母添嫁妆,便是自己都掏了许多私房出来。 虽是现在传来的一个个都是好消息,倒是千好万好总有一点的不好。 这不,一大早的,李纨带着探春惜春二人就来寻了墨韵,为的自然是建造大观园的事情。 自那日元春得封贤德妃之后,没过了几日,上头有下了旨来,说是为了成全孝悌,免伤人伦天和,因此决定凡是家中有重宇别院的宫妃,除了每月二六之期,还能启请鸾舆回家一聚。 这一旨意下来,多少人家都坐不住了。京城开始大兴土木,上好的石材木材不知涨价了多少。 听说周贵人家已经在家动了工,吴贵妃的父亲也在相看地方,贾家只恨自己没有神仙法术,不能立刻变出一所园子好好叫贾元春长长脸面。 好在宁荣街地方也够,只从东府花园起,又向北转了三里半,一概围起,正好一个省亲别院。 地方虽是定下了,然而这花销却依旧是一笔大头。 向人家买的图纸,建造用的土木,再加采买的女孩子,购置的乐器行头,还有其他各色开销,哪一样不是要用钱换来的。 偏生荣国府大房二房内里分了家,贾赦也不愿意为二房的荣耀多出钱,便是贾母唤他去了,也是一副光棍无赖的样子,说什么都是还了官银没钱! 贾母无奈,好话说了一箩筐,也没见贾赦掏出一分钱来。最后也只能用了硬法子,好歹从贾赦口袋中掏了五万两出来,另外还叫贾政给他写了一张欠条儿,只当是贾政欠他的。 幸好还有一个东府帮着承担了些,倒是叫王夫人松了口气。只是到底距离建成还是差了一大笔银子,最后转念一想,这就叫李纨来寻墨韵来了。 那日在凌曼家中在黛玉同着静波,虹君他们见过一次之后,几人就玩到了一起。自两人出了孝,帖子也是络绎不绝,这日正好办了一个螃蟹宴,就请了两人一同去。 然而前几日庄子中送来了许多螃蟹,肥美可口,脂膏丰润,墨韵一时兴起,就多用了两只。到了晚间腹间就有了些不舒服。 到了设宴这日,不说身体原因,便是听见螃蟹二字都有些觉得不适,最后还是同着她们告了罪,只看着黛玉一人偷笑着离开了。 第六十章 又谈了一会儿别的,李纨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王夫人同贾母想向林家借十万两银子,还有一些的摆件。 贾母本来也是不同意的,无奈家中的银子实在差的太多。身边的人能借的都已经借了,便是薛姨妈那儿都咬牙拿出了二十多万两的银子,其他不熟的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而且按着王夫人心中的想法,这贤德妃娘娘省亲可是大喜事儿,那是天大的荣耀!便是问你借上一万两万的,那也是对你的看重,怎么还能要还回来呢。因此思来想去,王夫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林家头上。 当初贾敏出嫁的时候,王夫人就对她的嫁妆眼馋的狠。毕竟是贾母最疼爱的女儿,出嫁的嫁妆那是真真正正的十里红妆,前边儿的箱子已经进了林府的门,后边儿还有许多还没出贾府呢! 后来墨韵来了贾府,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黄金,更叫王夫人惦记了。她虽厌恶贾敏的儿女,却也一直在想着,若是林家的财产都成了她宝玉的,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儿!因此平日里虽是很不满意贾母“两个玉儿凑一对”的想法,却也没有正儿八经阻止过。 如今正是家中缺钱的时候,便是贾母实在不愿意,最后也只得同意了王夫人的建议。 更何况王夫人说的好,这十万两银子都是向着林家借来的,便是那些摆件也不过就是娘娘省亲那一日摆摆,过了就能还回来。 听着王夫人这般说,贾母心中也安稳了不少,只想着自家是问林家借的银子,都是亲戚自然不会推诿。何况贾家出了一位娘娘,对林家也是有好处的,向着他们借些东西,也算是他们的荣耀了。 墨韵听了,思量了半晌,对着李纨道:“这事儿我却是不能做主的。我也对嫂子说句实话,家中之前还了户部的欠款,本就不剩多少了,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笔银子,定是要同父亲说了才好的。嫂子要是着急,不若寻了二舅舅同我父亲商量” 李纨听了,也知道这么大的数额墨韵确实做不了主,何况之前还银子的事情都是自己对她说的,自然知道真假。因此听了也只是同着墨韵笑了笑,道:“我也不过是同你提上一提罢了。”说过就算了,回去也好交差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这就准备告辞了。惜春本想耍赖呆在林府等着黛玉回来了才好,最后还是被李纨给劝住了,只得亲自抱着几幅画眼泪往往上了马车回去了。上之时还同着墨韵依依不舍,只拉着她叫她常去看看,倒叫墨韵很是哭笑不得。 又过了没多久,林如海也回来了。这日林如海事情不多,因此回来的也早。墨韵去书房见他的时候正好见着他拿着一个木头匣子东看西看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门口的小厮见着墨韵前来,连忙开口问好,房中的林如海也见着了墨韵,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匣子,又装的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道:“韵儿来了。” 墨韵手中端着一碟子小吃,对着林如海笑道:“今儿芷桐想出了一个新吃食,我尝着不甜不腻倒是很合爹爹的口味,因此送一盘来让爹爹也尝尝。” 林如海见着墨韵手中端着的碟子,上边摆了摆了几块墨绿色的糕点,看着都是小小巧巧的,闻着倒是一股茶叶的清香,不由也来了兴趣,伸手拈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果然如同墨韵所说,不甜不腻,还带着一点微微的苦味,吃下之后却是回甘,倒是挺适合做茶点的。林如海不禁又拿起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连着吃了两块,林如海感叹:“你这丫鬟心思倒是巧,一块糕点也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 墨韵放下了碟子,笑道:“爹爹喜欢就好。” 林如海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又道:“你今日来寻我什么事?可不是为了这么几块糕点吧?” 墨韵走到了林如海的身后,为他捶了捶背,撒娇道:“爹爹真是慧眼如炬,这都知道。” 林如海被女儿夸的心情大好,朗声笑了几声道:“有什么事儿只管同爹爹说,爹爹来给你解决。” 墨韵将下午李纨来的事情同着林如海好好说了说,请他拿个主意。 林如海听了,皱着眉头沉吟半晌,开口道:“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只由我来解决就是了。若是她们下次再来寻你,你只管说要我做主。对了,晚些你同玉儿也说一声,莫叫人看她年纪小把她骗了。” 墨韵得了事情解决的办法,心中也欢喜,又同着林如海撒了两句娇,这才端着空碟子准备离开了。 不想刚走到门前又被林如海叫住了,她回头满脸疑惑看过去,却见林如海将之前手中把玩的匣子给墨韵递了过去。 墨韵接过了匣子,小心晃了晃。只觉得里面好像是一颗一颗的东西,一晃就会到处乱滚,不由看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板着一张脸,看向那匣子的眼神很是不善:“那小子给你送来的东西,你自己看看吧。若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扔了就是!” 自从知道墨韵要嫁的人是陆子秋,林如海对他再也没了好感,说话之时称呼都变成了那小子。 墨韵知道陆子秋给她送了东西来,虽是每日都能收到,却还是一下子心情愉快了起来。因此她也没多注意林如海的臭脸,笑眯眯道:“多谢爹爹,辛苦您了!” 林如海“哼”了一声道:“知道辛苦我了就让那小子少送点东西。我林家什么都有,难不成还靠着他安平侯府来过日子!” 林如海倒是真的有些忧心。陆子秋现在的举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若是有心人因此说墨韵贪图富贵,那可就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第六十一章 墨韵倒是不知道林如海心中还有这么多的担忧,手中拿着匣子欢欢喜喜回去了。直回了房之后才把盒子打了开,其中却是装了满满一盒的东珠。颜色雪白,光泽柔亮,最难得就是这些东珠都是一样大小的,叫人见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从门外端着茶水进了门来的青蕊也见着了这匣子东珠,眼睛一转便知道了这是陆子秋送来的,面上带着笑对着墨韵道:“这定是那位世子送来的吧?也难得他能找这么多大小相同的东珠,可见他对咱们姑娘的心了。” 墨韵抿嘴一笑,嗔道:“就你这丫头多嘴!” 青蕊放下了手中的茶水道:“若不是姑娘大度,我等哪里敢在姑娘面前说这些呢。” 墨韵笑着斜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几眼珠子之后将盒子合了起来,递给了青蕊道:“把它好好放起来。”语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拿些出来吧,寻个手艺好的工匠做几样首饰,给玉儿也送些去。” 青蕊接过了匣子,脆生生应了下来。 没过几日,青蕊把做好的首饰带来了。那工匠的确是巧,做出来的首饰极为精致,衬得那几颗东珠都比之前好看了许多。墨韵看了极为喜欢,当时就直接将首饰换成了东珠这一套。 黛玉见了这东珠的首饰也很是欢喜。她本就不爱那些金的银的首饰,只偏爱什么珍珠白玉翡翠之类的,这次见了品质这么好的东珠也甚是喜欢,心中对于陆子秋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这次贾家建造大观园怕是缺口真的挺大,李纨回去了没几天,贾政便亲自找上门来了。 正巧前几日水靖正寻人准备今年的科举,私心也是想让陆子秋同着林如海两人好好相处,这就把事情全交给了这两人去处理。因此今日下了朝,陆子秋便借着有事相商的借口同着林如海一起回了林府。 贾政到的时候,陆子秋同林如海刚好在书房谈完了正事。林如海想赶人,偏又说不出口,陆子秋想留下,因此也没开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十分尴尬。 正巧听见贾政到了,林如海大喜,一瞬间对贾政印象都好了不少,一边唤着小厮将人带来书房,一边对陆子秋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世子,您看下官这有事在身,怕是不能好好招待您了,要不……” 陆子秋结结实实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淡淡道:“伯父叫我瑞安就是了。我之前曾听闻贾家二老爷贾政也是人中龙凤,奈何那么多年竟也未曾谋面,这次正好在您这碰上,不如为我引荐一番?”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这京中谁不知道贾政做了这么多年的工部员外郎还未曾往上升上一升呢?当初同他一道的几位现在最差的都已经升到了佥事道的位置,只有他,多年下来还是在这上皇赐下的从五品的位置上不得动弹。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笑话他没本事,哪里还会说他是“人中龙凤呢”? 林如海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后还是忍下了赶人的冲动,勉强在面上挑起了一抹笑,对着陆子秋道:“那就请世子稍等片刻,下官定为你好!好!引!荐!”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着小厮带着贾政到了书房了。 贾政今日来寻妹夫借钱也是十分的羞愧。他平日自诩两袖清风,最是看淡钱财的一个人,今日却为着家中的事宜不得不来寻了妹夫帮忙解难,自是有些尴尬的。 本想着同林如海两人私底下好好说话,到了书房却见着一位年轻人正坐在房中喝茶吃点心。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是安平侯世子,连忙向着他行礼:“下官贾存周,见过安平世子。” 陆子秋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注意着手中的糕点,心不在焉道:“贾大人请起。” 贾政起身,有些迟疑看向了一边站着的林如海,眼中满是询问。 林如海连忙上前笑着道:“舅兄来的正巧,方才世子同我谈到你,说是仰慕你的为人,又听说你正要过来,因此特地留下请我代为引荐。舅兄莫要怪我自做主张才好。”、 贾政:“……” 房中顿时一片沉默。 陆子秋像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般,慢慢抬起了头对着贾政扯出了一抹假笑,偏偏他并不是常常笑的人,这一笑倒是把房中剩下两人全吓了一跳。 陆子秋又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笑容,恢复成了平时冷硬的模样,对着贾政道:“本公子仰慕贾卿为人,贾卿不要怪我打扰了你们才是。” 贾政忙拱手道:“世子能够前来是小官的荣幸,不打扰,不打扰。”心中却是有些嘀咕,虽近日也常常听说安平侯世子同林家走的近的事情,然而贾政也不过是当这些人在说笑罢了。现在看来,林家在这安平侯世子心中的分量,怕是不轻。 心下打定了主意对待林家时的态度要更上一层,莫要惹了安平侯世子不悦,贾政对待林如海的态度也多了几分的小心。 林如海也看出了贾政态度的变化,只不动声色道:“舅兄今日来寻我,可有何事?” 贾政又看了两眼陆子秋,张了张嘴没说话,只为难地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忙道:“怕是贾兄同我有些事情要谈,要不世子暂避一避,待到过几日,我亲自向世子赔罪?”林如海经过了这么多天同陆子秋相处,虽仍有些畏惧陆子秋的爵位,然而说话时却没了这么多的客气。 贾政听着林如海说话这么不客气,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生怕林如海的不客气得罪了陆子秋,连忙对着陆子秋躬身请罪道:“我这妹夫向来说话直率,还请世子莫要怪罪。” 却不想陆子秋竟然真的默默起了身,对着林如海又挤出了一抹笑:“既是伯父有事在身,那小侄也就不打扰了。”说罢,顶着房中两人惊吓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书房,身影竟然还有些落寞。 等到出了书房都没听见林如海唤他留下的声音,陆子秋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着外院走了去。 刚走了没几步,就见着对面一粉衣女子带着几个丫鬟款款而来。陆子秋见着来人,有些暗淡的眼睛瞬间亮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第六十二章 虽是在林府之中,但是还是有外人在场,陆子秋到底收敛了几分,只是一脸严肃向着墨韵走了过去。虽是如此,依旧掩盖不住他见着墨韵的好心情。 他眼力极好,还未到墨韵面前便扫见了她头上插着的珠花,腕上环着的首饰皆是用他送来的东珠打造的,心情不免又好了几分,面上也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他快步走到了墨韵的面前,上下扫了一眼,觉得这东珠倒是送的好,衬得眼前的少女更加的美丽了几分。陆子秋不由又开始思索自己库房中还有什么适合女儿家用的料子珠宝,只想着把墨韵打扮成这世上最为美丽的女子,叫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姑娘才好。 只是一想到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姑娘的那一幕,陆子秋的脸色又阴了下来,他的姑娘,凭什么叫别人来评头论足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东西还是要送,只让她将来在他眼前穿给他看就是了。一想到这个方法,陆子秋就在心中为自己叫了一声好,只是随即而来的,却是脑内幻想中墨韵穿着他送的衣物,戴着他送的首饰,然后微笑着缓缓向他走来…… 墨韵惊奇地看着眼前严肃的男子不知在想什么,耳朵慢慢红了起来,接着就见他鼻间也滴下了血滴来。她连忙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抬手递给了陆子秋:“好好擦擦。” 陆子秋怔怔看着一只素手拿着一方帕子递到了他的眼前,许久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接过了帕子捂在了自己的鼻子上,心中暗骂自己(的鼻子)不争气。 墨韵看着他这般样子,忍着笑道:“你方才想什么呢?” 陆子秋听着墨韵的问话,一时间脸又红了起来,瓦声瓦气道:“前几日吃多了羊肉,怕是有些上火了。” 墨韵嗔了他一眼,才道:“虽秋高气爽,然而秋日不免干燥。你若是爱吃羊肉,平日里多用些清热去火的汤羹才好。” 陆子秋本也只是为了躲避墨韵的发问这才寻了借口罢了。此时听着墨韵站在他对面叮嘱,心中也泛上了一丝的暖意。 他讷讷应了,又觉得鼻中的热流已经停了,这才将帕子拿了下来。 陆子秋看着手中被他的血染的通红的帕子,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我把这帕子给弄脏了……” 墨韵一笑:“不过是一方帕子罢了,总是要给人用的。你若是心中过意不去,便再给我寻一方帕子就是了。” 陆子秋听了点了点头,将帕子塞入了袖中。 墨韵看着他的动作忙阻拦:“这帕子都脏了,你塞衣袖里做什么?快给我好叫螺烟他们洗了才是。” 陆子秋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是你给我的东西。何况我拿帕子同你换了。” 墨韵有些哭笑不得:“这帕子都脏了。” 陆子秋固执道:“你给了我了。” 墨韵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人身边围绕着一股温馨的气氛。 陆子秋见着气氛大好还想同墨韵再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一个清亮的童音:“大姐姐!” 墨韵听着声音转头一看,就见平安同一个小炮弹一般冲到了她的面前,拉着她撒娇:“大姐姐,我都许久没见你了!” 墨韵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宠溺道:“咱们不是昨天才见过的?世子还在这儿呢,平安先同世子行了礼才是,有什么话咱们等会儿说,好不好?”说罢又转头对着陆子秋有些歉意道:“家弟年幼,礼数不周,还请世子多包涵。” 平安早就注意到陆子秋站在这儿了,他对这个将来会要抢走他姐姐的熬人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因此才故意把他忽略了。 只是姐姐开口,他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站好了,低着声音对着陆子秋问了好,以后就愣着不说话了。 墨韵看着平安这般动作,眉头稍稍皱了皱,只是念及平安毕竟年幼,最后还是舒展了眉头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陆子秋倒是没有介意平安的行为,只低声应了,又把视线转向了墨韵:“说好了唤我瑞安的。” 墨韵闻言抬头,就见陆子秋眼中竟然带了一丝的委屈。她着实受不了一个看着严肃板正的男子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总叫她觉得心中有愧。因此抿了抿嘴,还是小声叫了一句瑞安。 一瞬间陆子秋的眼神就亮了。 “大姐姐!”现在墨韵身边的平安看着眼前这一幕,总觉得心中不舒服,因此略带不满的唤了墨韵一声。 墨韵低头,有些疑问看着他:“怎么了?” “大姐姐这时候来前院,莫不是寻爹爹有事?” “林大人同贾大人正在书房有事相商。”陆子秋淡淡开口。 “贾大人?”墨韵同平安一道开口。 “贾政贾大人。”眼看两人似是有些疑惑,陆子秋默默补了一句。 墨韵了然,怕是这次贾家真的没法子了。 平安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听见了贾政来了也没多想,依旧向着墨韵撒娇:“既然父亲有事儿,大姐姐同着我去后院说说话可好?我也许久没见二姐姐了,咱们三人聚一聚嘛!” 墨韵拍了拍他,倒是没有不同意,只是还是开口:“这都多大了,你还撒娇。” 以后转头有些抱歉看向了陆子秋:“瑞安……” 陆子秋眼中带着委屈和不情愿,最后还是开口:“你去吧。我也回去了。” 墨韵向着他点了点头,转头带着平安离开了。 陆子秋眼看着墨韵越走越远,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重重围廊之后,肩头不自觉一塌,向着门口走去了。 又说书房之中,林如海唤人为家政沏上了一杯香茗,笑着道:“这是之前我从扬州带来了香茶,舅兄品品?” 贾政有事求人,心中正是焦急慌乱之时,此时听着林如海的话,勉强笑了笑,端起茶少少喝了一口。 因着心中的事情,贾政哪里有什么闲心品茶呢?这少少一口茶水并没有品出什么味道,他便赞叹道:“好茶,好茶!妹夫这儿的茶果然不同凡俗!” 林如海听了哈哈一笑:“不过一些子茶叶,舅兄喜欢就好!” 贾政面色一转,有些为难对着林如海叹了一口气。 林如海心知他的来意,然而还是问道:“舅兄可有什么心事?不如同小弟说一说,说不准小弟还能略尽绵薄之力。” 贾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紧缩眉头对着他道:“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却是有事想要麻烦妹夫。” 林如海侧耳倾听:“舅兄直说便是。” 贾政咬了咬牙,忍着羞耻道:“我想同着妹夫借十万两银子,过了年得了出息便还。此外还想借一些摆饰。” 林如海惊奇道:“贵府钟鸣鼎食之家,怎的到这个地步了?” 贾政苦笑道:“妹夫也知道娘娘要省亲的事情,这家家都在起园子,咱们总不能落后,叫人家笑话娘娘不是?这起园子耗费颇大,咱们家……” 林如海点了点头,面上颇有些同情。只是还是有些无奈对着贾政道:“并非小弟不帮忙,只是实在是帮不上忙啊!” “这怎么说?”贾政大惊,林如海已是他们最后的办法,若是还不成,他们也只能去寻那些地下钱庄了。 林如海一脸的无能为力:“若是舅兄早些来,我还能帮上一些。只是之前家中欠下官银六十万两,小弟耗尽了家财才还上了,府中也着实不省多少银两了。何况韵儿即将出嫁,嫁妆也得好好准备,着实是,无能为力啊!” 第六十三章 贾政听完了林如海的解释,最终一脸颓然倒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林如海见他这般,上前安慰道:“舅兄莫要如此,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贾政苦笑,向他解释:“园子工程正在紧要关头,正是花钱的时候。不说将来,便是眼下,这钱都不大够。若是拖得时间长了,耽误了娘娘省亲可怎么办。” 林如海问道:“不知舅兄为着府中的园子花费了多少了?” 贾政听后,细细思量了一番,有些犹豫道:“约莫四五十万两了……” “竟有这么多?!”听得贾政报出来的数字,林如海倒吸了一口冷气。并非他林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林家世代单传,又是书香世家,再加上每一位主母在嫁来之时带来的嫁妆都是极为丰厚的。到了如今,整个林家的家产不说豪富,然而两三百万还是有的。只是若是叫他拿出这四五十万两银子,就为了建造一个华而不实的园子,他就是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的。 林如海见着贾政望着他,收敛了面上的震惊,又道:“这四五十万两银子若是造一个园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怎么还会少呢?” 贾政是从来不管这些俗事的,生怕谈多了这阿堵物反倒污了他的清贵。平日里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向着账房支取银子,叫人去买就是了,因此对于外边儿什么东西是什么价格都是一概不知。 这次贾母唤他来寻林如海借银子,他心中虽也对钱的去处很是怀疑,然而听着王夫人说了一堆的这个钱用在哪,那个钱用在了哪,一是觉得好像都挺在理,二也是不耐烦听这些东西,因此也就放下了。 此时听着林如海问起,他以为林如海同他一样不明白。再加上他听林如海说爱莫能助,也歇下了寻林如海帮忙的心思,只同着他倒苦水了:“我一开始也以为这么多钱总是够了的。结果前几日夫人同我说,园子的钱已然不够用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光山野子老先生的一张筹画图便花了五千两银子。再加上其余置办的东西,买来的丫鬟,还有土木之类的东西,这些都得要顶好的。这一番算下来,七七八八就花了许多。若非有些木头都是直接从薛家取的,怕是这费用还要往上抬上一抬。” 林如海一听就知道贾政这是被王夫人给骗了,又或者说连王夫人都被手下的人给蒙蔽了。便是再怎么精致的园子,不过三里半的大小,又怎么可能花的了四五十万两。 只是说句不好听的,贾家倒霉他乐的见着,因此也只是看在了贾敏的面上隐晦地说了两句,至于贾政听没听出来,那就不是他管得了的事了。 看着贾政依旧是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怕是并没有听出来的。 只是林如海听着贾家能凑出来四五十万两银子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虽不清楚贾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从上次贾赦为了归还欠银宁愿将来家产同着贾政一人一半也能看出来,贾家现在公中的银子并不多。既是如此,贾家能够在短短时间凑到了这么多的银子,也的确叫人惊奇。不过叫林如海想却也是能想到的,大抵不过是向着各位亲戚朋友借来的罢了。 当然,惊奇之后对于贾家的失望自然也是不用提了。有这么多的银子不先想着把欠款还了,反而却去造什么劳什子的园子,虽其中也有其他家都不还的原因在,然而说到底却还是贾家目光短浅罢了。 最终林如海还是从贾政口中套到了话,果然同他想的差不多,这四五十万两银子中公中只出了两万。其余贾母拿了五万两,王夫人咬牙拿出了十万两,薛姨妈那里借了二十万,贾赦在贾母的软硬兼施之下也拿了五万两出来,再加上东府也稍稍出了些,东拼西凑的好歹凑足了这么多银子。 贾政知道林如海帮不了忙之后又同着他谈论了一番,到底没有听出林如海的提点之意,最后也只能带着满腹的茫然无措回去了。至于回去之后贾母同着王夫人又是怎么想的,那自然是同着林家无关了。因为林家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道水靖到底是怎么说服的上皇,等到了李若琪回京的半年之后,圣上终于下旨,召李若琪之父李尚远回京,官复原职,加封太子太傅。 李若琪原本的夫家在朝中也有几分势力,自从得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寻人找到了李若琪现在在小花枝巷子中的住所,日日都装着一副深情不移的样子来家中求李若琪回心转意。 说起这李先生的夫家,却也同着宁荣二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来也巧,那夫家正是理国公柳彪之子名唤柳英的。当初为着李尚远的事情不到半月便休了李若琪,重又娶了工部侍郎徐俊严的嫡女为妻。 不想他们家大概是风水不太好,没过两年徐俊严又掺和进夺嫡的事儿中,同李尚远一般判了流放。 柳家已经因着这事儿休了一个媳妇儿了,总不能再把这个给休了,只要把她留了下来安置在一个偏远的院子中,平日里也不叫她出来。明明是个明媒正娶的大房,却叫她连寻常柳英的侍妾都比不过。 至于柳英,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再没了人管束之后越发的肆无忌惮。姬妾一个一个往府里抬,吃喝嫖赌没有一个不会的。在这京中的名声自然也臭了,倒同贾赦曾经差不多。 这次也不知道谁同他想出来的办法,叫他日日到李先生门前哭求,将当初休妻时的所有的错都推在了已经去了的老夫人的身上。又说自己对不起她,再娶了她之后立刻把那许家姑娘改为姨娘,叫她做大云云。 李先生早在当初就已经看清楚了此人人品,此时倒也没有多么惊讶。只是叫她再同他成亲,却是绝对没有可能了。 她被这夫家弄的烦不胜烦,父亲又远在边疆还有许久才能够到京,因此只得借着西席的名义来了林家暂住。 墨韵同着黛玉知道李先生要来林府住着也是十分欢喜,以往虽也能常常相见,到底不如住在一起这么方便。因此这日特地摆了一桌筵席,就为了迎接李先生。 期间林如海也来了一趟,同着李先生说了两句话以后也就走了,只留下了三个小的同着她一道说话。 李若琪就这么在林府暂时住了下来。 理国公府见李若琪住到了林府,也不敢再缠着她,只能偃旗息鼓就此作罢。柳英刚开始还能稍稍装上一番样子,没过多久又开始了之前的花天酒地。倒是叫京城中的人好好看了一场戏! 靠近寒冬,贾家的事情越发的繁杂。之前惜春还能同着李纨一道来林府同墨韵黛玉说说话,最近因着事物繁多却也只能闷在了贾府,偶尔同着两人传几封书信,上头也有好几句的抱怨。 墨韵黛玉二人这个冬天倒是过得颇为舒心。在府中有李先生作陪,偶尔办个小宴请了三五好友前来一聚,或是应邀出门,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么快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陆子秋见了墨韵的原因,这几日陆子秋日日都叫人送来许多的东西。 有时候是几盒子的珠宝,有时候又是几匹好料子。东西虽不多,却是源源不断的。 墨韵也曾想着让他莫要再如此,陆子秋却是当做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我行我素。时间长了,墨韵也懒得再多管,只是得了什么新鲜的东西,也会记下叫人去给陆子秋多送一份。 第六十四章 转眼又是年节将至,这一年林家也算是喜事不断,到了这年节时分,自然是要好好准备过一个好年的。 林家过的不错,贾家却是另一番样子。不说别的,只说这几个月,先是宁国府小蓉奶奶去了,又是贾赦要求分家。好容易中间出了件贾元春封妃的大喜事,没过多久秦钟却又去了,差点又害的宝玉犯了痴病。 又说这省亲园子,开始之时算的好好的,不想刚到了十月多这银子就不够用了,最后也不知道贾家又从哪里筹来的银子,好歹是对付过去了。只是这园子也不过是外边儿看着好看,其中许多却也只是一个空样子罢了。 越到过年林如海越是繁忙,这几日每日都是天还未亮便已出门,到了晚上酉时才披星戴月而归。府中几位小的见着他这般辛苦也是十分心疼,每日只吩咐着厨房早饭做的丰盛些,晚上也温着些汤汤水水的,不说多么补身,至少叫林如海每日回来能用上些东西暖暖身子。 这么一番下来,到了年节前封印之时,林如海不仅没有消瘦,见着反倒比之前还要稍稍圆润了一些。 因着年节,各家自然是要送节礼的。黛玉早早就将各色节礼备了下来,只等着寻人去送了。别的到没有什么,只是这安平侯府的节礼却是着实叫他们为难了一番。 说起来陆子秋虽自幼在帝后身边长大,到底安平侯府才是他家,这节礼自然是要送去安平侯府才是的。 只是一来陆子秋同着安平侯府并不亲近。虽身上顶了个安平候世子的名头,但自从老侯爷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在安平侯府住过一日,这也不过是个虚衔罢了。 二则安平侯府也并未同林家表现出多少的亲近,便是有时林如海碰见了陆子秋的父亲,也没见对方给过几个好脸色来。时间长了,林如海更是觉得陆子秋生错了人家,平日里说话也和缓了许多。 墨韵也曾想着去问陆子秋,然而传回来的信上却是明明白白写着不用送去,倒是叫墨韵哭笑不得。 最后商量了半晌还是墨韵拍了板,送去了就是。 虽是陆子秋自己说了不用,但毕竟他的母亲还在安平侯府中,总要为她考虑一番。 何况左右不过是耗费一些银子置办一些东西,只当拿着这些银子买个好名声也就是了。 陆子秋那里当然也没有拉下,送了几车东西过去,虽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实际上算起来竟是比安平侯府送去的还要厚了五六分。 都说人们交往崇尚礼尚往来,林家送出去的节礼自然也是要一一收回来的。 贾家的不用多说,虽是内里不堪,面上还是要做足了面子的。便是这般困难,贾家的节礼依旧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 陆子秋也是,平日里便是常常送东西来,这次更是夸张。节礼送了许多,样样儿都是好东西,关键还特别适合林府的几位主子,一看就是真的用了心准备的,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到底是怎么准备出来的。 唯有安平侯府,这家人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自信看不上林家。送来的节礼寒酸无比也就算了,仔细看了看,有些缎子看着竟像是十多年前的款式。 林家众人见了,皆是摇了摇头,这就把东西全塞库房去了,好歹眼不见为净。 终于到了除夕之夜,一家人能够好好坐下来吃上一顿年夜饭了。林家人口不多,因此倒也没了那些大家族的男女分坐的规矩,只几个人围了一桌子吃饭就是了。 墨韵同黛玉见着李先生孤身一人在这京城,竟也没有人能够同她一起庆贺团圆,因此想请她一起过年。李先生虽也有些心动,最后思量了一番还是婉拒了。 二人倒也不在意,既是李先生不愿,那也自是有她的考虑,强求倒是不美。反正人都是在林府中的,只他们早些吃完了饭去寻她也就是了。 同李先生一样的还有一位张嬷嬷。张嬷嬷在京中并没有什么亲人,这次本也是打算同着林家一道过的。却不想除夕早上上头就下了懿旨,皇后娘娘感念张嬷嬷曾经忠心,特地接了她入宫过年去了。 因此这次也只有林家一家过这年节了。 坐在一张桌子上,林如海看着一张桌子上的三位儿女,心中也是感慨颇多:“两年过去了,咱们一家人,总也算是团聚了。只是可惜了你们的母亲……”想到了曾经在淮扬之时每一年除夕,总是贾敏在张罗着年夜饭。而如今,却是物犹在,人已非。当初曾以为能够相面对着过一辈子的女子,竟是年纪轻轻就抛下了他们撒手人寰,便是已经过去了三年,林如海每次想到她都觉得心中少了一块。 听见父亲提起了母亲,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黛玉和平安更是红了眼圈。贾敏去时两人年纪虽还太小,她留在两人中的记忆却是无比深刻,虽是已经过去许久,然而每次提到了贾敏,两人却依旧能够想起当初那个温柔慈爱的女子。 尤其是平安。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是知道的,关于当初那一颗丹药。 那时候他的年纪还小,病的十分严重,然而他脑子却是清醒的。 他知道大姐姐那几日陪伴在他身边的辛苦,他也知道二姐姐的慌张和自责。他还知道母亲为了他日日以泪洗面,更知道父亲的痛苦和颓然。 他什么都记得的。 而其中记得最牢的,却是墨韵后来喂他那一粒丹药,那粒让他起死回生的丹药。 他本以为那粒丹药是墨韵拿出来的,那她身边自然还有。到了后来贾敏生病,他想求着墨韵再拿一粒出来嗯时候,才偷偷听到林如海同她的谈话,那丹药只有一粒。 从那一日开始,平安就明白了,贾敏用自己的命又换了他一命。他欠了母亲两条命,而且再也没有办法归还。 那段时间他很害怕,他觉得是自己害死的贾敏,林如海和墨韵从此再也不会喜欢他了。他害怕从最亲的人眼中看见厌恶和痛恨。 幸好一切都没有如他所想,一切都还是美好的。 家人依旧是他的家人,父亲和姐姐也还是曾经的父亲和姐姐,一切都没有改变。 从那日开始,平安就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足够的能力来护住他的家人。 这时候听着父亲谈起自己的母亲,平安心中却是满满的愧疚,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怕是再多说两句就能落下泪来。 黛玉也没好到哪去,她年纪虽小,自幼却是个敏感多思的性子。听了林如海的话,一时间想起了贾敏,这眼泪哪里忍得住? 墨韵见着气氛不好连忙打岔:“想来若是母亲还在,也定是希望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个除夕的。咱们一家人好容易团聚,总得开开心心的才是,怎么都皱着一张脸呢?” 林如海听了,也知道自己勾起了全家人的伤心事,忙敛了面上的哀容,强笑道:“都怪为父,好端端提这些做什么。赶紧吃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两个小的用帕子擦了擦脸,也跟着说了几句,厅中原本凝滞的气氛终于又开始火热起来。 刚吃了没一会儿,却听着门房来报,竟是总管太监孙卫前来赐菜来了。 林如海连忙带着儿女出门相迎,回来时便端着一盘子的肉菜来。 宫中的御膳虽好,然而毕竟在这数九寒冬,便是这菜用盒子好好装着了,从宫中到林府这段路上却依旧结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浮在了表面上,叫人见着就觉得油腻,更别说吃了。 然而这毕竟是皇帝赐下来的,倒也不好不动,因此父子四人一人夹了一筷子稍稍尝了些味道,就将这菜供在了祖宗排位之前,只叫祖宗们也看看儿孙挣来的荣耀。 第六十五章 年节之时,是林家最忙,也是最清闲的时刻。毕竟是在京城,需要出门拜年的人家倒是多了不少,然而到底比平常多了许多一家人相处的时间,无怪某一日平安忽然开口,说要是日日过年就好了。 说起来着年节时分,倒是出了一件好事儿:王熙凤竟来信了,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王熙凤的信是同着她的节礼一同到的。许是在外无人算计,如今的贾琏也是对着她有求必应,两人的日子过的越发红火,连着送来的节礼都多了许多。日子过的好了,两人的感情也好了许多,不过是过去了外边儿大半年,这就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了,。虽月份还小,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这么多年下来,王熙凤终于又有了,也算是证明了她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有了这一胎,还怕接下来没有第二胎吗。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她把平儿嫁出去了。 这事儿倒是贾琏自己提出来的。早在两人还在贾家之时就在商量这件事情了,当初也问过了平儿的意思。平儿本就是个有心气的,当初若非无奈,定也不会同意给贾琏做了通房。此时有了机会能够出门做个正经的平头娘子,只叫她欢喜非常,对着王熙凤同贾琏又多了几分的忠心。 平儿毕竟陪了王熙凤多年,这么多年下来,两人的感情也是非同一般,王熙凤也是将平儿当了半个亲妹子看的。这次既然说了要将平儿放出去,自然是要好好为她考虑的。只这么一来,贾家周边的自然是没有几个符合两人的要求了。两人本也在愁这事儿,幸而得了旨意,王熙凤随着贾琏一同外放了,这就把平儿也一同带上了,只打算在外放之地看看,能否找到一个合了平儿心意的男子。 果然也算是巧了,在这外放之地,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能够同着平儿相守一生的男子。 这人姓郑,也是个身世不济的,自幼家中遭了灾,父母弟兄一下子都去了,日子过的很是艰难。他本也有些舅兄叔爷的,却也只是冷眼旁观,连着暖心话都没有说上两句,更别说是上手帮忙了。这么多年过了下来,他也算是吃遍了苦头,好容易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了些家产出来,可惜年近三十,却也没有人来为他终身好好考虑一番。 说起来,媒婆什么的也是有的,可惜介绍的却也没几个好的。 这日他上街寻人,在进酒楼之时眼风一扫,见着了出门想要买些针线的平儿。他本对着平儿也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姑娘倒是同他以往见过的有些不同,不光是容貌,便是气度,也是这小地方难得的,因此倒是多看了两眼。偏巧出酒楼出来时,又见着平儿正弯着腰拿着糖葫芦哄着一个哭的惨兮兮的小姑娘,笑容温暖和煦,登时就叫他上了心。 他毕竟是做生意的,多少也是有些人脉,稍稍用了些心,就得知了这姑娘乃是新来的知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知道了这姑娘的身份,他倒是有些犹豫,并非是因着平儿的身份,都说宁娶大家婢,莫娶小家女,自然也是有着许多道理的。他怕的只是这是知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又是从京城来的,眼界高着呢,若是看不上他,却是他自取其辱了。 因着这事儿,这周公子的心倒是稍稍淡下了些,只觉得自己不过也就是一时的心动,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不想又过了一个多月,这心思不但没有淡下,反而日日都能想起来,晚间睡个觉都能想起那日阳光之下平儿的笑容。再加上这段时间媒婆也是不断,介绍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差,偏偏还挑剔这他父母双无,家产不丰。周公子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便是被拒绝,也要去寻人上门提亲试一试,若是成了呢? 也是他运气好,王熙凤同贾琏正为着平儿的亲事着急上火,此时听了有人提亲,忙寻人好好去查了一番。知道这人父母双亡,两人有些犹豫,但好歹这人也是有些家产的,平儿去了起码不用为着吃穿操心。何况没有父母也有没有父母的好处,平儿一过去就能掌了管家的权利,也省的受了婆母的欺压,倒是比有些人家还要好了许多。 因着这样想着,王熙凤就同着平儿说了这事儿。平儿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特特将人约了出来,隔着帘子把自己曾做过通房的事情同着郑公子完完全全说了一遍,只叫他听后再做决定,之后也别后悔。 郑公子回去思量了半宿,最后还是请了媒婆正式上门提亲了。 两边都是急着成亲的,因此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虽是匆忙,排场倒也不小,该有的都有了。自此,平儿终于被王熙凤除了奴籍,成了一个良民,安安稳稳过日子去了。 得了这个消息,墨韵也是真心为着这二人的。平儿本就是个聪颖伶俐,八面玲珑的女子,若是只为贾琏做个通房,倒是委屈她了。何况虽平儿是王熙凤主动给了贾琏的,平日里王熙凤对她也颇为亲厚,然而时间长了,谁又能保证两人之间感情永远不变呢?便是王熙凤心里,定也是插着一根刺的。 现在二人这般,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虽因着这事儿欢喜,然而墨韵到底没有欢喜多久。 贾家又来人了。 这次还是为了元春省亲的事情,严格说起来,倒也真是贾家有了好事儿都想着他们。 正月十五上元节,贾妃省亲。 贾母心中到底还是记挂着她的外孙和外孙女,只想着那日元春省亲自然是天大的荣耀,只盼着三人一同来了好沾沾喜气才好,因此特地下了帖子,又派了李纨前来,这次定要把三人全接去了才好。 第六十六章 林家的主子没有一个想要去的。 不说墨韵早就知道现今这贾家面上看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已是大厦将倾。便是林如海这等不知道的,却也从水靖这一番动作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知道水靖就差了一个借口,只等着时机对着这些四王八等人下手了,此时哪里愿意让家中几个儿女去蹚这趟浑水?他虽不会落井下石,却也不可能施以援手。 然而到底是外祖家,何况当初在贾家生活时,贾母也却是用了真心疼爱他们几个小辈的。因此思量了一番,三人还是随着李纨一起提前去了贾家,就等着贾妃省亲了。 终于到了正月十五之日,这一日,贾家众人早早就起了身开始准备起来。到了五鼓时分,自贾母起有爵位之人皆已经换上了符合自个儿品级的冠服,早早等在了大门之外,就等着贾妃省亲的车队进门了。 贾母既是如此,贾家各位姑娘少爷自然也不能在床上赖着,早早起了同着贾母一起在门口候着。墨韵黛玉倒是还好,因着不过是贾家的亲戚,到不用特地在门口等候着了,只在房中等着有人来传唤便可。 只是等了许久,都未见有人前来,却见有人前来奉了饭食,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是贾妃的车架还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出发,现在倒是早了。因此只叫各位姑娘们先用过了饭食再说,莫要饿着了。 果然,直到了卯时末,才有人前来,说是贾妃娘娘已经到了荣禧堂正厅,贾母叫丫鬟来唤他们一起过去呢。 墨韵黛玉起身,又好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服装并无不妥,这才款款同着丫鬟向着贾母房中去了。 到了贾母房中,果见一身着华服,气势华贵之人坐在了主座,贾母同着王夫人坐在了下首,邢夫人,三春姊妹则是在她身边环绕,几人正说着话。墨韵稍稍抬头打量了一番,果然是当初站在屏风之前的那位宫女。 墨、黛二人到时,正巧也在门口碰见了薛姨妈同着薛宝钗二人。大选之后便是小选,宝钗本是没有几分心思的,只是因着那时候贾妃凭着小选出生竟也成功封了妃子,倒是叫她生出了许多的好胜心来,心中对着皇宫也多了几许的向往。只是当初金陵的案子虽已经了解,薛蟠身上到底背了一个杀人的罪名。宫中小选,清白人家尚且不一定能入选,何况宝钗呢? 倒是薛蟠,自从知道因着自己的荒唐害的自己的妹子失了小选的资格,心中愧疚之下,这段时日倒是安分了不少。 薛宝钗此时在门口见着了墨韵姐妹,面上倒是生出了几分的笑意,向着两人点了点头,就是打招呼了。 因着今日贾妃省亲,薛宝钗的妆扮倒是没有了往日的那番素净。身上穿的衣服换成了时兴的料子和花样,颜色粉嫩,更衬得她冰肌雪骨,颜色天成。头上的簪环也比以往多了许多,便是面上也略施粉黛,见着起色都好了不少。整个人少了几分的老气,多了许多少女的娇俏。 几人进门,拜见了贾妃。贾妃忙叫了起,又命人赐了座。 接着又是抱琴前来叩见,贾母连忙扶起,叫人将抱琴等人好好安排别室款待了,这才同着贾妃开始好好说起了话来。毕竟是人家一家团聚,墨韵等人倒是不好说些什么,只在一旁带着笑听了几人说话,不时喝上两口茶罢了。 不过多时,又见着贾政前来隔着帘子问安,贾妃同着贾政又是一番含泪细诉,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叫贾政退下了,重又叫了宝玉与平安进来。 两人进来,贾妃先是看向了宝玉,还未等说上两句,却是泪如雨下。好容易叫人哄了收了泪,她看向了平安道:“这便是林姑父家的弟弟了吧?果然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竟也同林姑父一般进退有度。” 平安听了,不卑不亢向着贾妃行了一礼道:“多谢娘娘夸赞。”之后便也站着不说话了。 正巧这时候,尤氏同着李纨前来禀报,说是大观园中筵席已经备好,只等着贵妃游园了。一家子人连忙起身,随着贾妃一同游园去了。 一路游过了“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虽觉得这园中着实景色宜人,贾妃却还是提醒了两句日后不可再如此奢侈靡费。 然而听的人面上带笑,连连点头,实际上能有多少是记在了心中的呢。 到了正殿之中,果然已经摆好了筵席,只等着各位贵人入座了。 待到用过了饭,贾妃吩咐人拿来了纸笔,又有人上前研磨,思量了一番之后将园中几个最喜之处一一赐了名字,之后又道:“我自幼是不善这些吟咏之事的,常闻妹妹们才华横溢,不如就此美景,姊妹们做上诗赋两首,将来也能补撰一本《大观园记》。姊妹们觉得可好?” 墨韵向来是不善于这些的,因此只是告了罪,委婉辞了。贾妃也知道她在帝后心中也有些几分地位,此时倒也不愿与其为难,因此倒是笑着应了。 黛玉虽有心好好施展一番才能,却想起这并非是同着那些好友一起赋诗玩耍,因此只是胡乱做了一首五律也就算了。 又因着三春姊妹才情本就不如黛玉,李纨也有心藏拙,这满园中能够同她一比的竟也只剩下了宝钗一人。 等到贾妃好好看过了几人之作,也不得不感慨,只有这薛林二人之作与众不同,到非他人可比的。 此时只有宝玉仍在苦思冥想之中,幸有宝钗帮他改了两字,又见其仍未做完,又给他补上了一首,叫他欣喜不已。也叫见了他的诗作的贾妃十分欢喜,直叫他学问又进益了许多。 第六十七章 园子中一片热闹景象,那边戏台旁的贾蔷倒是等的颇不耐烦。幸而没过多会儿就有小太监前来问他要戏单子,好歹心中的烦躁也去了两分。 贾妃拿过了太监呈上的戏单子,思量了一番之后,十二出戏中也只点了四出。 墨韵本就不是这时代的人,因此对这戏剧倒也是兴趣缺缺,虽喜爱她的唱腔,却着实不太懂这些。因此在一边只看着这舞台上之人唱作俱佳,但若是真要叫她说出些什么来,却是不明了的。其余人等倒是看着兴致勃勃,待到四出戏毕,又命那名唤龄官的做了两出,看的尽兴。 待到一切皆毕,太监拿着赏赐的单子给了贾妃一一看过。贾妃点了点头,这才叫着太监一一发放,便是墨韵等人也得了一些。 刚刚放完,就听着一执事太监禀报时间已到,贾妃必须要回宫去了。听得这句,一家子人又是满眼泪水滚滚而下,好歹贾妃好好劝慰了两句,见着贾母王夫人稍稍好了些,这才上了车架,一路回宫去了。 既是贾妃回了宫,墨韵三人也准备告辞走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再加上贾母多日不见倒是想念,因此也多留了两日,只等着过了几日再回去。 待到第二日,贾妃见过了水靖,将着省亲一事同着水靖好好说了说。水靖听着,虽心里为着这贾家的靡费也是怒气高涨,好歹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龙颜大悦的模样,转头又赏了贾政许多彩缎金银等物。 又过了几日,墨韵三人还是借着家中事多,到底向着贾母告辞,这就回家来了。正巧走的时候宝玉不在,惜春虽也不情愿,好歹知道将来也能常去林家探望,虽依依不舍,却还是没有多留,只陪着几人一同送出了垂花拱门,眼看着小轿远去了这才回了自己房中。 倒是宝玉,他许久未见黛玉,恨不得日日缠着她才好。好在黛玉身边墨韵也在,张嬷嬷也在,倒是没让他近了身。这日东府摆宴,他又不喜那唱的神神鬼鬼的东西,就去了东府一个小书房中。偏巧在哪儿他撞破了茗烟的好事,借此逼着他同去了袭人家中。 在袭人家中一番坐过,正当兴致高昂之时,却被告知黛玉走了,整个人当时就闹了起来,缠着贾母要再去把妹妹接过来。贾母这几日也看明白了,林如海并没有把黛玉嫁给宝玉的意思,一时间这心思倒是也淡了许多。此时又听着宝玉吵闹,倒是觉得有些头疼。好歹用贾政的名义将贾宝玉压了下去,这才能好好歇下了。 又说贾宝玉,听说林妹妹走了,他心中本就郁闷,在贾母那歪缠之时,又被贾母用贾政压了一压,心中更是委屈。回了自己院子,见着了袭人,本想唤人将早间特地为她留着的酥醪拿来,又被告知被那李嬷嬷给吃了,再加一边的晴雯下午受了李嬷嬷的气,在那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登时发了火,闹着要将那李嬷嬷赶出去了才好。 好在这房中还有一个袭人在,好说歹说将贾宝玉劝了下来。又借着自己要赎身的事情,倒是哄着贾宝玉应下改了许多的坏毛病。 贾家这一摊子的事情墨韵三人在林家倒是不清楚。马上今年春闱就要开了,因此这段时间林如海倒是忙的脚不沾地。房中烛火日日到了子时才熄。年节时分好容易才养出来的肉,只这么几天就瘦了不少。 因着这事儿,林府中倒是常常能见着陆子秋的身影,只是他是外男,墨韵又在内院,两人并没见过几次面。 倒是平安,上次虽对着陆子秋很有几分敌意,然而这段日子在林如海书房常常能见着陆子秋的身影,也常常能听见陆子秋同着林如海的对话。再加上每次陆子秋见着他,总能给他带上些东西,虽不是特别精巧,却带着几分的古朴意趣,是不常出去的他难以见着的。几次三番下来,让他对着陆子秋也多了几分的亲近。平日里在内院同着墨韵黛玉说笑时,也能从嘴里冒出两句陆子秋的好话来。 既是要临近春闱,那么离着凌曼同水奕成亲的时间也就越来越近了。这几日凌曼倒是下了好几次的帖子,让墨韵同着黛玉去府中玩耍,也算是陪着她好好度过这段难得的日子了。毕竟水奕还没封王,若是两人成了亲,倒是还得入宫住上一段日子才好。 墨韵同着黛玉也是日日应了。常常去陪伴她。她是众人中除了黛玉以外最小的,明明还有许久才能及笄,却因着上头下旨,还未等及笄就成了亲。虽心中对水奕也有着许多的情谊,但是却也对婚姻有着许多的惧怕。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惶恐的。极为好友日日前来陪伴,在加上家人的开解,凌曼心中倒是舒心了不少。 很快,时间就到了二月初九,春闱开始了。 这次春闱是今上上位之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自然是无比重视。不说试题是水靖亲自拟了亲自封的,便是主考官也是筛了又筛,确定了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安排上任的。春闱开始之前对于各位举子们的检查更是严格,弄的举子们怨声载道。不过也因着严格,倒是真查出了几个准备作弊的。 二月初九开始春闱,二月十四却是黛玉的生日。 十二这日,黛玉下了帖子,请了贾家几位姊妹一同来了,只是这次人中倒是多了以为英气勃勃的女孩儿。 着女孩下了马车一见着墨韵同黛玉便跑了上来,拉着两人嘴里唤着“姐姐”。 黛玉被她叫的疑惑,一双妙目看向了她身后的几位姊妹。迎春笑着上前道:“这位妹妹是老祖宗的侄孙女,名唤湘云的。年纪倒是比你小,只叫她云妹妹就是了。”迎春自从回了贾赦那儿,性子倒是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平日里行事倒也有了几分高门贵女的底气。 黛玉听了她的话,倒是恍然大悟,向着史湘云也见了礼,嘴里叫着:“云妹妹。” 史湘云拉着人亲亲热热道:“大家都是姐妹,何必如此呢。我这是第一次见着姐姐,这又是姐姐的生辰,可惜身边倒是没有什么适合的,只这一枚绛纹戒指,也勉强能够拿在手里把玩把玩的,就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姐姐可是莫要嫌弃。” 说着,从腰上挂着的荷包中拿出了一个戒指,塞在了黛玉的手里。 黛玉还为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探春却是上前来开了口:“我记着之前这戒指云姐姐还送了宝姐姐一枚,可是还有?可能再给我等几个,叫我等把玩把玩?” 史湘云眯着眼睛看了探春一眼,并未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于是又摆上了一张笑脸,道:“这戒指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工艺有些复杂,都是我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因着前几日听说家中来了两位姐姐,所以我才特意做了两枚想要送给姐姐们的。若是探春妹妹想要,那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待我家去之后就为妹妹坐上两枚,叫妹妹也拿着赏玩一番。只是做这东西也是颇为麻烦,倒是需要一段时日,妹妹只别嫌我速度慢就是了。” 探春笑道:“我只要云姐姐想着我就好了,这东西既然复杂那就算了吧,不过就是一个玩物,若是麻烦了姐姐倒是不美。” 听了这话,湘云面色变了变,又向着探春道:“妹妹也说了是一个玩物,哪里能费的了什么时间呢?何况妹妹现在也算是管着家,我可得好好讨好妹妹才是,这一个戒指就当我贿赂妹妹的,只叫妹妹平日里多照顾着我些就是了。” 探春面色一冷,复又笑了:“姐姐这是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姐妹,什么多照顾不照顾的。”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倒是都没占得什么便宜。 黛玉这时候也算是看出了这姊妹之间的一些子官司,只心中默默叹了两句,面上依旧笑着,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这时候李纨上前来打了圆场:“人家想要贿赂,都是私底下来的,偏你,这大庭广众之下就嚷出来了。何况真要贿赂,这一个戒指可是不够的。要我来说,云妹妹你若是真想贿赂,就给我们姊妹一家子好好摆上一桌宴席,再把老祖宗也叫来,咱们一起乐呵乐呵,这才叫贿赂不是?” 史湘云对着李纨嗔道:“就嫂子主意最多!不过既然嫂子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这么做倒是怕嫂子要给我小鞋穿了。正巧府中桃花开的正艳,这样吧,等回去之后我就摆上一桌桃花宴,请大家都来玩耍,姐妹们觉得如何?” 众姊妹都应了是,只笑说等着史湘云的桃花宴了。 几人又在门口笑说了一番,最后还是这风起来,这才你拉我扯地进了厅中,准备好好为黛玉过上一个生辰了。 第六十八章 十四那天的正经生日是要同着家里人一同过的,因此黛玉提前两天将姐妹们都请了来。贾宝玉本也有心趁着此时同姐妹们一道来玩耍,连着贾母都被他央的同意了,只等早上同着姐妹们一同上了马车,不妨刚走到门前就碰见了贾政。 贾政一见着贾宝玉同着姐妹们厮混就板了脸皱了眉头,问他哪里去。 贾宝玉知道他不爱见着自己同着姐妹们玩耍,因此眼睛左晃右晃,结结巴巴说是之前同着冯紫英约好了,今日要出门去的。却不想贾政听着冯紫英的名头更觉得头疼。 冯紫英乃是神武将军的公子,虽也有几分能耐,自幼却也是个混不吝的,斗鸡走狗,这京中谁人不知道冯紫英的名声。贾政平生最厌这等人,此时听着贾宝玉要同他出去,哪里肯依,阴着脸道:“我也不拘你,要出去可以,只要你答上我几个问题,随你去哪里都可以。” 说罢也不理贾宝玉应没应下随口就出了几道题。 贾宝玉光看着贾政那张脸就觉得两股战战,此时听说贾政考考他学识,脸都吓白了,只恨不得自己突然晕过去才好。又听贾政出的那几道题目,也就第一道能稍稍答出来些,其余的压根都不明白说的是什么东西,哪里还能回答呢。贾宝玉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干脆就不出声了,只低着头看着地面。 贾政看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对着身边的小厮暴喝道:“去给我拿家法来!” 身边的小厮见着他这样还想再劝,可是处在暴怒中的贾政哪里是他能劝得动的,连忙喏喏应了,又转头递了一个眼色给躲在后边儿的小厮,叫他去寻王夫人同贾母来了。 王夫人同着贾母赶到的时候,贾政已经下了几板子了。贾宝玉瘫在椅子上动也不动,面色惨白,一看贾政就是下的狠手。贾政看着两人赶来,知道定是有小厮去通风报信了,只阴阴往后看了两眼,倒也没有说什么。他心中毕竟也是疼爱贾宝玉的,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管得这么严。这次下手也是真心恼了他了,然而只是几板子下去也觉得心疼不已。正巧这时候王夫人同着贾母来了,也就顺水推舟收了手,站在一边拎着板子不动了。 贾母将他好一顿臭骂,之后抱着贾宝玉心肝肉儿又哭了一阵,这才唤了人将贾宝玉抬进了屋中,又寻太医来看过了。至于黛玉生辰什么的,哪里还想得到呢。 贾宝玉不来,几位姊妹倒是好好为黛玉过了一个生辰。黛玉特意请了请了一位大厨前来治了一个席面,又寻了戏班子来,几个人用了饭食,又在园中吟诗作对玩耍了半晌,直到了申时才依依不舍回去了。 到了十三,黛玉却是请了周虹君,邓静波等人一同来了。 几位都知道这是黛玉在京中过的第一个生日,因此倒是好好为她准备了一番,都带着礼来了。 周虹君同着邓静波都是准备的自己绣的荷包,她们自幼跟从名师教导,手上的工夫也算是一绝,绣出来的花样子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成薇宁带了一本古籍的手抄本前来,这古籍乃是成家收藏多年的,倒是不好随意拿出,因此她亲手为黛玉抄了一本算作是她的生辰礼物了。凌曼用百花做了一匣子的糕点,闻起来清香怡人,吃起来更是软糯可口,是她亲手为着黛玉做的,也暗合了花朝节的寓意在其中。 只有戚书姝同着戚书玉倒是与众不同。她们生在将门,自幼父亲就去了东南一带戍守。东南那一带虽是倭寇海盗众多,然而经济发达,来往船只也多,她们父亲倒是为这两人带回了许多的新鲜物件儿来,正巧也叫她们二人借花献佛给了墨韵了。 书姝送了黛玉一瓶子香露,说是从海外带来的,香味经久不散,很受东南一带妇女的喜爱。打开一闻,果然是各色香味聚合在一起,偏又没有什么混杂之感,这些味道既聚合又独立,混合出了一种极其奇妙而又清新的味道来。 书玉倒好,直接拿了一把镶满了珠宝的匕首给了黛玉,倒是叫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周虹君一看就笑了:“阿玉你这是做什么,黛玉妹妹又不是你军中那些大汉,你送她一把匕首做什么呢!” 戚书玉一脸的理所当然:“妹妹这么弱,自然需要一点东西防身才是。我这是为她着想呢!” 周虹君在一边顶嘴:“黛玉妹妹将来自幼人为她着想,护她周全,要你这破匕首有什么用呢。” 戚书玉将手搭在了黛玉的肩上,对着周虹君做鬼脸:“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我这是为她未雨绸缪呢!”说罢又对着黛玉一脸认真道:“黛玉妹妹,将来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拔出匕首,一下子捅在这个位置,保准叫他痛不欲生!”说着把手按在了黛玉的大腿边上。 黛玉无措,接着手中的匕首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正好这时候,一旁的邓静波一巴掌拍在了戚书玉的头上,叫她捂着头靠在了黛玉的肩上,一脸的苦不堪言。 邓静波把她拉了开,对着黛玉道:“你莫听她瞎说,她这人自幼野惯了,说话总是不过脑子。不过这匕首你收着就是,随身放着也好。” 戚书玉抗议:“静波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就没脑子了!” 戚书姝在一旁嘲笑:“你看看你这样子,你若不是没脑子,还有谁是没脑子呢!” 戚书玉听了,几哩哇啦一通怪叫,向着戚书姝扑了上去,两人闹做了一团。 成薇宁这时候摸到了黛玉身边,拉着她坐了下来,一脸娇柔道:“这两个人向来就是这般样子,妹妹你别理她们,也千万别向她们学。咱们中有两个假小子已经够了,在叫你也变成了她们这样子,静波姐姐可要头疼了。”说罢又兴致勃勃道:“上次妹妹作的那首诗是怎么拟出来的?我回去想了半晌都没有做出好的来,妹妹快教教我!” 书姝,书玉二人听见了薇宁的话,张牙舞爪就跑了过来一同闹她:“你说谁是假小子呢!” 几人闹的不可开交,墨韵趁机将黛玉拉了出来,同着邓静波,凌曼站在一边看热闹去了。 第六十九章 几人又闹了一会儿,终于记起了今日是来为黛玉过生日的,讪讪停了下来看向了墨韵和黛玉站着的地方,却见着那边站着的几位全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她们打闹。 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戚书玉羞恼向着几人嗔道:“你们竟然就在那边看着我们打闹!”也不过来帮帮我。 邓静波扫了她一眼,开口道:“不然呢?” 薇宁将自己身上好好收拾了一番,又整了整头上带着的钗环,这才一脸委屈开口:“静波姐姐都不来帮帮我,叫我一人受着这两人的打闹。我自幼体弱,哪里受得了呢!” 周虹君嘲笑看了她一眼,道:“薇宁你可别演了,咱们都是姐妹,谁不知道谁呢!还自幼体弱,当年和阿宁阿玉两人撵着狗跑的人可不是我吧?” 成薇宁眼看着周虹君这就拆穿了她,瞪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生气。只收起了脸上的娇柔,对着周虹君笑骂了一句:“就你话最多!”惹的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虹君见她这般,忙向着黛玉身后躲了去:“薇宁要发火了,妹妹救我!” 成薇宁面上浮起了一抹红晕,她上前两步,对着躲在黛玉身后的周虹君恨声道:“我怎么就要发火了?” 周虹君从黛玉身后探出了头,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道:“你看看你这样,哪里像是不发火的样子呢?” 成薇宁听了再也忍不住了,几步走到了黛玉身边就准备伸手拉5她。最后还是邓静波拦住了她。 “这是黛玉妹妹的生辰,难得的好日子。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呢?”说罢又转头对着黛玉道:“妹妹别介意,这两人从小胡闹惯了的。” 黛玉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哪里会介意呢?我倒是觉得几位姐姐这样就很好。我姐姐从来就是个少言的,姐姐们来了这才热闹了些。” 墨韵伸手轻轻拧了黛玉腮帮子一把,笑骂:“这就是来嫌弃我闷了?日后我天天寻你说话,看你还说不说我少言!” 黛玉连忙拉住了墨韵的估计肩膀,娇声撒娇:“是我失言了,姐姐饶过我一次罢!” 墨韵斜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今儿为你过生辰,我不同你计较!” 黛玉抱着她的胳膊向着她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靥:“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墨韵由着她撒娇,又抬头看了看天,对着一边还在嬉笑的女孩儿们道:“天也晚了,我已经备下了筵席,咱们赶紧去吧?” 一听有吃的,凌曼眼睛瞬间亮了,拉着周虹君就往前走:“走走走,赶紧去看看姐姐给咱们备下了什么好吃的!” 周虹君被她拉的一个趔趄,边被他她拖着走边唤道:“你慢些,慢些!东西在哪儿又不会跑了,阿曼你慢些!” 两个人拉拉扯扯向着正厅渐渐走去,余下几人笑看两人远去,也互相看了两眼,手牵手一同去了。 这一日大家玩的皆十分尽兴,待到离开之事又约定好了下次再来,这才一一坐上了马车离开了。 转头到了十二这日,林如海原先本想陪着黛玉一同过,不想今年却被点了春闱的主考官。也正巧,今日又是春闱第一场的最后一天,林如海白日里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实在没办法,他只好同黛玉约定了,晚上一定回家,同着黛玉好好过一个生日。 因此白日里只有墨韵平安,再加上李先生和张嬷嬷为黛玉庆生了。 黛玉年纪虽小,却极是善解人意的。她明白自己父亲公务繁忙,虽有心为她庆生,却着实抽不出什么时间来。因此虽心中有些遗憾白日不能同父亲一起,却也能理解他的无奈。 这段时间李先生常住林府。没了柳家的纠缠,李先生的精神都好了不少。再加上墨韵黛玉每每无事总去寻她说话,倒也并不无聊。长久修养之下,一眼看去,李先生肌肤莹白,眉似卧山,眼若春水,哪里像是已经三十多岁了呢? 这次黛玉生日,她也没准备别的,只是从自己的收藏中拿了些孤本诗词给了她。 这倒是投其所好,黛玉一见这孤本,喜欢都来不及,若非还有人拦着她,怕是当场就能抱着孤本回去好好研读一番。 张嬷嬷现在也算是呆在林府颐养天年了。上次回宫只是皇后也曾问过她,是否还愿意回宫,若是愿意,她自有办法向墨韵把人要了来。 张嬷嬷虽也不舍得皇后,细想了一番却还是拒绝了,只打算在林府好好过下去。皇后不舍,到底还是允了张嬷嬷,又赐下许多东西。 张嬷嬷如今同着黛玉在一起,黛玉也不把她当奴婢,虽叫着她嬷嬷,却是真心把她当祖母来看的。 张嬷嬷也以真心换真心,平日里对黛玉尽其所能好好教导,偶尔墨韵见了,都要笑着说上一句张嬷嬷偏心。 这次黛玉生日,她也是拿出了珍藏的好东西。那是皇后当年赐给她的,材质做工什么的自然不用多说,最重要的却是上面代表的荣耀。只要黛玉带着这东西,常人见着有几个敢动她呢? 黛玉看着张嬷嬷面上的表情便明白这东西的珍贵,当时就想推辞了,却被张嬷嬷硬塞进了手里。 “我年纪也大了,倒是用不到这东西了,还是你们小姑娘带着好看。反正也不是什么多么珍贵的东西你就收着吧。” 墨韵见此也劝:“即使嬷嬷的心意,你就收下了吧,以后莫要辜负了就好。” 黛玉也不再坚持,当时就把东西带在了手上。还别说,这镯子衬着黛玉的腕子,更显得黛玉肤白如雪,莹润如玉。 第七十章 平安送了黛玉一盏琉璃灯。这琉璃灯被工匠做成了一朵莲花造型,精巧非常,看着就知道价格不菲,怕是平安省了几个月的月钱才买回来的。 墨韵为着黛玉的生辰礼物也是费尽了心思,最后却是寻了一只浑身雪白,只四只爪子上有一片乌黑的猫儿送了她。 黛玉平时也是极喜欢这猫儿狗儿的,只是一直都没能养着。此时见了这猫,不由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面上也满是惊喜,登时就把这猫儿抱进了怀里,起了个名儿叫做踏青的,欢喜得直唤青儿。 这猫倒也乖觉,被人乖乖抱进了怀中,也没伸爪子。小舌头还舔了舔黛玉的下巴,喜得黛玉眼睛都眯了起来。 平安见着羡慕,拉了拉墨韵央求:“大姐姐,我也想要。” 墨韵摸了摸平安的头,笑到:“等你过生辰,我也送你一只。只是得了这小家伙,你就得好好养着它,可不能因为兴致过了就把它丢在一边。这些小动物也是有灵的,莫要叫他们难过。” 平安听了连连点头,向墨韵保证:“大姐姐放心,我绝对会好好对它的。” “我相信我们平安一定能做到的。”墨韵再一次轻抚平安的额头,笑中满是宠溺。 平安感受着姐姐摸着额头的手,红着脸向后躲了躲,嘴里嘟嚷:“大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墨韵听了摆出了一脸夸张的难过,眼中却满是笑意:“平安大了,这是嫌弃姐姐了吗?那姐姐以后不摸就是了。” 平安毕竟人小,又低着头,只从声音中听见墨韵似乎是很难过的样子,慌忙抬头解释:“我才没有嫌弃姐姐……” 说到一半看见了墨韵眼中的笑意,平安这才知道这是墨韵在同他开玩笑。他的脸涨的通红,虽有些别扭,却还是扭过了头轻声把话说完了:“我没有嫌弃姐姐,姐姐想摸……那就摸吧。”说罢红着脸向着门外跑了出去,边跑边说:“我去看看爹爹回来了没!” 厅中的人阻拦不急,只得看着平安一人急匆匆跑了。 “这大白天的,爹爹哪有时间回来呢。”黛玉啼笑皆非,愣了半晌才说到,连着手上摸着猫的动作都停了一停,惹得小猫爪子搭在了她的手上,嘴里“喵,喵”直叫唤。 黛玉这才回过了神,又开始为着小猫顺毛了。 李先生摇了摇头,一脸笑容道:“反正是在家中,随他去吧。” 几人眼看着平安跑了出去,没多久却又见着他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平安一路小跑过来,热的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面上却是满满的惊喜。 “父亲回来啦!”几人都听见他嘴里嚷着。 厅中之人都站了起来,黛玉的面上又是茫然又是惊喜,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李先生倒是反应得快,连忙向着帘子后头躲去了。 那人影越来越近,竟然真的是林如海。 黛玉将手中抱着的猫交给了旁边站着的雪雁,急急忙忙迎了上去:“爹爹怎么回来了?”说罢又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道:“爹爹有公务在身,现在回来耽误了可怎么是好?要不还是赶紧回去吧?” 林如海心中满是欣慰,目光中充满了慈爱:“我已经同着其他两位大人告了假,现在正是午休时分,等会儿赶回去就好,误不了事的。只是,晚上怕是不能同着你们一起过了。”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爹爹能来就好了。” 说着拉着林如海进了厅中,一家人好好用了一顿午饭。只是还没来得及吃完,林如海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过了黛玉的生辰,林如海又开始了忙碌。墨韵同着黛玉开始准备起了三月之时凌曼成婚要用的添妆。 东西无非就是金银玉石这类的,只是这花样却是需要两人好好费费心思的。 除此之外,墨韵还多了一件事情——她要开始准备绣自己的嫁妆了。 前几日,陆子秋将他的聘礼送来了。 整整六十四抬的聘礼,直送了一个多时辰。 不光数量多,连箱子也是极大的。三四个大汉才勉强抬动了,一看就知道其中必定是装的满满当当的,叫看见的人直咋舌。 林如海看着陆子秋这么重视,心中嫁女儿的哀愁也散去了不少。 只是没过几日,林如海为着嫁妆的事情特地寻了平安。 两人在房中到底说了什么倒是美人知道,只是后来墨韵出嫁之时,林如海将家产的三分之一做了陪嫁。此乃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三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凌曼就在这日出嫁了。 皇子同着一品大员之女的婚礼自然是无比盛大的。 凌曼的陪嫁装了整整一百四十八抬,抬抬都是用的极好的木头,叫京中那些已嫁未嫁的女儿家满心眼儿的羡慕。 出嫁那日,凌曼在房中抱着凌夫人好一顿哭,直哭的凌夫人最后都想叫“不嫁了!”。 墨韵同着黛玉也在房中,看着凌家一家为着凌曼出嫁这么难过,心中也有了许多的感慨。 婚礼办的很盛大,连路上的喜钱也是一路不停,更不用说那些喜糖喜饼之类的了。 但大家最看中的却是水奕的心意。 无论是凌家,还是凌曼这些好友,都见着了水奕眼中浓浓的喜悦,以及快要溢出的爱意。 这就够了。所有为着凌曼担心的人都在想。无论将来是怎么样的,至少现在水奕对着凌曼是真心的。 至于将来,若是凌曼真的受了一点的伤……想到这儿,墨韵眯了眯眼睛,面上划过了一丝冷意。 满脸喜气,沉浸在即将迎娶自己最爱的女孩儿的喜悦中的水奕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他抬头望了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眼看着看不出什么来,水奕只当自己前一日太过激动有些受了凉,又转过了头骑在马上傻笑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史湘云道了歉,只觉得整个院中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嘲笑。羞愤之下,一跺脚跑回了自己房中,催着翠缕收拾包袱就准备走了。 贾宝玉见她怒极跑开,连忙追了上去,直直追到了房中。见着史湘云唤人收拾包裹,他连忙上前阻拦:“好端端儿的,妹妹这是准备作甚?” 史湘云扭身坐在了椅子上,抬手抹了一把泪来哭到:“我知你们都看不上我,即使如此,我走就是了!你何故还要来拦我呢!” 贾宝玉不明所以,大呼冤枉:“咱们一家子姐姐妹妹好好的,最喜你活泼可人的,哪有人瞧不上你呢?” 史湘云不听,边哭边道:“你可见着方才林大姐姐的样子了?旁的也就罢了,她竟把我同乞儿比!我史家是比不上她林家家大业大,可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哪里是她可以这般说的呢?那些姐姐妹妹们现在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贾宝玉无奈,轻声嘀咕了一句:“那也是你先说了小旦像人家林妹妹的呀……” 声音虽轻,却还是被史湘云听见了,她猛地一扭头,通红的双眼盯着贾宝玉:“你还说!何况我有哪一句是说错了的?那小旦的扮相不像吗?旁人说她都说的,就我不行!她是小姐主子,就我是丫鬟仆人1!还亏得你给我使什么眼色!” 贾宝玉这时候也有些恼了,却还是强压着火气解释:“我使眼色还不是为了你?若是旁人这般,便是得罪了人,同我有何干系呢!你也知道林妹妹的性子,这么说她可不得恼?咱们是知道,可又有哪个人当着她面就说出来的!再说了,旁边儿还有一个林大姐姐在,早就知道林妹妹在她心中最是重要的,你还上赶着去招她,可不得吃一顿挂落?” 史湘云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呢?只道:“她是你心尖子上的林妹妹,你自然偏心她!莫要来哄我!”说罢,转身回了贾母房中躺着去了。 贾宝玉也不好多留,眼见史湘云这般糟践他的好意,心中也憋着火气,见她回了贾母房中,也一甩袖子回去了。 倒是史湘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于回过了神,开始后悔起方才在宴上的一举一动起来。她本也想先回家呆上一段日子,躲过了这段日子再回来就是。只是想起了回去之后的日子,又没了那股勇气,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等着贾母回来之后去认了错。 她小心翼翼看了两眼贾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也松了口气,听着贾母说了两句之后回房去了。 贾家的一番官司却是同着林家姐妹无关的。两人同着贾母告了辞,众人虽也想挽留一番,却因着方才的事情无比愧疚,不好开口,最后还是安慰了一番,将两人送上了香车才算。 过了凌曼的婚事,没几天就是三月二十八,陆子秋传了信来说要陪着今上去那铁网山打围,到时候弄两条白狐皮子给她做围脖。 墨韵接了信心中甜蜜,放好了信去看黛玉,却见她抱着猫儿躺在贵妃榻上读着话本,一片悠闲自在。 黛玉这几日倒是迷上了话本,什么《会真记》,《牡丹亭》,日日手不释卷的。林如海知道了倒也不拘着她,只叫她每日看着时间,莫要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墨韵上前抽出了她手中拿着的书,翻到封皮一看,果然就是一本《会真记》。 黛玉正看的入神,忽然间书就被抽走了。她有些不悦地抬头一看,眼见是墨韵来了,眼中的不悦全化成了真实的欢喜,忙坐了起来,给墨韵让了一个位置之后道:“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快坐!” 墨韵坐下,将手中的书又还给了她,含笑道:“昨个儿爹爹才说过你,叫你莫要光顾着看书,熬坏了身子。我今日来看看你,果然又见着你不听话了。” 黛玉还想申辩,一旁的雪雁开口:“大姑娘快劝劝我们姑娘吧,这白天黑夜拿着书,身子哪里受得了呢?” 黛玉听了,红着脸嗔了一句:“就你多嘴!”转头又想向墨韵解释。 墨韵道:“你也别同我说,我只过几日来问雪雁,若是你还如现在一般,我就同父亲说去,叫他将你的话本全收了!” 黛玉叫墨韵将父亲抬出来压她,也只能撅着嘴垂头丧气应了。 墨韵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也不知道这话本哪里来这么大的魅力,叫你每日都盯着看!” 黛玉手上摸了摸猫儿,想起了话本中的世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她有些兴奋对着墨韵道:“我从前也对这戏文话本不大留心,只是有幸品读了一番,倒觉得这辞藻警人,言语意思竟没有一处不妙的,读过满口余香,倒是一本难得的好书。” 墨韵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罢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呢?” 黛玉道:“才子佳人也是各有各的不同的,有的叫人看了心生欢喜,有的叫人忧虑怅惘。只是姐姐有了姐夫,反正将来都有姐夫宠着,倒是不用在意这些的。” 墨韵听她提起了陆子秋,面上一片红晕。她伸手拧了一把黛玉的腮帮子:“你这个小促狭鬼,每日只知道取笑我!等将来我可得好好看看,找个妹夫,日日来取笑你!” 黛玉听着墨韵提起了姻缘,面上也是一片粉色,她结结巴巴开口:“什么妹夫不妹夫的,我还小着呢!”说罢低头专心逗猫去了,不再理会墨韵。 墨韵见着黛玉连小巧的耳廓上都沾染了粉色,知道她这是害羞了,于是笑道:“好好好,咱们玉儿还小着呢,等她大了再说!” 黛玉羞赧抬头瞪着墨韵:“姐姐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墨韵偷笑,连忙装出了一副正经的样子:“姐姐不说就是了。”话还没说完,却笑了出来。 黛玉见此将猫儿放在了一边,扑上来挠墨韵的痒,两姐妹闹做了一团。 第七十四章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墨韵投降了才算。待到两个人分开之时,皆是气喘吁吁,云鬓微乱,面上也多了几抹的红晕。 两个人各自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又唤了人前来将有些凌乱的青丝重新梳理了一番,这才坐在榻上又闲谈了起来。 墨韵接过了丫鬟端来的茶水,稍稍润了润口:“前几日得了凤嫂子送来的信,才知道大姐儿竟得了水痘。好在倒也不是太严重,节内也去了。这几日怕是又开始活蹦乱跳闹腾她了。” 黛玉闻言笑道:“凤嫂子如今也有了快七个月的身子了,这次定能够凑一个‘好’字出来,总算遂了两人的愿。” 墨韵听了道:“既是如此,我晚些就给凤嫂子去一封信,就说咱们家玉儿说了这一胎她定能一举得男,叫她高兴高兴。”说着就起身,眼看着像是真的准备去写信了一般。 黛玉忙探起身拦她:“我不过就是这么说说,说对了也非我之力,若是说错了,岂不是叫凤嫂子白高兴一场?” “倒是妹妹心更细些,叫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愧不如了。”墨韵听了也有理,转身又坐回了榻上去了。 “说起来,凤嫂子怀孕了,倒是不知道琏二哥哥如何了。”黛玉想起了贾琏曾今的名声,也有些担忧。王熙凤本就是个醋缸子,贾琏又是个离不开女人的,听说之前平儿也被二人嫁了出去,现在王秀峰怀着孕,更不知道贾琏如何行事了。 听着黛玉提起了贾琏,墨韵想起了王熙凤信上说的那些话,不由笑出了声。她见着黛玉看了过来,连忙说到:“你是不知道,琏二哥哥最近可是忙的狠呢!” “这怎么说?”黛玉也来了兴致,稍稍坐了起来向着墨韵追问。 墨韵想了想信中的写的,又理了理思绪,这才道:“琏二哥哥去的地方,虽算不上富裕,却也绝不贫苦,因此每日事情也少,只要他日日去府衙中逛上一圈就好了。自从凤嫂子怀孕开始,他日日都陪在了她身边。开始三个月凤嫂子什么都吃不下,他就满大街寻些小食回去,哄着嫂子吃些。后来稍稍好些了,也是处处奉承着嫂子,竟没叫她动过气。之前大姐儿出痘,他劝了嫂子去歇着,自己却是在大姐儿身边守了五六天,等着大姐儿烧退了才去休息,人都瘦了几圈。” 黛玉闻言惊喜:“琏二哥哥竟变了这么多?!” 墨韵笑道:“自从上回他们俩离京,琏二哥哥就变了许多,这一颗心全挂在了嫂子同着大姐儿身上。想来也是凤嫂子御夫有术,琏二哥哥幡然悔悟,浪子回头,两个人总不至于成了怨偶。” 黛玉拍手笑道:“这倒是一出好事儿,姐姐过会儿若是寄信,也叫我添上些东西,算作是给我那小侄子的出生礼了!” 墨韵打趣:“方才我说是小侄子你还说我,现今你自己都说是小侄子了,这又该怎么算?” 黛玉眼咕噜一转,狡黠一笑:“姐姐想怎么算,那就怎么算吧!” 墨韵一听,无奈摇了摇头道:“你这妮子,可不就是仗着我宠着你,不会把你怎样!” 又过了几日,贾家却突然传出来了消息,说是贾宝玉竟被魇着了。前几日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这两日开始竟是越发迷怔起来了。,每日躺在床上,浑身发烫,人也像是糊涂了一般,迷迷瞪瞪的,弄着贾家一片混乱,家中的几位女子日日只知道围着他干嚎。贾赦贾政也是愈发忙乱,日日寻医问药,又听谁说玉皇阁的张真人,观音庙的吴师太,全寻了来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墨韵黛玉既是得了信,自然也是得去探望一番。 这几日贾宝玉一直都是安置在王夫人处的,墨韵同着黛玉来了也只好进了王夫人房中探望。进门一看,果真如来人所说,这贾宝玉竟是进气少出气多了。靠近一看,半边脸上都是结的痂,看着竟也有些狰狞,将黛玉吓了一跳。 墨韵虽知道这是贾环做下的孽,却也装着不知向着李纨问到:“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魇着了?这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李纨将两人拉到了一边,苦笑着小声道:“面上的伤他同着老祖宗说是自己烫的,我听着太太院中的金钏儿却说是环哥儿故意将灯油翻在了他脸上的。只是这话你到不能同着老祖宗说,要不然,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至于这魇着了,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前两日我同着宝钗来寻他说话,突然间就喊打喊杀的,也将我等吓得不轻。” “可是寻人来看过了?大夫怎么说的?”黛玉开口发问。 李纨向着躺在床上的贾宝玉看了过去,眼中有着担忧,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莫说是大夫太医了,便是那些神婆道士都请来了不少,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这人还是躺在床上,一点不见好。” 墨韵同着黛玉听了,又叹了两句。 此时见着贾政同着贾赦进来了。这两人方才去送了宫中的张太医出去,此时才回转过来。 见着两人进来,贾母同着王夫人忙看了过去,面上泪痕斑驳,却有着希冀:“张太医可有说什么?” 贾赦同着贾政皱了皱眉头,有些苦涩,又有些不忍,最后还是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王夫人登时就撅了过去,贾母也是一口气喘不上来,旁人拍了许久才缓了过来。几个丫鬟见着王夫人撅了过去,连忙上前扶住了她,拍背的拍背,掐人中的掐人中,总算把她给唤醒了。 王夫人睁开眼睛,也不顾自己的衣裳乱成一团,直直扑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大声嚎哭了起来,哭的伤心欲绝,叫一旁站着的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悲痛。 贾宝玉似是真的听见了王夫人的哭嚎,竟然真的缓缓醒了过来,看着眼中也是清明,倒不复之前迷迷糊糊的样子了。 “宝玉,宝玉,你同娘说两句话,你别吓娘!”见着他醒来,王夫人稍稍起了些身,满脸的惊恐与哀伤,连着面上的涕泪也来不及抹去,直直对着他问道。 宝玉声音有些虚弱,却是条理清晰,他先向着王夫人安慰似的笑了笑,又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1”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一听这话,王夫人哪里受的住,也随着贾宝玉一同昏了过去,这次便是再怎么拍背掐人中都没有什么用了。 婆子上前将王夫人抬了下去,叫她好好躺着去了。贾母虽年纪大了,到底经历的事情也多,此时虽也心痛如绞,却是没有同王夫人一般昏过去,只坐在宝玉身边拉着他的手哭的老泪纵横,看着像是老了十岁。 第七十五章 贾政还想张口再劝两句,可见着贾母这有些癫狂的样子,还是默默住了嘴,退到一边儿去了。 墨韵在一旁看着,虽知道贾宝玉这次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见着这阵势,却也觉得着实有些可怜。 正当房中闹的不可开交之时,这隐隐约约,竟听见了几声木鱼声响,之后又听有人念着善医治的话儿。墨韵一听,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那癞头和尚同着跛脚道士来了。 贾母本已伤心欲绝,虽嘴上喝住了贾政,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宝玉怕是救不会来了。方才也只是激愤之下的无理取闹罢了。此时突然听说贾宝玉还有救,顿时精神一震,急忙叫贾政前去把人带了进来。 贾政闻言也是大喜,再加上也好奇内院之中竟也能听闻外边儿的声音,也觉得这人定是有大能耐的。虽仍旧有些担心,到底死马当作活马医,去把人请了进来。 黛玉同着墨韵现在一旁默不作声,随着众人一道看着贾宝玉。突然间听见了木鱼和人声,倒觉得好像有些耳熟,总觉得曾经在哪儿听过这声音一般。她拉了拉墨韵的衣摆,见墨韵低了头来看她,悄声问道:“姐姐,咱们是不是曾经也碰见过这人?” 墨韵倒是没有想到她的记性那么好,当年和尚同着道人去的时候她不过才三岁,这么多年下来了,她竟然还记得。 正巧这时候和尚同着道人都进来了,墨韵对着她匆匆点了头,转头去看那两人了。黛玉也明白,在这里倒是不好多说,因此得了应也转过了头,同着房中人一起看向了两位来人。 还同多年前一般,和尚和道士不仅面容没什么改变,连着打扮都同当年一样。此时进了房来,先念了一句佛,见着墨韵黛玉也在房中,眼睛一亮,也没理会贾政的问话,反倒是上前两步走到了墨韵面前:“许久不见,女施主可好?” 墨韵身边站着的都是女眷,虽明白这人有大能耐,然而看着他一副装扮却是有些嫌恶。此时见着他竟然上前来,几人连忙向后退去,生怕沾染了一丝半点。 墨韵将身旁的黛玉揽到了身后,对着和尚还了一礼:“承蒙大师挂念,小女一切都好。” 和尚听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墨韵打断了:“大师还是先行救人才是正经,若是有话想同小女说,将来自有时间。” 和尚一听拍了拍脑袋:“倒叫贫僧给忘了!”说些又转头看向了宝玉。 贾政,贾母二人本因着被这人忽略心中很是不悦,听着墨韵提醒道人心中才稍稍有些缓和。只是到底贾宝玉的命更重要,虽有火气却还是强压了下,只盼着二人早些将宝玉治好才是真的。 和尚同着贾政说了一番话,又接过了那通灵宝玉摩挲一番,说了许多众人不懂的话,这才将通灵宝玉还给了家政,叫他挂在卧室上槛,只准他亲生妻母看顾。三十三天之后,定能回复如初。 和尚急匆匆做完了这些事情,又转头看向了墨韵:“女施主看着倒像是过得不错?” 墨韵冷漠回到:“大师又从何看出来的呢?” 和尚长叹了一声:“我知女施主为了当年的事情怪罪我等,可女施主也该明白,我等不过是顺应天时而行罢了。能够救上一个,已是压上我等的道行了。” 墨韵冷笑:“既是大师顺应天时,何不将两人全收走了呢?何必活一死一,毁了您的道行,也叫我家难过!” 房中之人倒是不明白这两人说的什么,只是听见什么“救上一个”,“活一死一”,倒是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和尚又长叹了一句,垂目念佛不说话了。 站在门口本是来看戏的道人上前几步,拦在了和尚面前。 他念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而后才对着墨韵道:“姑娘又何必责怪我等?我等确实已经尽了力。何况东西是我给的,如何用却是姑娘自己做下的选择,该有如何的结果,却也应该由姑娘自己来承担。” “呵,不过也是胡言乱语!”墨韵甩了一下袖子:“我只问你,咱们素不相识,若无好处,你又何必要冒着毁了道行的风险特地与我一丸丹药?” “这……”道士一时语塞。 “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为了看戏罢了,看这万丈红尘之中,我们到底又会做出什么抉择来。敢问二位大师,这戏,你们看的可爽快?” 和尚同着道士竟也无话反驳,当初他们给药丸之时的的确确存了看戏的心思,只是就这么直接被她点了出来却也有些羞赧。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念叨了一句“好自为之”匆匆忙忙就出了门去了。 贾政同着贾母倒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看着和尚道士就这么跑了却也有些焦急,两人眼带责怪看了墨韵一眼,急忙唤人出去寻去了。可是哪里还赶得上?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回来禀报人已经跑了。 墨韵也知道自己方才同着两人对着干的确是有些不妥,她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拉着黛玉上前告罪:“都是外孙女儿不好,耽误了宝玉治病了。” 贾母从之前几人对话也能隐隐约约摸到些头绪,此时倒也不方便多说,只道了一声无事就罢了。只是看着墨韵仍旧有些怨愤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这脾气可得改改,这二位否是有大能耐的。你不说多么恭敬,却也不好这么对待,若是得罪了他们,倒是对你不好。” 墨韵恭敬点头,向着贾母告辞离去了。 贾母正得了救命的方子,也顾不上挽留,只吩咐了人好好将两人送回去,这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马车之上,黛玉看了看墨韵的脸色,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了她的手臂上。 墨韵扫了一眼黛玉,缓声道:“有什么想要问的,你问吧。” 第七十一章 说起来,正月里到还出了一件事儿,原是宝钗要过生日了。虽不是整生日,却是十五岁,及笄了,总是要大办才好的。 正巧这又是地穿节,且还在节内,自然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 贾母自己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叫着李纨大办才好。李纨也应了,好好整治了几桌筵席,也没请外人,只叫了几个一家人为她好好庆贺了一番。 墨韵同黛玉那时候本已经回了家中,却又被贾母请了去,好在墨韵同着宝钗关系倒也不错,这就应了下来。 去了贾家才知道,这两日又来了一个妹妹,是老祖宗家的侄孙女儿,本家姓史,名唤湘云的。 这史湘云也是位可怜的,还在襁褓之中时父母便已亡故,如今养在了叔叔婶婶名下。贾母怜她年幼失怙失恃,因此常常接了她来贾家玩耍。 墨韵同黛玉是在贾母房中见着她的,那时候她正腻歪在贾母身边,同着宝玉拌嘴,嘴里“爱哥哥,爱哥哥”叫个不停。 贾母本是坐在上位笑呵呵见着两人玩闹,却听见丫鬟传报,两位林姑娘到了,登时就抬了头。 她一见着墨韵同黛玉便笑开了,对着两人招手,嘴里唤道:“你们俩来啦?快来快来!” 墨韵黛玉忙上前见了礼,坐在了贾母下首。 贾母向后看了看,没看见平安的影子,不由问道:“平安呢?怎么没同着你们一起来了?” 墨韵道:“父亲去岁才回了京城,这两日正带着平安去拜访一些旧友,倒是没能同我们一起前来。” 贾母也不过随口一问,得了答案便罢了,又拉着史湘云对着黛玉道:“来来来,玉儿快见过你妹妹!” 黛玉起身看着湘云,歪头又看向了贾母。 贾母笑到:“这是我侄孙女儿湘云,之前你在时她没来,等她来了,你又家去了,因此倒也没见过她。她年纪比你小,你叫她妹妹就是了。”说罢又转头对湘云道:“这是你林大姐姐的妹妹,你也得叫姐姐的。时候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可知道了?” 史湘云几步上前拉住了黛玉的手,细细看过之后转头对贾母笑道:“老祖宗放心罢,我早就听林大姐姐提起她这位妹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心都快被猫儿爪子挠坏啦!今日终于见得了,可得让我好好看看!” 一旁站着的宝玉自从黛玉进门开始就直直盯着她,此时听了史湘云的话不由开口:“林妹妹与你不同,她是个娴雅的性子,你可别总去闹她。” 史湘云听了放下了黛玉的手,转头对着贾宝玉嚷到:“爱哥哥又取笑我!我哪里闹人了嘛!” “爱……哥哥?”黛玉听了湘云的称呼,不由有些好奇。 本在下边儿坐着的探春开口笑道:“林姐姐不知,云妹妹说话有些咬舌,总是分不清‘二’,‘爱’两个音,时间长了姐姐就知道了。” “原是如此。”黛玉点了点头,坐下不说话了。 这时候宝钗同着薛姨妈一道来了,今日的宝钗因着生日穿着倒是艳丽了许多,不似往常的素净。 两人进门向着贾母见了礼,寻了座位坐下了。 贾母看着宝钗的穿着,一脸满意点了点头:“这衣裳果然衬你。” 薛姨妈面上堆满了笑,对着贾母谢道:“还是老太太眼光妙。我以前让她穿这些衣裳,她总嫌太过艳丽,说是看着刺眼。不想昨日见着这衣裳,我让她再穿,她竟真的同意了,还说这颜色好,也不挑人,看着也舒服。” 贾母对着薛姨妈摆了摆手,谦虚道:“哪里是我眼光好呢?主要还是你这闺女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之后又转了头对着宝钗道:“你们小姑娘,总是要穿的艳丽些才好,衬得人气色也好。” 宝钗听了贾母的夸赞只是微微红了脸,面上却还是一面沉静。 正巧李纨前来禀报,内院儿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就等着大家前去了。众人闻言起身,这就准备去了。 贾宝玉连忙过来拉黛玉,嘴里兴冲冲道:“妹妹快来,我带妹妹去!” 史湘云在后边儿嚷道:“我也在这儿呢!爱哥哥怎么没说要带我去呢?” 贾宝玉急忙扭头解释:“咱们家你熟惯了,还有什么找不到的?林妹妹难得来,我总要带带她才好。” 史湘云撅嘴,也不知道说真的说假的:“你就是偏心林姐姐!” 听了这话,顿时墨韵同黛玉面色就不大好看了。 宝钗聪慧,连忙上来解围:“你们俩斗气就罢了,牵扯我们这些无辜人做什么?大家都是一块儿过去的,有什么找不到的呢?” 湘云本就听宝钗的话,此时见着大家面色不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住了口,只管闷头往前走了。 到了内院,果见戏台已经搭好,筵席也已经摆上,几个人入了坐,气氛也逐渐热闹起来。 席间推杯换盏,说笑打闹自是不用多言,几人各自点了几出戏,顾及贾母在场,因此都是热热闹闹的戏码,叫人看的兴起。 墨韵不爱看戏,只同着身边的人说话,不时随着众人一起叫上声好,倒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到了晚间,大家吃饱喝足,也尽了兴致,这就准备散了。贾母觉得那个唱小旦和一位作小丑的扮相极好,因此把人叫了来,准备赏上一赏。 真把人叫了来才发现这二人看着年纪不大,结果一个十一,另一个只有九岁。不由又生出了几许的怜意,又赐下了许多东西才叫人回去了。 人既走了,筵席自然也该散场了,却不防这时候史湘云竟然拍手冒出来一句:“我说这小旦的扮相看着极为眼熟的,原来,是像了林姐姐啊!” 第七十六章 黛玉看着她,手里攥着帕子,轻声问了一句:“那个佛道二人,姐姐之前,是不是曾经见过?” 墨韵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开口:“你可还记得在扬州之时曾经听过这两个声音?” 黛玉一愣,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听见的声音,点了点头:“……那位佛爷的声音,我似乎的确曾经听过,但是……” “他们两位曾经来过咱们家。” 黛玉皱了皱眉,道:“他们二位来咱们家做什么?” 墨韵叹了口气,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黛玉听了,似是一时无法接受,呆愣的坐在马车上不知道作什么反应才好,不一会儿却掉了泪下来。 墨韵见着黛玉眼泪却是有些无措,慌忙上前来为她擦泪,边擦边道:“这同你又没有什么多大的关系,你哭成这样做什么?快把眼泪擦擦,小心一会儿眼睛要肿起来了!” “母亲,母亲她……”黛玉拉着墨韵的手,眼泪依旧扑簌扑簌往下掉,擦都擦不掉。 墨韵心情也不大好,此时见着她如此,也坐了下来,将黛玉揽在了怀中细细安慰。忽然间却是停下来手,自嘲一笑,也不知道实在同谁说话:“我方才这么说那僧道二人,何尝不是在无理取闹。那道人说的倒也没错,药虽是他给了我的,这决定却是我自己做下的,我这样的反应,说难听些,倒是恩将仇报了。” 黛玉从她怀中抬头,泪眼婆娑看着墨韵,嘴里叫到:“姐姐……” 墨韵缓过了神,低头看着她,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见着她面色好看了不少这才开口说话:“这事儿毕竟已经过去了,之后的日子咱们好好过,也就算是对得起母亲了。只是回去之后,你莫要对着平安说这些,他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些事情,若是让他知道了,倒是对他不好。”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又依偎在墨韵的身上不说话了。 两姐妹就这么相互依靠着回了家。 过了三十多日,贾家又一次传来了消息,贾宝玉果然已经好了。得了这个消息,两人虽没有去贾府探望,却挑了些上好的药材送了过去。 婆子送东西去了,回来的时候却又带着一个小丫鬟一同回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是李纨那里得了些新茶,想着黛玉必定是喜欢的,因此才寻了一个小丫鬟一同送来了。黛玉得了茶叶也是喜欢,这茶叶虽是味淡色浅,却极合黛玉的肠胃。惊喜之下,小丫鬟走的时候黛玉倒是赏了好些东西给她,叫小丫鬟拿着这些东西欢喜的直道谢。 这日因着春末夏初,天气变化的快,一时不查,黛玉却是染上了伤风,这几日倒是只能呆在房中了。因着她病了,连踏青都被她叫人带出去了,生怕这猫儿身子娇弱,若是同她呆在一起,感上了伤风倒是不好。 她日日呆在房中,连着猫儿也不再身边,倒是只能读些诗词话本来解闷,或是等着每日墨韵同平安来探望她,才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黛玉虽喜静,但是时间长了却也觉得烦闷。幸而她病的不严重,几日过去倒也全好了。墨韵也知道她在房中呆的不适,又想着如今还未完全入夏,这就决定带着她去郊外的岫云寺好好散散心。 岫云寺同京城有好长一段距离,若是要在一日之内来回倒是有些困难。再加上这次本来就是为了带着黛玉出门散心的,因此墨韵决定在岫云寺呆上几日。 林如海知道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因此只是多多嘱咐了两人小心安全便让她们去了。只是平安近日拜了京中大儒为师,日日都得前去做学问,倒是不能同着两位姐姐一道去,整个人情绪低落,临出门了都拉着两位姐姐的手,依依不舍,却又说不出不让她们出门的话来。 前几日西北来信,边境几个小国有些蠢蠢欲动。因此水靖下旨,让陆子秋先行前去西北镇守。幸好婚期倒是还有大半年,此时前去倒是没有什么妨碍。他去西北之前留了十多位武艺高强的侍卫给墨韵,人数虽不多,却都是万里挑一,经过了严苛训练才选出来的。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以一敌百的人物,但在这京中护住墨韵还是绰绰有余的。 临走之前,墨韵为林如海留了两位,又给平安留了两位,剩下的,自然随着她一起全带去了岫云寺。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虽已经入了五月,京中已经开始渐渐转热,然而在这岫云寺却还是有些寒冷。岫云寺虽是香火旺盛,然而来往的一般都是高官豪富之家,山道上人却是没有多少。再加这岫云寺建造在山中,山道两边都是些百年古树,一上山道只觉人心中的郁气都散去了不少。 黛玉难得出门,因此对着寺庙倒是充满了好奇,一路上掀开了帘子向外看,倒觉得这一路的风景都是如此新奇。 “姐姐,你看!”黛玉似乎看见了什么,一脸惊喜唤着墨韵去看。 “怎么了?”墨韵凑过去,同着她一起向车窗外看去,原是一只翠鸟飞过,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碧绿的痕迹。 “回顾生碧色,动摇扬缥青。”眼看着翠鸟远远飞去,黛玉沉浸了半晌,吟出了一句诗词。 “古人总是这般多才,只一只翠鸟也能有这么多的感慨,叫我等自愧不如。”墨韵也看着翠鸟,到底拙于诗词,半晌也只能叹一句漂亮,却不能有这么令人惊艳的词句了。 黛玉却道:“古人能够做出这么多意味深长的诗词绝句,也不过是因为历经了沧桑,才能生出这般多的感慨罢了。可见这做好一首诗词并非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虽也有人的确天赋异禀,惊才绝艳,更多的却是内心的所思所慨,有感而生。不然,却是成了‘为赋新词强说愁’了,虽词藻华丽,哪里又能叫人体会其中的心意呢?” 第七十七章 墨韵听得了前面声音,也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儿倒是过不去了。她看看时间,倒也还早,一时半会儿也不急,因此同黛玉商量了一下,就同着侍卫说了一声,叫人将马车赶到一边稍稍等着了。 倒不是墨韵没有同情心,只是前边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谁也不清楚,这么胡乱掺和进去却是不好,倒不如先在边上等着,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前去阻拦也来得及。 今日上岫云寺的人虽不多,却也是有几个。前面有事停了下来,后边的自然也被堵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听后边有侍卫上前道:“我们家小姐急着上山,诸位若是有事不如去一边解决,烦请稍让一让?” 语气虽客气,然而这话却是不客气。前边儿的人家自然也不相让:“理国公家办事,还请诸位稍等一等!” “原来是这理国公家的。”听着理国公家的自报家门,墨韵倒是有些明白。 黛玉听闻是理国公家的,皱了皱眉头:“莫不是那个柳家……” 墨韵嗤笑了一声道:“怕就是那个柳家的了!” 现在的理国公便是柳家的柳英,就是李先生的上一任丈夫。因为这个,墨韵还派人好好打听了一下柳家的事情。 “那这姑娘……?”黛玉不是特别了解柳家,因此有些犹豫。 墨韵向她细细解释:“这应该是柳家的嫡女柳娇娇。听说这姑娘心气高,若是将来见了,你离她远着些。”最后还是叮嘱了一句。 这柳娇娇人如其名,自幼就被家中祖母娇宠,因此也养出了一副娇蛮脾性,天不怕地不怕的。 说起来她也是可怜,母亲懦弱,父亲不爱,若非还有祖母在一旁护着,她怕是早就过不下去了。也因此养出了一副娇蛮脾气,谁不让她好过她就不让谁好过! 墨韵同黛玉虽叹息她的身世,却不会特意凑上去。不说李家同柳家的旧事,便是依着她的性子,主动凑上去倒会叫她觉得你看不起她。 知道了前面是柳家的车马,墨韵更不会下车了。只是她等的了,别人却等不了,不过多会儿,前面又冒出了一个声音:“原来是柳姐姐。只是我见这少年家境贫寒,怕是生活不易,不如柳姐姐看在我的面上放过这少年一马可好?” 柳娇娇见着来人冷笑:“牛梦芸,你日思夜想的三皇子早已同别人定了亲,你又何必在此装模作样!” 牛梦芸听着这话顿时一脸的不敢置信,两弯柳叶眉轻轻蹙起,眼中迅速盈满了泪水,娇弱的身躯轻轻颤抖,叫旁边站着的侍卫面上都出现了一丝的不忍,看向柳娇娇时眼中也有了不赞同。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脸上的表情也变成了可怜,她抬手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声音颤抖着说:“姐姐既是知道我的心思,又何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当年我同着姐姐交好才将心事告诉姐姐,不想姐姐竟然,竟然……姐姐这般,可对得起我的心意!” 柳娇娇却是不屑,轻哼了一声道:“你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又何必我来说?当初你为何告诉我,这里面的原因你心里清楚!别逼得我当着大家的面拆穿了你!” 牛梦芸的脸冷了一瞬,之后又恢复了刚才的可怜兮兮:“我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看姐姐同我交好才与你说的罢了!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不理我了,可是我却不能不顾姐姐。这次之所以出头,也不过是为着姐姐名声着想!在这岫云寺山道,姐姐为难一个贫苦人家的少年,叫漫天神佛见着了,岂不是要觉得姐姐性情娇蛮,对姐姐心生不满?若是如此,叫姐姐心愿不成,那可怎么办?” 柳娇娇此时倒也不在乎那个少年的冒犯了,只一心同这牛梦芸对着干。她叫那抓着少年的侍卫又多用几分的力,叫少年痛极叫出来了才算。 她向着牛梦芸挑衅的抬了抬头,斜着眼撇着她道:“我冒不冒犯神佛,同你倒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便是真的冒犯了,那也是我柳娇娇的事情。只是这人,你若是要救他,也可以,你只要将将他弄脏的东西赔了我就好。” 牛梦芸暗中狠狠咬了咬牙,面上还是一副娇弱加急切地样子:“姐姐说吧,什么东西我替他陪了就是了。”说完却是有些后悔,然而当着大家的面倒也不好反悔,只得暗自祷告,希望柳娇娇不要太过为难她才是。 柳娇娇见她说出了口,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她向着牛梦芸扬了扬身上的裙子:“他弄脏了我的裙子……” 牛梦芸听见不过是一条裙子,也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都放松了许多:“不过是一条裙子,姐姐又何必为难他。我正巧带了两件新的,姐姐身量同我差不多,送了姐姐就是了。” 柳娇娇却没有接话,反而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待我说完了你再说赔不赔吧。这裙子乃是蜀地送来的顶好的云锦制成的,上边儿的花纹也是十位极擅女工的绣娘花了整整一个月才绣好的,价值千金。我今日为着上岫云寺为祖母祈福才特地穿了这件裙子,这还没到岫云寺拜见神佛呢,却叫这小子给污了,既然你要替他赔偿,也可以,要么赔我一件相同的裙子,要么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就叫人放了他,你觉得如何?” 听着柳娇娇狮子大开口,牛梦芸一时控制不住,叫了出来:“你胡说!这么一件裙子哪里值一千两银子!”眼见着周围的人全惊诧地看了过来,她这才反应过来,收敛了自己的音量,又恢复了之前的娇弱可怜:“我,我方才一时情急,冒犯姐姐了。只是我,我身上一时却是没有这么多银子,不知姐姐能否稍稍……” 柳娇娇听了这话心中快意,白了她一眼道:“我这裙子的确不要这么多钱,但是我就是想问你要这么多,你给不给吧!看在咱们曾经关系不错,我也便宜你一些。五百两,只要五百两,我立刻放了这少年,绝无二话!” 第七十八章 牛梦芸骑虎难下。 五百两银子对于她来说也是极大一笔银子了。虽然镇国公家不缺钱,可是她不过家中五位姑娘中的一位,还是不太受宠的那位。这次上岫云寺也是借着为镇国公老夫人祈福的名义,好从老夫人那得上一丝的宠爱。若是要出这五百两银子,必定是要过了牛夫人的手的,若是叫她知道自己刚上岫云寺山道便花了这么多银子……牛梦芸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何况她今日也不过正巧碰见柳娇娇,因此脑子一转临时起意,既能驳了柳娇娇的面子,也在众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博个好名声。此时听着柳娇娇铁了心要为难,她有心想要放弃,然而想起了之前放下的话,却也有些犹豫。 娇看出了她的犹豫,眼角带出了一丝的不屑:“牛姑娘说吧,这银子,你是给还是不给?若是不给……”她又扫了一眼牛梦芸,转头对着住少年的侍卫道:“哪只手污的本姑娘的裙子,把他哪只手给折了!” 这少年家中贫寒,若非听说这岫云寺香火鼎盛,十分灵验,便是给他十个十个胆子,他都不会来这为母亲祈福。这岫云寺虽说没有说明只准达官贵人前来,寺庙中的僧人也是十分友善,并未有欺软怕硬的情况出现,然而来这的大多都是平民们惹不起的人物,若非实在无奈,一般人定不会来这儿。 少年年少丧父,这么多年来都是寡母靠着替人做杂事辛苦将他拉扯大。他出生时便有口疾,若是情绪太过激动便说不出话来,因此常年被人嘲笑。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沉默,若非还有母亲同他说话,他怕是如何说话都快忘了。几日前母亲生了重病,寻了多少大夫都没能看好,无奈之下只得来了这岫云寺,盼望着神佛显灵,叫他母亲痊愈。 他家中贫寒,寺中素斋虽便宜却也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因此来时随身带了些干粮,用来果腹。不想刚上了山道,却不小心污了这柳姑娘的裙子。 事情刚发生他就知道不好,偏偏事情发生的太快,一时之间他竟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了,又被侍卫制住了。柳姑娘人看着娇蛮,然而却也是讲理的。虽是叫人扣了他,嘴上也说的不好听,却是说的明明白白,只要他道了歉人就可以走了。只是他一时被侍卫们吓住,情绪激动之下竟犯了口疾,抖抖索索连话都说不清了。等到他好不容易缓和下来,能够说话了,却又冒出来一个牛姑娘,开口就说柳姑娘欺负他,叫柳姑娘大怒,原本的道歉也变成了赔偿。 少年听着柳娇娇要他赔五百两,又见牛梦芸眼神游移,明白这人定是已经准备找借口推脱,心中也开始弥漫出绝望来。他知道柳娇娇本来是不打算为难他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叫他道歉就好,若非突然出了个牛梦芸,怕是现在他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然而现在柳娇娇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要么赔钱,要么折了他的胳膊,他家本就困苦,若是他再折了一条胳膊……少年的心中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牛梦芸生出了一股怨恨来。 “这,我……”牛梦芸左右为难,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回答柳娇娇。她咬了咬牙,又自以为隐晦地瞟了瞟那个少年,正决定舍了面子,却瞥见了一旁林家的马车,顿时大喜,几步走到了马车便对着里面道:“车中坐着的可是林家姐姐?我乃镇国公牛梦芸,方才的事情姐姐都听见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妹妹心有余却力不足,还望姐姐伸出援手,好叫这位公子免受皮肉之苦。” 她在京中,自然听说了之前柳家同李家的事情,也知道了李先生为了躲柳英去了林家。在她心中,林家同李先生交好,李先生又厌恶柳家,那林家同柳家自然是矛盾重重的。此时将林家扯进来,既能转移了柳娇娇的注意,也能保全了自己的名声,更能看上一出好戏,倒是一箭三雕了。 “姐姐……”林家姐妹本在马车中呆的好好的,突然却被牛梦芸叫了出来,一时间竟也愣了一愣。黛玉虽厌恶牛梦芸的行径,此时重要的却是如何解决这件事情,不由有些担心看向了墨韵。 既是已经将她林家扯了进去,自然也不能装作没有听见。墨韵向着黛玉安抚地笑了笑,带上面纱出了马车。 一出马车便见着后边已经堵了三四辆马车,一位身着鹅黄裙子的姑娘正带着一脸的希冀看着她。虽这姑娘也是天生丽质,清新可人,但她将这位姑娘同着同样走娇弱风的成薇宁比了一比,比过之后便觉得自己错了,竟将地上的尘埃同着天上的云彩相比,却是侮辱了成薇宁了。同样都是外表娇弱的女子,同样都是心有算计,但成薇宁却是坦坦荡荡,叫人见了就清爽。至于这位……遮遮掩掩,白瞎了这副好相貌。 她向着上头皱着眉头的柳娇娇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头又对着一旁可怜兮兮看着她的牛梦芸道:“牛姑娘,咱们并不相熟。何况若是我没记错,我怕是比你还小了些,叫我姐姐倒是不妥,牛姑娘还是称我名字好了。” 牛梦芸见她这么不客气,面上的表情也裂了,只是她自幼做戏做惯了,虽尴尬却也能迅速调整好,因此咬着自己的下唇,做出了一副抱歉的样子道:“林姐,林妹妹,倒是我唐突了。只是我想着我镇国公府同着荣宁二府交好,林家又是荣国府姻亲,这才……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站在两人前边儿的柳娇娇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她对自己的父亲本也没什么感情,虽因着母亲的事情有些怨恨李先生,却也明白最大的错处是自己的父亲,因此对林家倒是没什么意见。 第七十九章 牛梦芸被柳娇娇这一番话气的简直要吐血,然而到底涵养功夫极佳,便是现在这般难堪也也就坚持了下去,只是手心中多了几道小伤口。 她捂着胸口,对着柳娇娇道:“姐姐为何这般针对与我?若是妹妹做错了什么,我改就是了,定不叫姐姐生气的。” 柳娇娇看着她这般装模作样,只觉得好笑:“牛梦芸,你可快别同着我姐姐妹妹的了,我和你,也不熟!至于针对你,还真叫你说对了,我就是在针对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怒极攻心,便是再会装的人也有装不下去的时候,何况牛梦芸也才十五六岁,功夫并不到家,此时听着柳娇娇用这般不屑的语气嘲笑她,她还是忍不住暴露了一瞬。 “怎么的,装不下去了?”柳娇娇见她如此,嘲笑得更加厉害了。 “柳姑娘,咱们先把事情解决了吧,若是一直堵在这儿,倒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了。”墨韵看他们如此就知道两人定是有宿怨的,因此也不想掺和进去。只是她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经不早,若是再在这浪费时间,怕是不能赶上岫云寺的斋饭了。黛玉肠胃娇弱,不好受了饿。 一 且后面的马车越来越多,再耗下去,事情闹大了可不好。 “柳姑娘不如同我商量一下解决的办法?总将时间耗在这上面却是浪费了。不若将事情结局了,也好叫我等早些上山参拜。”墨韵垂着眼睛,慢慢把话说了出来。 柳娇娇听着墨韵的话哈哈大笑,笑过了之后才道:“既是林姑娘,我必定是要给你面子的!咱们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之间关系自然不用多说。你林家是贾家姻亲,也算是我柳家的朋友。今儿我就卖你一个面子,只要这人同我道了歉,再赔我一条裙子,这事儿就算了!” 墨韵偏头看了看侍卫手中的少年,眼见他一脸的惊喜,知道他也是同意的。斟酌了半晌道:“我见那位公子,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出裙子来。这裙子就由我代他赔偿,可好?” “姑娘不可!”忽然少年口中传出了一声沙哑而又怪异的声音,像是许久没有开口的人突然说话一般。 几人转头看向了他,他似乎有些害怕,使劲咽了口口水压住了心中的慌张,这才道:“本就是……我污了这位姑娘的裙摆,自然得由我来赔偿,哪里能让姑娘破费?”因为许久没有开口,他说话说的很慢,然而眼中的真诚却是骗不了人的。能够从五百两变成一件裙衫,已经叫他无比感激。剩下的事情自然由他来赔偿,怎么能再麻烦别人。 柳娇娇见他如此,眼中也扫过了一丝赞赏。听这人声音她也明白了,并非是这少年死扛不肯道歉,不过是说不出来罢了。知道这个,她心中的火气也少了许多。 她对着少年抖了抖自己的裙衫,语中带着不屑:“你可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怕是你辛苦做上五年都赔偿不起!何况就你现在的样子,能干什么呢!” 少年喘了口气,而后坚定道:“小人知道小人暂时赔不起姑娘的衣衫,一年不成那就两年,五年不成那就十年,总能还清了。” 柳娇娇听了少年的话笑了一声,然而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却渐渐收了笑:“你既然坚持,那就写张欠条,十年之后,你将这衣衫的钱全部还我!” “……好!” 少年签了欠条,又同着柳娇娇认认真真道了歉,这才准备下山了。他已不准备再上山,求人不如求己。 只是刚到山脚,却见方才拿着他的侍卫骑马赶了过来,扔给了他一个小包裹,里边儿装着十两银子。 “我们家姑娘说了,方才同别人斗气拖累你了。你既然要上岫云寺,那定是有事相求,姑娘别的帮不上忙,银子总还能帮一帮的。这二十两银子算是姑娘借你的,等十年之后你一道还了就是。”说罢,侍卫骑马转身又飞快离去了。 少年紧紧抓着手中的包裹,强忍心中的感激。到了最后着实忍受不住,竟小声呜咽了起来。 许久,他抬头狠狠将面上的眼泪擦了,抱着这二十两救命银子回去了。 然而这二十两银子到底没有救活他母亲的病,脱了一个月,那个可怜的女人还是死了。少年将母亲的丧事办完,在屋中独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却不见了人影。谁都不知道少年去了哪儿,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茅草屋,在这京郊等着他的主人再次归来。 少年的事情解决了,墨韵自然也准备回马车上呆着去了。只是刚转身却被牛梦芸叫住了:“林姑娘……” 她也吃到了苦头,这次没有再故作亲近唤墨韵“妹妹”。 墨韵转头,平静地看着她:“牛姑娘还有事?” 牛梦芸被她的目光看的慌张,眼睛东躲西闪不敢直视墨韵:“我仰慕林姑娘高才许久,今日有幸得见,不知可否……” 柳娇娇本也已经上了马车,此时却在车门口停了下来,嘴角带着冷笑看着这边。 墨韵面无表情打量了她一番,直看的她转过了头去,这才开口:“不可。” 牛梦芸猛地把头扭了回来,两眼瞪大看着墨韵。她听见了那边柳娇娇嘲笑的笑声,她好像听见了所有人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说她不自量力。 牛梦芸原本还带着些红晕的面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墨韵已经转头向着马车去了。 “林姑娘!” “姐姐?” 她的声音和一个轻灵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牛梦芸眼看着从那车中又探出了一位姑娘。 她眼看着墨韵露在面纱外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下来,连声音都轻了许多,生怕吓到面前的人。 她听着墨韵对着那姑娘道:“玉儿,事情解决了,咱们上山吧。” 第八十章 墨韵见着黛玉像是有些等不及了,从马车中探了出来,也不再多留,随着黛玉一起上了马车,准备继续上山去了。 柳娇娇见着林家准备离开,也不愿堵在这路中惹人嫌,向着牛梦芸又满是不屑地笑了两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其他没有下马车的人家眼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准备离开了。大家都是上山礼佛来的,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已是疲惫非常,若是有热闹看也就罢了,此时热闹都看完了,谁还愿意在这呆着呢?早些上了岫云寺歇息才是正事。因此看着前面路也通了,几家人一辆接着一辆离去了。 整个山道只剩下了牛梦芸同着镇国公家的马车。 牛梦芸双手紧紧握拳,她从没有在众人面前丢过这么大的脸!她死死盯住了两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像是淬了毒。许久,她才转头,面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与娇弱,像是方才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待身边的婢女将车帘放下了之后才吩咐:“走罢,上山。”声音婉转悦耳,不带一丝情感。 “姐姐,方才的柳姑娘,似是同传闻中不大相似?”黛玉虽一直坐在马车中,却也听见了所有的事情,对着柳娇娇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墨韵皱了皱眉也道:“莫不是,以讹传讹?”她之所以开始不愿意下马车也是为了这个原因。传闻中的柳娇娇娇纵非常,常常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据说理国公府中有不少婢女都曾被她打伤过。然而这次见过了之后她却发现,这柳娇娇虽然的确娇蛮了些,然而为人却是不差的,而且胸怀坦荡,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倒是比许多口蜜腹剑的小人要好上百倍。 然而这传言既然能够传出来,理国公府也没有出面呵斥阻拦,可见其中必定有着许多的玄妙,倒不是她们这些外人能够深究的。 黛玉细思了一会儿,并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也不愿再多费脑筋,只感叹道:“怪不得世间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柳姑娘明明挺好的人,却被流言坏了名声……以讹传讹,人言可畏。”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墨韵抚了抚她的肩,道:“之前倒是我被这流言误了,日后若是再碰见这柳姑娘,以礼相待就是。” 两人都没有提起后来那位牛梦芸牛姑娘。 黛玉点了点头,又为墨韵倒了杯茶:“姐姐先喝些茶水润一润喉咙吧。” 墨韵接过了茶杯,稍稍抿了一口,又从小桌下方抽出了一个小抽屉,其中竟摆着几样糕点,俱是黛玉爱吃的。她将糕点推给了黛玉,眼见黛玉一脸惊喜,这才开口:“倒是叫我给忘了。之前上马车我特意叫人准备了几样糕点在车上,此时距离岫云寺还有一段距离,玉儿先吃点裹裹腹,莫要饿着了。”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黛玉倒是真的有些饿了。此时见着自己喜欢的糕点连忙拈了一块,用帕子托着送到了嘴边,又对着墨韵道:“姐姐也吃。”看着墨韵也拿了一块,这才欢欢喜喜吃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这才停了下来,岫云寺终于到了。 墨韵同着黛玉下了马车,却见着前边站着的正好是柳娇娇。柳娇娇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连着发型也是重新梳理过了的。她本就娇艳如火,此时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衫,在阳光之下更显国色无双,直叫刚下马车的墨韵同黛玉都看呆了一瞬。 “林姑娘。”见着林家姐妹下车,柳娇娇向前走了几步同她们打招呼。 墨韵也向她笑了笑:“柳姑娘。”黛玉也随着墨韵一起向她打了招呼。 “这位是?”柳娇娇的目光落在了墨韵身后的黛玉身上,因着不知道黛玉的身份,倒是不好胡乱开口。 墨韵拉着黛玉的手介绍:“这是舍妹,乳名黛玉。” 柳娇娇听了面上绽开了一抹微笑:“原是黛玉妹妹。”柳娇娇看着黛玉,目光一瞬间柔和了下来,她也曾经有个妹妹,若不是因着一些事情,怕是今年也和黛玉一般年岁了。 想到自己的妹妹,柳娇娇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了许多。只是没多久又恢复了之前的明亮。 “我这次上岫云寺是为祖母祈福来的,不知二位?”柳娇娇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也向着墨韵问道。 林家姐妹上岫云寺的缘由倒也没什么不能同人说的,此时听着柳娇娇问起,墨韵也笑着答了:“前几日玉儿感了风寒,这两日才好些。我这次一是同着她前来礼佛祈福,二也是同她来散散心。” “原来如此。”柳娇娇点了点头:“岫云寺风景秀丽,的确是散心的好地方。二位可以多逛逛,若是不认得可以来寻我,这岫云寺我也常来,倒是比你们熟悉些。” “那就多谢柳姑娘好意了。”墨韵也不推辞,点了点头接受了柳娇娇的好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眼见远处渐渐驶来的像是牛家的马车,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叫早在一旁站着的小沙弥带着先去厢房了。 两人分开之后,墨韵同着黛玉随着小沙弥在岫云寺中走着,叫他领着前去厢房。一路上倒是好好参观了这岫云寺。 岫云寺的历史已经有了五百多年,历经两朝,是现今难得保存下来的寺庙之一。当年在战火中也曾保护了不少的百姓,为此甚至死了好几位住持,因此深受百姓的爱戴。 当年本朝开国皇帝也曾流落街头,是岫云寺的大师见他可怜,施舍了他一顿饭,这才有了后来英明神武 的帝王。 后来帝王也曾想立岫云寺为国寺,立住持为国师,却见当时的国师婉拒了。无奈之下,只能为岫云寺重新整修了一次,又吩咐官员好好看顾,这才有了如今的岫云寺。 第八十一章 那人正转头同着身后的婢女说话,听着声音扭过头一看,也笑了:“这事儿竟然这么凑巧!”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门口遇见的柳娇娇。 柳娇娇笑道:“两位好好休息,我有事得先出门一趟了。” 墨韵同黛玉也不过是乍然见着熟人,因此才停下来寒暄一番罢了。此时听她要出门,也不多言,道了下次再见便进院子去了。 这院子是他们来岫云寺之前先行租下的。院子不大,不过墨韵带来的人也不多,大家稍稍挤挤也能住下。 这厢房之中装饰不多,连着被褥都是素净的淡灰色,然而却是极干净的,一见就知道收拾的人也是好好费了心的。 再怎么干净,到底不比家里,好在二人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虽有些不适,倒也能忍受过去。 两人到了岫云寺时已经接近午时,再加上方才逛的好大一圈,虽在马车上时垫了些糕点,此时却是真的有些饿了。 墨韵急忙寻人端来了素斋。这岫云寺的素斋也是十分有名的,多少人曾特地远道而来,一是为了这岫云寺灵验的名声,二就是为了他这一口素斋。 岫云寺的素斋同别的地方不同,虽也有些素肉什么的,不过这也只是拿出来招待香客的,并非他们自己吃。 岫云寺素斋真正出名的,却是他能把蔬菜的味道发扬到极致。便是一道简简单单的炒青菜,都能叫人赞不绝口。 黛玉本就喜爱这些清淡的素食,此时吃了更是觉得眼前一亮,连着饭都比平时多用了一些。待到吃完了才发现,两人都有些吃撑了。 既是如此,两人正好出了院门,在这寺中好好逛上一番。方才两人见着的不过是岫云寺的一小部分,还有许多两人未见的,此时倒是能好好游览了。 只是方才进门时遇见了一个熟人,此时出门之时又遇见了一个,正端着匣子向这边走过来。 只是见着这位,墨韵却是没有方才见着柳娇娇的好兴致了。 墨韵敛了面上的笑意,轻声唤道:“牛姑娘。” 牛梦芸面上满是惊喜,快步走到墨韵身边,完全看不出之前两人曾经有过龃龉:“原来隔壁住的是林姑娘!这是我们牛家独有的清凉糕,林姑娘带些去尝尝吧,就当是我之前的赔礼了。”说着,将手中抱着的匣子递给了墨韵。 墨韵没有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牛梦芸似是有些受伤,眉间氤氲了一抹轻愁。她将手收了回来,低下了头有些自嘲道:“林姑娘怕是看不上这等俗物吧?只是这是我亲手做的,也是我的心意了。” 墨韵这才开口:“多费牛姑娘心意了,只是我们姐妹刚刚已经用过饭,此时倒是用不下别的。心意我们收到了,糕点还是牛姑娘自己用吧。” 牛梦芸听了抬头,眼中染上了惊喜:“那我带二位去逛逛这岫云寺?别的不说,这里我常来,倒能为二位介绍一番。” 第八十二章 两人正巧站在了墨韵他们院子的门口,若是墨韵想要进园子,定是要经过这两人的。 墨韵只觉得头疼,还没到一天,这两人已经撞上两回了,回回都是天雷勾地火,针尖对麦芒。若是能够大吵一架也就算了,偏偏牛梦芸是个惯会做戏的,每次见她总是一副可怜兮兮叫人欺负了的样子。柳娇娇又太不会做戏,每每对着牛梦芸的时候,总是放纵自己的本性,叫不相熟的人看起来,可不就是柳娇娇又欺负人家了,若是传到外边儿,名声又坏了一层。 好在柳娇娇是个口舌伶俐的,对着牛梦芸时不用鞭子就能气的牛梦芸破功,好歹没叫自己受了委屈。 虽是头疼,但人家堵在了自己家门前,也不能躲着。何况天色已晚,两人都累的不行,总要回去休息了。墨韵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还是带着黛玉一同迎了上去。 刚刚向前走了几步,就听见了柳娇娇阴阳怪气的声音:“上午人家把东西撒我裙衫上,看在人家林姑娘的面上我没同他计较,晚上你又将东西撒我裙上,你是不是打量我好欺负呢?” 牛梦芸又是委屈又是难过,蹙着眉头慌忙对着她解释:“柳姑娘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向你道歉。”说着就要对着柳娇娇躬身行礼。 柳娇娇向旁边躲了一躲,嘴里还是不放过她:“可别,您牛大姑娘的礼我可是受不起,要不然什么时候被您算计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 听得此言,牛梦芸身后的侍女连忙拉住了她,气愤道:“姑娘,您别这么委屈了,您都同着她道歉了,她还这么不依不饶的,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呢!” 牛梦芸却道:“毕竟是咱们犯了错,总是要求的人家原谅了才好。你莫拦我,我定要叫柳姑娘见着我的诚意。” 柳娇娇站在一旁冷笑着看着主仆两人做戏,刚想说什么,却见墨韵同着黛玉过来了,随即对着两人挥了挥手:“快来快来,刚好一出好戏!” “这是怎么回事?”墨韵上前,皱着眉头问到了。 牛梦芸见着墨韵来了,也不再坚持对着柳娇娇行礼,转而对着墨韵道:“林姑娘,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含含糊糊说道一半,扭过头去委屈地哭了起来,一声声,叫人心疼,旁边的侍女连忙安慰了起来,不是抬头狠狠瞪柳娇娇两眼,若是眼光能够成刀,怕是柳娇娇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了。 “哟,还做戏呐?可真够敬业的!”柳娇娇捏着嗓子道,眼都不带扫一下的。 “你!”安慰着牛梦芸的侍女向着柳娇娇怒道:“我家姑娘都愧疚成了这样,你就没有心么!” 旁边一位长脸细眉,看着温和稳重的侍女拦住了她,皱眉道:“安慰姑娘要紧,柳姑娘就是为混不吝的,你同她说什么呢?”偶尔眼风扫到柳娇娇,像是在看垃圾一般,带着嫌恶。 柳娇娇的脸瞬间阴了,旁边站着的墨韵同黛玉也皱了眉头。站在柳娇娇身后的侍女上前就甩了两人几巴掌,而后甩了甩手冷笑:“我们家姑娘岂是你们可以讨论的,今天给你们几巴掌长长记性,莫要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柳娇娇自幼习武,她身边的侍女也都是同她一起的,手劲自然不用多说,几个巴掌下去两人面上都浮现出了一丝血红色。 “你!”两个被甩了巴掌的侍女捂着自己的脸,看着柳娇娇敢怒不敢言。 那位侍女眯起了眼睛,威胁道:“你什么你,莫不是还想再挨上几巴掌?” “柳姑娘,这是我做错了事情,你又何必迁怒我的侍女?”被侍女吓住的牛梦芸回过了神,又是一脸的愤怒与委屈。 “牛姑娘这话倒是错了,本就是你侍女说错了话,又何来柳姑娘迁怒呢?便是今儿这事儿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你牛家管教不严,白白堕了镇国公家的名声。”墨韵也有些看不过眼了,皱着眉头不赞同道。 牛梦芸听着墨韵这么说,一时愣在了哪里。 墨韵继续说道:“方才我听你二人说话,也听出了个大概,怕是牛姑娘不小心将柳姑娘的衣裳给弄脏了,可是如此。” “对对,我已经道歉了,可是……”听墨韵转了话头说起了衣裳的事情,牛梦芸连忙点头道是。 “做错了事情道歉是应该的,只是人家原不原谅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何况牛姑娘若是真心歉疚,此时更不应该现在这里,说着道歉,却叫人家见着她身上的脏污,而是应该尽快寻了衣裳来与柳姑娘换下才是。”墨韵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慢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柳娇娇站在旁边也是转怒为喜,面上满是赞同。 牛梦芸暗暗咬了咬牙,低着头道:“是我错了,我这就去寻衣裳给柳姑娘!”说着转身就要走。 柳娇娇连忙喊住了她:“衣裳就不必了,你的衣裳我穿着不舒服!你只管把衣裳折了现,把银子赔了我就是。” 牛梦芸脚步顿了顿,良久才开口:“……我知道了。”说完匆匆离去了。 “没想到你也是个这么有趣的。”看着牛梦芸走了,柳娇娇转过了身,有些好奇看着墨韵。 墨韵累的狠,也懒得再笑,只应付了几句就准备带着黛玉回房。 只是脚还没迈出去,却被柳娇娇叫住了:“你有位朋友是叫成薇宁的是吧?叫她小心些。牛梦芸对三皇子势在必得,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小心些为妙。” 墨韵听了这话,转身道谢,默默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准备回了京中就告诉薇宁。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柳娇娇又开了口,只是这次她倒是有些犹豫,许久才凑到了墨韵耳边道:“我听说李尚远大人快要回来了……我父亲最近怕是还要闹什么幺蛾子,你叫那女人多注意点。” 第八十三章 柳娇娇嘴里的“女人”,指的就是暂住在林家的李先生。林家也接到了李尚远大人即将到达京城的消息,这几日李先生没有同着她们一起来,也有在家收拾东西的原因。 柳英……看来还是没有放弃。听着柳娇娇的意思,怕是在李大人回了京中之后还要发生许多的事情。此时得了柳娇娇的提醒,林家也能早些做了准备。 只是,墨韵虽感激柳娇娇,却不明白柳娇娇为什么要提醒她。 柳娇娇见墨韵一脸奇怪看着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道:“我母亲是正室。” 墨韵这才明白了,向着柳娇娇道了谢,回了房中。 因着院子不大,今天晚上墨韵是同着黛玉睡在一张床上的。黛玉已经许久没有同姐姐一起睡觉了,得了这个消息十分欢喜,早早就换了家常衣裳在床上等着了。 墨韵梳洗过后也上了床,同着黛玉一道躺在了床上。 黛玉心中还是有些惦念下午的事情,向着姐姐依靠了过来:“柳姑娘下午说的,是什么意思?” 墨韵伸手揽住了她,对着她解释:“柳姑娘的娘是正室,却是继室。若是柳英将李先生迎了回去,她自然是要退位的,到时候,无论是成为妾室还是被休弃,对于柳姑娘的娘来说,总是讨不了好。何况正室一变,柳姑娘的地位自然就低了一等,她定是不会愿意。” “原来是这样。”墨韵这才明白,点了点头,又向着墨韵那里缩了缩。 两人靠在一起说了一会儿的话,然而白天毕竟是累着了,没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旁边伺候着的螺烟见此,轻手轻脚为两人熄了灯,也在旁边的小榻上睡去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林家没有需要两人早起请安的,张嬷嬷虽然严肃,然而在睡觉这方面却极为纵容墨韵黛玉二人,因此在家中之时,两人也是常常到了卯时才起的。 再加上昨日一天,两人累的够呛,早间也没有人来唤,直到了日上三竿之时才起。 虽然已经入了夏,然而在山上却还是春末的天气,倒还是有些冷,因此两人穿的厚了些。 眼见今日时间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倒是可以用午饭了。墨韵同黛玉商量了一下,决定等用了午饭之后再出门也不迟,正好也能够消消食。 中午的饭菜依旧保持岫云寺一贯的水准,简简单单,却是叫人回味无穷。好在经过了昨天的品尝,两人今日倒是克制住了,没有如同昨天那般吃撑了。 岫云寺依山而建,后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黛玉昨日就想去了,今日看着天气正好,拉着墨韵收拾了些东西便去了后山。 第八十四章 后山的竹林十分的茂密,且许多都是长了十几年的老竹。寺庙中的的僧人也会常常来砍些竹子带回去用,无论是做器具还是做些小玩意拿出去化缘都是极好的选择。 竹林中有一汪山泉,其中的泉水清冽可口,味道微甘,是泡茶的好水,十分受香客的喜爱。香客们每每来次都要带上一壶回去——并非不愿多带,只是方丈定了规矩,每人在寺庙之中时用水不限,然而若是想要把水带回去,只能一人带一壶。 取水之处设了围栏,只用石头做了一个小小的脚踏工供人取水用。似是因为泉水周围的土地滋润肥沃,因此长了许多的野花,虽然还只是小小的花苞,却有了十分的野趣。 黛玉早就听说了岫云寺泉水的名声,这次来时特地准备了一好茶带了来。 距离泉水不远处有一座小亭子,简简单单立在这竹林之中,是为了平时来游览的香客准备的。若有人想要烹茶,此处倒是正好,既清幽,又省了来回奔波的劳累。 黛玉叫身边的雪雁去取了水来,又叫人生起了烹茶用的小炉,自己则亲手将带来的好茶一点一点挑选出来,等着水来了就准备开始煮茶了。 林家人都爱喝茶,然而墨韵只是观其色,闻其香,最后品其味,倒是没有到最后悟其韵这一境界。若说林家有谁善于茶道,还要说林如海。黛玉当初在扬州之时也是日日随他,时间长了,对茶道也是有所涉猎看,这日借着这岫云寺的山泉水,倒是在墨韵面前好好露了一手。 黛玉叫人打了水来,净了手,端起了一旁烧好的泉水,烫杯温壶。黛玉肤白,盛水的器具用的是那宜兴紫砂做成的孟臣罐,素手高抬,水顺流而下,更显水质晶莹,肤质韵洁。 一番动作之后,无论是泡茶的黛玉,观茶的墨韵,亦或是周围侍奉着的侍女,都觉得心中平静了不少。再配着周围清风吹过,发出了“簌簌”声音的竹林,偶尔冒出的清脆的鸟鸣,还有一旁“咕嘟咕嘟”向外涌着泉水的泉眼,好一副竹林茶事图! 黛玉将泡好的茶水推给了墨韵,小巧的杯子中只装了三分之二的茶水。这次用的茶叶是上好的阳羡雪芽,其名来自苏轼的“雪芽我为求阳羡”。唐朝差生陆羽在品尝过阳羡茶之后认为阳羡茶“芬芳冠世产,可供上方”,因此从唐朝开始,阳羡茶就成了上供的佳品。阳羡雪芽泡出来的茶水带着一种独特的清鲜幽芳,茶汤色绿黄亮,清澈明亮。墨韵端起了茶碗,闻了闻茶香,又轻轻抿了一口,仍由茶水的清香浑厚在口中完全散开之后才缓缓咽了下去。 回味犹甘,满口余香。 一时间所有的想法都没有了,墨韵将茶碗放了下来,沉默了许久,只说出了:“好茶。” 黛玉听了掩嘴偷笑:“姐姐还是这般,再好的茶到了姐姐口中也只剩下了好茶二字。” 墨韵却自有一番歪理,她又抬手轻轻抿了一口:“再好的茶水也不过是人用来解渴的,能够得上一句好茶难道不是对它最好的评价?他人喝了茶能够说出千古绝赞的诗句,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若是茶叶知道了,虽会欢喜于有人为它做碑立传,然而没有这些华丽的词藻,这这茶叶依旧是这茶叶,又有什么区别呢。” 黛玉抿嘴,露出了一边小小的梨涡:“姐姐说的这一番可都是歪理。人家尝了这茶水,不说锦绣文章,却能有几句‘齿颊留香’,‘味如甘霖’的话来,哪里像是姐姐这般平淡呢?” 墨韵反问:“歪理也是理,何况这些词语的意思,说的难道不是这茶好喝?” 黛玉点头,然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墨韵截住了话头:“无论说的好听,或是说的平淡,所有的意思都只有一个,就是这茶好喝。我既然已经说出了它的本质,又何必在乎这些外在呢?说的再多,也不过只有这一个意思罢了。” 黛玉听了失笑,摇了摇头细声叹了一句:“姐姐啊……”垂眼品茶,也不同着墨韵再争辩了。 这几日岫云寺中拜佛祈福的人并不多,岫云寺地方也大,按理说总是不容易碰见的。何况为了躲开牛梦芸,墨韵同黛玉甚至寻了人去,打听了牛梦芸已经出了门之后才出来。不想便是在这竹林中品茶,也能见着牛梦芸带着几位婢女前来取水。 这次牛梦芸身边的侍女倒是不是之前那两位了,想来是昨日两人被柳娇娇的侍女打的面部肿胀,此时倒是不能出来见人。牛梦芸远远见着墨韵同黛玉在亭中品茶,眼睛一亮,就想向这边走来。然而大约是昨日被墨韵连着下了两次面子,倒是不如昨天一般激动,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一步一摇,款款走了过来。 “今儿运气真好,竟在这里碰见了两位。”可能经过昨天一天,牛梦芸也知道了墨韵并不喜欢特别娇柔的女子,今日前来打招呼的时候看着倒是比昨日正常了许多。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并不喜欢这人,墨韵同黛玉也还是同她寒暄了一番:“牛姑娘也来这里取水?” 牛梦芸提起了手中的水壶,向着两人绽开了甜美的笑容,声音中带着娇俏:“我贪图这山泉水泡出来的好茶,又想着今儿天气不错,因此带了壶前来取水来了。”说着吐了吐舌,声音中也有了意思的不好意思:“我不精通茶艺,倒是不能如林姑娘一般在外煮水烹茶了。不能在这么清幽的地方烹茶,倒是遗憾了。” 黛玉低头道谢:“多谢牛姑娘称赞,茶艺一道博大精深,我也只知皮毛罢了。” 牛梦芸笑道:“林姑娘莫要谦虚,只知皮毛便已有了这般手艺,何愁将来造诣不深呢?”说罢又转头看想了墨韵:“昨日晚间之事是我失礼了。回去之后我也想了许多,林姑娘说的的确在理,我已经将赔偿送去柳姑娘哪儿了,只是柳姑娘似乎对我有许多误解……”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又转头说起了别的事情:“昨天那两个丫鬟我已经好好处置了,还望林姑娘同她说一声,若是有机会,我定亲口向她赔罪。” 墨韵颔首,却没有完全应下:“我与柳姑娘并不相熟,若是能够碰见,自然会同她说。只是牛姑娘还是最好自己去一趟比较好些。” 牛梦芸低头苦笑:“无论成与不成,还望林姑娘帮我说一说罢。我在此先谢过林姑娘了。”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像是突然回过了神,向着姐妹两人告辞:“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这儿的环境虽然不错,然而毕竟是在郊外,天气偏寒,二位还是早些回去要紧。”说着,又向着两人笑了笑,带着身后的侍女取了水回去了。 见着牛梦芸没有同昨日一般纠缠,墨韵倒是有些不习惯,她看着牛梦芸离去,一时间倒是不知道作什么反应才好了。 “今日的牛姑娘,倒是变了不少。”既然想不通,墨韵也懒得再多想,摇了摇头对着黛玉感叹了一句,又端起了茶碗将其中的茶水饮下。 黛玉为她添上了茶:“牛姑娘这般,难道姐姐不喜欢?” 墨韵闻言,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犹豫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她同昨日相比变了太多,倒叫我一时无法适应了……” 黛玉笑道:“姐姐何必在意这么多呢?反正她如何同着咱们倒是没什么关系的,最多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墨韵听了,也觉得有理,倒是将心中的奇怪放下了,她拍手笑道:“还是玉儿看的清楚,倒是我想多了!” 第八十五章 自从那日竹林品茶之后,倒是许久未见牛梦芸。偶尔碰见了柳娇娇,也不过打过招呼就分开。 这几日两人将岫云寺也好好逛过一圈。虽也碰上了几位大师,求过一回签子,却没同话本之中一般碰上什么世外高僧,铁口神断,只看一眼便知前后五十年,叫黛玉好生失望。 那求到的签子倒是还好,墨韵求的家宅,黛玉求的姻缘,求得的都是难得的上上签,叫两人一喜之下,又添了许多的香油钱。 柳娇娇这回上岫云寺是为了躲家里的事儿来的。前两日理国公老夫人派了人来接,因此虽是不愿,还是收拾了东西随着家中的马车一道回去了。 昨日林如海派了人来,说是李先生在家中收拾东西,已经准备告辞离开。墨韵同着黛玉得了这个消息,也急忙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刚同着黛玉出了院门,就见着牛梦芸一脸笑意带着侍女守在了门口。 “牛姑娘。”墨韵淡淡问好,虽礼貌,却也有些距离。 牛梦芸倒是不在意,带着笑几步上前走到了墨韵同黛玉的面前:“我听说二位今日就要离开了,因此特地准备了一些东西,算是临别赠礼,还望二位不要嫌弃。”说着将侍女手中端着的东西递到了两人面前。 “牛姑娘费心了,只是……”墨韵婉拒,只是话还没说完却被牛梦芸打断了。 “不过一些茶点,有什么费心的呢。前两日我见二位在竹林中烹茶,想来都是爱茶之人。这些糕点是我亲手所制,配茶倒是正好,二位切莫推辞了,留着下山路上用吧!”说些,牛梦芸将匣子塞给了墨韵。 墨韵一时不妨被她塞了东西,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才好。沉默了一会才迟疑道:“……那就多谢牛姑娘的心意了。” 牛梦芸向后退了两步,摇着手笑眯眯道:“林姑娘喜欢就好。时间不早,我也不打扰二位,二位一路顺风。”说罢转身带着侍女又回了自己院子,看起来大清早在门口等着墨韵同黛玉,倒像真的只是为了送两人一份临别赠礼了。 牛梦芸想的倒也周到,从岫云寺回京之路极长,二人在早间已经用了过了早饭,现在却仍是有些饿了。墨韵想了想,拿出了牛梦芸送的那份茶点,同着黛玉一起分食。 牛梦芸手艺的确不错,这茶点绵软细腻,口味极好,不知不觉二人竟真把这一盒子茶点用完了。 到了家,果见林先生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着墨韵黛玉二人回来之后告辞离开。 墨韵同黛玉连忙拉住了李先生:“本想着先生还要过上几日再走,怎么这么匆忙?可是家中招待不周?” 李先生叫丫鬟再去检查可有什么东西拉下,拉着二人的手笑道:“并非是你们家的问题,家中招待都是面面俱到的。本是应该再过一段时日再走,只是前几日父亲来了消息,怕是这两日就能到了。我想着这么多日也是打扰了,再加上父亲来了,我总得先回去收拾收拾,因此才这么快就告辞了的。” 墨韵皱着眉道:“前几日上岫云寺之时碰见了柳家的姑娘,她说她的父亲似乎仍然没有放弃,若是先生现在就家去,怕是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若暂且先住着,家中自有我等去寻人收拾,等李大人回来之后我们亲自送先生回去,先生觉得可好?” 李先生却是摇了摇头:“柳英那人我知道,他惯是个会耍滑弄奸的,我来了你家中这么久,他没有什么动作,怕是还有大事等在后头。幸而我父亲也回来了,我早些回去也无甚大碍。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也省得拖累了你们家的名声。” 第八十六章 黛玉听了急道:“先生怎么能说是拖累呢?既然先生已经知道那柳大人会再寻先生,哪里能一人回了家去?住在林家,有父亲在,我等也好照应着些。我们姐弟三人,自幼也算是先生一点一点教导长大的,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么算来,您也算是我等的义母了,住在我林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便是那柳大人想要找咱们麻烦,又能说什么呢?何况我之前看黄历,这几日倒不是迁宅的好日子,先生还是过几日,等着李大人回来之后在做打算吧!” 黛玉口不择言,着急之下,竟然将黄历都拿出来说事儿了。 李若琪哪里不知道黛玉的意思,此时听了十分感动。然而她到底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这次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走的,因此虽然心动,却没有应承下来:“我知你们的心意。只是我既然会同你们说这件事情,自然是打算好了的。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回了家会被柳英寻了事,我敢回去,那也是做好了准备的。好歹我家就在小花枝巷子,同着你们家也不远,你们若是真的担心我,也可以常常来寻我不是?” “可是……”黛玉还想说什么,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面上满是急切,却被墨韵按了下来。 墨韵虽也十分不愿意李先生回去,然而看着她的样子,知道无论姐妹二人再说什么她都是要走的。因此她拦住了黛玉,皱着眉对着李若琪道:“既然先生已经决定好了,我们也不好阻拦。只是先生也是知道我们的担心的,若是先生答应我两个条件,那我送着先生回去就是,否则,就算是叫先生厌恶,我也定拦住了,不让先生走的。” 李若琪听着她说这话,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只是看着她这么严肃的样子,也轻轻颔首,道:“你说便是,若是不为难,我定然应了你的。” 墨韵得了李若琪的应承,面上的表情这才稍稍放松了。她道:“定是不会叫先生为难的。这第一,请先生带着青蕊一道回去。先生此次回去身边也少了些服侍的,青蕊她是个机灵的,平日里也不会打扰了先生,只叫她在您身边伺候着就是了。” 李若琪稍稍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有些不悦,最后还是点了头:“你说第二个吧。” 墨韵也知道她心中必定有些不悦的,等她说完了第二个条件,怕是李先生更要恼火。只是她还是伸出了第二个指头:“第二,我这有几位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还望先生暂且带回去保家护院。当然,无论是青蕊或是侍卫都是暂时的,等着李大人回来之后先生只管叫他们回来就是。” 李若琪这次心中生出了些恼火,对着墨韵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墨韵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若是先生不同意,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先生离开的。” 李若琪气极反笑:“就算我生气恼火也不让我离开?” 墨韵点了点头:“就算您生气。” 黛玉在一旁站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她看看李若琪难看的面色,又瞧瞧墨韵的一脸严肃,最后还是偷偷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低声道:“姐姐,别说了……” 墨韵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没有理会,只盯着李若琪,眼中满是坚持。 房中的空气突然沉滞了,便是那些收拾东西的丫鬟们也下意识放轻了自己手中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了许久,李若琪皱着眉握了握拳,最后带着一些烦躁的同意了墨韵的要求。 墨韵这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笑意,连着李若琪的冷哼都没有在意,招呼着丫鬟们将东西收拾好了,将李若琪送上了轿子。 姐妹两个站在垂花门外眼看着李若琪坐着的轿子渐渐远去,这才转了身往内院走去。 “姐姐,你这么做不担心先生生气嘛?”黛玉到底还是有些忧心方才的事情,她和李先生都明白墨韵这是好意,只是李先生那般的人物,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有人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这次墨韵不仅指手画脚了,甚至还往她的生活中塞了好几个人,叫她一时间倒有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也难怪李先生要恼火了。 墨韵苦笑。方才她在李若琪面前这么强硬也不过是强撑出来的罢了,若是李若琪再坚持得久些,怕是她也做不到方才那般冷静了。此时见着李若琪走了,她觉得自己的手心满是冷汗,甚至还有些颤抖。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的冷汗,苦笑着对黛玉道:“李先生生气我也顾不上了,生气总比被人欺负了要好。本来倒是没什么说法,只是上次柳娇娇说的事情总叫我心里不安。还是有备无患好些。若是真的叫我猜错了,我定上门向她负荆请罪就是。” 黛玉听了停下了脚步,对着墨韵道:“若是姐姐真的要向先生请罪,我同姐姐一起去。先生平时最喜欢我,我同姐姐一起去了,还能求求请,总能叫先生不生气的。” 墨韵含笑摸了摸黛玉的头,含笑道:“那我就先谢过玉儿了。” 这次李先生怕是真被墨韵气的不轻,回去了之后连着几日都没有音信传来。还好她身边还有青蕊在,时不时传来两句口信,叫林家人都安心了不少。 李先生家去了,两姐妹在家中倒是清闲了不少。只是这清静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又听贾家传来了消息,说是贾宝玉被贾政一顿好打,皮开肉绽,几天了都只能趴在床上躺着,身都不能起。 这贾宝玉连着发了几天的烧,唬得王夫人同贾母心中慌乱无比,生怕他又同上次一般被魇着了。又听他昏昏沉沉的,嘴里仍叫着黛玉的名字,王夫人也顾不上对黛玉的诸多厌恶了,忙寻了人来请黛玉前去,便是在宝玉床边陪伴两天都是好的。 黛玉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她如今也已经九岁,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一个亲戚家的女儿去陪着表哥的床算是怎么回事儿呢?传了出去名声都是要坏了的! 两人打定了注意,好言好语婉拒了王夫人派来的丫鬟,又寻了一些上好的药材送了去,算是全了亲戚间的一份心意了——说起来也好笑,自从林家来了京城,节礼不说,送去林府最多的竟然是些药材,而且每每都是送去给宝玉的。 黛玉不愿意去,又送了回礼,贾家自然也不能强逼着她来。好在宝玉烧了两天人也清醒了,因此倒是没有强求。 只是黛玉到底好奇宝玉这次挨打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贾政平时对着宝玉虽然严厉,嘴上总是“畜生”,“孽障”的骂着,然而心里却是着实疼爱宝玉的,说着要动手,却也没真真动过几次。 这次将宝玉打的这般凄惨,想来怕是已经生出了真火了,定要见了血才能压下去的,就是不知道贾宝玉这是怎么惹着他了。 好在王夫人唤来的丫鬟是个嘴不严的,还没问上两句就一股脑全把话倒了出来。 墨韵同黛玉听了缘由也是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又赏了这丫鬟几十个大钱才叫她离开了。 “二表哥,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总也得为着家中想想罢!而且,竟然还害死了人……”黛玉简直无法相信这是贾宝玉能干出来的事情,只是小丫鬟说的明明白白,由不得她不信。 墨韵倒是没有她这么诧异。一来她本就读过红楼梦,虽十几年过去有些细节记不清楚了,然而大致的事件还是记得的。二来,便是她没有读过红楼梦,只看着她在贾府一年半的时间中贾宝玉的行为,也能知道他的性子。 她道:“同那忠顺王府的戏子来往,这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依着他的性子,倒是不知道会给荣国府带来什么,只觉得同那戏子有缘,因此结交罢了。只是调戏金钏儿,逼的人家投了井……前半句我倒信,后半句,怕也是有人冤枉了他吧。” “这怎么说?”黛玉顿时来了好奇心。 墨韵无奈,细细分析:“怕是宝玉只是同着金钏儿调笑罢了,倒到不了调戏的地步。他房中这么多美貌丫头,何必去寻母亲身边的呢。只是人家毕竟投了井,其中虽定然有些波折,然而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算来算去,也只能安在了他的头上。” “原是如此。”黛玉恍然大悟:“说到底,还是他的性子招的祸!” 墨韵也道:“若是他再不将这性子改改,怕是将来,总有兜不住的时候。” 两人叹了一番,各自歇下了。 又过了几日,墨韵同着黛玉好好打扮了,准备随着林如海去李先生家拜访。无他,李大人终于到了京中了。 第八十七章 李大人是清晨到的京城。一路上风仆仆,到了之后只来得及回家稍稍梳洗了一番又赶紧去了皇宫中拜见水靖。 李大人乃是当世大儒,天下学子无人不知李尚远的名义。他曾经做过三回春闱的主考,朝中当用之人倒有泰半是他的门下。当年他官拜内阁,为人却是刚正不阿,虽也算得上是权倾朝野,然而却是洁身自好,两袖清风。便是民间提起他时也是满嘴的夸赞,说他是难得的好官! 当年理国公柳彪为其子柳英求娶李若琪也有这个原因在,不想刚刚成亲几年,李尚远就因为为人太过刚直,叫当时的太子寻了隙陷害他结党营私,一本奏折参到了上皇那里。上皇震怒,眼见其中证据确凿,直接夺了其身上所有的官职,发配去了边疆。虽后来经过仔细查证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然而毕竟话已经说出了口,却不好收回,再加上当时他正是宠爱太子之时,便是为了太子他也得好好为他收了尾,虽心中愧疚,却没有再叫李尚远回京。 也因为心中的愧疚,后来柳英强烈要求休弃李若琪之时,他也暗中出了一番力气,叫休弃变为了和离,连着嫁妆也叫李若琪自己带了回去。 这次水靖将李尚远召回,也是深思熟虑之后寻了上皇好好商量过的。一来当初李尚远因罪下狱之时就有许多的学子为他奔波,到了如今仍有人在努力,想要还李尚远一个清名,如今叫李尚远回来,正好能够安抚了天下学子之心,也能彰显皇家的气度。二来,李尚远十分博学,之前水靖因着贪污好好处理了一些人,此时朝中正是缺少人才之时,有了李尚远的加入,水靖也能稍微轻松一些了。 果然,早朝之时,水靖当着朝中大臣的面下旨李尚远官复原职,加封太子太傅。朝中顿时一片哗然,大半的人都是为着李尚远而欢喜的。唯有一些曾经看着李尚远失了势,因此折辱过李家人的人却是愁眉苦脸。原以为李尚远那么大年纪去了边疆,能够呆上几年还不好说,不想他不仅撑了下来,还撑到了水靖重新启用,官复原职! 这些人当中,最为后悔的就是现今的理国公柳英了。 下了早朝,他远远见着一群人围着李尚远,双方面上都洋溢着激动与欢喜。他本也想上前同李尚远套套近乎,然而想起了自己曾经坐下的好事,便是再厚的脸皮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凑上去了。 一群人围着李尚远道喜,想要叫他中午去酒楼一聚,却都被李尚远拒绝了。他刚刚归京,之前虽然在家中见过李若琪一面,却是匆匆忙忙就走了。在边疆这么多年,他最想念,而又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女儿。现在的他最想的就是早些回去,哪里有心思来应付这些呢。 周围人见李尚远拒绝了,虽然有些遗憾,却也十分理解,因此同着李尚远约好过几日再聚之后也就散了。 李尚远在边疆呆了多年,虽活了下来,腿脚却是落下了病根,不能长时间站立走动,到了阴雨天气更是难熬。连着骨头缝里都是酸疼难忍,就如几百只蚂蚁钻进去不停噬咬一般。好在李若琪贴心,早早就吩咐了轿子在宫门等待,叫李尚远一出了宫门就能坐着歇息,也能早些到家。 不想刚刚到了家门口却是出了一件事情。 李尚远刚刚下了马车,就见斜里向着他的方向冲出了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本想躲开,却见此人一见他就抱着他的腿大叫:“岳父大人!小婿知错了,请您饶过小婿一回吧!” 第八十八章 李尚远听了他的话一怔,这才皱眉低头仔细打量起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男子。 男子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身着紫袍,阳光照射下影影约约有流光闪过,想来是好好费了一番工夫的。腰上挂着白玉佩,虽李尚远对着玉石并不了解,却也能看出这东西价值不菲。此人头发用木冠束起,一张英俊的脸虽然保养良好,却是面色青白,眼圈乌黑,一看便是豪富勋贵之家出来的纨绔子弟。只是这人似是十分悲伤,五官全部皱在了一起,面上涕泗横流,看着竟有些恶心。 李尚远又好好看了这男子两眼,心中一股压抑良久的怒火便冒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大难临头同李若琪和离的柳英。只是李老爷子养气工夫极好,虽在边疆呆的久了也染上了一些粗犷的习气,然而到底还是记得这是在京城,眼前的人还是理国公,不好当街动手。因此稍稍弯了腰,眯着眼睛对着柳英阴恻恻道:“柳英啊柳英,你还敢来此?是觉得自己是理国公,我就不敢对着你做些什么了吗?” 柳英听着他的语气,又微微抬了抬头,看着李尚远面上狰狞的神色,不由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只是他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还是咽了咽口水,咬了咬牙,抓着李尚远衣袍的手也紧了紧,又对着他大哭道:“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对不起若琪,都是我的错!您若是要怪就怪我吧!只是我也是不得已,还请您原谅我一次!这次我必定用心对她,叫她一辈子欢喜!” 李尚远听着他的话,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涨,面上也带了些不耐:“你也知道当年你对不起我女儿?” “小婿错了啊!是我的错啊!”柳英像是听见了,又想是没有听见,只顾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着李尚远哭嚎。 小花枝巷子周围虽然清静,然而也是有人的,此时又正值早间出门采买,听着这里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全涌了来,将李尚远同柳英全围在了里面。 “这男人都这么可怜了,老爷子您就原谅他一回吧,看他这样子怕是以后都不敢了。”这个妇人是才来京城没几年的,倒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又见柳英将身段放的这么低,哭的这么可怜,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的不忍,这才开口对着李尚远劝道。 “就是就是,老爷子你看你女婿都这样了,就饶过他一回吧。何况这男人三妻四妾的都是正常,您为您女儿讨公道,也得想想您女儿将来不是?一言不合就回了娘家,这可是犯了七出之中的嫉妒了!若是这人对您女儿没意思,早就把您女儿休回家了!您要闹也成,只是该收时候就收手吧。”说话的是个男的,他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些什么,想来娘家为着女儿讨公道,最多也就是为着丈夫纳妾之类的事情,因此才这么开口。 眼见有人为他说话,柳英心中暗喜,顺势站了起来。只是这戏还没演完,他还是装着痛苦不堪的样子对着周围围着的拱手道谢:“多谢各位为我求情,只是这是我自己做下的错事,无论如何我都要求的岳父大人的原谅才是。”说完,又转过了身一脸祈求看着李尚远。 听着柳英这般说话,又见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悔恨与痛苦,无论是方才为他说话的妇人还是没有开口的女人面上都露出了同情,连声对着李尚远催促:“老爷子原谅他吧!” 李尚远听着众人催促也不开口,只是一双眼睛凌厉地盯着柳英,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一般。将柳英看的浑身冒汗,眼珠子不断乱动,连着缩在袖子下的手也有些颤抖了起来。 “……您可是……李尚远李大人?”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语气带着犹豫。众人向着冒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却是一个拄着拐杖,跛了一条腿的老人。他之前就觉得这人眼熟,只是李尚远在边疆呆了许多年,面相了苍老了许多,一时之间倒是没有认出来。此时也是想着碰碰运气罢了。 李尚远也同众人一般看了过去,却觉得这人十分陌生,似乎以前并没有见过。他向着老人拱了拱手,语气温和:“老丈认识我?” “竟然真的是您!”老人一听自己没认错,激动地不能自抑,又听李尚远称呼他老丈,连忙摆手:“哪里当得上大人一声老丈?大人只称呼我诨名冯七就是了。” 然后对着李尚远有些期待道:“你您可记得二十五年前您救下的一位佃户?当时您还给了我三十两银子,叫我好好治腿。若不是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家老小怕是早就过不下去了啊!” 李尚远听了冯七的话,皱着眉想了又想,却是没有想出什么来,只好有些抱歉对着冯七道:“冯老爷子见谅,我这几年年纪也大了,倒是忘了许多东西。您要是不嫌弃,同我仔细说说可好?” 冯七听说李尚远已经不记得他了,不由有些失望,对着李尚远道:“大人不记得我也是应当的,当年您救了那么多人,哪里能一一记得过来呢。只是老朽一直记得李大人大恩大德,可惜您去了边疆,直到今日才回。老朽临死之前还能见上您一面,对您说一声谢谢,已经是老天赐的福分啦!”说些,就将拐杖放了下来,对着李尚远就要跪下去。 李尚远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对着他道:“老爷子何必说这种话!你看着身体康健,定是长命百岁的命。日后可别再说这些,若是折了自己的福分可就不好了。” 冯七连连应是。 站好了之后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站着,仍是一脸低眉顺目的柳英,对着李尚远道:“那人就是那理国公了吧!当初他抛弃您家姑娘,现在又哪里有脸来寻您!可怜姑娘,那么好一个人,竟叫她嫁了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也是老朽无能,您去了边疆,我竟一点儿能力都没有,只能看着姑娘受欺负,是老朽无能,愧对您的救命之恩啊!” 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冯七老泪纵横,眼中又是愧疚又是后悔,还有对着柳英的愤恨。说完之后,他对着柳英狠狠啐了一口,这才觉得稍稍解气了些。 听着冯七一番话,原本可怜柳英的人只觉得自己方才的同情都是喂了狗!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李尚远的女儿的遭遇换到了自己,或是自己女儿的身上…… 围观的人更加激动了,方才的同情全部转化为了现在的恶心和愤怒,一句一句,只骂得柳英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柳英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不知道怎么那么快周围的人就变了,不由哀求地看向了李尚远。 李尚远谢过了冯七,又见柳英被人好好唾骂了一顿,这才上前将激动的人安抚了下来,转身又对着柳英一脸冷淡:“随我来吧。” 说着,率先走进了李府的大门。 第八十九章 周围人虽已经听了李尚远的劝,不再对着他唾骂,然而眼中仍然有着嘲弄与不屑。 柳英自幼长在高门侯府,永远都是沐浴着别人艳羡与讨好的目光,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然而他好歹还记着来寻李尚远的目的,虽是心中满是不忿,还是整了整衣衫,又环顾四周一圈,将这时候看他热闹的人全记住了,这才昂首挺胸进了李府。 等到柳英跟在李尚远身后一同进了李府,这些人才有些担心起来,生怕现在的行为为将来招来祸患,一个个也看向了之前先开始说话的冯七。 “冯老爷子,这可怎么办啊,理国公家大业大,咱们刚才……哎呀!我就不应该多嘴!”刚才开口对着柳英喝骂的男子这时候满脸的后悔,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旁的人也是七嘴八舌,满心满意的都是后悔。 “大家别吵了!”冯七用力拄了拄自己的拐杖,他虽然只是个平民,然而在这群人中还有些威信,此时一叫停,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了他。 “这理国公再有权有势,也不能无缘无故来找我们麻烦。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咱们来寻李大人就是,他一定会为咱们做主的!”冯七又拄了拄拐杖,一脸肯定对着周围的人道。 其中一位胖妇人臂弯里挎着个菜篮子,面上满是紧张。方才的时候就数她骂的最大声,此时心中慌乱的不行:“可是这李,李大人,无权无势的,哪里能拦的住理国公呢。” “你没见刚才理国公都求着他吗?”冯七反问,面上满是笃定。 众人想了想,刚才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又见冯七这么相信他,心中也安定了不少。左右都是得罪了,再怎么提心吊胆也是毫无用处。一群人又商量了几句,最后还是怀着担忧散开了。 柳英随着李尚远进了门,就见李若琪已经迎了出来。李若琪见着李尚远本是满心的欢喜,眼中噙满了泪珠。只是转眼一看,李尚远身后竟然跟着一个柳英,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李若琪抬手用帕子抹去了眼中的泪珠,对着柳英冷淡道:“你又来做什么。”说罢转过了身,再也不想多看柳英一眼。 柳英见着李若琪,却是满心的感慨。他也曾经来寻了李若琪许多次,却没有一次是见到她的面的,每次都是被人拦在了门外。在他的心中,这几年李若琪应该过的并不怎么样,便是人也应该是憔悴无比。谁知道她看起来却是同着当年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看着比当年更加有韵味。 柳英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时候,刚成亲那段时间,两个人也曾有过一段恩爱的日子,只是后来…… 他原本伪装的后悔此时也多了一丝的真实。 柳英此时也不在意李尚远还在场了,直直向着李若琪走了过去,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李若琪身旁跟着的小丫鬟拦住了。 这小丫鬟一张圆脸,眉毛弯弯,嘴角上扬,看着十分讨喜,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讨喜:“柳国公大人,这男女授受不亲,您可别坏了我们家姑娘的名声!” 柳英正是满腹情衷想要同着李若琪诉说之时,却被小丫鬟一下子打断了,心中恼怒不已,横眉冷目对着她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敢阻拦我!” “柳英啊柳英,你可还记得这是在我李家!”一旁站着的李尚远对着他道,语气很是平缓,却叫柳英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哆嗦,发热的脑子也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无措的看向李尚远,嘴里告罪道:“岳父,是小婿失礼了。” 李尚远一声冷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斜着眼看他:“柳国公可莫要称呼老夫岳父,老夫可受不起!” 柳英终于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知道这时候对着李尚远说什么并没有什么用,若是求的了李若琪的原谅,才能真的叫李尚远也原谅了他。因此也顾不上李尚远的冷嘲热讽,对着李若琪深情道:“若琪,你信我,我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是父亲逼迫,我哪里愿意同你和离呢!现在父亲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我们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我定不再负你!” 听到了这里,李若琪才转身,看向柳英的目光却有些奇怪。 “是你父亲逼你的?”她的语调有些奇怪。 柳英连连点头。 “那你的继妻怎么办呢?还有你那些三妻四妾,你该知道我并不喜欢那些。”李若琪的语气平淡,好想有些心软。 李尚远在一旁看着,听见女儿问起却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了解自己女儿,知道女儿这么说肯定有她自己的考虑。 柳英听着似乎有戏,哪里还在乎李若琪的语气奇不奇怪,急切对着她表着自己的衷心:“你放心,只要你肯回去,我立刻就把她休了,绝不叫她打扰你。至于那些女人……那都是那女人塞给我的,我都没有碰过!我立刻就叫她们离开,从此只有我们二人,叫你一辈子欢喜。” “听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你把她休了,女儿怎么办?”李若琪又问。 柳英连忙道:“那女儿是她用了计的!我和她一点都不亲近的!她如今也已经及笄了,再过几个月就叫她嫁出去,绝对不会叫她为难你!” “呵,柳英啊柳英……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李若琪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眼中却满是寒意:“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无耻!” 说罢,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身离去。 柳英叫她一句话说的满脸漆黑,却还是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怒意,想再拉住她说些什么,却再一次叫青蕊拦住了。依旧是那一张笑脸,却依旧说出了一句叫人生气的话:“咱们家姑娘不想同您说话,还请您离她远些吧。” “岳父大人!我尊重您,所以叫您一声岳父大人。您家的丫鬟就是这么无礼的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理国公!”柳英恼羞成怒,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对着李尚远不满道。 李尚远哪里还在乎他,见着李若琪离开他也准备离开,只淡淡看了一眼柳英,就向着书房走了去。 柳英两眼发红,脖子上连青筋都冒了出来,几步上前就想拉住李尚远,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侍卫给拦住了。 “柳国公大人,还请您速速离开,莫叫我等为难。”这侍卫正是墨韵留给李若琪的,此时面无表情,伸手拦着柳英。 柳英一看这人就知道他定是练家子出生,虽有些打怵,只是想起也有许多人夸赞过他的腿脚工夫,倒也不一定就比眼前的人差。想到这里,柳英又来了些底气,对着侍卫喝到:“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柳国公莫叫我等为难。”侍卫仍旧是那一句话。 柳英见此,也懒得再同他多说,绕过侍卫就打算再去追早已走远的李尚远。 他刚跨出一步,却叫侍卫一把扭住了手,向着门外拖去。柳英还想凭借自己的拳脚功夫再挣扎,只是这侍卫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哪里是他这种人能够挣脱开的。越挣扎侍卫的手收的越紧,到了后来柳英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侍卫捏的吃疼,不由也软了下来,对着侍卫哀哀求起情来。 侍卫却是不听,托着柳英就到了门口,唤着两个小厮把大门打开,一把将他扔了出去:“我家主人说了,不欢迎柳国公大人上门拜访,日后还请国公莫要来了。”说完,不顾柳英青紫的面容,又叫人将门关上了。只留柳英一人站在门口揉着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齿盯着这门。 “国公爷,国公爷,您怎么了?”躲在巷子里的小厮见着柳英被人丢了出来,连忙上前搀扶。 柳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变得乌黑,稍稍一碰就疼的厉害,心里对着这李家更恨了三分。 “国公爷,您的手腕怎么成了这样了!是不是这李家做的?我这就叫人来拆了李家,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如此!”其中一位小厮顺着柳英的目光看见了他手上的伤,顿时大怒,想起平日里有人得罪了柳英的后果,连忙向他奉承到。 却不妨柳英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对着他骂到:“滚一边儿去!” 这小厮被打的生疼,只觉得自己嘴里一股血腥味儿,他抬眼偷看了柳英两眼,见他面上阴晴不晴,连忙低下了头,捂着自己的脸不敢说话了。另一位小厮原本也想说什么,却见着自己的同伴被柳英打的脸都肿了起来,登时就吓了一跳,连身子都往后缩了缩。 柳英又在门口看了李府一会儿,知道这次怕是好好得罪了李家,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终于还是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了。 墨韵还未上马车就听见了青蕊传来的口信,知道了李府发生的事情。她听了,只觉后怕,若是当初没有叫李先生将这两个侍卫带过去,不仅今天柳英不会如此狼狈,便是李大人同李先生怕是都不太好过。 正巧此时丫鬟来唤她,林如海已经收拾好了,正叫他们姐弟三人过去呢。墨韵连忙整了整衣衫,同着黛玉平安一道出门了。 平安最近都在京中大儒处学习,这大儒虽是学问过人,讲课也有趣,对着平安要求却也是十分严格。日日叫他早出晚归的,平安只有晚上才能见着爹爹同两位姐姐。 今日因着要去拜访李大人,那位大儒难得给他放了一日假,倒是把他高兴坏了,一上轿子就开始黏着姐姐们说话。 终于到了李府,刚进门却叫几位下人正在用水冲地,林如海诧异,对着少年领路的管家问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管家见着贵客发问,也不敢隐瞒,战战兢兢道:“方才理国公来过,老爷吩咐,说是这地儿被他踩脏了,叫我们好好冲洗一下。” 林如海听了皱眉:“理国公来过?那你家老爷同姑娘可还好?” 管家忙道:“多谢林大人关心,却无大碍。” 一听李家两位主人没事儿,林如海这才放下了心,又随着管家向着正厅走了去。 墨韵早就知道李家没事,因此倒还沉得住气,黛玉同平安只在轿子上听着墨韵含含糊糊说了两句,此时倒是有些担心,只盼着早些见到两人才好。 到了正厅,果见李尚远同李若琪已在厅中等候。见着李尚远,林如海也是感慨万分,对着李尚远躬身行礼:“学生林海,拜见恩师!” 李尚远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我师徒二人多年未见,莫要如此多礼。” 林如海起身,将身后的儿女拉了出来,对着李尚远介绍:“小女墨韵,黛玉,犬子林飞翰。”又对着三人道:“快见过你们师公。” 三人忙向着李尚远见了礼。 李尚远仔细打量了三人,点了点头,又抚了抚胡须,满意道:“不错不错。听闻令郎如今拜在楚陵黎门下?” 林如海点头:“却是如此。” 李尚远微微颔首,对着平安道:“楚陵黎乃是当世大儒,学问不在我之下,你既然拜了他为师,可要用心学习,才不辜负这一份运气。” 平安连连点头。 李尚远还想说什么,一旁站着的李若琪上前开口:“父亲同林大人多年不见,怕是有不少话要说。我同着这三位孩子也是许久不见了,便叫我带他们去后院说话,您二人在此畅聊可好?” 李尚远想了想,却也是如此,点了点头,就叫李若琪带着墨韵三人离开了。 第九十章 李若琪带着姐弟三人到了她的房中。她平日里最喜简洁,因此房中的东西并不多,然而却是简洁而不简单,随随便便放着的一样东西可能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更不用说她书架上放着的那些书了,一架子的书,倒有大半是难得的孤本。这些孤本都被人小心地放在了书架上,看着虽旧,却是泛着墨香。上边也是干干净净,有些甚至小心地用封皮包住了,一看就是主人家用心对待的。 李若琪拉着几人在桌边坐下,又唤了人端了些鲜果来,招呼三人快用。鲜果并不难得,却是胜在新鲜,都是早间李若琪找人特意去买的。 李若琪先是看向了墨韵,面上有些尴尬:“这次,倒是多亏了你的丫鬟和侍卫了。” 真巧这时候青蕊端着鲜果来了,许久眉间墨韵,她也是颇为想念,此时见了也是眼睛一亮。只是青蕊还记得她现在暂时跟着的是李若琪,因此倒是安安分分站到了李若琪的身后去了。 墨韵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是我擅作主张,先生您能不生我的气就最好了。” 李若琪苦笑:“当时是我思虑不周,光想着等父亲回来就好,量柳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当着父亲的面来寻衅。却不知道柳英这么多年也变了许多,竟然这么不要脸,能够在家门口堵住父亲。若非你给的侍卫,怕是今天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叫他回去了。” 平安偷偷瞄了两个姐姐一眼,见着二人都忙着同李先生说话,并没有什么兴趣来关注他,连忙伸手偷偷摸了一块鲜果,塞进了嘴里。 他前几日贪凉吃了许多冰碗,闹了肚子,黛玉一生气就禁了他的食,许多寒性的鲜果都不让他多用。然而平安最喜爱的就是香瓜、西瓜这种性凉的,几日没用,他如今见着眼前摆的水果都觉得嘴里不断有口水冒出来。此时难得有机会吃上几块,看在李先生的面上姐姐怕是也不会多说,他哪里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他的动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墨韵同黛玉哪里看不到。只是想着这几日也是把他拘得紧了些,此时他身体无碍,稍稍用些也不打紧。顶多,回去之后他的份列再减了些就是了。因此此时只当着看不到,只一笑,聊别的去了。 这里也是聊的兴起,厅中李尚远同林如海之间的气氛却是有些凝滞。 “也算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求你了!”李尚远看着林如海有些严肃的面色,明白这怕是为难自己的学生了。 只是他也是无奈,如今他刚回京城,对京中的情况也并不了解。当年他朝中同他关系稍好些的学生,后来几年因着他的缘故,要不然就是被当时的太子寻了借口贬了,要不就是外放,有些甚至因为当初夺嫡站错了队,如今连尸骨都已难寻。 如今,他在朝堂上交好的,有权能够得罪的起柳英的,而且还是鳏居的,只剩下一个林如海。 91.九十一章 </strong>房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林如海的面色十分难看。他看着李尚远哀求的眼神,心下不忍,只是还是拒绝道:“如海才疏学浅,怕是当不起如此重任,还请老师为师妹另择佳婿才是。” 听见林如海再一次拒绝,李尚远的心思稍稍歇了一些,只是到底还想再试上一回,因此也是豁出了自己的老脸,对着林如海急道:“如海便是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不为子女考虑考虑!” 闻得此言,原本打算无论李尚远说什么都要拒绝的林如海顿住了,坚定的决心也出现了些微的动摇:“……这……” 看着林如海似乎有些犹豫,李尚远知道这是找到突破口了,连忙道:“你与我不同,我如今我如今几近耳顺,便是后院没人看顾也没什么。可你呢?正值不惑,膝下还有三位子女!如今你忙于朝事,后院尚且有长女看顾,待到半年之后长女出嫁,剩下两个孩子谁来照顾!” 李尚远顿了顿,看了看林如海的面色,接着说道:“都说丧母长女不娶,偏巧她赶上了一个好时候,上头大选,指了个婚事。可是你二女怎么办?女子出门走动总要有个长辈带着,如今她有姐姐,虽说不是多么适合,到底是有人带着,等你长女出嫁了呢?莫怪我说的不好听,那贾家的名声,我刚进京的都知道有多差,将女儿放在她家,你安得了心?何况将来择婿,你一个大男人,再细心还能顾得到方方面面?便是不是若琪,你也总要娶一个继室才好。”到了最后,却是真心为了林如海同三位子女考虑了。 虽他刚刚回京,然而看着李若琪同林家关系不错也知道这么多年林家没少帮扶李若琪,更别说这段时间一直帮着她挡着柳英了,李尚远心中对着林家也是无比感激的。他年纪大了,膝下只有李若琪一女,看见了林如海的三位子女就同看见了自己的孙子孙女似的,喜爱非常。虽说有着私心,却也着实是为了三个孩子在考虑的。 林如海听着李尚远的一番话,原本打定的注意都开始动摇,他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道:“老师还是让我再想想吧。” 李尚远听着林如海这么说,心下一喜,知道多多少少总有些苗头了。他也不逼着林如海,笑道:“毕竟终生大事,总要多考虑考虑。如海回去之后也不妨问问孩子们怎么想的,我也得问问若琪的意思。不瞒你说,”他偏了偏头,道:“说的再多也不过是我的私心,到底如何还是得问问若琪才好。” 林如海点了点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此时也没了心思,左右李尚远回了京,将来相处的时间多的是。想到这,林如海也向着李尚远告辞了。 李尚远知道他此时正是心绪不宁的时候,也不多留,使了小厮去后院将墨韵等人请了来,直送出门上了轿子才转身回了家中,去寻李若琪去了。 李若琪正是不明所以,原本想着李尚远同林如海多年不见这次定是要一同用过晚饭才回去的,不想还没说上几句呢就听人说林如海要走,因此见了李尚远连忙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林家这么着急就要离开?” 李尚远顺了顺胡子,笑呵呵道:“没事没事,不过是同如海说了些事情,他要回去想想罢了。” 听着李尚远这么说,又见他面上表情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李若琪也送了一口气,拉着他坐到桌前,想要好好聊聊。只是刚刚开了一个口,她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父亲……” 李尚远在边疆呆了十多年了。他原本是最文雅不过的一个人,又喜洁,每日里衣衫定要穿的整整齐齐,头发要用木冠束紧,便是胡子指甲这些小的地方也定要弄的干干净净才好。 她还记得李尚远离京那日。她在柳家老祖宗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求到了去送李尚远的机会。便是那时候的李尚远,依旧是整整齐齐的,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向着她挥手叫她回去。 而如今再得以回京的李尚远…… 乌黑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面上满是风霜的痕迹,整个人黑了一圈,手上更是皲裂开口。唯有胡子和指甲依旧修剪的整整齐齐,眼中不时有精光闪过,看着竟与过去判若两人。 “父亲……”李若琪眼中有着泪光。 李尚远含笑看着李若琪,面上每一条皱纹中都透出了慈爱。他抬头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道:“丫头哭什么呢?” 听见李尚远对她的称呼,李若琪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自从李尚远离开,她再也没有听见过有人用这么宠溺的称呼唤她。 看着李若琪的眼泪,李尚远一下子就慌了,连忙用手去擦,嘴里也道:“这这这,丫头你哭什么呢!有什么委屈和父亲说,父亲给你报仇!”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话的,在边疆呆久了,却也染上了许多的豪气。 他用手擦着李若琪的眼泪,刚擦了两下,忽然发现了什么,连忙就想把手收回来,却被李若琪一把抓住了,按在了脸上。 他抽了两下,没有抽动,有些无奈对着女儿道:“我给你拿帕子擦,我手糙,若是伤着你怎么办?” 李若琪抽抽噎噎抬头,对着他道:“哪有女儿嫌弃父亲手糙的!方才还说要为我报仇,现在就是连手都不愿意给我擦擦泪了!” 李尚远无法,也只好看着女儿接着抓着他手哭,眼中却是渐渐漫上了温情。 过了许久,李若琪终于恢复过来,等她稍稍收拾了一下,父女二人这才开始好好说起了话。 两人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捡了些不太要紧的说了说,生怕说的太过惹了对方心疼。谈了许久,李尚远终于说出了自己最主要的目的:“我……想将你嫁与如海,你可愿意?”说完,他生怕女儿多想,又连忙道:“若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养你一辈子的。” 92.九十二章 </strong>此为防盗章 虽说是从荣国府来的人,贾敏定会好好照顾她们。但她如此行事不仅丢的是荣国府的面子,更是把贾敏的面子放在脚下踩,只叫整个林府看见那荣国府出来的人都是这种德行。 若不是林家向来治家严谨,贾敏又来了十多年,这关于荣国府的风言风语早传遍整个林府了。饶是如此,依旧有几个刚从外面买来的小丫鬟私底下传着荣国府与贾敏的闲话,只是及时被墨韵处理了,没被林如海与贾敏知道罢了。 墨韵转头看向了李嬷嬷,虽是一看她惊恐的面色便知道这两个小丫鬟说的都是真的,却还是问道:“李嬷嬷,不知这两个小丫鬟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嬷嬷原本以为贾敏一听她告状看在荣国府的面上必是不会多问什么,直接将两个小丫鬟处理了的。毕竟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情贾敏就是这么做的,除了私底下将她骂了一顿之外,并未有旁的处罚。可是既然好处都到手了,被骂了一顿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不想今日是墨韵处理这事儿,更加没想到的是墨韵竟这般不给她面子,不听她这个嬷嬷说的话,反而是去问小丫鬟。这一问之下自然是露了馅儿,李嬷嬷心中一下子就慌了。 她自然也是知道自己平时是什么德行的。只是在荣国府时她作为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嬷嬷,便是老太太身边稍微受宠些的丫鬟都能对她颐指气使的,所以才在来了林府之后仗着是荣国府老太太送来的人耍耍威风罢了。 只是这几个月实在是尝到了甜头,又想着平日在荣国府时候那些受宠的丫鬟嬷嬷时不时就能尝到些主子才能吃的东西,所以这才动了邪念。 她当然也知道,这燕窝什么的自然不是她这种人可以吃的,只不过是看着林府的小丫鬟好欺负,又想着贾敏必定说过了她有什么要求定要顺着她,这才开了口的。 这时一见那小丫鬟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出来李嬷嬷心中又慌又气,眼轱辘一转便扑上去抱住了贾敏大嚎到:“太太可千万别听了这些丫头的谗言啊!老奴是老太太送来照顾太太的,自是一心向着太太的,怎会做出这等事来啊!”这竟是想借着荣国府老太太的名头压着贾敏保下自己了。 贾敏最近本就因为快要临盆精神不太好,一见李嬷嬷这幅样子也知道小丫鬟说的句句属实了。若是个开朗豁达的明白这事儿不在自己,放开心过去了便也好了,偏贾敏是个敏感多思的,本就因为这么多年只为林家生下一个女儿觉得对不起林家。 这下子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又羞又气之下一下子觉得自己肚子开始疼了,忙一只手抱住了肚子,一只手抓住了墨韵叫了出来:“韵,韵儿,快叫产婆来!我像是要临盆了!” 墨韵登时被了一跳,原本看贾敏不像是要生产的样子还以为是命运终于开始改变了,却不想还是得按照书中的剧情来。 只是此时也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连忙吩咐如沁去把早已准备在府中的产婆叫来。又让如茵叫几个小厮,一方面去把贾敏生产的消息告诉尚在府衙中的林如海,另一方面去请扬州城的妇科圣手,以免出现什么事情应付不及。 这手忙脚乱之际一时也顾不上什么李嬷嬷了,等到事情终于一件件吩咐下去后才发现李嬷嬷已经是不见踪影了。 那李嬷嬷也是个人精,一见贾敏不好自是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了。本以为这次必定是要死定了,却见从墨韵到下面的小丫鬟都在忙着贾敏生产一事,连忙一瘸一拐回了自己屋子。 又想着待贾敏生产完林家的主子必定是要收拾自己的,便是跑回了荣国府,那老太太若是知道自己做了这等事也不会放过自己,连忙翻箱倒柜将自己的体己全收拾了出来,在荣国府得的加上来了林府之后得的零零碎碎加起来竟也价值上千两。 她将这上千两的东西全部收拾成了一个小包袱,又换了一生朴素的衣服,忙从后门跑了。 也是她运气好,正巧整个林府上下因为贾敏生产一事忙的不可开交,后门的小厮也去找人了,倒给了她一个脱身的机会。 这李嬷嬷也是位要钱不要命的,若是出去了之后靠着这些银子好好过日子,说不定这一世便也安安稳稳过去了,偏她不安稳,竟是靠着一张看起来慈祥的老脸做起了拐人儿女的生意。 这生意做了多年,拐得的孩子不下几百,终有一日被人捉住打了个半死之后判了秋后问斩,也算是善恶有报了。 当然,这李嬷嬷的事情都是后话,这里只说那林如海二月十二这天本是好好在府衙办公,下午时分却有个林府的小厮突然闯了进来,说是自己夫人竟是要生产了!林如海忙与同侪说了声,急急忙忙回了林府。 在府衙时林如海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步伐不要太过慌乱,这一下轿子进了林府,林如海急忙跑了起来,生怕去的晚了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发妻出了什么事。只余周遭的一些小厮丫鬟见着平素清俊稳重的老爷一脸焦急,匆匆忙忙的样子具是一脸的震惊。 来到了贾敏的院子,便见墨韵坐在那椅子上,几位姨娘也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面上具是一派焦急。周遭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具是有条不紊,这才松下了一口气,只是听见房中贾敏压抑的叫声始终还是有些担心。 墨韵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面上虽是镇定,但心却一直都是提着的。只因这贾敏是被气的提前生产,虽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却还是怕生产中出了什么问题。好在扬州的妇科圣手张大夫被她请来了,好歹可以稍微安安心。这一见林如海来了,面上的镇定终究还是有些保持不住了,一张口便带出了些许哭腔:“爹爹……” 上一世的她确实已经过了三十多年,按理说遇事自然是不会这么慌张。可一则来了这林府五六年都是被林如海和贾敏宠在手心的,遇事不用自己解决,心智自然有些下降。另则是因为躺在房中的是自己最亲的人,这古代女人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又是产房,一想到那个可能出现的不能接受的后果便有些想哭,因此一见林如海来了有了依靠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林如海看见女儿一见自己便哭了,心疼的不行,忙上去抱住了她,安慰道:“囡囡不哭,你母亲必定会没事的。”这林如海心中也是心焦,一张口竟是将墨韵刚出生之时的小名给叫出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墨韵,林如海也是担心贾敏的安危,问道:“你母亲怎样了?怎会突然生产?不是说还要过几日的吗?” 墨韵从林如海怀中退了出来,觉得哭了一场之后心中的慌乱终于平息了一些,只是脸上乱七八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见林如海也担心贾敏,忙说:“母亲暂且无事,产婆已经进了产房,热水参汤参片什么的我也都已经发准备好了,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即时拿过来。我还请了张大夫过来,他是扬州城中对妇科最为精通的。哦对了,如烟,你去准备些汤汤水水的,就那个酸笋鸡皮汤好了,母亲最是爱喝那个,等会儿母亲生产完必是要喝的……” “韵儿,冷静些,你母亲没事的!”林如海稍稍弯下了腰,两手搭在了墨韵的肩上,有些严肃的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林墨韵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反应过头了,只是她看着弯着腰的林如海,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爹爹……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没有拦住那李嬷嬷,母亲也不至于被气的发动……” 她把今天下午贾敏发动前的事情全与林如海说了一遍,林如海听了之后叹了口气,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一次把她拥进怀中,不断用手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正当父女二人互相依靠着时,产房内贾敏传出了一声尖叫,父女二人急忙直起身走到了产房前,只听得里面产婆叫到:“太太再用些劲!已经看到头了!”又听得贾敏又是几声尖叫,最后终于听到产婆高着声音叫到:“出来了!”里面也随即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墨韵看着大夫开完了方子,连忙上去将大夫拉倒了屏风处,询问:“李大夫,不知我弟弟这是怎么了?” 李大夫便是常常来为平安看病的那一位,也算是看着平安长大的,平日来时看着平安一片天真活泼也十分喜爱。 原本看着平安一日日长大,身子越变越好他心中也甚至欢喜,今日来看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突然间就烧的厉害,再一探脉,脉象也是突然间就衰弱了下来。 本以为是吃食上面出了问题,可仔细一问,平日里的吃食都是照着食补的方子来的,便是糕点也不敢让他多吃,这次也真的只有受了惊吓罢了。 老大夫思来想去,却也找不出什么除了受惊之外的缘由来,此时看着墨韵一脸的焦急,也只得承认自己实在是才疏学浅,开了几个降温与安神的方子,看看能不能治好了。 墨韵听着李大夫说平安脉象突然衰弱的事情,心中一惊,明白这是属于平安的宿命要来了。本以为三岁之时平安未有事,这一劫定是过了的,却不想今日到在大家都稍稍放下了心的时候来了。 然而便是知道这事,却也不能和贾敏这么说,墨韵谢了大夫,又让丫鬟拿来了诊金,这才吩咐这小厮将大夫送了回去。 转头回了屏风内,只与贾敏说平安这是受了惊吓,添了一丝风寒,过个两日变好了,又见大夫开的方子也只是降温与安神的,贾敏这才信了,稍稍安下了心。只人还守在平安身边,默默看着。 93.九十三章 </strong>此为防盗章  林如海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怎么好看, 也是他也顾不上自己好不好看了。他只是紧紧握住了墨韵的手臂,断断续续说道:“把那颗丸子,给你弟弟。” 墨韵张嘴想说些什么, 她的心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就乱了。她有些慌乱的收紧了自己扶住林如海的手,道:“可,可是母亲……” 林如海知道她想说什么,没有让她说出口, 道:“这是你母亲的决定。” 墨韵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眼睛有些模糊,她好像有些看不清面前林如海的样子了, 只有那句话还不断回响在她的耳边:“这是你母亲的决定。” 许久,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说着:“好的。” 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躯壳一步一步走进了房中, 颤抖着手将荷包中的丹丸喂进了平安的嘴中。 那丹丸一入口便顺着喉咙进了肚子,连一丝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眼看着平安吃下了丹丸, 身上的高热渐渐退去,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这时候的墨韵才回了神,又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 她握住了平安的手, 俯在了平安的身边,偏过头, 对着平安喃喃道:“平安, 平安, 你一定要撑过去。”眼泪一滴滴滴了下来, 只把被子也泅湿了一块。 许是真的听见了墨韵的话语, 平安竟小小的应了一声。那声音太低,若不是墨韵正靠在平安身边,或许还听不见。 她猛地抬头,却见平安颤颤半睁开了眼睛,对着她喊道:“姐姐……”只是或许因着还有些烧,睁了一会儿便又闭了上去。 “螺烟!青蕊!快去请李大夫来!”墨韵立刻转头,对着丫鬟叫到,而后又转头看着平安,眼中带着欢喜。 “大姐姐?”一边榻上的黛玉被墨韵的叫声惊醒,半坐起来揉着眼睛叫着墨韵。 她白天哭了太久,现在眼睛又疼又痒,还有些红肿。只是这样,她还是惦记着平安:“大姐姐,是不是平安怎么了?你快让我看看他!”说着便有些着急,想要爬下小榻自己去看。 墨韵哪里敢让她下榻,连忙起身抱了她来平安床边道:“玉儿放心,平安刚才醒了,平安没事儿了!” 黛玉听了也十分惊喜,刚想说什么却又想起了什么,忙对着墨韵道:“平安醒了姐姐可与爹爹妈妈说了?这可是大喜事,很应该去告诉爹爹妈妈才是。” 墨韵被黛玉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还未与林如海与贾敏说,勾了勾黛玉的鼻子笑道:“我竟忘了这事儿,还是玉儿想的周到!待爹爹妈妈来了我定与玉儿邀功,讨些好东西给玉儿。”说罢,忙叫来了丫鬟,让她去贾敏院子中将这事儿告诉他们。 黛玉听着墨韵的话,不由得也羞红了脸,只趴在平安身边看着平安不理她了。 墨韵也不介意,看着床上的黛玉与平安二人,觉得这几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只是,她到底有些后悔,若不是当初的犹豫,贾敏这一次也不会再病,结果到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虽说最后是贾敏做主将丹丸让平安服下的,可她心中到底对贾敏有着亏欠。 墨韵这厢边看着平安墨韵,边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厢的林如海与贾敏得了消息,恨不得立即就过来看看。 只是贾敏之前晕倒到底有些伤了身子,张大夫也交代了必须躺在床上静养几日才好,无论贾敏说什么林如海都不同意她下床。最后,还是林如海一人来了平安的院子。 林如海刚到院子便看见小厮带着李大夫也从院门口走了进来。见着大夫来了他便也没多问墨韵,只等着大夫诊完脉之后再说。 却又见这李大夫诊脉之时不断摇头晃脑,又发出“啧啧”之声,一双手不断在平安腕处来回摸索。林如海生怕又出了什么意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上前问道:“李大夫,却不知我这小儿子现在脉象可是还好?” 李大夫这才回神,看着林如海,墨韵,黛玉三人紧紧盯着他,眼中满是紧张,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动作让他们误会了。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起身对着林如海道:“倒是老朽失礼了。贵公子现今已无大碍,高热已经退下了,脉象也已恢复正常。只是……” 他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了口道:“之前老朽明明诊出小公子脉象虚弱,不知贵府用了何种药物妙手回春,救了小公子一命?” 墨韵与林如海对视了一眼,知道瞒不过这老大夫,只是这事毕竟玄妙,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墨韵开口笑道:“却是不瞒老大夫,我们也的确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方才平安还高烧不退,只一会的功夫这体热便降了下来,平安还开口叫了我几声姐姐。若不是老大夫来了说平安无事了,怕是我等还要以为,以为这是平安回光返照了。”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只是这最后几个字毕竟不是好话,只含糊过去了也就罢了。 因着这两日担心太过,这哽咽却也是真情流露。 老大夫行医多年,自是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看着主家不说,也明白里面定有些苦衷。 又看着墨韵与林如海憔悴的面色,明白这几日主家定也是吃了苦头的。便也善解人意不问了,只叹了两声“奇也怪也”,说了几声“福大命大”,便开了方子走了。 待李大夫走了,想着李大夫说的脉象已稳,林家的几个主子终于相信平安这是没事儿了,这一关终于是过了。 又过了几日,平安终于是大好了,再请大夫来看时,竟是连出生之时带着的弱症都好了。 现在的平安,除了前几日生病瘦了些,与平常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能跑能跳,便是在吃食上也不用像之前那般注意了。 听了这个消息,两个大人连着墨韵都在感叹那道人的丹丸很是有效果,私底下也增加了寻找道人与和尚的人,只盼着能够再得一粒,将贾敏的弱症也治好了。 黛玉与平安二人倒是在开心,以前不让吃的,不让多吃的东西终于可以想吃就吃,不用忌口了,倒逗得贾敏很是笑了一番。 因着平安大好,林如海终于决定为平安好好起个大名。之前平安出生,为了压住平安的福气,只是起了个平安的小名这么叫着,既是如今大好了,自然是要将大名给取了的。这便挑了个吉日,焚香沐浴之后,平安的大名终于定了下来。 王旅啴啴(tan),如飞如翰。 平安的名字,便叫做林飞翰。 虽起了大名,但这到底是在外人面前说的,只是在家自是还叫平安罢了。 又过了一日,之前上门的贾雨村,又一次上门来了。 另一个听着声音低低糯糯的,似是有些胆小道:“听说,那薛家大爷可是打死过人的!若是住在咱们家,这,这……” 声音爽利的拍了拍她,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这薛大爷在金陵作威作福,来京城也不过是为了仗咱们家的势,哪里敢呢。” 94.九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如沁走到贾敏的身边, 拿起了边上盆中热水浸着的毛巾,开始和如茵一起帮着贾敏擦身, 边擦边说:“回太太的话, 都已经与老爷说了, 老爷也吩咐人去办了。”说罢又笑着道:“方才产婆一出去老爷便问太太可好, 看起来可是着急坏了。” 贾敏一听林如海问及她,心中一甜,脸上一红, 显出无数的风情来。嘴上却打趣道:“你这丫头莫不是寻思着嫁人了不成?正巧前几日乐杉他娘来向我求娶你,我本寻思着先问过你的意思再说, 边先拒了。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你放心, 待你出阁之时,我必为你备下一份厚厚的嫁妆!” 如沁一听乐杉求娶脸也瞬间红了。她与乐杉二人分别在林如海与贾敏身边做事,因此碰面的机会不少。都说少女怀春少男多情, 你来我往的自是喜欢上了,突然间一听乐杉提亲, 心中满是欢喜, 可更多的却是对贾敏的不舍:“太太又打趣奴婢!奴婢才不愿嫁人呢,奴婢要陪着太太的。” 贾敏也知道如沁舍不得自己, 她也舍不得如沁, 但更多的却还是想着如沁的终身, 于是说道:“你与如茵, 如筠,如烟三人在我身边时日也不短了。你们念着我,我自然也想着你们。虽然我也想再多留你们两年,再给你们多相看相看,但是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却也不妨就应了。这女儿家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找一个爱你敬你的人是最为重要的。你与乐杉二人也算是自幼相识,人品本事你知道的一清二楚,总比将来找个不相熟的要强。” 说罢,贾敏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如沁的手,笑说道:“待你们两个成婚了,我便与老爷说了,把你们两个的身契给了你们,放你们出去到我铺子里做个掌柜的。也算是你们二人这几年服侍我与老爷的谢礼了。” 如沁却还是有些犹豫,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只蹲了下来将头靠在了贾敏的床沿边,紧握着贾敏的手低声道:“……我还是舍不得太太。我服侍了太太这么多年,太太离了我要是不习惯了怎么办?” 贾敏也有些感慨。四个大丫鬟中如沁是跟着她时间最长的一个,还记得当年她刚到自己身边时才七八岁,面黄肌瘦的,这才多少年,却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说是让她出府,自己是真的舍不得,从小当做自己孩子疼的姑娘,一转眼却要嫁给别人为别人家生儿育女了……然而,为了自己这一点私心,就耽误了如沁,这种事情贾敏却也做不出来。 贾敏从如沁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慢慢抚摸着如沁的头发,道:“别说你离不开我,我也是离不开你的。只是你毕竟年纪大了,我却也不好因为我的私心耽误了你的花期。你将来出了府,便和乐杉好好过日子。若是乐杉对你不好,你便回府,自有我为你撑腰。平时不论有事无事,常来府中,来陪我谈谈天……”越说贾敏越觉得自己的声音似是塞住了一般,眼眶也慢慢的湿润了。 “太太……”如沁头低了下去,一滴一滴水珠滴在了床前的方砖上,不一会儿便浸湿了地面。 贾敏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也变得暗淡。最后去还是最小的如烟打破了着这一片的寂静:“这是如沁姐姐的大好事啊,应该为姐姐感到高兴才是。”接着又向贾敏撒娇道:“太太可不能因为如沁姐姐来的最早便只偏心她一人,将来可是也要为我们三人相看的!” 如茵,如筠二人也附和道:“太太若是只偏心如茵一人我们可是不依的!” 贾敏也笑道:“待你们到了时间,我自是也要为你们费心的。只是你们现在还是好好想想待如沁出门时送什么与她添妆罢!” 房中的气氛又开始热闹起来,只贾敏听见了如沁那一声低低的道谢声,心中也觉得宽慰了不少。 贾敏房中笑声连连,可是院子中的气氛却是严肃非常。从荣国府来的一群婆子丫鬟跪在青石板上,大气都不敢出。 二月虽是已经入了春,但毕竟倒春寒,院子中依旧有些寒冷。再加上天空中飘着的蒙蒙细雨,那青石板又湿又冷。跪在石板上的仆妇们只觉得一阵寒气直直刺进了骨头缝中,便是如此,却依旧没有人敢说什么。只因他们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完了。 “所以,你们是没有人知道那李嬷嬷到底哪里去了是吗?”林如海与墨韵坐在从厅中搬来的椅子上,身后是撑着伞的明榕与秋水。林如海一脸的阴沉,看着地下跪着的人,淡淡开口,语气中满是压抑着的怒气。 贾敏生产事了,林如海终于有空开始收拾闯了大祸的李嬷嬷。可就在他找人来是却发现那李嬷嬷竟跑了,而府中竟无一人知晓她到底去了哪里。林如海一身怒气无处发泄,想到与李嬷嬷一同来的荣国府的人,便将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她们身上。 跪在地上的人忙忙摇头,领头的一个婆妇谄笑着开口道:“姑爷明鉴啊,那李嬷嬷平日仗着是老太太派来的人本就不怎么与我们说话,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那李嬷嬷闯了这般大祸,更不知她跑去了哪里啊!若是早知如此,我们一定死死看着她,不叫她跑掉一根头发!” 闻言林如海阴沉沉地笑了起来,道:“她平日不与你们说话?” 跪着的人见林如海笑了起来,都以为过一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道是。 却不防下一刻林如海便变了脸色,斥道:“不与你们说话那平时和你们吃酒赌钱的人是谁?!未出事时与她一起欺压我林府的丫鬟小厮,出了事便是不了解不说话,真当我林如海是个睁眼瞎不成?” 下边的仆从都被他骇到了,一个个战战兢兢闭着嘴,缩着脖子抖的和鹌鹑似的。心下不住埋怨李嬷嬷做事不地道,好事想不到她们,闯了祸却是自己一个人跑了,留她们在这面对林如海的怒火。